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站/蒸溽碎攪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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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21
陰風呼嘯,一陣熱一陣冷,不舒服的氣息緊緊包圍。
地底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即便有穿鞋也感到渾身發麻。
空氣有時就像忽然被抽空,會有幾秒鐘難以呼吸。
笑聲和哭聲混雜著鳥鳴,令人覺得刺耳又毛骨悚然。
枯葉蝶翩翩飛舞,雷鳴後霎時變成碎片。沙塵矇眼,看不清路況只能亦步亦趨。
佈滿裂痕的玻璃門佇立,我差點撞上去。小冥一手揪住我衣領,一手將門推開。
濃厚的白煙撲面而來,不僅會燙還有濕氣。
小冥拿出扇子輕揮,畫面立刻清晰許多。
除了刑場之外的整個空間,都是竹子所編織。
透過隔絕玻璃能看見巨型果汁機,以及很大的蒸籠。
憑空出現許多細長的尖爪,重複不間斷揮動著抓取亡魂。
某些被放入蒸籠,像鮮魚蟹蝦似的活活被蒸熟。
哀號苦吼聲繚繞整座獄。亡魂口吐白沫,所見之處全是抓痕。
有些則被丟進果汁機直接絞爛,鮮血將地面染紅。
〝啪嗒啪嗒咯咯咯〞則是打碎亡魂皮肉與骨頭的聲音。
具體形容便是如同水果和冰塊一起在果汁機裡共舞之聲。
就像長水垢的水龍頭所流出的深褐色液體灑落之後,男男女女恢復正常,再交換方式行刑。
「兩位夜安!歡迎光臨「蒸溽碎攪獄」!」朝氣十足且下巴很尖的男人走近。
我和小冥連忙朝祂行禮。
「事不宜遲,本官這就讓罪魂現身說法。」尖下巴男獄官拍兩下手。
全身通紅,皮多處掀起的女人被獄卒架出。
她臉頰肌肉紋理明顯,能看出她已經明顯"熟透"。
獄官潑去返原水:「速將罪孽如實道出!」
「我、我、我、我…」女人顫抖著,獄官吼道:「快!」
女人開口:「我殺了我老公,因為他竟然敢外遇!我對他那麼好!既然他先對不起我!就別怪我報復!趁著半夜,喝醉的他睡得正熟,我從枕下拿出預藏的菜刀準備割他手腕,欲塑造自殺假象,想不到他竟忽然睜開眼,我一時慌張緊握刀柄直接往他臉上猛剁,直到回過神才發現老公已經活活被我砍死。」
『原來是妻子可悲的報復嗎?』我心想。
獄官蹙眉:「無所遁形鏡清楚重播。妳丈夫並無外遇,分明是因為妳自己紅杏出牆,還貪圖高額身後理賠,倘若丈夫如妳所願死亡,妳將可獲取近千萬元的保險金,只不過沒拿捏好,下手太重反而一無所有,事到如今妳還敢扯謊!」。
女人哭喊:「他長期冷落我!他根本不愛我!」
「再騙!他早就發現妳讓他戴綠帽,由於太愛妳,怕妳身敗名裂才選擇隱忍,心情長期抑鬱只能藉酒澆愁,妳卻下手如此重,讓丈夫喪命於利刃」獄官斥責。
女人依然想繼續爭辯但只是徒勞,最後還是繼續回去受刑。
接著獄卒捧出來一團碎肉,絕對是剛從巨大果汁機裡挖出來的!
我不禁感到作嘔而偷偷深呼吸,獄官用大碗返原水澆淋它。
那坨肉首先如心臟般跳動,然後〝啪〞一聲從盤子掉落在地。
瞬間變回蜷曲的人形,又過幾秒,毛髮均現,五官彰顯,直至緩緩起身這才看出是一名男性亡魂。
獄官命令道:「快將所犯之錯全數述出。」
男魂嘴巴不停開闔,卻發不了任何聲音。
獄官眼神示意,獄卒立刻灌返原水進其喉嚨。
男魂用力咳嗽幾聲,黑血點點噴出。
「開始講。」獄官沉下臉。
男魂不停冒汗:「我本是普通學生,平時喜歡打電動或上網亂逛。情緒始終不穩,也沒朋友,某日心血來潮,忽然強烈想做一番大事,但論學歷或家世,都屬中下,更不是富二代、醫二代、星二代,能讓我快速在這個世界上出名,便是犯罪吧?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那要做什麼?偷拐搶騙?都太遜了,我邊打電動邊思考,忽然靈機一動,殺人!不過應該要找誰下手?老弱婦孺…」
獄官催促:「你在寫作文嗎?!說快點!」。
男魂縮了縮脖子:「我決定幹一票大的,原本要在公車上行兇,但若翻車會害到自己。所以隨便挑一個陰雨天去車站,搭上乘客最多的那班列車。自強號顯得擁擠,大家或坐或站,聊天睡覺滑手機,此時腦海裡有一幅紅色的畫面,我要讓它成真…下決定後便從口袋掏出嶄新且銳利的瑞士刀,開始沿途行兇,逢人就捅、劃、刺、砍,乘客們根本來不及反應,而且走道擁擠不易逃。不久後車廂裡、座位上全是鮮血淋漓,有的人性命垂危,有的人哭喊著求饒,誰都無法阻止。連列車長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就是神,主宰著他們的生命!哈哈哈!可惜當停靠下一站時,讓不少乘客跑下車了。」
獄官怒問:「你如此禽獸不如的無差別殺人,給本官一個理由。」
男魂狂妄道:「要世界記得我,永遠不被遺忘!」
獄官宣布:「此處受刑完,你得至最終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男魂先是瞪大眼,但又昂首狂笑:「但我還是成功了!誰都忘不了我!」
「錯,最終獄就是用來被永久徹底遺忘的。」獄官冷言。
男魂發出刺耳尖叫,殘忍的表情扭曲,但仍然被獄卒拉走。
再來是有八字眉,長相十分慈眉善目,完全看不出心惡的老伯。
他皮肉分離,整張皮幾乎黏在地上,痛得他哇哇大叫。
獄官用返原水潑去:「如實道出罪孽。」
老伯雙眼猛眨:「我生前是退休老師。由於自視甚高,不喜與他人多交集。但總有莫名慾望蠢蠢欲動,時常望著鏡中的人恍神數小時,某夜喝醉,臨時起意到學校附近暗巷堵落單的晚自習女學生。將她拖到廢棄工寮裡欲強行侵犯她。擔心路人發現,索性隨手拿起鐵條將女學生打暈,奈何下手太重,她竟死了。但我發現失去氣息的她,更能讓我興奮。後來常常在無聊時,我就在夜裡隨機擄人至廢棄工寮,先將對方殺掉再行洩慾。直到警察終於逮到我。被抓的當下我還趴在女屍身上,要求他們先讓我做完。警方不斷反胃,遍地佈滿逐漸腐爛發臭的受害者。」
獄官眉心緊蹙:「你這令人作嘔的姦屍狂!虧你還是老師!」
老伯不服:「好歹我也教育不少英才,需要到此處受折磨嗎?」
獄官動怒:「你完全不覺得自己錯,還用八竿子打不著的事來邀功?」
老伯不發一語,但也毫無愧疚之感。
獄官重重吐氣,揮了揮手。
老伯立刻讓獄卒重新拖回去那個恐怖的刑場。
『這些亡魂簡直是神經病又變態!』我覺得那些無辜喪命者真的很可憐。
獄官搓搓尖下巴:「本官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為何世間對於類似這種罪,不立即處以極刑?讓他們馬上來受罰豈不是很好?趕快罰完趕快離開啊!偏偏一拖再拖!地府快塞不下了妳知道嗎?!」。
「我也沒辦法啊…」我嘟嚷。
尖下巴男獄官拱手:「算矣,此夜任務已終,本官就此別過。」
直到獄官消失,我們回到龜裂玻璃門前,我都還覺得沉重。
是啊!為什麼現代社會變這樣呢?殺人者恆死刑之。
這種理所當然,亙古不變的道理,怎麼會不知不覺不一樣了?兇手竟能享有人權。
小冥說:「人性本善,要抱持希望,別失去期盼。」
「人性,本,善嗎?」遊歷過許多獄後,我對於此句實在有些懷疑。
小冥點頭:「對,即使是撞死我的酒駕男,我都相信他是善良的。」
我由衷道:「你非常了不起。」
小冥輕笑:「這並非原諒,我也不是聖人,而是就事論事。」
「那,會恨嗎?」我問。
「不,沒其它感覺了。」小冥回應。
我凝視著他,心想若自己是他,應是遲遲無法看開。
「妳很有福氣,不會跟我一樣的。」小冥輕敲我的頭。
我摸著頭,沉默表達抗議。
「反正再敲也沒幾次了?」小冥揚眉。
「不要講這麼感傷的話啦!」我嚷嚷。
小冥嘴角淺淺揚起:「回去吧!」
眼前畫面瞬間白霧般的熱氣瀰漫。
再度恢復清晰,我已是身處在自己房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