第四章　青春的追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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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厭惡這般行屍走肉　毫無生氣的生活

　　但卻也沒有獨自遠走高飛的　那份勇氣

　　就連頭髮的顏色　都只能被他人規制

　　凡事不能順心如意的我　究竟身處何方？

　　只能在心中不斷低喃「我就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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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是什麼？

　　無聊的問題，會問這種問題的人本身就很無聊吧。青春豈能用言語來定義？用文字來形容？青春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該親自去體驗的。不親自體驗，什麼都不會明白。

　　如果沒有親自體驗過，那說的再多，永遠都只是理論，書上的理論。抑或是他人的經驗，但他人的經驗永遠不等於自己的經驗，只有親自體驗到的，那才是真實。

　　所以，我喜歡親自體驗一切，嘗試一切。我無視「體制」的枷鎖，家庭也好、校園也好、社會也好。無聊，那都是無聊的東西，甚至沒有意義，那只是綁手綁腳──

　　我想要的，只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畢竟，我本來就不屬於這個「體制」吧。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異類，是這社會排斥的異類。社會會本能地排斥異己，我始終覺得，自己就是被排除在外的那個。

　　要說為什麼，或許是因為我的背景與眾不同吧。

　　說說我的出身吧。

　　我出身名門，是商賈世家，藉由家族企業，已經富裕數代，而且都是「名門聯姻」，講求門當戶對。但到祖父輩，後代就越來越少，其中一個就是老媽。秉持門當戶對的傳統，外祖父就為老媽招贅，招來我的「父親」──然而，卻只是名義上的父親而已。

　　在那之前，還有一段故事。

　　「父親」是臨時被招贅進來的，為了頂替某人的位置──老媽未婚懷孕了，跟她搞上的男人家裡看不起，就把那男人逐出家門，並趕快找來女婿來頂替那傢伙的位置。

　　畢竟，唯一的掌上明珠，要是傳出了未婚懷孕的緋聞，那情何以堪？

　　而老媽也不打算墮胎，外祖父為了不傷她身，也就罷了。但外祖父從此與老媽產生心結，認為因為老媽不守節，才會差點壞了門風。

　　雖然老媽根本認為沒那麼嚴重──不過是未婚懷孕而已，怕什麼？

　　難道沒有追求自由戀愛的機會嗎？

　　沒有，當然沒有──至少在「這個家」是。

　　我完全可以體會，老媽在這個家庭環境下，所受到的壓抑。因為，在我出生後，我也確實「繼承」到了。

　　那時候，她懷上的就是我，也是她唯一的孩子。

　　我出生後，我就過上了孤獨而束縛的生活──住在深山的大豪宅裡，周邊只有森林，沒有人煙，只有蟲鳴鳥叫。

　　簡直是與世隔絕了一般。

　　我所就讀的學校，也是附近郊區的貴族學校，與一般學校的生態也不同。而且我的生活極為單純，在上學以外的時間，幾乎沒有與人交際的機會，自然就不善於社交了。

　　不善於社交的我，孤身一人，沒有朋友。我只能與書為伴，反正家裡藏書很多，簡直跟圖書館一樣。我從小就很喜歡看書，尤其是童話。我還記得，最喜歡的童話書，不是安徒生童話或格林童話，而是一本很冷門的童話繪本，書名是──

　　《魔物與王子殿下》。

　　不知為何，印象很深刻、很深刻。還記得，故事大意是這樣的：

　　某個國家漆黑森林的深處，住著「魔物」這個種族。魔物的公主也生活於此。她擁有巨大的灰色翅膀。只要到十六歲，就被允許張開羽翼飛往外界。

　　一日，公主的生日到了，她第一次飛出森林外面，飛越高山、飛過小河，抵達了人類的國度。她降落於巨大城堡的庭院裡，望見一名青年，自此一見鍾情。然而，她深知身為魔物的自己，是不可能與人類結合的。於是她飛回森林，尋找魔女，尋求讓她化身人類的方法。魔女要公主以身上的羽翼作為代價，公主欣然接受了，從此，她成為了夢寐以求的人類──但在此之前，魔女曾如此告誡公主：

　　「但妳要記住，不論如何偽裝容姿，身為魔物的妳最終都會吞噬王子的性命。」

　　縱使如此，公主也不後悔。

　　此後，公主以自己的雙腳，重返了人類的國度。她偶然拯救到了人類王子，而那名王子，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青年。王子認為公主是他的救命恩人，於是向她求婚。公主與王子便迅速成婚，受到了神父與國民的祝福。

　　喜悅、幸福，洋溢於公主的心中。

　　公主與王子，曾有一段幸福美滿的時光──就像許多童話故事一樣。

　　深愛王子的公主，總是叫王子」darling」──是的，這是我覺得最美麗、最夢幻的詞彙了。

　　多麼、多麼讓人憧憬，那樣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常，就像很多童話的轉折點那樣──公主身上的詛咒發作了，她逐漸變回魔物。魔女告訴公主，唯一解除詛咒的方法，就是親手殺死摯愛。但公主說什麼都不願意殺害王子，於是在王子沉睡時，在他的臉上印下一吻。

　　王子醒來後，就發現公主不見了，只看到床上堆滿了漆黑的羽毛。他悲痛至極，找遍全國，卻遍尋不著，公主的身影了。

　　這是一本，以悲劇作結的童話故事。

　　讓我印象深刻，重點不是悲劇作結，而是覺得，這位公主的境遇，跟我有些共鳴──都是住在森林、與世隔絕，公主高貴的身分使她與眾不同。這與我身為「富家千金」不是有點相似嗎？

　　而且她是魔物公主，想擺脫這樣的身分，就跟我不想當大小姐一樣。

　　我始終覺得自己是個異類，與人群格格不入，以致被孤立。我的嗜好，也與一般的孩子不同，並不是喜歡讀書這點，而是喜歡傳說中的生物，尤其是龍跟比翼鳥。這些在神話傳說中看過很多，我覺得自己最喜歡的是龍，最嚮往的是比翼鳥。要說為什麼……因為我喜歡龍的神祕孤傲，嚮往比翼鳥需要一雄一雌才能比翼雙飛吧。

　　要是有誰能夠陪伴著自己就好了呢。

　　如果，我能像魔物公主一樣邂逅王子，但結局是永不分離的話……

　　那就是比翼鳥了吧。

　　犧牲羽翼的魔物公主，或許最渴望的，就是能夠與王子，各生一翼，飛向天空，自由翱翔吧。

　　兒時的我，總是充滿不切實際的幻想。

　　畢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千金大小姐。

　　對於幻想中的事物格外著迷，也覺得那反而貼近自己。

　　現實的人類社會，反而離我太遙遠了。

　　於是，我寧願作白日夢，比方有朝一日，會像魔物公主一樣，邂逅白馬王子的夢──而且，會圓滿收場。

　　我希望自己，能夠有跟那篇童話有不一樣的美好結局。

　　然而，那不可能。

　　白日夢幻滅後，就要面對現實。我要面對在那棟過分寬敞的豪宅裡，時常只有我一個人，老媽與父親都不在，有的只有管家與僕人。他們就算會陪伴我，我也感受不到真正的溫度，那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感覺自己被捧在手心上，我不想要。

　　在一個沒有其它花朵的溫室裡，有什麼溫度？

　　而且，一旦走出溫室，就要面對冷雨，沒有雨傘，我只能被淋濕，感受到過分孤涼的寂寞。

　　王子在哪裡？

　　不在，哪裡都不在。

　　那該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只能逃進書海裡了，不管是課外書或課內書。

　　於是，我越來越像書呆子。除了成績優異，一無所有。

　　對我而言讀書從不困難，把書讀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或許正因為成績太好了吧，所以招來了嫉妒，霸凌未曾少過。

　　我想武裝自己，但不知從何武裝起。

　　懦弱的我沒有能力。

　　但天真的我，不自覺冒出一個想法──先從外表開始武裝自己如何呢？

　　於是，某次我向管家（父母總是沒空）要求帶我出去逛街時，我就買了一個赤紅尖角造型的髮箍。那是無意中發現的，之所以會中意，是因為我覺得那尖角可以想成龍角。而且紅角，與我的粉髮相配。

　　最重要的是，這樣好像武裝自己一點了──天真的我如是想著。

　　然而，戴這頂髮箍到學校後，被嘲笑了，還被說很像「怪物」，因為角太大了。我曾一度想拿下來，但總覺得，拿下來後會少了什麼，就索性沒拿下了。

　　反正，過沒多久，同學也覺得嘲笑這髮箍沒意思了，就逐漸不再提起。

　　或許他們覺得，我本來就是這樣吧，是個異類，甚至是──怪物。

　　菁英是怪物，加上沒朋友更像怪物。家境太好也讓人畏懼，所以也像怪物吧……

　　不食人間煙火，對他人的處境與感受缺乏常識與感受力，這也更讓我像個怪物吧。

　　或許，我先天少了什麼也不一定。

　　於是我更自暴自棄，像怪物就像個怪物吧──如果哪天遇到能讓我變成人類的王子的話。

　　但那不可能、不可能……

　　然而。

　　就在十歲的冬天，父母帶我去拜訪親戚，但因為還有事要忙，所以就把我託給親戚照顧一天。那天，我擅自溜到公園玩，結果因為我誤闖一群孩子的天地，就被孩子們欺負了。

　　然後，正當我覺得孤單無助之際，「王子」就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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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02？」

　　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我。

　　「……Darling？怎麼了？」

　　駐足走廊窗邊的我轉過頭，露出笑容，望著眼前，無比熟悉的──

　　「沒有，我只是想問妳在看什麼而已。」

　　「沒什麼，望著藍天而已。」

　　「是嗎？」

　　眼前的Darling，走到我的身邊，一起望向藍天。

　　是的，他就是我兒時遇到的王子，廣。

　　如今想來，現在能跟王子在一起，真的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妳最近好像常常望著天空呢，為什麼呢？」

　　「沒為什麼。我一直都是這樣，Darling沒發現嗎？」

　　我露齒而笑，並且歪頭。

　　「不是沒發現，只是覺得，02最近好像特別常這樣……」

　　「是嗎？」

　　我把頭轉正，再度望向藍天。

　　「那為什麼妳喜歡看天空呢？」

　　「因為覺得那裡是很自由的地方。很遼闊，沒有障礙物，飛鳥可以在那裡自在翱翔。不覺得那很令人嚮往嗎？」

　　「嗯……是啊，很令人羨慕。可是，我們不可能學會飛翔的。」

　　「所以才說是嚮往啊。你怎麼就一本正經地回答問題呢，Darling？」

　　我挑高了嗓音。

　　「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Darling低下頭，聲音也壓低了。

　　「Darling不會想作夢嗎？」

　　「作夢？」

　　「做可以翱翔天空的夢。」

　　「那也就只是夢而已。」

　　「不會希望飛出鳥籠，飛向天際嗎？」

　　「鳥籠？」

　　Darling很明顯逐漸跟不上我的節奏了，我只能耐下性子，把頭放在倚窗的手上：

　　「你不覺得，這裡就是個鳥籠嗎？不只這裡，整個世界都是。」

　　「妳是說，不自由嗎？」

　　「是啊，你不嚮往自由嗎？Darling。」

　　「嚮往啊，但是……嚮往又能怎麼樣呢？」

　　「就去追求啊。用自己的雙手，去爭取到自由。」

　　我跳離窗邊，雙手放到後腦勺，凝視Darling。

　　「那該如何爭取？」

　　「好問題，誰知道呢？」我展開雙臂，隨意轉了一圈：

　　「無視那些無聊的規矩吧。還有，勇敢作夢，像是化為比翼鳥，比翼雙飛的夢。」

　　「比翼鳥？」

　　「是啊，Darling不知道嗎？比翼鳥的傳說。」

　　我沒說的是，其實我的書包上，就有掛著飛鳥吊飾，而我都把它當作比翼鳥的象徵呢。

　　「我聽過，一雄一雌相互依偎，才能比翼飛翔的傳說生物吧。」

　　「是啊。但不覺得，這樣的生存方式是美好的嗎？雖然有缺陷，卻很美妙，不是嗎？」

　　我又歪頭，斜睨一臉茫然的Darling。

　　「……我不知道。雖然聽起來很浪漫，但是……」

　　他猶豫了，不知為何猶豫。

　　「Darling？」

　　「……不過，想飛出鳥籠，是貨真價實的。」

　　Darling與我四目交接，我莞爾一笑，至少這點還有點共鳴。

　　「嗯，那就有一天，跟我一起逃走吧，Darling。」

　　「欸？」

　　「開玩笑的。」

　　我以俏皮的語氣回道，然後轉過身──又要回那無聊的教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