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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25341 字
更新於: 2018-08-21
在向本部聯絡之後,瓦列斯和莉迪亞得知了旅館的位置。瓦列斯的狀況不是很好,他們還沒向預言者報告,決定先來休息再說。
「瓦列斯先生?怎麼了?你還好吧?」
一進到旅館房間,小黃就驚訝地跳了起來,上前查看瓦列斯的狀況,不過看到衣服上到處都是胃酸,保持了一點距離。
小黃,現實的孩子。
「哈哈哈……我沒事。等等再跟你們說吧,我的衣服在那,我先洗個澡。」
「我來說好了,瓦列斯你去洗澡。」
「好。」
瓦列斯帶著不太舒服的精神沖了個澡,出來之後頭髮也不吹,隨便擦一下就座躺在床上。
「說真的,你沒問題吧?」
吉爾貝特和小黃聽過了莉迪亞的敘述,忍不住擔心。
「沒問題……不知道算不算。到現在還是有點不太舒服,搖搖晃晃的還在想吐。對了,和預言者報告過了嗎?」
「啊,還沒。」
「那我來打吧。」
瓦列斯拿起話筒,看也不看轉盤就撥通了本部的電話。
《你好?》
「你好,預言者,我是瓦列斯。」
《啊,瓦列斯先生嗎?剛剛的事情有什麼進展嗎?》
「是這樣的……」
瓦列斯以平淡的聲音將剛剛發生的事情講過一遍。預言者在聽的時候不發一語,不過她很清楚地將每個字都聽進去了。
「……大概,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狀況我明白了……是很有價值的情報,不過在討論之前,請莉迪亞聽一下電話。》
「…?好。莉迪亞,預言者找妳。」
「真的嗎?預言者大大!」
莉迪亞幾乎是用飛撲過去接電話,不過接起來了之後,她的動作立刻停止。
「啊,是……是,嗯,是……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
莉迪亞越說聲音越小,如果她現在有尾巴的話,瓦列斯可以想像從不停搖晃變成低低垂下來的樣子。
「嗯,好。瓦列斯,預言者大大叫你聽……」
「啊,嗯。」
瓦列斯從垂頭喪氣的莉迪亞手上接下話筒。
「喂?」
《瓦列斯先生嗎?總之,現在先不要想神器的事情。請專心完成任務。等到之後,我們確認了那是什麼,還有該怎麼做,再以另外的任務進行。》
「好,我知道了。」
《另外,你現在身體應該仍然不舒服吧。我將電話轉給巴斯汀,他可能有些辦法解決。》
「好。」
話筒中一陣雜訊,下一個傳來的是熟悉的師父的聲音。
《嗯,瓦列斯嗎?狀況我聽說了。你可能受到的是詛咒一類的東西。》
「是魔法嗎?我以為神明會用什麼神力之類的東西。」
《兩個系出同源。不過現在不是講古的時候。總之你試試這個咒文吧。A'lar a'lria。使用的時候心中什麼都不要默想,看著確實的地面。》
「好。」
瓦列斯走到窗邊,找了塊空地照念了一遍,忽然,暈眩感減輕了大半,他已經覺得自己可以正常跑動了。
「老爺子,這魔法真的有效耶!」
《有效就好。然而,這並不是完全的解除了。你還是得注意一下,同樣的症狀還會持續個幾天。》
「好!」
《那就先這樣了。》
兩人切斷了通話。小黃和吉爾貝特看他這樣大喊,欣慰地問起:
「沒事了嗎?」
「還有一點點,不過沒關係了。呃,莉迪亞?」
「對不起……都是我的緣故……」
莉迪亞抱著雙腳,坐在自己的床上。
「別在意啦。是我自己要去的,再說不是好好的回來這裡了嗎?這樣就好啦。」
「嗚~~」
莉迪亞撲上來,緊緊抱了瓦列斯一下。
「咳哼,打擾兩位了,不過我們還是先討論一下接下來的事吧。」
瓦列斯和莉迪亞被吉爾貝特的咳嗽聲分開來。
「我們要想辦法對付那個神器嗎?」
「不,預言者說不管,先找到碎片再說。」
「好吧。所以,我們除了對方的戰鬥力很強以外,沒有任何新的消息,像是他會怎麼送東西到村子之類的?」
「沒有。不過我們可以去紅十字的據點站哨。如果太顯眼的話,反正路也只有一條,我們也可以在路上站哨。」
莉迪亞在前往邊境的時候就有觀察過道路。除了主要路線之外的區域都十分顛簸,這一代治安又好,紅十字沒有必要冒險抄小路前進。
「所以吉爾貝特,小黃,你們同意嗎?」
「完全同意。」
與其說完全同意,不如說完全沒有意見,小黃猛點頭。
「我其實比較偏好到村子裡面去等。」
「但是那樣太顯眼了。而且看起來那個村落沒有旅館的樣子。」
「沒有旅館嗎?那就真的不行了。」
吉爾貝特有些遺憾地說。
「好吧。那就靠莉迪亞妳選個位子吧。我現在只怕萬一,有什麼理由又沒有遇見對方就不好了。」
「OK。然後,我們分組……之後對方來了要怎麼聯絡?」
「就一個人回來找人吧。我想對方的個性應該沒有糟到不想浪費時間和我們談話。」
「就這麼做。」
於是他們很快的分組。很自然的,為了輪流休息,變成照剛剛行動的組別行動。首先站哨的是小黃和吉爾貝特,莉迪亞陪他們去物色場地。他們在路上找了個好地點可以坐下來休息的。不過這樣一坐就是十二小時還是很累人,最後決定在樹上架吊床輪流休息,看要睡覺還是要幹嘛都很方便。
就這樣過了十二小時,什麼消息都沒有傳來。到了清晨四點,休息過後的莉迪亞和瓦列斯才去接手。
//
「……好無聊。」
「妳從剛剛在旅館就這麼說。」
路邊的樹下,瓦列斯和莉迪亞並肩坐著。他們頭上還滿是星空,不過兩個人都看不懂星座,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浪漫場面發生。
「沒辦法,半夜嘛,連電視都沒有什麼好看的。外面又什麼人都沒有。」
「就算白天妳也不覺得有什麼好看的吧。一直轉台。」
瓦列斯剛剛見識到了十麼叫一秒鐘十次轉台,他覺得那根本是某種和電視節目無關的反射動作。
「不然妳可以去看海。聽說加斯加海灣夜晚的海景還滿好看的。」
「哪有這回事。」
「妳是看過喔……」
「看過啊。我記得手上的可麗餅很好吃。」
「妳還真是一點浪漫的細胞都沒有。」
「哈哈哈哈,我妹也常常這樣說我。」
莉迪亞邊說邊無聊的踢腿,盯著遠方。
「那瓦列斯,我們來聊天吧。」
「現在算我在站哨就跟妳聊。」
瓦列斯回話的同時翻過手上的書籍其中一頁。雖然是兩人一組,名義上還是輪流顧,不然枯等十二小時一定會睡著。瓦列斯和莉迪亞決定三小時換人,休息的人就耳朵聽就好。
猜拳的結果是莉迪亞先,瓦列斯就趁這個機會讀起巴斯汀給他的書。
「小氣鬼。我不記得什麼時候把你養得這麼小氣了……」
「我也不記得什麼時候被妳養了好不好……不然莉迪亞妳休息的時候打算幹嘛?」
「嗯……打擾你站哨?」
「那現在也差不多嘛。」
瓦列斯又翻過一頁,將上頭的魔法效果記起來。決定哪些要先和巴斯汀學習,那些可以延後。
「可是說實話我沒什麼好聊的……妳應該很了解我才對?應該都從靜那裏聽說了吧。」
「啊,的確,一開始小靜就跟我講過了。」
「那……就是那樣了。無親無故如我,實在沒什麼值得誇耀的事蹟。」
「有啊。其實我超級好奇你怎麼和其他同學形成那樣的排外網路的。」
「呃,那個就別提了吧。」
對瓦列斯來說只是黑歷史,對莉迪亞而言則是讓人感興趣的東西。單靠團結,就能對整個社會體系做出抵抗的例子實在不多,尤其是瓦列斯這種又沒錢又沒權的人。
「就只是單純的盡量互相幫助而已。就算是好人被傷害也是會痛的,會知道什麼人應該幫助,什麼人不該。久而久之,就變成那個樣子了。當然,我發表的一些言論也是其中的兇手啦……」
「例如說?」
「不,就真的不要說了吧。超丟臉。」
瓦列斯一點都不想回首過去。
「那莉迪亞妳說好了。現在想想,我對妳其實沒什麼認知。能力和個性是很清楚啦,還有比起藝術更喜歡食物這種超俗氣的地方。」
「哪有!那是因為那些東西不夠藝術好不好。」
「不然妳舉個反例。」
「預言者大大的可愛程度可以讓我放下任何食物。」
「那算藝術嗎……」
「當然算了。」
莉迪亞眨眨眼睛,揮了揮手指。
「不然你還想知道什麼?」
「像是妳老家長什麼樣子啊,怎麼來到世界之敵的啊之類。」
「喔呀,竟然向女孩子打聽家世。」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為什麼妳要說得很犯忌一樣……」
「你這麼想知道的話,就聽我的,來一趟我老家就知道了嘛。雖然不是什麼好地方就是了,里默。」
「妳到底是想要我去還是不想要我去啊。」
「當然是想啊!」
莉迪亞搓了搓瓦列斯的頭,讓他的腦袋又開始昏。
「不過,加入世界之敵倒是可以講講。雖然和里默的狀況也有些關係就是了。你知道里默這個國家嘛?」
「嗯,只聽過名字。」
「那你知道毒品吧。」
「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
雖然知道,但是瓦列斯並不懂毒品和里默的關聯。
「嗯,在里默,有很多大型的毒梟。基本上就是和毒品牽連很深的黑手黨,從製造到外銷,毒品又很貴。所以他們很有錢,比政府還有錢。請來的槍手可以和里默軍隊對抗,甚至里默軍隊就是他們請來的槍手。大家都不敢惹他們,很慘。」
很慘兩個字包含了深沉的憂傷,瓦列斯沒有回答。
「當初來找我的是隊長和王子。預言者大大作的預言好像範圍很廣的樣子,所以他們找了好一段時間。結果我們反而是在毒梟間的槍戰中認識的。」
「妳被捲進去?」
「正確說是剛好站在中間啦。那個時候我還像個小女孩在尖叫呢。之後隊長似乎看不下去,衝進戰場把兩邊都燒掉了。結果就這樣找到我啦。」
實際上的狀況比莉迪亞的敘述還要慘烈一點,不過她不想描述細節,畢竟有很多人死了。被流彈打死,或被誤認殺害,或是那些人根本不在意而隨手將他們殺掉。裡面也有她最好的朋友。
「然後,妳就加入了嗎?」
「當然沒有啦。這麼危險,我怎麼可能隨便離開。你知道,在里默,報復是家常便飯。隊長把兩派人馬都解決了,我又被看見和隊長在一起行動,如果我就這樣離開,回去大概看見的就是家人的屍體了。」
「……」
「所以隊長就把兩邊的組織都根除了。」
「給我等一下?為什麼說得好像很輕鬆一樣?」
「不不,一點都不輕鬆,隊長還從本部把老爺子和靜和盧梅娜叫過來,花了五個月才徹底解決。」
「解決了啊!」
「是啊,那兩個組織是解決了。不過,你懂的,里默嘛,很快就會有人補上去了。不管怎樣,這下不會有人來找我家人尋仇,我才正式加入。啊,不過五個月的期間,我已經和我的能力熟的差不多了,可以算即戰力就是。」
「原來如此。」
聽完莉迪亞的故事,天也差不多快亮了,瓦列斯闔上書本。準備接手觀察路上的來往。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顯眼的卡車從道路的遠方開來
「欸,莉迪亞,看一下那個。是我們要找的嗎?」
「哪個?」
才剛轉身的莉迪亞轉過頭來,眼睛化為鷹的形狀。遠方的卡車在瞳孔中清楚無法,包含駕駛身上的紅十字制服,以及副駕駛座的那個人。
「就是他!」
莉迪亞跳了起來。一路往前跑去,站在道路中間大動作揮手。紅十字的司機看見有人擋路,原本起了疑心,但看是個人畜無害的可愛女孩子,就慢慢停下來。隨後,腳程沒這麼快的瓦列斯才追了上來。
「哈…哈。莉迪亞,我們也沒必要跑這麼前面吧。」
「哎呀一時興奮嘛。」
兩人交談的同時,車窗搖下,駕駛從裡面探出頭來。至於他們要找的伊歐瑟夫,則是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
「喂!你們有什麼事嗎?小朋友?我們可沒有時間玩喔?」
「我們也不是來玩的。是找旁邊的伊歐瑟夫先生有點事。」
莉迪亞走到駕駛座下,和裡面的人交談。
「伊歐瑟夫?」
那名駕駛驚訝地轉頭看向隔壁的人,而伊歐瑟夫自己也露出稍微訝異的表情。瓦列斯這才第一次清楚打量他的樣貌。
紅色的軟帽,下巴有著大片的鬍渣,帶著一副大墨鏡,右眼還有一道不太明顯的傷疤。體格十分健壯,甚至比吉爾貝特還要壯一點。他和司機小聲交談了兩句,決定自己下車。
「有什麼事嗎?」
那個聲音十分冷漠,給人疏遠的印象。
「有有,伊歐瑟夫.波耶納魯先生對吧?我們去遠一點的地方講話吧。」
「就在這裡講無所謂。」
「別這麼緊戒啦。畢竟我們是要挖角你,給原本的同事聽見也很尷尬吧。」
「我已經聽見了喔!」
駕駛從另一邊的窗戶探頭出來,仍然保持一張笑臉,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你就去吧,伊歐瑟夫。反正這一帶這麼安全,不會有事的。而且我們也不急,你就慢慢談吧。」
「好吧。」
三個人就走到離卡車一段距離的地方,卡車還在視線內,但聲音不會被聽見。
「所以,你們是什麼人。突然說要挖角我,如果是普通的黑幫或軍隊,請容我拒絕。」
伊歐瑟夫天天被挖角,而他每次都回絕。原因無他,因為他不是為錢做事,所以他並不想在這浪費時間。
不過接下來莉迪亞的回答讓他稍微認真了點。
「都不是喔。」
「那你們究竟是什麼?兩個看起來沒有成年的人突然說要挖角我,該不會是社團活動吧。」
「哈哈哈,有這麼溫馨的社團活動就好了。」
莉迪亞輕輕鞠躬。
「我們是世界上最強的恐怖組織──以殺神為目標的人。」
//
「……原來有這回事。」
在自我介紹之後,驚愕的浪潮不斷向伊歐瑟夫襲來。從世界之敵的存在到自己的能力,短短的十分鐘之內,至今為止的人生觀幾乎被顛覆。解說的人是莉迪亞,至於瓦列斯,回去把其他兩個人叫過來了。
「我的能力原來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而是善神的碎片……」
他看著自己的右手,一直以來,他都不知道自己賴以維生的能力究竟是什麼,會不會哪天背叛他。今天他終於放下這塊石頭。
「要說的話善神的碎片已經是十足奇怪的東西就是了。」
「……是啊,的確是夠奇怪的了。」
那張嚴肅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不過很快就被抹去。
「然後,妳說因為我是神之碎片的緣故,希望我加入你們組織,打倒惡神對吧。」
「沒錯?你答應嗎?」
伊歐瑟夫靜靜地搖頭。
「欸?你不想把惡神從這個世界上根除嗎?」
「不,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想。我在紅十字待久了,很清楚惡人掌權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只是,我需要確認幾件事情。你們剛剛說自己是恐怖組織對吧,為了殺神,你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嗎?」
「喔,那個啊。恐怖組織是各國政府給我們的稱號啦。你所擔心的事情大概沒有發生過,我們對付真正的恐怖份子不手軟就是了。」
莉迪亞揮揮手,讓伊歐瑟夫鬆了口氣。
「還有別的問題嗎?」
「嗯,還有一個。就是你們會不會成功。」
「……什麼意思?」
莉迪亞沒有實際在外面工作過,所以無法理解伊歐瑟夫的話中含意。
「要跳槽,不只理念問題,還有實行出來的可能結果。我不清楚你們組織的實力,你們真的能夠殺神呢?還是會向個無名小卒一樣死在那裡呢。如果是後者的話,那我留在紅十字繼續當護衛,雖然不是個這麼完美的組織,不過也許能夠幫助更多人。」
「唔唔,你這麼說。唔……」
「也不是說你們的想法不好。只是呢,我比較現實一點。」
「那麼,就說說我們該怎麼證明吧。」
一道平穩的聲音從後傳來,不知不覺中,多了三個人站在伊歐瑟夫身邊。是瓦列斯還有他找來的援軍。
「我還記得我當初加入的時候也說了差不多的話呢。真是懷念。」
「嗯?你們是……」
「我叫做吉爾貝特.麥克阿思根,這位是小黃。和他們兩位一樣,我們都是碎片。」
「……初次見面,你們好。」
終於有一個不是小孩子(對伊歐瑟夫來說)的人了,他的態度也嚴肅起來。
「吉爾貝特,什麼意思?」
「總之就是讓我們展現實力吧。就算我們殺不掉神,在行動的過程中,也能幫助比你現在做的還要多的人,你也會加入我們對吧。」
吉爾貝特確切的說中對方的想法,伊歐瑟夫點了點頭。
「如果你們能證明這點的話。」
「那你想要我們怎麼證明呢?如果你要看成績的話,我們沒多久前才阻止了冬季運動會上的慘劇,也在波茨那阻止了大神官的政變以及淨化者屠殺平民。如果你要看實證的話,就提出要求吧。」
「嗯……既然你都說的這麼明白,那我就提出我的交易了。」
聽了吉爾貝特的提案,伊歐瑟夫低頭沉思了片刻。
「好,我剛好有些事情需要人手,我需要你們的幫忙。」
「說說看?」
「先跟我來吧。到了村落將物資發下去再和妳們解釋。」
「可以。」
伊歐瑟夫和他們達成共識,回到卡車上,向司機打了聲招呼。
「他們要和我們一起行動,將物資箱開了讓他們進去吧。」
「喔?」
「……做什麼?」
「沒事,我還沒想到你會和什麼人談得這麼來啊,平常都不講話的。」
「哪有談得來,只是他們要挖角我,我就開了個條件要他們達成罷了。」
「那不就是很談得來嗎?」
司機比手勢要他們進貨櫃,確認他們鎖上櫃門之後,才穩穩地踩下油門。
「不過你們要他們做什麼?」
「就是幫我那個。」
「『那個』?……你是說『那個』?」
「沒錯,就是我要做的那個。」
「他們是什麼人啊,竟然同意了?那很危險耶。」
「不,我還沒跟他們說。不過我想他們應該會同意吧。如果可以的話,我之後應該也不用冒險做這些事了。」
「嗯……好吧。總之你保重。需要我跟本部帶什麼話嗎?」
「如果我要回來的話也是一段時間以後的事了,如果我沒有回來就當我不回來了吧。你就這樣跟他們說吧。」
「了解。」
卡車平穩的駛向小村。
//
「喔喔,這些都是什麼啊。」
後車箱裡面,四個人打著燈,看著滿山滿谷的箱子。由於沒有說不能看,所以莉迪亞就一箱一箱打開來看。裡面裝了大量的工具、醫療器材、乾糧、衣服還有為了防備接下來季節性颶風的裝備,除了善款捐贈的東西以外,有很大一部分是波森政府出資,委託他們搬運來這邊一起發放。
「喔喔、喔喔。」
莉迪亞其實對這些物資沒什麼概念,不過看這些東西一箱一箱整整齊齊地排在一起就覺得很爽。把全部的內容物都看過了,其他三人苦笑地看著她翻東翻西,安分地找了個位子坐好。
短暫的時間就這樣過去,在莉迪亞全部看完之後沒多久,車子也停了下來。隨著氣門打開的聲音,陽光從外面透進來。伊歐瑟夫和司機站在外面,打手勢要他們下來。
「來幫忙搬東西。把上面有綠色圈圈的東西搬到那邊樹下,剩下的不要動。」
「綠色圈圈?是這個嗎?」
小黃指著一個箱蓋上的標記問,這些箱子上面沒有紅色的逆十字架,只有這個小圈圈。
「對,就是那個。有看到的都搬下來。應該不會太多。」
的確沒有太多,被標記過的箱子有六個,而且都是瓦列斯能夠負荷的重量。六個箱子被卸下之後,司機再次關上貨櫃的門,向伊歐瑟夫打過招呼。
「好吧,那我就走了。」
「欸?」
「路上小心。」
「欸?」
說完,司機上了車,朝村子的內部開去。看見兩人的互動,世界之敵的人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現在是怎麼回事?」
「我現在和你們解釋。這裡有六箱物資。」
伊歐瑟夫指著剛剛搬下來的東西。
「這些不是給這邊的村落用的。」
「那這是什麼。」
「給那邊的村落用的。」
伊歐瑟夫指了指國境。
「………哈?」
「你是說,給戈爾德庫斯特那邊,受到戰爭損害的居民?」
吉爾貝特睜大眼睛,瓦列斯雖然也猜到了,不過就讓他說話。
「沒錯。我們要偷渡過國境,將物資送過去。」
戰爭是雙方面的行為,在這裡,不只波森人受到了損害,他們在後期的反擊也蹂躪了戈爾德庫斯特的邊境。而基於紅十字的理念,雙方都是他們該幫助的對象。
「但是為什麼這麼麻煩?直接把物資運過去就好了啊?」
「這也不是我們願意的,戈爾德庫斯特的政權不允許我們這麼作。」
「……什麼?」
有別於世界上大部分的國家,戈爾德庫斯特非常保守,或是說阿爾卡人非常保守。他們享受惡神的祝福,卻又為了自己的權威,不願意向惡神低頭。至今,他們仍然不允許教會在國境內設立,獨立的時候還把卡賽建立的教堂全部燒毀,也將神父殺害。當然,紅十字身為教會下轄的組織,當然不可能收到許可,提供協助。
所以他們只能採取這種下策,既然不能明著送物資,那就只好暗著來了。為此,要花費最優秀成員的寶貴時間,也是沉重的損失。這次有瓦列斯他們幫忙,會讓速度加快不少。
「總覺得心情很複雜啊,你這麼說。」
聽完伊歐瑟夫的解說,莉迪亞揉了揉眉心。她真的很不想幫教會拓展勢力,雖然伊歐瑟夫沒有明著講,不過擺明了就會有類似的效果出現。
「可是有難民,我們就得幫助。況且立場不能這樣看,排斥教會不見得就是好人。只有做善事這點是不會有錯的。」
「哼哼,那也不見得啊……」
莉迪亞笑了兩聲,決定把決定交給其他人。
「吉爾貝特怎麼覺得?小黃呢?」
「我覺得不是不能妥協,但是我們不會幫忙宣揚惡神的信仰。」
「當然,我自己也不會這麼作。另外兩位呢?」
「欸?我、我嗎?」
小黃愣了一下,才給出自己的回答。
「我、我也這麼覺得。」
「好吧,那瓦列斯?」
莉迪亞看了看一言不發的瓦列斯。
「好啊,為什麼不去?」
「欸……」
「欸什麼啊?」
瓦列斯沒好氣的說,他以為莉迪亞又在戳他了。
「不是,我還以為你會反對。畢竟是教會什麼的,讓他們提振聲望不是剛好和我們的目標相反嗎?」
「那也要他們真的會提振聲望。」
瓦列斯聳聳肩,轉頭看向伊歐瑟夫。
「況且伊歐瑟夫先生,你聽起來不太站在教會那一邊對吧。」
「我不是信徒。我加入紅十字只是因為在這邊可以做事而已。」
「那就好了。你對戈爾德庫斯特的狀況很熟悉嗎?諸如我們到了目標城鎮以後要做什麼事。」
「沒問題。這不是我第一次出這個任務了。但我希望是最後一次。」
「那就好。」
莉迪亞聽得滿頭問號,不過連瓦列斯都說好了,她也沒什麼話可說。
「那我們……現在沒辦法去?」
瓦列斯看了看旁邊,吉爾貝特和小黃空著雙手。當初他們沒想到會要越過國境,行李都放在旅館裡面。
「你不介意等我們一下吧?這件事很急嗎?」
「我不介意。提前把這些物資放在這裡只是為了區隔而已。要是給這邊村莊的居民看見有物資不發的話,會引起注意。」
「那倒是真的。那我們就先回旅館一趟了。」
「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們到明天早上。你們準備好了就可以過來。」
「好。」
在決定了之後,四個人快步往旅館回去。
//
回到旅館,瓦列斯立刻打了電話。隊長剛好也在,和預言者一起聽了他的報告。兩人聽了瓦列斯的計畫之後,都很贊成他們去這一趟,他們接下來的行程就這樣確定下來。
「預言者和隊長都說好。」
「是嗎?」
瓦列斯一掛上電話就和其他三人講結果,他們都忙著收東西,沒有太多回應。
「你們好歹也表達一下感想……」
「有什麼好感想的,被你分析成那個樣子,會同意根本不意外吧。」
莉迪亞空出手來戳了戳瓦列斯的腰,讓他挪動腳步,別擋到路。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啊。」
「妳到底是在稱讚我呢還是沒有在稱讚我呢。」
「你放心好了,至少有一半是稱讚。」
她眨了眨眼,努力把自己的所有物品全部塞到軟袋裡面。可替代的東西全部丟掉,他們必須輕裝上路。理由很簡單,因為看起來他們一個人還要搬一個大箱子,沒有太多體力拿自己的東西。
瓦列斯一下就決定自己只要留三套衣服和護照就好了,沒兩下就收完。所以就算他負責向本部報告,還是比其他三個人動作快一點。小黃的速度也很快,不過那不是因為她放棄很多東西,而是整理有方。
剩下來最麻煩的是吉爾貝特,因為槍枝需要保養,保養需要工具,工具需要空間。另外他還帶了一些什麼女兒的照片之類的東西,又怕壓壞,所以更麻煩了一點。
「囉嗦耶,我本來就不習慣漂泊生活。」
吉爾貝特苦惱到難得的發牢騷,最後還是小黃幫了他一把。才把所有的東西都收好。四個人背著各自的行李也不緊張,稍微討論一下,順便吃了午餐之後才去和伊歐瑟夫會合。
等到雙方會合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的事。
「比我想像的還快。」
「擔心你無聊啊,不過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舒適嘛。」
伊歐瑟夫仍然坐在那個大樹下等他們。手上拿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左手拿了本艱深的哲學書。旁邊六個大箱子裡面有一個被打了開來,其中一個裡面裝著他的行李。
「……你的行李請自己拿喔?」
「放心吧。我本來就這麼打算。這兩個箱子我拿吧,那邊四個應該都差不多,現在就可以出發了嗎?」
「嗯,我們準備好了。」
「那就走吧。」
瓦列斯他們個挑了一個箱子,經由綁帶固定在身上。箱子不小,比大型的行李箱還要大一點。裡面又是裝滿的,十分沉重,要不是他們都是碎片,光是搬這些就有困難。
「如果沒有我們,你是打算怎麼搬這些東西啊。」
「就來回多跑幾趟囉。」
伊歐瑟夫一個人搬兩個比他們的還大的箱子,箱子的體積高過他的頭。不過他動得十分輕鬆,跟快被壓死的瓦列斯不一樣。
(可惡,果然體能訓練還是必要的啊。)
旁邊小黃和莉迪亞兩個擔心的眼神讓他十分心痛,暗自下定決心。吉爾貝特比瓦列斯好了不少,不過也沒有兩個女生這麼誇張。
「對了,順便問問……你們哪一個才是領隊?」
伊歐瑟夫在等待他們的時候問道。
「領隊?」
瓦列斯以求助的眼神向後看,莉迪亞幫他回答。
「我們沒這種東西,不如說我們組織的隊長這次沒來。」
「是嗎,也就是說,要問你們意見的話,最好是問過你們全部了?」
「對。不過意見這種東西這麼稀有。沒說話就當同意就行了。」
「呵。」
伊歐瑟夫深有同感,忍不住笑了出來。
「說得好。那我們就走吧。跟我來。」
他們全力往國境關卡的另一邊走去。放眼望去是延綿的圍牆,不過不遠的地方有座樹林茂密的山丘,而雙方很明顯沒有勤勞到把圍牆建上去,就成了他們的目標。
「說起來,為什麼這麼多國家喜歡用山當邊境。是為了讓人偷渡嗎……」
莉迪亞想起來自己是怎麼去波茨那的,滴咕了兩聲。
「我想是因為山上沒有人所以他們其實不在意吧。一般來說會建入山關卡充當邊境啦,不過這裡還來不及規劃。」
畢竟是山腳,樹林很多,要找到一個方法把山腳全部封起來總是很困難的。這道牆補起來也不過幾個月前的事,更不要提戈爾德庫斯特窮到完全沒有出錢做這方面的事。
「我們靠左邊那條路走,才不會被哨兵看見。」
「明白。」
他們就這樣跟著伊歐瑟夫走進林中。這裡沒有道路,單純就在樹和樹之間的空隙行走。這不是座很難攀登的高山,單純輕裝的話,以瓦列斯的腳力也能在一天之內走完。現在背了五十幾公斤的重物,也許需要多一點時間,但是不會花太久。
「伊歐瑟夫先生……你一個人走這條路大概要花多久啊?」
更正,也許會花不少時間。才往上不到二十公尺,瓦列斯就已經喘到快死了,這男主角也太爛了一點。
「幹閉嘴。當你的旁白。」
瓦列斯喘著氣說,讓伊歐瑟夫稍稍驚訝了一下。他還不知道除了莉迪亞以外的能力是什麼,在正式加入之前,他覺得他不該問。
「嗯。上次走的時候,一趟是一天一夜,走了四趟。這我們這個速度應該沒問題。」
「真、真的嗎。」
「安心啦瓦列斯,大不了我們幫你就是了。」
「對啊瓦列斯先生,我還可以再背一倍重的東西。」
「不要這樣好丟臉……」
和男女沒什麼關係,瓦列斯單純的因為自己是組織裡面最弱的而感到不好意思。
「有什麼好丟臉的,每個人能力不一樣嘛。」
「是說妳也很誇張就是了。」
伊歐瑟夫瞄了一眼莉迪亞,她變成半隻熊的型態,靠著堅實的身體支撐重量。一派輕鬆,就算把全部的行李丟在她身上她應該也能撐住。
「多謝誇獎多謝誇獎。」
最後就在龜毛的瓦列斯的堅持下,他們只好每走一個小時停下來休息十分鐘。很快的,天就黑了,他們才走完上坡路的三分之二。
「天黑在山上行動很危險,還是在這邊休息吧。」
「這附近有什麼好地方可以紮營的嗎?」
吉爾貝特四處張望,沒有發現舒適的開闊區域。
「沒有太好的地方。只有堪用的,我們這次沒辦法生火,免得被發現。」
「欸,沒辦法生火嗎?」
小黃有點驚訝。
「畢竟山下就是衛兵哨站。如果被波森人發現還好,他們來不及搜山逮我們。如果讓戈爾德庫斯特人發現並警覺有人偷渡,守衛會很森嚴。我吃過苦頭,在山上待了一個禮拜,他們才放棄。」
「可是,為什麼會被發現?」
「因為會有煙啊。」
「啊。那個……伊歐瑟夫先生,拿了濕木材?」
「我就隨地撿了幾根。」
「那是不行的,這樣當然會起大煙。如果好好挑的話,應該不至於到會被發現的程度。」
「……妳看起來是小孩,其實是個老手?」
「啊,嗯,可以這麼說。」
小黃不好意思的轉過頭去。
「總之如果有場地的話,我想生火是沒問題的。」
「是那樣沒錯,不過仔細想想,晚上有人想燒飯嘛?」
在一邊聽的莉迪亞插進話來。
「不是我。」
瓦列斯率先否認。
「在野外真的有些困難。」
下一個是吉爾貝特。
「當然我自己是不幹的了。」
莉迪亞。
「我習慣吃乾糧了。」
伊歐瑟夫。
「……好吧,我們還是用手電筒確認下位置休息就好了。」
最後小黃摸摸自己的腰間,發現沒有習慣掛在那邊的生肉,只能垂頭喪氣地說。
「啊,不過妳有空也可以跟我說說有關營火的知識,不用這麼垂頭喪氣。」
「好……」
他們在伊歐瑟夫的帶領之下,來到了旁邊一塊較為空曠的區域。幾個人將行李一放,徹底鬆了一口氣。
「呼……肩膀超痛的。」
主要是瓦列斯。
「瓦列斯你怎麼這麼慘啊。不是有在和小靜練習嗎?」
莉迪亞變回原樣,輕輕幫瓦列斯按了兩下背。
「我主要練逃跑而已啊……腳沒有問題,但是肩膀快爛掉了。」
「我看你還是全身都練練好了。對了伊歐瑟夫,我們怎麼睡覺。睡袋?」
「我有帳棚,雖然是四人用的,行李放外面還可以擠一下。只是兩位小姐……」
「啊,不用在意男女。吉爾貝特有老婆了,瓦列斯沒那個膽。」
「喂!」
「至於你,看起來挺安全的,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瓦列斯完全被莉迪亞無視。
「我的確是對你們這樣的小女孩沒興趣。就這麼做吧。」
「可惡……」
「哈哈,別在意,瓦列斯,大家都是好人嘛。」
吉爾貝特不算安慰的安慰了瓦列斯,幫忙架設帳棚。他和小黃兩個人(幾乎是小黃一個人)很快的將帳篷架設完畢。四個人就將行李通通堆外面,進帳篷找自己的位子。
「應該不用擔心被偷吧?」
「放心,這裡沒有人會上來。就算有人,我也會聽見他們聲音。」
五個人從各自的行李裡面拿出了乾糧,簡單吃過晚餐。伊歐瑟夫沒有多說話,吃完之後就繼續看他的哲學書。其他四個碎片看他這麼沉默,充滿了尷尬的氣氛,要是自己四個人聊起來好像在排擠人家一樣。
於是他們只好簡單的聊過幾句之後做自己的事。瓦列斯努力練習自己的魔法,莉迪亞找了附近一棵大樹吹風去了。沒事做的小黃和吉爾貝特決定先睡覺,反正這和小黃以前的生活差不了多少,有帳棚還舒服了一點,她很快就以規矩的睡姿躺平。
反而是過慣好日子的吉爾貝特翻來覆去睡不太著,旁邊還有個小黃,得避免聲音太大把她吵醒。最後過了兩個小時,才終於入睡。到了晚上十一點,讀書和練習告一段落的伊歐瑟夫和瓦列斯才爬進帳篷裡面。
天氣算不上涼爽,他們也沒有準備睡袋,就直接躺在帳棚裡面。
(……好熱。)
這次該瓦列斯睡不著了。現在已經六月,這裡又是靠近熱帶的地方又沒有風,帳棚變得像蒸籠一樣也是理所當然的。
最後,他貼著紗門吸那些涼爽的空氣才睡著。
至於莉迪亞,她在高處吹風吹著吹著就睡著了,整個晚上沒有回來。
//
「呼啊……」
由於前一天晚上沒有睡好,瓦列斯一早起來就在打哈欠。其他人都很有精神的在吃早餐了,他還在揉眼睛。加上昨天長途跋涉的腰酸背痛,他對今天沒有什麼好的預感。
「累死了。」
「瓦列斯先生還好吧?」
「不太好。我只是貼著紗門就一直被蚊子咬。」
瓦列斯看著自己滿手包,越看越癢,一直抓。
「不,那就是為什麼要有紗門吧,為什麼要貼啊……」
「因為很熱啊!吉爾貝特你自己睡的時候只有兩個人還好喔!」
「你自己的選擇囉。」
「嘖……莉迪亞呢?」
「莉迪亞姐姐的話,在那裡。」
小黃指著遠方,莉迪亞正坐在樹枝上吃餅乾,臉上沒有任何疲倦。她從眼角看見了小黃指著自己,轉過身三步併兩步跑過來。
「喔壓,瓦列斯也起床了嗎?」
「醒啦,睡得不怎麼好就是了。」
「習慣就好。」
「我盡量。」
瓦列斯又打了個哈欠,隨便拿點水漱口洗臉。
「好了,我們什麼時候要出發?」
「你不吃早餐嗎?瓦列斯先生。」
「太熱了,沒有很想吃。」
「不行,給我吃。」
莉迪亞像喝斥一樣地拍了一下瓦列斯,把吃到一半的餅乾塞過來。
「怎麼可以不吃早餐呢。」
「……連我媽都沒這樣念過我。」
瓦列斯碎碎念了兩聲,乖乖把餅乾吃掉。軍用口糧很快就把嘴巴裡面的水分全部吸乾,瓦列斯又喝了兩大口水,才把設計不良的餅乾吞下去。
「這餅乾也太大塊了吧。哪個國家做的阿。」
瓦列斯看著吃掉一半,剩下的部分也比手掌還大的餅乾。
「大呂喔。似乎還在開發中。」
「這種東西要是完成品的話還得了啊……士兵會先把這砸到長官臉上吧。」
「似乎已經發生了的樣子。所以我們才有得吃啊,而且超便宜的,這樣一塊只要五塊不到。」
「單位是威爾蘭幣嗎?」
「是威爾蘭幣。」
「這東西真的可以吃嗎……」
瓦列斯開始懷疑自己手上餅乾的成分,不過還是在莉迪亞無言的壓力下全部吃完了。吃到最後面肚子有點漲。
吃完早餐之後,他們再次提起行李趕路。瓦列斯一把箱子扛在肩膀上就覺得自己快死了,撐了兩個小時到山頂。然而,他要面對的是更險峻的下坡路,上坡只是累而已,下坡除了累還有一個失足就會滾到山腳下的風險,精神上更為嚴苛。一行人幾乎不說話,專心在走路上面。雖然痛苦,他們還是在太陽下山前抵達山腳之下。
「終於到底了。伊歐瑟夫先生,我們要去的城鎮到底在哪?」
「不遠,就在那裡,肉眼就看的到。那個城鎮叫萬路,是我們的目的的。」
經過一天的行走,就算是伊歐瑟夫也漸露疲態。他揮動右手,示意四人往前看去。
一看,他們就失去了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在波森那一側的村落給了他們什麼錯誤的印象了吧。他們忘記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來做的是什麼事。他們忘記了戰爭有多殘酷。
履帶的痕跡覆蓋了整片大地,每間隔一段距離,都會有大洞產生。遠方的城鎮最高的建築物只有六層樓,因為再高的都被炸掉了。對外連接的道路到現在還沒有修理完畢,只有簡易的路面鋪起,供人使用,用了兩個月之後就要再鋪一次。
這就是戈爾德庫斯特,一個小國挑戰大國的末路。波森軍什麼都不要,單純只是把他們打到投降,因為每一寸奪來的土地都只是累贅,戈爾德庫斯特也賠不出龐大的軍費。所以就打他們一頓,這樣就行了。
要打比方,就是一個大人揍了一個小孩子一頓,單純就只是教訓而已。
「這也太慘了……」
瓦列斯看著城鎮的慘狀,忘了自己的背還在痛。
「波森軍對平民開火嗎,這還不是全面戰爭耶,上了國際新聞會很難看的吧。」
「的確,上了新聞會很難看。不過沒有上新聞。對戈爾德庫斯特來說,是自己先動的手,幹了這種蠢事還沒有被順勢勒索,波森給了他們很大一個恩情。這麼一個小城鎮的損失就乖乖吞下去吧。」
「所以反而是他們自己封鎖的消息嗎……」
「沒錯。在這個城鎮裡,什麼戰事都沒有發生過。這成了我們想要來救援的另外一個困難點。」
「那我們該怎麼做?」
「跟我來就知道了,往前走吧。這裡已經沒什麼哨兵了,沒人會認為我們是偷渡客,不用太警戒。」
正如伊歐瑟夫所說,在他們行走的過程中,好幾輛吉普車在遠方行進,絕對是看的到他們的距離。但是沒有人停下來質疑他們為什麼搬這麼多箱子,全部往自己的目的開去了。
一行人走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進了城。當地的居民都是阿爾卡人,褐黑色的皮膚讓瓦列斯他們非常顯眼。他們操著瓦列斯所不懂的語言,看著他們交談。
「……伊歐瑟夫先生,你聽的懂嗎?」
「稍微。說也只能簡單說兩句。」
「那,吉爾貝特?」
「嗯。他們只是好奇而已,不用擔心。」
吉爾貝特直接回答了瓦列斯的疑問。
「是嗎。我還以為會像之前邦山一樣,直接搶劫我們。」
「不,在人多的地方很難發生這種事。」伊歐瑟夫幫忙解釋「就算阿爾卡人排斥異族,但他們的法律很嚴,警察對犯罪者可不手軟。就算在沒有戰火的地方,公然搶劫也很難在鬧區發生。」
「好吧,被你這麼一說很有說服力。」
既然伊歐瑟夫這麼說,那大概就是真的了,四個人放下心來跟著走。跨過了兩個區塊,他們敲響了一棟建築物的門,那棟建築物佔地十分廣闊,被轟炸的痕跡也顯得更為悽慘。才剛剛修理完畢的木門慢慢打開,一個人從縫隙中探出頭來。
「是我,我來了。」
伊歐瑟夫以威爾蘭語和對方交談,對方看見他,表情亮了起來,大門敞開。
「來來,快請進。後面幾位也是紅十字的人嗎?」
「不,我們不是。我們只是來幫忙的。」
「沒關係,總之先進來吧。」
建築的主人將大門的另一邊也打開,好讓他們扛著箱子進入。隨後在所有人都進來之後,立刻把門鎖上,深怕甚麼人看見裡面的狀況。
「這裡是……」
一進到這個空間裡面,瓦列斯等人馬上發現這裡有什麼不對勁。這是一個挑高的廣大空間,其中放置了不少長椅。地面有破碎的痕跡,天花板更為明顯。被轟炸過後的破損還來不及修補。
「沒有窗戶?」
小黃率先做出結論。
「這裡是什麼地方。」
「啊,各位不清楚嗎?這裡是萬路的地下教會。」
「所以你是神父?」
莉迪亞抬起一邊眉毛。
「哈哈哈,怎麼敢。我們國家不承認教會,我沒辦法獲得正式的資格。再說,我也沒有能力啊。我只是覺得,要是大家能夠透過相信神明,獲得心靈上的平穩就太好了。」
「啊,那的確是『沒有資格』。」
莉迪亞目光游移,語氣酸味十足。
「讓您見笑了。對了,還沒有自我介紹,請叫我阿薩夫吧。我是這個地下教會的負責人。」
「好,阿薩夫。」
「伊歐瑟夫先生,我們在這裡的幫手,就只有他一個嗎?」
「不,我記得另外還有一個……類似修女的人,她今天沒有來。」
「關於這點,伊歐瑟夫……」
阿薩夫小聲地說。
「怎麼了?」
「查瓦迪她……她過世了。前幾天病逝的。」
「……我很遺憾。」
「不,沒關係。連她沒辦法治療的份,我們要救更多的人才行。」
「嗯。那麼,四位,我們比想像中的更缺人手,之後可以請你們幫忙嗎?」
「那當然沒問題。」
不如說實在是太好了,如果這邊的教會勢力太有組織,瓦列斯還會很難行動。
「來來,五位應該都累了吧。雖然不是什麼好地方,不過請先進房間休息吧。東西放這裡就可以了。」
阿薩夫打起精神,將五個人帶到各自的房間裡面。房間十分簡陋,不過還有房間的樣子。他們在房間裡面休息了一會,放鬆早上以來的疲勞。除了瓦列斯,他一將自己的行李丟到床邊,就出來和阿薩夫詢問更多的狀況。
「阿薩夫。」
「什麼事嗎?客人。」
「啊,我叫瓦列斯,就這麼叫就好了。我想和你問問幾個跟這裡有關的問題,你有空嗎?」
「當然,隨時歡迎。啊,不過請先等我燒個水吧,剛剛紅頭髮的小姐說想要洗澡。」
「我來幫你吧。」
他們就在一邊搬運木材的過程中交談。
「首先我想問問這裡的…嗯,信徒?大概有多少?」
「啊,信徒嗎?在世的大約有四十人。」
「比我想像中的還少。這個城鎮看起來不小,人不多嗎?」
「這裡的人口大概四萬人,只是之前的戰鬥,讓很多人死去了,裡面有我們很多的信徒。」
「……大概有多少人死亡?」
「這不清楚,鎮長拒絕公布這個數據。不過,依我個人的感覺,每戶人家,可能都失去了兩三名親人吧。」
「……這樣很多啊。」
這不是一個開闊的農村,而是一個密集的城鎮,一戶人家平均起來才四人。在波森軍一次簡單的攻擊之中,就喪失了六成的人口。這還不包括實際成為攻擊目標的軍隊。
「所以現在大概還有一萬六千人在世。不過四十名信眾聽起來很少,我們這次帶來的東西,就只給這些人用?」
「當然不是!只要有需要的人,都可以來。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但物資仍然不夠,我們才厚著臉皮,再次請伊歐瑟夫前來。」
「原來如此……」
瓦列斯回想了一下箱子裡裝的東西。都是些比較珍貴的藥品,或是難以取得的機械零件。
「所以你們不缺糧食之類的嗎?」
「說老實話,我們也缺。但是糧食光靠伊歐瑟夫是不可能讓大家都吃飽的。我們只能請求最短缺的物品。現在,城裡幾乎沒有藥了,連簡單的腹瀉都很危險。上個月還有人因為感冒死去。」
「這麼糟糕……」
「是啊,你們能在這個時候出現真是太好了。」
兩人把木柴丟進火爐。
「所幸冬天已經過了,不然海風吹來,應該會更加險惡。」
「這裡的冬天有這麼慘嗎?」
「我想應該是沒有近神國那麼冷,不過加上海風的影響,身體差一點的人還是會病倒。」
「原來如此。啊,我問點其他的問題可以嗎?」
「請儘管問。」
「你說這是地下教會……我大概能想像是怎麼一回事。不過能具體的跟我說明一下嗎?例如說,為什麼明明是教會卻沒有惡神的十字之類。」
「喔,我剛剛也說過了,這個國家明文禁止任何信仰。」
「但是這是私人空間啊?你不是還把窗戶全部填起來,就是為了避免被發現不是嗎?這樣不是本末倒置?」
被瓦列斯這麼一說,阿薩夫露出苦澀的表情。
「你說的沒有錯,我們原本是這麼打算的,正確地說,我們曾經這麼做過。但是我們的鎮長……賈克伯.凡赫夫。他並不在意法律,直接指揮士兵破門而入,指著我們的逆十字,將我們的幹部全部抓走。也就是從那以後,只剩下我和查瓦迪兩人,而現在只剩我一個。」
「哼……?我和戈爾德庫斯特的法律不熟,總覺得你的描述很奇怪。這裡的鎮長可以指揮軍隊的嗎?」
「照理來說當然不行了。但是凡赫夫與軍方的關係很好,也是因為這樣才當上我們鎮長的。附近的軍隊都聽他的指揮,還有謠傳,說這場戰鬥就是因為他引起的。」
「喔?」
瓦列斯感興趣的提高語調。
「你們的政府,我記得是民選的吧?聽起來你們對他也諸多不滿,卻又自己選出這種人?」
「名義上當然是了,不過他的勢力龐大,有有軍隊撐腰,誰敢不投凡赫夫都會倒大楣。我們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看見我們的票的,不過他就是知道。到現在,連出來跟他選的人都沒有,他就同額競選了。」
「原來如此,用這種手法。不過,你不否定你不喜歡他就是了。」
「是啊,我不喜歡。這個城鎮裡面喜歡他的人很少吧,不過我們也沒有辦法,對方握有實權,我們只能在他的統治之下,能做一點是一點。」
「嗯,有沒有辦法排除他還很難說。不過盡自己所能這點我倒是同意,他會來阻礙我們發物資嗎?」
「如果他知道我們還在活動的話,肯定會的。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就是了。」
「原來如此。不過至少這次我們在,所以不用擔心。」
「各位很能戰鬥嗎?」
「我不太行,其他三個人都很厲害。伊歐瑟夫先生我最近才認識所以不是清楚,你應該比我熟吧。」
「嗯,他很厲害,如果各位也是的話,那就讓人安心了。」
兩人將木柴全部丟進火爐裡,關上爐門,這下子熱水應該夠讓大家都洗完澡。
「所以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你要召集鎮裡需要藥品的人家嗎?」
「因為我們是地下組織,所以不能公開號召。我想讓信徒們低調的宣傳,為了避免麻煩,暫時不會以教會的身分行動。整個行動會比較慢,可能要花上兩三個禮拜才能結束。」
「不以教會的身分?那就公開不就好了嗎?會怎麼樣嗎?」
「凡赫夫會說是這些藥是珍貴的管製品,必須由中央統一發放啊。不然我們的藥品也不會如此缺乏了。」
「原來如此。」
這個人到底有多惡劣瓦列斯很清楚的了解了,對當地居民抱以深深的同情。
「我們至少要在這待三個禮拜……要是能順便做些什麼就好了。」
「哈哈,幫我們發放藥品,就已經幫大忙了。」
「那是一定會的。順帶一提,你是醫生嗎?」
「沒有正式的執照。不過姑且算是。」
「怎麼你好像什麼都不算正式的。」
「哎呀,這個就別提了吧。之後我會幫忙判斷要使用甚麼樣的藥物,請你們幫忙維持秩序就行了。」
「了解。」
兩人在鍋爐室前面道別,阿薩夫要去買菜給這些突如其來的客人。瓦列斯聽他這麼說,就順便給了他四人份的伙食費,自己回房間休息。
在他路過浴室的時候,小黃剛好從裡面出來。
「啊,瓦列斯先生。浴室空了喔。」
「沒關係,我晚點再洗。小黃你有看見哪邊有電話嗎?」
「嗯……我沒注意。房間裡沒有的樣子。」
「好吧我到處找找。」
「要和本部報告嗎?」
「對,雖然我覺得預言者應該已經看見很多東西了。姑且還是報告一下,搞不好本部有要通知我們的事情。」
「例如說請你買土產之類的?」
「那個在之前的旅館就已經告訴我了。」
瓦列斯彈了一下小黃的額頭,動不動就戳人的孩子必須受到懲罰。
「唉唷。」小黃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嗚嗚,有點痛。我先回去了。有看到電話再跟你說喔,瓦列斯先生。」
「嗯。」
兩人分別,瓦列斯又把公共空間繞了一圈,最後在偌大的建築物都差不多走完的時候發現了電話。
「應該可以直接撥吧……不知道這個國家的國際電話費怎麼樣,之後再給他錢好了……」
他拿起話筒,熟悉的撥號音傳來。
//
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息,瓦列斯的身體狀況沒有變好,反而更累了。
「……好痛。」
光是從床上爬下來就累,尤其是上半身。要把自己撐起來的時候簡直想死,瓦列斯還想了些諸如怎麼用腳穿衣服之類有的沒的。
不過現實是殘酷的,他還是得起床吃飯,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帶著一張慘白的臉走出房門,往大家聚集的餐廳走去。阿薩夫已經準備好了早餐,這裡沒有太豐盛的東西,只有簡單的麵包和果醬,和一種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蔬菜餅,絕對不是用好吃兩個字形容就是了。
「大家早……」
「終於會累了喔,瓦列斯。」
一坐到餐桌上,莉迪亞就靠過來。手剛好壓在他的肩膀上,讓瓦列斯發出無聲的慘叫。
「喔呀抱歉抱歉。不然我幫你揉吧?」
「不需要。我現在是痛不是痠啊,揉了會更慘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要問莎赫拉。」
「妳可以打回去問她,我們應該是同一個時區……痛……」
「誰叫你昨天到這裡之後不趕快休息。身體是我們裡面最差的結果在那邊做東做西。」
「因為興奮嘛……痛死了……」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想做些事啦。不過還是看看自己的身體能耐吧。」
「我會謹記在心。」
莉迪亞的語氣緩和下來,坐在旁邊開始吃早餐。小黃和吉爾貝特早就吃完了,在旁邊調收音機。這裡沒有電視機,吉爾貝特又想聽聽這個國家的人都在聽什麼,就請阿薩夫把這台骨董拿出來,只是怎麼調都沒辦法聽到清楚的聲音。
「無線電大師先生,無線電大師先生。」
「幹,不要那樣叫我,怪丟臉的。而且小黃妳懂得應該比我多吧!」
「我只知道基本知識而已。來看一下嘛,瓦列斯先生。」
「……」
瓦列斯有種不好的預感,不過還是看一下。
「嗯……看起來每個零件都沒有問題,搞不好哪個電路壞了?如果是聲音聽不清楚的話,濾波器之類?」
「那怎麼辦?」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連濾波器裡面是怎麼回事都不曉得,只知道有這個東西而已。不然會不會是接觸不良,搞不好敲一下就好了?」
說著,瓦列斯隨手拍了一下。聲音突然就變得很清楚,雖然瓦列斯聽不懂,不過他知道這對吉爾貝特來說沒問題。
小黃露出景仰的表情,雖然是裝的。
「……無線電大師。」
「幹。」
「不,我是發自真心的讚美,瓦列斯先生。」
「少來,我都知道了。」
瓦列斯坐回自己的位子,低頭吃自己的早餐。看他這個樣子,小黃滿臉歉意地跑過來。
「對不起,瓦列斯先生。我只是試著學著開人玩笑,對不起,下次不會這麼做了。」
「妳要學著開玩笑無所謂,不要以蘇芬為基準啊。」
「欸?」
「不是嗎?」
「我是以莉迪亞小姐為基準。」
「我才不會開這種純諷刺的玩笑好不好!」
聽見自己被扯進去,莉迪亞忍不住跳起來。
「嗚,好吧,開玩笑真是深奧……」
「是說妳為什麼突然學起開玩笑了?」
「嗯,是吉爾貝特先生建議我的。」
「吉爾貝特?」
「等等,我不覺得這個建議不好,為什麼你們要用譴責的眼神看著我。小黃以前是複製人對吧,我只是覺得她被之前的主人教得太乖巧了,應該要改變一下才行。小孩子應該要更…隨心所欲一點。」
「你這樣講是沒錯啦。」
吉爾貝特說的也有道理,瓦列斯嘆了口氣,不再計較。
「總之小黃。偶爾戳戳人是很好玩,有些話單純只會傷人而已。」
「我知道了。」
小黃乖巧地坐下來,跟著吉爾貝特聽廣播。時不時地由吉爾貝特翻譯告訴他是什麼意思,一直點頭。瓦列斯和莉迪亞兩個人就把自己的早餐吃完。等到告一段落,早就吃完飯還出去一趟的伊歐瑟夫與阿薩夫也回來了。
「你們都醒來了嗎?」
「嗯。要開工了嗎?」
「還不急。我們剛剛去和原本的信徒說過了,今天下午會第一次發放藥物,主要是最警急的那些。至於這些工具零件,我們會按照原先預定好的挨家挨戶分配給他們。」
「是什麼人需要這些東西?」
「當地的工匠。在戰爭中有很多東西被炸毀了,包括一些和日常生活有關的,像是取水器和鍋爐,一部分拼拼湊湊可以修好,但是另一部分就缺少這些寶貴的零件。」
「原來如此……難不成這也是『需要公家機關統一分配的珍貴資源』嗎?」
聽瓦列斯用諷刺語氣這麼說,伊歐瑟夫笑出來。
「你已經知道了這個說法啊。不,這個原因不是這樣,而是這個國家裡面本來就缺少購買零件的管道。這個國家的人民,技術水準沒有辦法建立裝配線,所以大部分的機械和車都是在外國組裝完,整個賣過來的。商人不願意單賣零件,市場太小,會虧本。」
「原來如此……所以我們帶來的這些就夠了嗎?」
「怎麼可能,頂多可以撐兩個月吧。他們只能希望兩個月後情況好轉,大家有足夠的錢和補助買替代品了。」
「了解。那分配零件需要我們幫忙?」
「你有興趣的話可以來。不過看起來你應該沒那個心力才對吧。」
「我是有那個心啦……」
瓦列斯動了動自己的肩膀,一陣刺痛。
「不過想想我也聽不懂你們的對話,我看還是算了。」
「明智的選擇。你還是待在這休息吧,可別到最後藥被你自己吃掉了。」
「不至於啦。」
瓦列斯苦笑著說。伊歐瑟夫與阿薩夫才剛回來,就開始搬椅子,準備為下午的分配清出空間。莉迪亞轉了轉肩膀,也上去幫忙。瓦列斯一點都不想動,就和小黃和吉爾貝特待在原地。
「吉爾貝特,收音機都在說些什麼?」
「嗯?啊,我想沒有你會感興趣的。只是些普通的晨間新聞而已,哪裡發生了大車禍,政府宣布了什麼,還有天氣,之類的。」
「啊我都忘了這個國家的新聞業是要過國家審查的……」
「我還比較好奇你為什麼會知道這種事。」
「赫丘裡幫我查的,翻山越嶺之前就問他了。」
吉爾貝特點點頭,繼續幫小黃翻譯收音機裡面的資訊。瓦列斯就這樣看著其他三個人整理場地,同時發呆。
(說起來我們這樣比起紅十字的支援,更像是密醫診所免費看診。嗯……確認一下阿薩夫的醫療知識會不會比較好呢,他看起來不太像會騙人的樣子,不過也是有可能誤診造成更慘的狀況。但是,我們沒人有實力確認這點,還是說立個牌子請真正重症的人去正式醫院看比較好……)
想著想著,瓦列斯東張西望起來。
「瓦列斯你在找什麼?」
莉迪亞發現了他的奇怪行徑,他就把他的顧慮再說了一遍。
「哼……密醫啊。怎麼辦,我突然對這件事沒甚麼好感了耶。」
「里默很多密醫?」
「一般人看得到的只有密醫。死亡率10%的那種,我小時候有個姐姐,她就是病死的。」
「真慘……」
「是啊。」
「你們不用擔心,我們接下來要提供的幫助和密醫可差得遠了。」
伊歐瑟夫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插進話來。
「藥品只有最簡單的那種感冒腹瀉,還有一些外傷消毒用的而已。我們搬這麼多過來,還是幫不上多少人。阿薩夫要看他們的病情,只是為了不要浪費藥品而已。」
「反過來說,光是這樣就夠珍貴了是嗎……」
「沒錯。所以不如放開點,不要擔心這麼多,有幫助比沒有幫助好。」
「要放開點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去把那個市長解決吧。」
「我可沒這麼說。而且,就算賈克伯.凡赫夫從市長的位子上離開,還是有人會接任的。我不認為狀況會比現在好。」
「也是啦。」
(不然我也不用想這麼辛苦了。)
瓦列斯留著後半句在心裡沒講。
他們交談的同時,大門傳來響亮的敲門聲。阿薩夫趕緊去應門,交談聲十分急促,門外的人似乎有什麼急事,聲音越來越大。
「怎麼了嗎?」
瓦列斯因為擔心而喊了一聲。隨後阿薩夫被推開,一位當地居民把頭擠進這裡,不停說話。瓦列斯只能無助地看向吉爾貝特。
「他說果然已經有人在這裡治療了。」
「……什麼意思?什麼果然?」
「聽起來像是他想要先拿藥,但是阿薩夫拒絕了。」
那名男性開始大喊,阿薩夫也一樣。
「他說他小孩生病了,阿薩夫堅持他將小孩子帶過來再說,但他說怎麼可能讓他下床走動。然後探頭進來,以為我們是別的病人的樣子。」
「啊……的確是會有這種顧忌。」
「但是也不能妥協啊,不然天天有人小孩生病就好了。」
莉迪亞點出現實的地方。不過他們幾個講再多對那名男性也沒有效果,他聽不懂威爾蘭語。最後還是伊歐瑟夫出來勸阻。
「阿薩夫,先別激動,吵到旁人就不好了。這樣如何?我和他去一趟,要是真的有這麼回事,就和他再回來拿藥。」
「我不想拜託你們這些客人做這種事……如果開先例了,一定跑不完的。」
「但也不能見死不救。」
「不然這樣,我去如何?」
聽見他們的意見相持不下,瓦列斯自願了。
「反正我在這邊腰酸背痛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就出去走走也好。」
「不,問題不在那裡。」
「我懂,原則問題對吧。但是原則是用來保護人的,不是用來刁難人的。真的要拒絕的話,就等我們忙不過來的時候如何?」
「……唉,好吧。」
本來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貫徹自己規定的阿薩夫嘆了口氣。
「只是我沒辦法說話,我也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所以麻煩你幫忙先解釋一下,我跟著他走就好。」
「啊,瓦列斯,我也去。免得你迷路。」
「好。」
雖然莉迪亞也是一個字都不懂,不過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安心一點。阿薩夫點了點頭,開始用阿爾卡語和對方溝通。那個人的表情開朗起來,看到他的態度,瓦列斯幾乎可以確定他為自己孩子的擔心是真的。不過該做的還是做一下,畢竟這個世界利用人們善良的人太多了。
「那我們走吧。」
那個人招手,瓦列斯和莉迪亞就跟在後面。今天是大好天氣,街上的陽光十分刺眼。兩個人走在大群的當地居民中間,十分顯眼,幾乎每個人都多看了他們一眼。
「……有這麼稀奇嗎?我還以為之前是卡賽殖民地,應該見怪不怪。」
「我也不清楚呢。」
兩人就在注意中往目的地走去,心裡希望不要太引人注目,免得地下教會本身被人發現。瓦列斯預計總有一天那個市長會找上門來找他們麻煩,但他可不希望在這麼早的時候就來。
那個人的家在城市靠中央的地方,由於高樓較多,在戰爭中被炸得也特別慘,一口氣成為最不適合居住的區域,現在還需要每天走十分鐘到取水站取水。
男性在路途中沒有說過一句話,單用手勢和他們溝通。他們就這樣跟進了他的家中,家裡十分殘破,自從戰爭之後還沒有餘力好好收拾。一名八歲的小男孩就這樣躺在自己的床上。雙眼緊閉,難過地喘著氣。
「……看起來很痛苦。」
瓦列斯摸了摸他的頭,四十幾度的溫度讓他嚇了一跳。
「四十幾度……這已經不是一般感冒了吧。」
「四十幾?有點嚴重啊。我們帶來的那種藥會不會有用……」
說是這麼說,他們也沒有任何除了回據點然後將藥交給他以外的作法。他們向那名男性點了點頭,沿原路回到地下教會。
「怎麼樣?」
一看見他們,阿薩夫立刻問道,他的表情比那名父親還要焦急。
「真的有小孩正在發燒,而且很嚴重。」
「很嚴重嗎……」
兩人接著用阿爾卡語對談了幾句,阿薩夫的表情漸漸轉為沉重。從箱子裡面拿出幾包藥,交給對方。那名父親高興地走了,但阿薩夫卻高興不起來,呆站在原地,過了半晌。
「怎麼了?」
「不,只是……我認為那孩子很難存活。那應該不是普通的感冒,而是嚴重的傳染病。我和那位父親講了,但他才剛幫妻子辦完喪事,也沒有錢讓小孩去看正牌的醫生。我只能給他一些退燒藥,看接下來會不會好轉了。」
「這樣嗎。」
瓦列斯滿臉遺憾,如果那名父親的希望熄滅,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呢,他不是很想思考。
就在這沉重的氣氛之中,他們度過了早上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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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嗎。」
下午,藥品的分派正式開始。下午一點鐘準,敲門聲響起,伊歐瑟夫負責應門,將任何做出粗暴舉動的人輾出去。吉爾貝特在門邊,用能力聽出他們話語中的含義,在有異狀的時候指示伊歐瑟夫把對方輾出去。小黃和莉迪亞引導人群到隊列裡面,同時記得下一個去給阿薩夫看的病人該是誰。最後阿薩夫將處方──也只有三個種類而已──交給瓦列斯,讓他從藥堆裡面分配拿什麼給對方。全部人都戴上了口罩,雖然身為碎片抵抗力比一般人好,也不是無敵的,要是感染了什麼嚴重的傳染病就不好玩了。
流水線跑得很快,今天只是第一天,前來領藥的病人沒有很多,大概兩百多個。
「你媽的整個城市人口的八十分之一叫做沒有很多……」
不過這個沒有很多的人數還是讓瓦列斯快要忙不過來。尤其是因為完全聽不懂他們究竟在說什麼,讓他手忙腳亂。到最後瓦列斯學會了完全不要理會病人的七嘴八舌,光看著阿薩夫醜得要死的威爾蘭文字,閉上嘴巴將藥的份量拿好交給對方。
他們一路從一點忙到四點,狀況才終於減緩了一點,在大廳的椅子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幾個人。瓦列斯喘了口氣。
「辛苦你了,瓦列斯先生。」
「啊,小黃啊。妳們那邊還好嗎?我幾乎忙到沒有空看妳們怎麼樣了。」
「嘻嘻,我們這邊還好啦。我有看到瓦列斯先生手忙腳亂的樣子喔。那些病人還在旁邊安慰你不要急呢。」
「怎麼不急啊,後面滿滿的人在排隊啊。阿薩夫到底有沒有在看診啊。」
「我還能怎麼看,看起來像是感冒的給退燒藥,嚴重看起來還有救的給抗生素,外傷感染給外擦抗生素和消毒水,我還能幹嘛。」
阿薩夫戴著口罩出來,神態疲憊。每看見一個病人,他就越感嘆自己的無力,有太多人的病情無可救藥了,他幾乎能預見這些人的親屬在他們身邊痛哭的表情。
「要是有更好的藥就好了……不,就算有更好的藥,我也無法診斷。可惡……」
「阿薩夫,現在在這個城市裡面看病要多少錢?」
「很多。大多是藥費,醫生們很願意幫人診斷,但是有個吸血鬼在趁火打劫。」
「如果我們能搞到那些藥?」
「也沒有用。願意診斷是一件事,被麻煩纏身的時候會怎麼做。又是另一件事。他們不敢得罪凡赫夫,而且邀他們來,我們一定立刻被找上門。」
「找上門還是小問題……好吧。我再思考看看。」
「等等,你的意思是能調到藥嗎?」
「如果我們開口,應該有些辦法。但是調到卻沒有用的話一點意義也沒有,只是浪費時間。」
「是隊長先生說的嗎?」
「嗯。但是藥要調也要時間,所以不能亂請求支援。」
「原來如此。」
小黃不停點頭,阿薩夫則是沉默下去,思考著瓦列斯所說的話。
同時,瓦列斯注意到了還有不少人留在位子上。他原先以為是新的病人,但仔細一看就發現是他的理解錯誤。那些人安靜地坐在長椅上,閉著眼睛。
那些大都是中年以上的婦女,混雜了一些男性,也都有點年紀。瓦列斯原本以為他們是因為太過疲累而睡著了,不過後來發現,他們只是閉上眼睛,嘴上還念念有詞。
再仔細一看,他們所面對的牆壁上淡淡的顯示著一道逆十字,這是夕陽透過牆壁縫隙照射所形成的痕跡,很明顯是故意的。
今天作為物資分配地點的任務已經結束,現在這裡再次成為了地下教會。虔誠的人們在這裡向神祈禱,感謝一日的平安喜樂。
瓦列斯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
那聲笑容實在是太諷刺、太過尖銳,讓幾乎所有人都轉頭過來。他們說的話瓦列斯一點都聽不懂,但是並不是什麼好臉色。就連剛剛還在幫忙的阿薩夫也皺起眉頭,瓦列斯正踩在他的底線上。
不過這也是瓦列斯的底線。
「……只是覺得很好笑而已。這麼多的人,接受了他人的善心,將物資單純由於慈悲、善意分享出去。這些人以後看見有困難的人,也會這麼做的吧。然而,這些人卻崇拜著提倡掠奪與殘酷的神明,這不是很好笑嗎,你不覺得奇怪嗎?」
「才沒有這回事。神明的教誨是──」
「聖經,第三章第四節。汝不得施予弱者慈悲,因其未來由其自身掌握。弱者須以苦痛磨練自身,方得真正的成長。第七章第一節。見富貴者,當謀求其之財富,因鬥爭乃進步之根源,並時常警惕來自他人之挑戰。我有說錯嗎?」
「……沒有。」
以前在學校被迫記下,光是理解就讓瓦列斯作嘔的聖經內容,現在成了最佳的武器。
「你們從心底感謝今天所見到的人性善良,卻又如此崇敬神明的教誨。這不是很好笑嗎?就跟感謝凡赫夫把你們的藥搶光一樣好笑。」
「……好了,別說了吧。瓦列斯。」
阿薩夫的臉色越來越暗,吉爾貝特舉起右手要瓦列斯停下來,而他聳了聳肩。莉迪亞倒是聽得挺爽的。
「我只是回答問題而已。而且看來各位當地居民聽不懂威爾蘭語,阿薩夫有時間的話就幫我翻譯一下吧。」
「……」
阿薩夫嘆了口氣之後,以比較婉轉的語氣將他和瓦列斯的對話解釋給其他人聽,在人群之間造成了一點騷動。這些居民有些憤怒的瞪過來,也有些低頭深思,不過這兩種都是瓦列斯所歡迎的。要是不予理會,或是拿其他的聖經內容來戰的話就比較麻煩。因為這個行為本身就是對惡神的崇敬,要說服他們會更困難一些,所幸在場的沒有這樣的人士。
他們就在這樣不穩的氣氛之中度過接下來的下午時光,等到信徒們都離開之後,阿薩夫才再次找上瓦列斯。
「瓦列斯。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們確認一下。」
「請說。」
「你們不是信徒對吧?」
「當然不是,我們是痛恨惡神的人。」
「原來如此,那是我誤會了。可是這樣,為什麼你們會來幫助我們呢?」
「因為伊歐瑟夫說有個忙需要我們幫。」
「講的好像你們是來做慈善一樣。這是談條件的好嗎?」
伊歐瑟夫本人從旁邊吐槽。
「條件?」
阿薩夫很明顯沒聽說過這件事。
「是啊。他們希望我加入他們的組織,我就請他們幫我這個忙,順帶觀察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團體。」
「哈哈,原來如此。」
「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來?」
「沒有什麼事,只是我在思考你下午說的話,認為一名信徒應該不會這麼想才對而已。」
阿薩夫帶著複雜的表情說。
「好了,不提這個吧。我來做晚飯,各位今天一整天辛苦了。我們明天還有得忙,請好好休息吧。晚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
「沒意見。」
「昨天那個很好吃,吃那個也可以。」
「或是有什麼別的這裡才能見到的特產也不錯。」
「嗯……我有點子了。請稍等一下吧,我準備好了會去叫各位。」
「好。」
他們將手邊的環境整理了一下,各自休息,沒有餘力去想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