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龍會與剎的對峙

《西元2175年7月17日，凌晨3點25分，柏林大街——貧民地帶》

居民們都已經入睡，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下，夜晚與白晝無異。

貧民地帶——這裡佔據大半條柏林大街。

這帶的鐵皮屋林立，馬車鮮少經過這裡，大眾運輸的站牌屈指可數。鐵皮屋簡陋到無法遮風避雨，不過地底本就沒有氣候干擾，倒也不成問題。

順道一提，地下城沒有人會搭乘汽車或公車，並不是因為技術不夠，而是礙於地底環境的不合適，人們只好倒退發展，重新使用馬車等運輸工具。

幾道飛快的身影快速穿梭於破磚爛瓦的鐵舍中，因為樓房的密集使得通道狹窄，但這群人仍能輕鬆地閃躲奔跑，好似這區就是自己的廚房一樣。

五名高大魁梧的男人正在追殺一名手無寸鐵的弱小女孩。男人們身穿米白色的刺客袍——隸屬於「剎」的殺手們。

在旁人眼中，這幕簡直就是群狼撲綿羊。只不過這時候是入睡時分，無人看見，也無人幫助女孩。

然而，女孩眼中沒有應有的害怕與柔弱，反而是無比的冷靜。

穿著一套類似學士袍的寬鬆連身袍，綠底白紋的顏色，留有一頭整齊的短瀏海，蓬鬆的棕色波浪捲，配掛著仿造花朵的金色髮簪，有雙深邃的琥珀瞳。

逃跑之餘，瞥向身後的五名殺手，眼神中沒有一絲害怕，全然不像是被追殺的眼神，反過來看，像是自己鎖定著那五名殺手似的。

在一邊觀察身後殺手之餘，還能輕鬆繞過這複雜凌亂的街區，女子的功夫也相當了得。

左拐右彎後，女子馬上跑進一條彎巷，五名殺手緊接追上——

——是死路。

女孩停止奔跑，停在前方的高牆，身後緊接跟上五名殺手。

「沒得跑了——『珍妮佛』小姐。」其中一名殺手語氣低沉地宣告。

宣告女孩的死期。

在黑暗中閃爍著銀光，五位殺手迅速從袖口中伸出匕首，銀白的刀光染有一絲墨綠色的毒光，皆是沾有劇毒的匕首。

接著，是步步邁進。

女孩沉默寡言，纖瘦的身軀慢慢轉向五位殺手。她沒有逃跑的打算，但這般沉著冷靜，似乎並非想求饒。女孩站在原地，等著殺手們緩緩靠近自己。

五名大漢看起來粗曠且野蠻，女孩孤身一人，身材稱不上絕妙，但仍能看出平時有在保養。難以想像，柔弱的女子正受到男人們的圍攻。

毆打致死、姦殺、綁架等，任何結局都令人不勝唏噓。

女孩一動也不動，害怕到棟不了？內心似乎放棄求生了？

然而——那雙雪亮的眼眸中，一絲難以察覺的殺意隱隱流漏。

「上！」領頭的刺客壓低聲量地喊道，其餘四位接連跟上——

殺手群以極快的速度衝向女孩，纖瘦的身影很快被五名米白殺影淹沒。

幾秒鐘的死寂。畫面彷彿定格，殺手們的粗曠身影包圍女孩，看似成定局的結束，卻有預料不到的發展。

「嗚！？」其中一名殺手痛苦的冷哼。隨後，其餘四名殺手痛苦地顫抖。

死去——慘叫——畫面陷入靜止——女孩安然無恙，而殺手們——死去。

屍體華麗地紛紛倒下，女孩的雙手握著沾染鮮血的「髮簪」，尾端是銳利的刀鋒，花框因血液的襯托而更美。

那是幾乎能刺穿所有堅硬之物的髮簪，殺人於無形，輕巧無比。

「哼」的一聲冷笑，女孩嘴角不屑的微微上揚。隨手將髮簪上鮮血甩掉，很快就甩乾淨，不慌不忙地將髮簪重新戴上。看來不是陌生的刺殺手段。

簡單撥著俏麗的髮尾便踏過新鮮的屍體，準備離開巷口。

「請留步。」巷口旁一陣尖銳的男性聲音，伴隨纖瘦的身影，一同出場。

聲音相當年輕。

正是簡單的疑問句，強大的女孩竟頓感威脅，那副居高臨下的傲慢竟不禁流露出違和的恐慌。她緊皺眉頭，那雙君臨天下的眼神終於有點示弱。

與女孩對視的，是一雙像極嗑藥嗑到瘋癲的死魚眼。

「你是……？」女孩戒備的喃喃著。

「不必知道我是誰，雖然妳應該早有耳聞。」男孩露出猙獰的笑容，那搓洋紅色的挑染、口鼻耳皆鑲嵌著叛逆的金環、那極度不適的挑釁口音。

打量的同時，女孩腦中閃過一道身影。

「剎的幹部？」

「果然知道呀。」男孩像極流氓，他駝著背插著口袋，深藍色的刺客袍，衣著款式與氣場的差異之大，明顯地，他與剛剛那群殺手地位不同。

男孩的神情兇悍且不耐煩，嘴角掛起笑容，並不是友善的笑容。那抹近乎精神崩潰的笑容，卻是男孩平時的招牌笑容。

不安微笑、體態歪曲不正經、步伐輕盈卻扭捏，渾身散發難以揣測的癲狂氣質。男孩一派輕鬆地朝女孩走去，女孩竟失去剛剛的從容，緩緩後撤。

宛如精神病院逃出來的舉止與氣息，小丑般戲謔的骨肉，流淌著追求狂熱戰鬥的血液——整個地下城，也就只有那一個頂級殺手！

——那須英高。

近乎相同的同齡人，兩人互相打量著對方——女孩很謹慎甚至警戒，對於男孩的輕浮感，女孩卻倍感沉重。反倒是男孩，那輕浮的眼神掃向女孩，似乎不是那麼在乎，僅僅只是作為交手前的觀察罷了。

吞嚥著口水，水嫩的肌膚頓時濕潤，腎上腺素激發的香汗流竄於肌膚上。

女孩緊張地注視著英高，隨著兩人距離的緩慢拉近，女孩的肌肉越緊繃，姿態更加警戒且僵硬——不料，英高停下腳步。

停下來……了？

只見英高轉動眼珠，視線脫離女孩。

輕浮地目光轉而投向已然死去的五名殺手，傲慢地眼光中夾雜一點新奇，明明是同伴，卻一點也不覺得難過或憤怒。

那副表情連點憐憫都沒有，女孩甚感疑惑，卻又不願分心多想。

女孩想說點甚麼，英高卻緩緩揚起嘴角，說出死寂對視後的第一句話。

「恩——妳殺了我好多部下呀，這邊五個、倉庫東側十個、商店街九個，共計二十四個部下，每個皆是精準擊中心臟，一命嗚呼，真不得了呢。」

紀錄得非常清楚，英高沒有怒顏，至少看起來是這樣。那一抹邪魅的笑容看起來真是不舒服。女孩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看起來，先以言語試探是最佳的選擇。

「怎麼？生氣了嗎？」

「生氣？啊哈哈哈——！」英高反常地大笑起來，空無一人的巷道內特別清楚且駭人，那彷彿瘋子般的大笑，看似瘋癲卻又狠辣。

「——廢物沒有存活價值，我反而要感謝妳，幫我清除不必要的垃圾。」

「哼，原來——剎組織的人都這麼噁心嗎？」

刺耳的嘲諷，英高並不當一回事。他聳聳肩，彎起的嘴角似乎更加上揚。

「我就當作稱讚，接受妳的讚揚嘍。」英高戲謔的自嘲著。

話鋒一轉，英高的笑容瞬間消失，轉而是嚴肅的表情。這副神態轉換簡直比翻書還快，女孩更是緊張的壓低身體重心，隨時準備交手。

「好了，無聊的遊戲，該要結束了吧？我們可愛的『天龍會』小幹部——珍妮佛小姐。」英高毫不避諱地說出對方本名，看來之前就有所了解。

對於自己身分的暴露，女孩不詫異，反倒有些榮幸。

「我同意。」女孩——珍妮佛表示同意的露出微笑，謹慎的備戰狀態。她的右手緩緩伸向身後的口袋，掏出棕色洛鉈，緊握在右手掌心。

那很明顯，是地下城不曾出現過的珍貴神器——第四代神器「燕鷗」。

「喔呦！是第四代神器，燕鷗嗎？有趣有趣。」英高全然不害怕，也未有震驚的反應，看來，他所知悉的情報不只是對方的身分。

珍妮佛細細品嘗著英高的淡然，她心中並不這麼認為——在地下城，神器的開發技術並不發達，最高與最強大的技術全都在英高的組織，也就是「剎」。

天龍會不該擁有任何一項神器的開發技術，更別說是完全不流通的燕鷗。

身為剎的重大幹部，那須英高不可能這麼從容地看著自家技術遭到敵人的篡奪，得證，對方佯裝鎮定，實際心裡肯定慌得不行。

果真如此嗎？

珍妮佛傲慢的笑了笑，她毫不猶豫地將魔力灌輸在洛鉈裡，伴隨著魔力的充盈，手中的洛鉈有了回應——棕色的光芒填滿黑暗的巷道。

——「斗、牛、女、虛、危、室、壁！『天之四靈』——『玄武』！」

如同念咒的吟唱完成，深棕色光芒猖狂地佔據雙方的視線，耀眼的都無法完全睜開雙眼。英高冷靜地抬起右手臂，遮住刺眼的強光。

光線消褪之際，英高面無表情地放下右手臂，看見了神器全貌。

右手持「蛇劍」，左手持「龜盾」。

那把劍以肉眼推估是屬於細劍，整把劍身呈不規則的多重彎曲狀，炳頭鑲上一顆蛇頭，整體看來形似一條蛇，所以稱之為「蛇劍」。

佈滿整個盾面的精緻花紋中，穿插幾道盧恩文字，那並非只是空有形式的盧恩文字，是真正蘊含魔力的盧恩文字，盾中央刻有龜首，特此稱為「龜盾」。

屬於第四代神器——其名為「玄武」，原來是一整套的組合，而非單品。

英高雖然瘋癲的笑著，但腦袋並沒有因此而閒置。他簡單打量一番外觀。

（比起其他款式的燕鷗，玄武的外觀較為復古，沒有特別的科技元素？）這是英高在心中對於玄武的粗糙評價。

從外觀確實看不出特別的地方，似乎也沒有甚麼隱藏的機關或是設計，就很普通的武器，披上神器的大名。散發的力量普通，反而有種反常的不安感。

因思考而有點收斂邪笑，僅掛著溫婉且虛假的微笑。

「真是不錯，連天龍會都有資本，能夠偷來如此珍貴的燕鷗呢——嗯？」稱讚之餘，似乎發現甚麼異樣的英高，眉角微微皺了一下。

才說覺得奇怪，原來是怪在這裡——

靜靜地觀察了幾秒，他略顯失望地反問道：「贗品啊？」

「那又如何？」被拆穿的珍妮佛縱使心中有一點詫異，但也沒虛張聲勢。她架著盾，緊握著蛇劍，準備向英高發動攻勢，氣勢十分高昂。

用假貨還如此趾高氣昂，能想到的理由只有兩個。這傢伙是蠢蛋，或是這贗品的能力並不亞於正品，說不定更強大。

是嘛，那就親身體會一下吧。

簡單打量完，英高露出興致缺缺的神情，好似對那假燕鷗感到十分失望。他雙手一攤，嘆道：「還以為能與最新科技稍微交手一番，沒想到是假的呢。」

「對付你不必使用真品。」珍妮佛倒也沒有辯駁。

「是嘛？」彷彿聽到天大笑話，英高瞬間嘴角上揚，宣稱道：「假的燕鷗可是沒辦法神器解放呦，若是普通狀態的神器，幾乎是不可能傷我分毫。」

沒錯，贗品所使用的模擬核心，也就是洛鉈並不純正，所持有的力量也很容易失衡，為了抑制，設立停損點，製造者選擇關閉某幾道指令，壓低風險。

然而，神器解放必須通過數萬道指令，在回傳結果都是正數時才能發動。顯然，贗品的指令集並不完善，是無法使用神器解放。

即便能夠解放，通常撐不久，且持有者還會有被反噬的風險。

作為贗品的持有者，珍妮佛深知此事，她的表情有點難看，原來這傢伙對贗品的結構這麼熟悉。不過，如今事態相當危險，這男的明顯是狠角色，不能喜形於色，戰鬥方面自己不敢保證，但心理上是絕對不能動搖的。

「虛張聲勢！」語罷，珍妮佛架盾至身前，提著劍快步朝英高衝去。

「嘖。」英高失去了笑容，宛如厲鬼的死魚眼瞪著珍妮佛。他的雙手摸向身後，擺出即將拔槍的姿態，舉止緩慢，絲毫不懼怕對方的急速突進——

——「給妳見識甚麼叫貨真價實的神器吧。」

一陣強大的氣流突然產生，劇烈盤旋在英高的身邊，強大到舉盾的珍妮佛都無法強硬突破，硬是被這股氣旋吹飛，一屁股狼狽地摔至遠處。

何等的氣場！？

「這是……？」

「恭喜妳，即將成為我第四千七百五十二位的『槍下亡魂』，哈哈哈哈！」英高邪魅一笑，優雅地掏出身後的兩把「獵槍」，兩根手指扣在板機護圈裡，像個孩子一樣，轉動著獵槍，完全不怕擦槍走火。

不同於燕鷗啟用會伴隨魔力的逸散，英高的鷿鷈平時就保持顯現的實體，想拿就拿，想用就用。這也是鷿鷈的共同特性，輕便且無須冗長召喚過程。

「伴隨源源不絕的惡、槍盡虛無——『齊格飛』與『格拉墨』。」

「獵槍……？」

兩把獵槍，外型雷同，設計上卻有著巨大的差異。

齊格飛（Siegfried）——黑底金框的色系，口徑達26.72公釐，槍身上附有狙擊鏡，槍管兩旁各有一管槍口，與主槍口規模相同，收束器上綁有金鎖鍊，在英高拔槍的瞬間，金鎖鍊自動綑綁在英高的右手腕，死死纏繞著。

那條金鎖鏈就是靈魂鎖鏈（Soul Chain），證明著槍與持有者的契約，只有在拔槍時才會顯現，平時隱藏於幻世。

格拉墨（Grammer）——白底紅框的色系，槍管相較齊格飛，比較短小，與其說是獵槍不如說是裝了消音管的手槍。沒有狙擊鏡，取而代之是口徑達35公釐的槍口，加上主槍口與兩旁的副槍口，是一把四彈道的獵槍。

特別的是，格拉墨並沒有靈魂鎖鏈束縛在英高的左手腕。不知是因為英高仍未與格拉默產生契約，抑或是英高刻意隱藏？

兩把成對的獵槍皆印上龍紋，代表屠龍者「齊格飛」與屠龍劍「格拉墨」。

「不需變化而是直接使用，體積較其他神器還小——第三代神器嗎？」

「喔呦？沒想到用假貨的人，對神器的瞭解匪淺嘛。」

英高嘴上稱讚著，但內心並無絲毫的讚賞之意。從見面的第一眼，聰明的英高就相當瞧不起珍妮佛，發自內心感覺對方是個四肢發達的傢伙。

至此，對方甚至掏出仿造的燕鷗。英高打量珍妮佛的髮簪，更加確信對方並不是一個腦袋靈光的傢伙，在判斷方面有些障礙。

「呵呵，鷿鷈要如何戰勝效能全面的燕鷗？」

「很輕鬆吧？更別說妳手上那隻假貨。」尖銳的嘲諷從英高嘴裡道出。

「那就試試看！」珍妮佛緊握蛇劍，向前猛力突刺——

——『猛蛇牙』（Vipertooth）

劍身突然無限伸長，不規則彎曲的突刺，與猛蛇爬行的柔軟詭譎無異。這突刺又快又猛，百米的距離，只需一秒便能刺中英高的左胸口。

英高顯然不怕。

「就這點本事？『龍盾』（Dragon Shield）」

緊握齊格飛，將槍口朝地面射出一槍，地面迸裂黑金色的氣流，瞬間壟罩漆黑的氣場，形成一道彷彿朦朧黑紗的保護網。

看似薄薄一層的防護網，猛蛇牙竟無法刺穿，劍碰了個壁。

因劍鋒劇烈碰撞導致的迴彈，身為持劍者的女孩也受到反彈的衝擊，踉蹌的向後摔倒。看起來狼狽，女孩震驚之餘，仍迅速重新站起身。

但英高心狠手辣，他並未給予對方一點機會，左手的格拉默有了動靜。

英高邪魅地舔起嘴唇，洩漏出覬覦獵物的飢餓感。

此時，英高自己衝出龍盾的保護，左手的格拉墨也順勢將槍口舉向珍妮佛英高瘋癲地喊道：「測試盾的時間到嘍——『龍咆哮』（Dragon roar）」

「可惡——『玄冥之壁』（mystery wall）」

槍口迸發砲火之際，女孩及時使用盾的力量，妄想抵禦。

確實是妄想，對方的火力比想像中還要可怕——

猛烈的炮火如機關槍般瘋狂噴射，破壞力之強，珍妮佛只能龜縮在盾後，吃力的抵禦著砲火，射速不僅快且威猛，珍妮佛頓時冷汗直流。

（這是多麼可怕的威力？這真的是鷿鷈嗎？）

正當珍妮佛感到無所適從時，英高卻絲毫不給機會——他死扣著格拉墨的板機，同時悄無聲息的跑向珍妮佛，靠著吵雜的槍聲掩蓋腳步聲。

隨後，右手臂貼在盾緣上，以右手臂作為支撐點，支撐跳的方式，以側身的姿態，整個人輕鬆越過厚實的龜盾。

「妳好呀！」英高整個人滯空在珍妮佛頭上，他邪魅地微笑，彷彿惡鬼來敲門似的，向珍妮佛揮揮手，虛偽地親切打招呼。

「甚麼！？」珍妮佛驚呼一聲，連忙想把盾牌舉起，卻已經來不及。

「還想舉盾嗎？」英高舉起格拉墨指向架著盾牌的左手——「龍咆哮。」

距離自己面部不超過二十公分，槍響聲轟然鳴起——

——「鏘」一聲差點震破珍妮佛的耳膜，珍妮佛並未中彈。因為她的蛇劍與迎面而來的子彈激烈碰撞，最後還是勉強的化解攻勢。

還算精闢的判斷。這抵禦令英高的戰鬥慾更強烈，笑容逐漸變得猖狂——「這樣就對了！」他狂熱地在嘴裡喃喃著。

「可惡，這個瘋子！」珍妮佛嘴裡罵了一句，隨即緊握蛇劍——

——『玄冥之力！』（mystery power）

蛇劍頓時散發強烈的綠光，重量也愈加笨重。珍妮佛大力地向英高一揮，沉重濃厚的劍氣凌厲地朝英高撲去。

（又是類似的一招？）

英高冷笑著，似乎對於這強烈的一擊感到不以為然。他輕巧地挪動腳步，微微側身移轉胸口，就這樣躲掉了，毫無遲疑與卡頓。

撲空的劍氣徑直砸向壁面，斬出一條深深的裂痕。

若是被這道劍氣波及，肯定一命嗚呼吧。力量固然可怕，但還是太遲鈍。

瞥向身後可怕的畫面，英高沒有一絲劫後餘生的心有餘悸，反而是近乎病態般的興奮邪笑，彷彿看見新大陸般的新奇。

「真是驚人的力量。」

「跑來跑去真有夠煩！看劍！」珍妮佛還在喃喃，手裡的蛇劍繼續朝英高揮砍，巷口的牆面瞬間被珍妮佛砍得面目全非，爆破聲四起。

雖然躲避猛烈攻勢並不成問題，但英高卻皺起眉頭。

前幾天才答應Master不要在街區搞破壞，如今卻又搞得面目全非。

算了，畢竟是對方弄得嘛。

英高只是持續躲著，本來只是想戲弄敵人，以此勾引出敵人更多的新招。無奈對方似乎被自己的調戲搞得失去冷靜，胡亂使出相同的招式。

戲謔的笑容逐漸因為無聊而冷卻下來。

「來點別的招式吧？」他突然停下閃躲的腳步，臉色不在微笑，而是極度的不耐煩。正好，猛烈的劍氣朝英高衝去。珍妮佛露出勝利的微笑。

「去死吧！」

「死不了的。」英高不屑道。舉起雙槍，槍口齊瞄撲面而來的劍氣——

——『屠龍第八章——怒觸逆麟（Reverse scale）』

兩管槍口前顯現一道黑白色的魔法陣，高速運轉的瞬間，一顆小子彈迅速從魔法陣中心射出，看似以卵擊石的畫面，子彈碰撞劍氣時竟吸收了力量。

劍氣瞬間被吸收殆盡。子彈仍在繼續前進。

「……甚麼？」

不等珍妮佛詫異地盯著，飽滿的子彈正朝自己的額頭急速飛來。

吸收力量後的子彈變得異常巨大，射速正在急遽成長。珍妮佛正想要揮刀以力量抵禦，此時，敏銳地察覺，使她瞬間放棄這個念頭——

這是一枚能夠吸收力量的子彈，根本無法以力量抵禦。

只能逃跑了！

「『神速』（Swift）、『三級活化』（Tertiary activation）、『盜賊意志』（Thieves' will）、『鐵肺』（Iron lung）——跑吧！」

施展多層肉體強化魔法，珍妮佛猛力一躍，逕直跳向一旁鐵皮屋的樓頂，倉皇逃跑。以她的預料，那枚子彈既能吸收魔力，肯定也有自動追擊的能力。

沿著密集的屋頂，珍妮佛以高速逃跑著。與此同時，她驗證心中的猜測，向後一看——果不其然，子彈正猛烈的繼續追擊著自己。

這是一顆賦予智慧的子彈，當從槍口射出，只會拚死拚活地追著自己。

珍妮佛內心咒罵著，臉色有些絕望。手中的「蛇劍」與「龜盾」瞬間化作粒子，最終歸回洛鉈。

（切，今天真是惹錯人了。）

無論珍妮佛的速度再怎麼快，終究能定位到位置。隨著子彈的加速追擊，珍妮佛自知快要逃不了。

只能這樣了嗎？

此時，英高沒有追趕逃跑的珍妮佛。

「切——真夠沒勁。」英高厭倦地埋怨著。他將手中的雙槍迅速收回身後的槍袋，右臂的靈魂鎖鏈隨即消失。

宛若剛上完廁所後的輕鬆寫意，英高吹著口哨，裝作甚麼事情也沒發生，氣定神閒地走出巷口。

「不追嗎？」樓頂上突然傳來女孩的聲音。

女孩正是雪莉。不知何時躲在暗巷兩旁的屋簷上，觀察著兩人。

「沒必要追了，Master的指令是留活口，逼問出情報即可。」英高彷彿早就察覺到雪麗的蹤跡，連瞥都沒瞥一眼，隨口回應。

「妳覺得那個女孩能躲過妳的子彈嗎？」雪梨冷冷地詢問，從樓頂飄逸地跳回地面，站在英高的身邊。

「喔嗚——大機率可以躲過吧，死掉就算了，活著也不虧，能給我帶來點樂趣，再者，繼續打下去的話，距離與比斯特見面的時間又更遙遠了。」

「說到這，你那邊的抗議書處理多少了？」

「還不到十分之一呢，真有夠多，要不是為了去天空之城找那傢伙……」

「我也差不多……」面癱的雪莉難得露出一點苦惱的神情。

「回歸正題吧，天龍會的行動也愈加激進，雖然沒能從那女的逼問出有用的消息，但從她的行動就可以得知，對方正在開始侵吞我們的地盤。」

「那麼，上次在通道偷襲比斯特的刺客……？」

「不知道，但天龍會肯定脫離不了關係。」瘋子般的笑顏，也有難得嚴肅的容顏。英高隨手梳理著因戰鬥而髮根分岔的油頭，獨自向街道左側走去。

離開之際，英高的神情有了轉變——老神在在的笑顏流出隱約的憂愁。

背對著雪莉，本要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英高微微低著頭，嘆了口氣。

「現在不是將重心放在追殺比斯特的那群蟲子的時候——本只有我們組織專有的燕鷗科技，如今洩漏，洩漏也就算，可剛剛的表現，已經是接近正品的威力，可見，對方算是近乎掌握所有製造技術與流程，這非常嚴重。」

平時瘋癲的英高竟露出隱隱擔憂，雪莉也深刻感受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有關神器的保護與開發，平時主要由英高負責，雪莉自然不理解開發技術的洩漏會對組織帶來多大的損失。

「你認為對方是如何竊取相關機密？」

「內鬼、偷聽、盜取廢棄品私自研究、賄賂甚至也有可能自己鑽研，太多可能性了，很難當機立斷的確定。」

「有甚麼能夠幫忙的地方嗎？」沒有太多思緒，雪莉果斷詢問英高。

「沒有吧。」英高也果斷的回應。準備離開的步伐重新邁出。

「要走了嗎？」雪莉淡然詢問。

「當然還沒，都這個時間了，回去睡覺也不夠，我有幾個地方想查查。」

「你想去的地方，是天龍會的私用倉庫嗎？」

「嗯？」英高翹起眉頭，向雪莉問道：「依妳的口氣，看來去過了呢？」

雪莉面無表情的點點頭，簡單回應道：「嗯。」

「如何？」

「我剛剛去的，是天龍會的A-3倉庫，那裏戒備很森嚴，守衛的數量估計超過兩百人吧，全部根除花了點時間，所以現在才來與你會和。」

「喔？A-3，隸屬天龍會『八寨』的負責範圍，與我一樣，擁有日本血統，擅長使用居合斬戰鬥，戰力屬實強悍——妳們沒遇到嗎？」

「沒有看見或對上如你介紹般的人物，若是真有這般水平，還真想要切磋幾手。話說，你對他的資訊好像很清楚呢？難道有交手過嗎？」

「耳聞罷了。地下城的風雲人物也就那幾位，瞭若指掌如吃飯般簡單。別說那傢伙了，有在那座倉庫找到甚麼嗎？」

「全是仿冒第四代神器——燕鷗的贗品，初步查獲的數量就高達千把。」

「贗品呀，那女的就是使用假的燕鷗呢。」英高有些意猶未盡的嘆道。

「那女的似乎也有點來頭？從剛剛的手法，看起來不像雜魚。」

「是呀。她是隸屬於天龍會高層的經理人，簡單來說，與我們這種幹部的地位類似，只不過天龍會是上市組織，職稱自然比較專業。」

「不過，在幹的勾當也一樣骯髒呢。」雪莉嗤之以鼻的說道。

「是的。珍妮佛，全名叫做『伊布．艾莉米聶特．珍妮佛』，年紀與我們相仿，從她使用髮簪的手勁跟使劍的遲鈍，推測是使用最輕便的鷿鷈，也就跟我一樣，是第三代神器的使用者。」

「我想她不可能不知道你的厲害，竟然不拿出真本事，而是拿出不擅長且仿冒的燕鷗與你應戰，你有甚麼想法嗎？」

「很難說，那女的感覺挺笨的，有這種奇怪的判斷似乎也不怎麼意外。但若對方是個有點邏輯的人，我推測這並非送死而是想測試吧。」

「那也要對自己的實力有極大的自信。」

「呵呵，自信與愚昧只有一線之隔。」英高一副居高臨下的批判口吻。

「話說，難道你沒有從剛剛的戰鬥中，推測出贗品的來源嗎？我的意思是，應該不是每一把神器的出產地或原料都是相同的，總有不同出入吧？」

「恩——妳說到很重要的重點了。不錯，那把假的燕鷗原料在地下城中是難以甚至不可能做出來的，唯一的出處，是來自天空之城。」

「果然……嗎？」

「而且！我能夠斷定，剛剛那把稱做『玄武』的假燕鷗，目前還未量產，只是作為樣品的粗製品，甚至可能只是在製品，而不是製成品。」

「為何如此斷定？」

「這妳可能聽不太懂，總之——質量上、外觀上、完善度上、規格上，皆不可能是精仿品該有的水準，這種東西量產出來，非常不穩定。」

「僅僅透過做工水準就能判斷？」

「當然不只。那女的攻擊招數很單一，我原以為她只是不熟悉操使，不過仔細觀察下來，我發現幾個重點——她所使用的招式皆是單純變化劍身或強化劍力的招數，而非有半招能夠造成直接傷害的招數，妳認為原因為何？」

「恩……難道是神器內部的相關指令或程式都還沒寫進去嗎？」

「答對了。」英高露出笑容，彷彿導師看見學生的吸收，滿意的笑容。

「最大的可能性，假燕鷗的機體還不完善，或是載入記憶體容量不夠，又或者是處理器仍無法應付所有指令，所以才選擇暫時不寫入。在我剛剛的體驗後，我也肯定了這個猜測，因為那把的威力雖大，卻不怎麼穩定。」

「那麼，你認為距離對方開發出完美的贗品，還要多久。」

「這個嘛——」英高搔著下巴，久違思考，與平日瘋癲的模樣好不適合。

良久後，英高點點頭，默許心中的答案，說出推測的數字——

「——最快也要一年吧。」

「一年嗎？看來給予我們阻止的時間已然不多。」

「當然，若能查出對方在天空之城的主要貨源，讓我們主動切斷並破壞，基本上能夠阻止，即便無法也能拖延，可觀來看，至少也能拖個五年以上。」

英高的推斷聽起來有些誇大其詞，但並不無可能。

首先，燕鷗的原料並不是說有就有。

燕鷗的製作原料很珍稀，即便在天空之城也很難穩定購入。再者，燕鷗的開發計畫起跳來算至少十年，而冗長的計畫伴隨的，是預先準備的原料。

採購、備貨、查核瑕疵、運輸等開發外的流程，起碼也要花個兩年左右，加上開發完畢後的測試、包裝、備品覆核，更是如此。

也就是說，一但能破壞甚至根除所有原料，五年已然是相當保守的數字。

不過，雪莉自然不懂這些道理。面癱的容貌顯露出一絲不可置信。

震驚之餘，兩人的腦海裡皆想到一個人。

「說到天空之城……」雪莉喃喃著，很快就說出腦海裡的人名。

「可以讓比斯特破壞呀！」好似找到天大的好辦法，雪莉如此提議道。

但很快，同有想法的英高迅速駁回。

「不可能。」他無奈地搖搖頭，接著解釋道：「此行Master意在讓比斯特遠離地下城的骯髒事，讓他好生休息，即便他願意，Master也不會同意。」

「可是這可是攸關整個組織的重大事情，向Master彙報的話……」

「妳認為Master察覺不到嗎？老頭應該早就知道了，只是沒說出來，一來擔心影響組織內的氛圍，二來也不給組織內的臥底任何情報更新的機會。」

「那，若是我們主動向Master上報，讓我們前去天空之城處理呢？」

「這同樣不太可能吧。」英高再度無奈地搖搖頭，同時，他轉過頭，看向剛剛與珍妮佛戰鬥時，在牆面留下的數道可怕刀痕。

「地下城的人士若需要前往地下城執行任務，需要經過幹部會議，撇除人正在天空之城的比斯特，『五大幹部』只剩下四個，若我們要去的話，則其餘兩人都要同意，才有機會呀。不過那兩個傢伙，我們關係可不好。」

有些抱怨的口吻，但實則是感到可惜，英高相當無力的嘆了口氣。

「……恩啊，確實如此。」夢想瞬間遭到擊潰，雪莉失望的附和。

兩人有些失望的對視，想擠出辦法卻又沒有頭緒。

「問妳，倘若比斯特在天空之城發現此事，你認為他會無視命令，擅自的干涉其中嗎？」突如其來的問題，英高盯視著雪莉。

「不會。」雪莉自信的回應。

「為甚麼？」

「因為Master的命令是絕對的，比斯特從未有違背的舉止。」

「是嗎？」英高似乎對這答案很不以為然。

見英高似乎不同意自己的答案，雪莉沒有生氣，只是歪著頭，不解的盯著英高，問道：「瞧你似乎不這麼認為呢？」

「我深信著，不同的環境會改變一個人。人的個性宛如樹根，決定並支撐著一個人，而個性決定一個人的未來與生活，因為樹根不會自己移動，樹木也就會在同一個環境成長。但，再根深蒂固的樹根，都有根除的一天。」

「……你認為，比斯特會因為到了新環境而改變？」

雪莉的一句反問，心中深知答案的英高卻沒有回應，沉默以對。

沉寂一會，英高邁出離開的步伐，只留一句「誰知道」後，便消失無蹤。

他明白，或許這一趟的天空之城旅行，恐怕，會改變比斯特的個性，乃至整個人生的走向。或許，下次見面就已經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