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伎町一番街的生活 3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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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0-24
因此,外國人稱呼他們極道為「Nippon Mafia」會令有些極道中人感到親切,確實,日本極道與外國黑手黨的共同性很多,諸如家族氣氛,諸如恩義原則云云。
然而以上這些,其實也並不重要,而是當勇人終於回想起,並察覺到當時勝也是如何利用他來賺錢,像薅羊毛一樣地薅他,再把從他身上賺來的錢,拿出一點點來獎賞他(而這份獎賞,好看的西裝,足以提升他身為男公關的價值,好賺取更多的薪水),這種打從極為早期,就開始資源回收再利用的作法,不但沒有使勇人覺得被欺騙、被背叛,甚至感覺──嗯,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喜歡勝也的原因。
骯髒,齷齪,下流,自私,沒品;同時卻又高雅,誘人,討人喜歡。
矛盾的二重體,天使與魔鬼的雙重化身。
如果勝也當初沒這麼對他,說不定,他不會那麼喜歡他。
他們本來就天生一對,只因為兩個都低俗又下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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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現在,勇人坐在沾了陌生人的精液,床單發皺又泛黃的床邊,一口一口地餵著勝也吃日清的海鮮味拉麵。不為什麼,勝也沒有手,他就只是個廢人,沒有人餵他吃東西的話,他甚至只能等死。
就在勝也因為勇人餵得太快,而拒絕張口,麵條滑落到他沾著精水、燙了菸疤的赤裸胸膛上時,勇人的眼神,驀地隨著思緒一轉,他靈光一閃,忽然說道:「我想起以前的事了。」
「什麼事?」勝也沒好氣,卻又為了生存,而討好地回答道。
「你帶我買的第一套西裝,那是我在出獄之後,唯一能穿的衣服。我把它穿去組裡了,搭著你買的那套豹紋襯衫。很惡俗,你穿起來很好看,只是不適合我的那一套。」勇人毫無情緒地說道,思緒似乎已經飛了很遠。
就連沒有加入過極道的勝也,聞言也張大了雙眼,「這怎麼可以……不太尊重吧?」
勇人搖搖頭,「確實,只要別上柳岸組的徽章,就必須體面,這是身為極道的義務。然而當時,若頭並沒有特別說什麼,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告訴我:『我想到今晚要給你的第一份差事是什麼了。』
「我當時回答:『是什麼?』他只回答:『足夠讓你買其他套西裝的差事,不然,你知道嗎?你的模樣活脫脫像個男公關,這讓我覺得我當初看走了眼,你不是個作極道的料子。』」
勇人的老生常談,竟然令勝也聽入了迷,連落在胸膛上的麵條都沒能撿;反正他本來就沒有手,也撿不了。
他用催促的語氣,繼續對勇人說道:「然後呢?」
如果是以前,他會習慣性地把手搭在勇人的大腿上,這很親暱,他們兩人都很喜歡這樣的相處方式,勝也喜歡撫摸勇人,勇人也努力地去上健身房,好讓自己的體態更加完美,能得到勝也更多的撫摸;只是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兩隻手既然都已經剁掉了,自然也回不去了,廢物跟罪犯只能以最低等的社會臭蟲的模樣,繼續想方設法地拚命活下去。
勇人說道:「我回答老大:『大哥,我以前就是男公關,這是我作男公關時第一套西裝,它對我有不凡的意義。』老大回問我:『喔?怎麼說?』
我又回答老大:『我的第一段人生很平凡,作男公關是我第二段人生的開始,我的第三段人生則開始於柳岸組。
『一個人能有很多段不同的人生,就算分別是大學生、男公關、極道,那都同樣是我這個人,酒井勇人。』
「於是老大拍了我的肩膀,幫我點菸。
「我們一起抽了菸,就像我第一天去Vanilla Paradise上班,然後下班的清晨一樣。」
勝也聽了以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表情開始變得有些微妙。他試探性地搭話道:「所以,你最後被派了什麼工作?」
勇人沉默了,他沒有回答。日清的杯麵因為放置的時間過久,逐漸沒了湯,杯中只剩下越發膨脹的麵條。
勇人忽然自床畔起了身,他自勝也的面前拿走杯麵,淡淡地說了句:「這麵不好吃了,我拿去倒掉。」
勝也急忙喊住他:「你連一碗那麼小的杯麵都不讓我吃完,我怎麼有體力接客?你以為躺在床上給人插很輕鬆嗎?你覺得我沒手沒腳的,還想在床上移動,不需要體力嗎?」
勇人只輕輕地瞟了他一眼,說道:「你以為我沒體驗過嗎?我知道那感覺。」
說完,他走進浴室。
勝也聽見沖馬桶的聲音,那是他本來渴望下肚的麵條,被無情地沖入下水道的聲音;然而此刻的勝也,早已忘記飢餓,也無心再吃任何的東西。
他只黯然地想道:『原來我們一直都一樣,之前是,之後也是。永遠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