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面具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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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0-13
悠荷有些感嘆的望著遠處。
「我想,顧太太一定很想念她的女兒。」
本來以為這個話題將在這裡結束,卻當悠荷轉身準備往回走時,白書拉住了她。
他的手勁不小,悠荷甚至有點被嚇到,她怔愣著與白書的目光對上,發現那眼中壓抑著不明的情緒。
「為什麼?」他問。
「……什麼?」
「為什麼要把那個孩子送走?」
這句話就像在質疑悠荷本人一樣,使得悠荷有點摸不著頭緒。
他又重複了一遍。
「如果顧太太真的愛她的孩子,為什麼要傷害她?」
那語氣和眼神壓得悠荷喘不過氣,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每一個字都好像刺痛著她的心。
腦海中閃過許多合情合理的答案,可悠荷張開嘴,卻說不出話。
她沒有辦法回答。
不知道經過多久的沈默,白書才鬆開手。
當兩人分離的剎那,就像有什麼斷開了。
悠荷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即便她知道這一步會把他們的距離拉得更遠,她卻沒有勇氣前進,也沒有力氣再跨越界線,只想縮回自己所築起的繭之中,把就要溢出的感情藏起來。
後來,沒有誰再說話。
假裝忙碌的悠荷也發現,白書雖然就在身邊,但已不再注視著她了。

夜已深。
白書獨自居住在一棟隱私良好的高級公寓,一房一廳,雖然空間不大,但因為傢俱擺設不多而看起來空蕩。
冷風從敞開的落地窗吹進屋裡,白色的窗簾隨風擺盪,白書站在陽台,眼皮底下是繁華的都市燈火,但他的眼裡卻黯淡無光。
站了一會兒,感覺冷風已經將所有焦躁的情緒凍結,白書才轉身進入屋內。
白書走到他僅有的傢具之一——一個大衣櫥前,從隱密的內側夾層拿出某樣東西放進背包裡後,便出了門。
他穿梭在夜中,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時間點出門,俐落的彎過幾個轉角,行走複雜的路線,以避免被人跟蹤。
沒多久,白書已遠離鬧區,來到一處鐵道橋墩底下,他往四周探了探,確定沒有任何人影之後,把包包放下,拿出他從家裡帶出來的東西。
一件黑色斗篷,以及面罩。
他將斗篷披上,戴上面罩把臉覆蓋住,接著起身走了幾步,彎進橋墩底下的某個通道,到底有一扇生鏽的鐵門。
叩——叩叩——叩。
白書依照指定的節奏敲門,隨後,門打開。
這是一個廢棄的倉庫,裡頭有一股霉味,燈光昏暗,光源只有從用膠帶封起來的那扇窗戶透進來的路燈,以及倉庫中央地面點燃的幾根蠟燭。
環顧四周,約有接近二十名穿著斗篷戴面罩的人。
白書無法一一辨認出來他們是誰,事實上,他也並沒有見過每一個人的真面目,只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人。
比如說,已經死去的謬次。
他知道其他人也和他一樣,沒有完全摸清身邊這些人的底細。
除了那位領導者之外。
「人都到齊了。」領導者開口說,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分辨不出性別「我們開始吧,我就長話短說,畢竟一口氣把大家集結在一起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集到他身上,燭光熠熠,將他領口的百合花照亮。
「我們失去了一位夥伴,我感到十分惋惜。不過,這並不阻礙我們繼續前進,相反的,我們不能讓他白白犧牲。」
那語調緩慢而沈重,將原本略微焦躁的氛圍,渲染為沈靜的悲憤。
「會長已經開始行動了。」那人道,「他逐一約談每一位特管會的成員,但我相信我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洩漏身份,你們都是我挑選出來的人選,我信任你們每一個人。」
說到這裡,白書總感覺那人看了他一眼,但也或許只是錯覺。
「下一步要進行的任務,我已經寫在紙條內,待會兒發下去看過之後請將紙條燒毀,便可以離開了。」
最後,他宣誓了那段誓詞。
「我們是繁縷,背負正義的使命,為剷除三百年以來的罪惡而存在,為純潔而戰,為高貴而亡。」
所有人都跟著他附誦,每一個透過變聲器傳達出來的聲音,都令人感到疏離。
集會結束後,繁縷的成員各自散去,沒有任何交流,不過領頭那人卻走向白書,示意他有話要對他說。
白書隨著他的腳步來到倉庫更深處。
那人停下,背對著他,用沒有起伏的平靜語氣開口。
「該是你行動的時候了。殺了她。」
面罩覆蓋白書的表情,沒有一絲破綻。
「是。」

今夜的烏雲很厚,看不見星星,也見不著月亮。
一趟覓食過後,悠荷沒有回家,獨自在夜裡的街巷看似毫無目的的散步。
就在一個轉角處,她似乎是察覺什麼,倏然停下。
悠荷側過頭,看向後方,闌珊燈火照亮深夜小路,不見半個人影,她頓了頓,又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她沒有再回頭。
在城裡兜轉了一會兒後,悠荷前往某棟大樓的天臺。
腳下是不夜城的繁華燈火,而頭頂上的烏雲厚得就像要垮下來。
她記得,這裡是她阻止盛老闆跳樓的地方,在那一夜之後,她遇見她的新管理人。
悠荷垂著眼簾,繽紛的夜色映在她眼中,她能察覺身後有人在接近,但她不急著轉身,微微一笑,讓夜風恣意吹散她的頭髮。
那人在她身後不遠處停下。
悠荷這才緩緩轉過頭,看著那穿著黑色斗篷的蒙面人,勾起唇角。
「為什麼要停下來呢?你剛才錯過了最好的偷襲時機。」
蒙面人沒說話,斗篷隨風擺動,衣領處的白色百合好似隨之起舞。
他在手中凝聚白光,一把銀色手槍出現在手上,他將槍舉起,指著悠荷,直接扣下板機。
悠荷稍稍往側邊一閃,躲開子彈,但仍削下她幾根髮絲。
她皺了皺眉,「這個招呼也未免打得太突然了。」
對方沒打算留給她空檔,手指又扣在板機上,準備開下一槍時,天空卻落下雨滴。
滴答——
悠荷攤開掌心,讓雨水落在手中,然後她閉上眼,感受那股冷沁直達心底。
蒙面人又將開槍,在扣下板機的那一刻,悠荷手裡也同時凝聚黑霧,巨大的黑色鐮刀出現,她往側邊跨出一步,揮動鐮刀,正面迎接這一槍。
刀鋒與子彈碰撞,暗與光對峙,兩股力量相互抗衡。
強大的衝擊使得兩人紛紛跳開,這回,輪到悠荷先發制人,她衝向蒙面人,將拖在身後的鐮刀往前揮砍,對方避開,她又繼續攻擊。
面對巨大的武器,蒙面人防守不易,乾脆以攻為守,朝著對方接連開了幾槍,這幾發準頭都不夠,皆與悠荷擦身而過,不過倒是阻撓了她的攻勢。
光影在越是滂沱的雨中交錯。
悠荷拉開距離,稍作喘息,目光深沈的打量了一下對手。
這傢伙的身手俐落,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他的攻擊力不從心。
但或許,悠荷知道原因。
她心一沉,某種複雜又模糊的感覺從胃部翻攪而上直達喉口,苦苦的,她說不上來。
想要弄清真相,只有一個辦法。
悠荷握緊鐮刀,大雨讓夜色越濃,卻不影響她的視力,那雙眼眸在黑暗中越是銳利。
蒙面人的氣場也不遑多讓,他脫下浸水之後變得沈重的斗篷,那把槍在雨中散發著淡淡的光暈,使得悠荷感到格外刺眼。
「做個了結吧。」
悠荷膝蓋稍稍彎曲,猛力一跳,從空中落下,同時揮砍鐮刀,可這個距離並觸及不到對方,卻見刀鋒在揮落的剎那化作一團黑霧,隨即有許多如觸手般的黑影竄了出來。
蒙面人一愣,接連開槍抵抗朝他襲來的黑色觸手,雖然槍法快速,但黑影觸手彷彿永無止盡,不斷從黑霧中竄出。
與此同時,悠荷已悄然於不遠處落地,她抓準縫隙,迅速移動,直接繞到蒙面人身側。
由於蒙面人是右手持槍,所以此時左邊出現空隙,悠荷一個箭步衝上去,朝蒙面人伸出手,準備把他的面罩摘下來。
沒想就在這一刻,蒙面人猛然轉頭,瞬間舉起左手,白光凝聚,另一把槍出在手上,在悠荷碰到他之前,槍口抵住她的額頭,悠荷頓時停下。
砰砰砰——
槍聲響起, 蒙面人持槍的右手連續扣了幾下板機,強光將上方那團黑霧消弭殆盡。
而他的左手卻沒動,手指懸在板機上,終究沒有扣下。
悠荷直視對方。
「動手啊。」
她的聲音混雜在雨聲之中,顯得清冷。
蒙面人遲遲沒有動作。
「為什麼不動手?」
悠荷的雙唇在顫抖,她這才發現,她是如此害怕接近真相。
她看不見對方的臉,這麼近的距離卻可以感受他的眼神,他的氣息,他的味道。
悠荷不想承認那些都是她最熟悉的。
蒙面人遲遲未開槍,最後,他讓兩隻手槍都化為白光消散,然後用那戴著黑手套的手,一把抓住悠荷纖細的頸子,把她拉近。
那力道不小,悠荷卻吭都沒吭一聲,眼皮眨也不眨的注視著對方。
她緩緩舉起手,那手冷到不像自己的,她觸碰他的面罩,蒙面人沒有抗拒,似乎在默許接下來她要做的事。
他們兩個人都知道。
該是時候了。
悠荷手一提,摘下他的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