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派系黨爭

　　我相信要是班上忽然蹦出一隻把女生好感全吸走的豬，就算只是做人際的表面工夫也好，沒有男生會坐視不理。
　　例如說是我的話就會去打好關係：「嗨，我是熱心公益的熱心黨，有什麼事問我就對了！」或是私下偷偷問：「你怎麼做到的，教教我」。
　　總之如果有這麼一個人，這頭豬的身邊不可能沒半個男生。
　　只不過這個場面始終沒有發生。別說是發生了，當事人，也就是我的身邊連一個男生也沒有。
　　有可能是因為坐在隔壁、離我最近的貝勒已經用自己替大家示範過一次靠近我的後果。

　　由於李思吟剛才的宣言，貝勒散發出現在就想抽出皮帶殘忍勒死我的壓力。
　　不過，他一有什麼動作，就算只是小指朝我靠近兩公分都會引來附近女生的視線攻擊。要是視線可以燒開水，肯定當場就燒得連骨頭都不剩。
　　我還看到從教室另一邊男生傳來的紙條，一到女生手上就被拆開、揉個稀巴爛再丟回去的。
　　貝勒很恐怖，但女生這邊也不惶多讓。
　　這個情況在所有人看得到的公眾空間上演，只花了第二節課一半的時間，大家就明白「上課找朱海安會被盯爆」的道理。
　　男生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下課時間直接找我，但是這也沒發生。
　　這不是因為什麼會被盯爆的緣故，只是因為他們做不到。

　　下課鈴一響，一時平息的狂風暴雨襲捲了整個二年真班。
　　哎呀，如果還原事發經過的話，一切都是因為有個正要離開教室的女生使出神乎其技的甩尾飄移，忽然改變路線朝我直線衝刺。她的動作點著了原本渾沌未明的局勢，就像是鳴槍起跑的信號似的，全班女生瞬間朝我全力狂奔。
　　女生們大群大群包圍過來。
　　她們混亂的彼此推擠逼近，圍著我在角落的座位擠出一個誰也無法通過的厚重人牆。這堵厚牆的左半部被社交派佔據，相對的右邊是學術派，她們誰也不讓誰，以我為目標展開激烈攻防。

　　「剛才說好是我們先好嗎！」
　　「什麼都沒說好吧！可惡的『社交派』，以為先搶先贏就能把海安拉去妳們那邊嗎？」
　　「對啊，不行嗎？誰想去『學術派』啊！海安要是參加妳們的期中考讀書會會悶死好不好？」
　　「期中考不讀書要做什麼？海安，跟她們在一起會變得只能記住流行歌歌詞喔。期中考不考歌詞，你也不想在問答題上默寫『我難過』對吧！」
　　不要把戰火燒過來啦！

　　「土妹子！」
　　「化妝妖怪！」
　　「綠茶婊！」
　　「浪蕩女！」
　　「不要爭了，我、我們只是把人性最醜陋的一面暴露在海安面前而已……」
　　在一陣大混亂中不知道誰這麼說。受到帶著哭腔的發言感召，舌戰中的兩派核心人馬掉頭，跑到人牆背後。

　　她們到底在幹嘛……我迴避著人牆朝我投來的熱切眼神，和一道冷冷的目光對個正著。
　　是班長啊。
　　班長的本名叫孫靜，漂亮的長髮總是打成印象鮮明的高馬尾。她積極參與學校舉辦的各種活動，嚴格的自我要求和文武雙全在二年級以下聲名遠播，這使得「班長中的班長」、「冷麵女」的稱號不脛而走。假如白龍馬是體育班的異次元生物，孫靜就是無從親近、無從違抗的完美超人。
　　她今年毫無懸念的三連任班長後，包括我在內，全班已經快沒人用本名稱呼她了。
　　和周圍巴不得把我打包帶走的狂熱目光相比，端坐在座位上的班長視線格外冷淡，不到兩秒，她又回到手上的《仲夏夜之夢》。和周遭火熱的目光相比，讓我有一下下產生她其實沒看我的錯覺。

　　班長對這種事沒興趣吧……不管是不是惡作劇。
　　在我放棄思考的同時，我今天的命運也在這時被決定了。
　　似乎在「加碼午餐時間」跟「誰先陪海安」的談判中選了後者的樣子，兩派女生的討論以學術派取得先攻權落幕。
　　「等到下課，我們就來開讀書會吧。」
　　打著麻花辮，統稱「才女」的蘇巧文率領學院派的女生對我宣告道。
　　這群每次段考前十名的熟面孔跟在才女身後，她們個個鬥志昂揚，臉上完全是「一定讓海安拿第一」的表情。人身自由淪為談判籌碼讓我想起專門讓觀光客投餵的鯉魚池，要是曾經買過二十塊的魚飼料、看過群魚爭食的模樣，一定很懂我的感受。
　　但我既不是餵魚的也不是被餵的一方，現在的我是魚飼料。
　　身為沒有選擇權的飼料，我就這麼失去了第三節下課的自由。

　　經過可怕的高壓讀書會，分配到午休時段的社交派女生看起來就和空白房間裡出現的紅貴賓那麼治癒人心。
　　「哇，海安整個人都傻掉了。」
　　「被書呆子荼毒十分鐘嗎？好可憐。我看看，海安的生日是……原來是水逆啊，海安會被書呆子荼毒就是因為這樣。」
　　這是妳們利益交換的結果，別瞎扯水星逆行喔。
　　「好了好了，我已經全部知道了。」
　　我清清嗓子，說道：「妳們在整我吧？」
　　剛才被學術派壓得喘不過氣，好不容易有發言的機會，差不多該讓我和整人的傢伙們攤牌。
　　「就算我突然變胖，也不要這樣了……我的確是很想受歡迎沒錯，但是……」
　　「變胖？」「海安嗎？」「不會啊，現在這樣很帥」，因為我的反應，一團社交派鬧哄哄互相談論道，最後異口同聲結論：
　　『「我們沒有在整你呀。』
　　這就是在整我吧！
　　好像看透我疑惑似的，這群社交派很有默契放慢速度說道：
　　「因為海安很可愛，所以我們喜歡找海安玩嘛。」
　　我聽到整個教室的男生同時絕望的倒抽了一口氣。啊男的走開啦，現在正是關鍵，你們才不重要。重要的是……

　　「真、真的？」
　　「嗯！」異口同聲。
　　「為什麼？妳們喜歡我哪裡？」
　　「欸，海安不是熱心黨嗎？」「海安很可愛！」「小安長得很治癒？」
　　多得要把我腦袋塞爆的回答一口氣湧進來。她們沒回答我，反而拋出更多的話題，就像從班上挖出某個一直上鎖的神秘人物再解鎖似的，數不清的話題環繞著我迸出來。
　　這就是社交派嗎！就算我什麼都不說，她們也有辦法把我弄得臉紅心跳的然後自得其樂。
　　「吶吶吶！」
　　「聽過火車站新開的冰鋪嗎？ＣＰ值超級高，滿滿的草莓。」
　　「然後我就想去接髮好了……店員超好心幫我打折。新髮型比鮑伯頭好看嗎？」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我跑腿一年累積的熱心值開花結果了嗎？可是男生看我的眼光還是一樣，他們就像看到來學校巡演吸走所有女生關注的流行樂團，臉上寫滿羨慕忌妒恨。太興奮在午睡時間失眠的我想破頭只想得到一個可能。
　　我很受女生歡迎難道這是那頭豬造成的影響？
　　我非常在意。可是要我再逼問一次，實在說不出口。
　　「妳們是不是很喜歡我？」不會有人這樣問吧？太自我感覺良好了。
　　要是她們對我大喊「噗，這隻豬真的很在意耶，整人大成功！」，我也禁不起這個打擊。
　　忽然竄起的「朱海安熱潮」延燒到下午，這堵輪流出現的人牆仍結實地將我和同班男生給分開。身為魚飼料的我，整天只去過一次廁所。順帶一提，到打掃時間前，我又有兩三次看到班長在看我，班長那看不出用意的冰冷眼神讓人從心裡發毛。
　　啊啊，好想去第二次廁所，可是在女生面前很難開口……就這樣到放學不是很糟糕嗎？
　　對了，說到「放學」。還有這方法啊。

　　捱到放學鐘聲響起，我故意放慢收拾書包的動作。
　　這麼做有兩個用意。貝勒是在學校就渾身發癢的人，他只要忍不住先走，我就少了一出教室被請到廁所以拳交心的危險。畢竟女生不能連到到廁所都陪我去。
　　另外一點就是……
　　「海安，你不回去嗎？」
　　那些不用搭專車回去、不用到補習街的女生來到我座位旁邊，泰然自若地閒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青高中最早是軍校的關係，男學生被看到給家人接送還滿丟臉的。靠著這個特點，我小心翼翼的拋出測試：
　　「我……在等我媽。」
　　『咦？』
　　氣氛變了。

　　「海安，你讓家人接送嗎？」
　　「呃對，我讓我媽載來的。」
　　要確認真正的意圖，在這說出關鍵字再適合不過。
　　好了，如果是整人，就在這裡露出妳們的馬腳。現在教室裡沒有其他人，要怎麼笑我都沒關係。
　　讓我做了一天美夢我很開心，可是請到此為止，太多的溫柔是也是一種傷害啊。
　　「海安……你……」
　　「你是很愛家的男人耶！」
　　欸？
　　「現代這種男人很稀有了。」
　　「……就是比較孝順的，那種也不錯。」
　　學術派別來亂，快去趕補習專車啦。
　　我沒想到鋼鋼的回答竟然會引發新的騷動。難道這不是開玩笑，她們這是認真的喜歡我？！
　　意識到這個驚人可能成真的我連後來怎麼搭上老媽的小綿羊都不記得了，我只想得起這是第一次體會到坐在機車後座也能像在太空漫步。
　　太爽啦，有誰想過嗎？女生投懷送抱、被女生包在中間耶。
　　「坐後面別亂晃啦。」
　　「抱歉……」
　　就算回家路上因為路過的車都盯著我、碰上交通大打結害我晚了快一小時回家也無礙我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