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怪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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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0-04
在現實中起伏,在虛幻中浮沉。
善與惡,暗與明。
搞不清楚,也沒必要。
無論身披荊棘,無論渾身浴血。
無論身心受罪惡洗禮。
縱使只剩最後一口氣。
用手中的刀刃。
蕩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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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那巨掌就要揮了下來,輝緊閉雙眼。
出乎意料的是,一把赤色的大刀從天而降,撞開了海德尼許的巨掌,使他立刻向後拉開距離。
「挺有道理的,履行職責的重要,但是瘋狂的邪教徒呀,你是否該好好挑選一下出手的對象呢?」
莉戈從高空落下,穩妥的降落在地上,隨後拔起手邊的大刀。
「你和那個施術者跟手炮男不同吧,你的職責才是負責戰鬥的吧。」
「哼,看來艾華德和德魯肯被妳殺死了,可憐的孩子呀。」
海德尼許的關節發出啪嘰啪嘰的骨頭與組織的摩擦聲,莉戈則是簡單活動了肩膀,用大刀對準海德尼許。
雖然神色自若,不過她並沒有懈怠。
因為剛剛投擲的威力,是足以貫穿五個方才的施術者的。
而無傷承受的這傢伙,恐怕強度是好幾個檔次之上的。
「可真是麻煩啊。」
海德尼許衝了過來,巨大的手臂隨著身體的轉身像鞭子一樣打了過來。
匡!匡!匡!三次的轉身帶著三次強而有力的打擊,一次比一次沉重與紮實,更令人驚訝的是,莉戈用大劍全部扛下了,別說移動腳步了,她甚至一滴汗都沒留。
輝對於眼前這名貓耳少女並沒有多少印象,他原先甚至以為,身高不足一米六的莉戈可能只是霜帝的隨縱而已。
在見證到強大的實力差距時,他還一度忘記全身大部分地方骨折的劇痛,撐起了身子。
「妳……究竟……」
「小鬼,勸你躺下吧,這傢伙你應付不來。」
「但是……咕……」
輝咳出了滿地的血,身子又塌了下去。
莉戈無奈的搖搖頭,然而這短短的閃神,被海德尼許抓住了空檔,一巴掌拍飛了莉戈。
「喵呀!居然搞偷襲!」
莉戈的身子在空中翻轉,用大劍插入地表來煞住自己,在地上拖了十公尺以上的溝槽。
發現自己的攻擊沒有打傷莉戈,海德尼許發出了感嘆。
「真令人驚訝,怪不得那男人甚至連諾莉爾都出動了。」
「喔?那男人是指誰呢,想取我的項上人頭該不會連面都不敢露吧。」
「他有他的作法,但我有我的打算。」
海德尼許撕下身上的大衣,露出了他全身的面目,令莉戈的表情瞬間凝重了起來。
「……怪物。」
那對巨大的雙臂實際上是從雙肩額外延展出去的,巨臂之下是一對以海德尼許體格而言大小正常的手臂,但從手肘至整條前臂和手掌,皆是以白骨拼湊而來,骨頭之間以雜亂的肉塊與類似神經的組織接合。
而他的身體,是以各式各樣血紅色與黑褐色的肉塊大量組合而成,擠出噁心扭曲的肌肉紋理,數根肋骨刺出胸膛,保護著裸露在外疑似心臟的紅色球體。
他的雙腿與雙臂一樣,是由骨頭與組織拼湊而成,兩條腿的形狀像是樹根一樣,散發的魔力讓海德尼許的身體微微漂浮,這就是為何他『走路』沒有聲音的原因了。
此時,雙腿發出肌肉與骨骼的摩擦聲,從樹根的樣子向內蜷縮,再變得紮實,最後化作厚實的大腿,與結實精幹的小腿,失去浮力的身體以衝刺特化構造的腳掌重重落在地面上。
接著,背後的肌肉開始鼓脹,而後爆裂,無數深棕色的觸手鑽出背部,不安份的四處躁動。
海德尼許摘下大帽子,底下是連臉譜也沒有的純白面具,濃密的肉絲像是頭髮一般,在他的後腦勺上不和諧的擺蕩著。
啪嚓,那白色面具出現巨大的裂痕,像是嘴巴一樣張開了,在那張開的巨大裂縫之下,是一顆深紫色的巨大眼球。
眼前的海德尼許,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這已經和人類八竿子打不著邊了吧……」
「我不明白妳的用詞,不過我已經不是人類這種下俗的生物了!」
他大大張開四隻異樣的手臂,愉悅而瘋狂的狂笑著。
「這是為神事奉的軀體!這是神應允的加護!這是冥神親授的恩典!」
「這只不過是狂人盲目的信從。」
笑聲嘎然而止,海德尼許的骨肉組合雙臂立刻變形成兩把巨大的利刃,瞳孔隨著情緒的起伏不斷放大與縮小。
「終歸是被拋棄的無信者,無法感受神的旨意,亦無以了解神的權威,比起至高神信徒稱呼我為異教徒的傲慢,我更厭惡——」
本就破碎的道路被踩出一個大坑,在崩裂飛舞的石礫中,海德尼許眼中的瘋狂染上了暴虐與憤怒。
「侮蔑我信仰的逆徒!」
那巨大的身軀以誇張的速度跑向了莉戈,踏在地上的每一個腳步都發出轟然巨響,宣示海德尼許勢不可擋之威。
莉戈猛然側身閃過逼近臉頰的刀刃,隨後抬起大刀,擋下對方變化成巨錘的右臂。
藉著這股威力,莉戈與海德尼許再次拉開了距離。
她把大刀插在地面上,伸了伸筋骨。
「這威力連龍人都撐不下去吧……」
莉戈默默在心中評估,同時靈活的躲開巨掌的拍擊,在閃避的下一刻將中心趨前,衝向了海德尼許。
兩隻骨臂變形成擺動的觸手,接著以長槍般的威力刺向接近眼前的莉戈。
她腰向後一彎,靠著慣性以跪姿衝入海德尼許的懷裡。
莉戈的手掌變得赤紅,瞄準海德尼許裸露的心臟打了過去。
「龍爪!」
劇烈的轟鳴伴隨著紅色能量和魔力屏障的較勁刺耳的喧囂著。
莉戈驚訝的看著這層厚實的心臟結界,下一秒,她的手臂被觸手纏住了。
「糟糕!嗚……」
海德尼許背後的觸手綁住了莉戈的四肢,將她高舉到了自己面前。
莉戈試圖掙脫,但觸手流出的黏稠液體限制了她掙扎的空間。
「真是狼狽啊,無信者。」
「嗚啊!好噁心!」
海德尼許的骨臂變化成長槍,對準了莉戈的心臟。
「妳連走入地獄的資格都不被許可,滿懷妳的懊悔與愧疚,永世囚困於現世吧!」
「走入地獄的資格……嗎?」
此時,一支火焰構成的箭矢打中了他的頭部。
雖然無法傷及分毫,但足以讓海德尼許憤怒的轉過頭來。
心音的長弓上遺留著少許火焰,她怒目瞪視著海德尼許,重新拉緊了弦。
「滿口都是信仰,簡直令人不快!」
橘紅色的烈焰將這銀灰色調的場地重新點亮,甚至將一旁遊蕩的怪物吸引了過來。
海德尼許發出不屑的戲謔笑聲,瞪向了心音的雙眼,這使得她的手不禁開始顫抖。
「還以為妳有什麼伎倆,明明剛剛就渾身顫抖的躲在一旁。」
「你可真敢說啊。」
海德尼許重新看向莉戈,正好對上莉戈的視線。
突然間,他渾身傳來了異樣感。
眼前的少女不是魘,卻有一對鮮紅色的雙眼,也感覺不到任何暗魔力。
但是,一股陰暗的氛圍,環繞在了莉戈身上。
當下,海德尼許立刻用長槍刺向了被自己觸手綁住的莉戈,然而猩紅的雷光炸碎了觸手的末端。
她輕盈的身子閃過了險些刺穿腹部的長矛,隨後在半空中一踏。
「明明你這傢伙,」
莉戈的拳頭直直逼近海德尼許的眼球,他甚至能數出拳頭上有幾條鼓起的青筋。
「不過是靠著身體改造,」
碰!
肉塊擠壓粉碎的聲音,在莉戈打中海德尼許眼球的那瞬間,如同鐘鳴,在這片殘破街道上迴響,像是數以百計的冤魂嘶吼著他們的不甘與憤怒。
「就自以為擁有力量的瘋子!」
那巨大的身軀竟然像一個破娃娃一般飛了出去,摔到數十公尺之外。
衝擊性的畫面,讓心音止不住狂熱跳動的心臟,整個腦袋都在燃燒著。
「好厲害……這就是異世界的人嗎……」
莉戈甩去拳頭上墨綠色的血跡,並看向醒來的萬里。
萬里抱著頭嗚鳴著,並坐起身來查看四周。
「頭好痛啊……咦!」
剛醒來的少女立刻發現負傷的輝,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輝!輝!醒醒!」
「萬里,妳才剛醒來!別急著動起來!」
萬里用顫抖的雙手維持著淡綠色的法陣,鼻血不斷的從她的鼻子流出,隨時準備剝離她的意識。
「嗚……我的治癒魔法沒有晴這麼厲害,我止不住輝的血……」
「萬里,夠了!」
莉戈看著試圖阻攔萬里的心音,皺了眉頭,隨後看向遠處站起身來的海德尼許。
「孩子,妳叫萬里對吧?」
「啊!是!」
「接著。」
莉戈從腰包裡拿出兩張長條紙張,丟進了萬里懷裡。
紙張上,用墨水畫有奇怪的符文。
「這是……符紙!魔法有這種東西嗎?」
莉戈拔起大刀,指向了萬里懷中的符紙
「我不是很懂魔法,所以救他還必須看妳自己,紅色墨水那張能穩定妳的意識,放在手腕上就能吸附上去了,黑色墨水那張能提供小型結界,輕拋就能展開。」
「謝……謝謝……」
「聽起來怎麼感覺像是咒法之類的……」
莉戈忽略了心音的吐槽,獨自走向了憤怒的海德尼許。
「我的觸手,能夠干擾魔力的構成與釋放,但是妳用的力量,並不是魔法。」
「沒錯喔,加一百分!雖然也沒有獎勵就是了喵。」
耀眼的藍白色雷光在他身上跳動著,他的眼中,盡是憤怒。
「妖孽!比起妳帶來的威脅,妳本身就是不該存在的穢物!」
海德尼許身上的雷電在霎那之間變得漆黑,他全身上下發出骨肉摩擦的噪音,體型似乎變得更加巨大了。
「冥神大人!應允我為您,清剿世上一切的污點吧!『為冥神獻身的誓言』!」
巨大的黑色法陣在他腳底下張開,肆虐的暗魔力驅動狂躁的風壓逼退了莉戈的腳步。
在法陣中,海德尼許披上了暗黑色的甲冑,渾身上下印滿了黑色的魔紋。
「喂喂……你這傢伙居然還有藏一手嗎!」
漆黑的力量在他的巨掌中凝聚,像是不斷成長的黑洞,連烏雲下的暗日都顯得格格不入。
「等等,那東西要怎麼躲啊!」
心音在發出驚嘆的同時,也試圖將輝和萬里拉離海德尼許的攻擊範圍。
想當然耳,這不可能。
「只能試試看了吧。」
莉戈扎穩了腳步,赤紅色的雷光籠罩在她的身上。
「消失吧,異物!」
黑色的洪流,在傾刻間吞噬了莉戈的身影。
★
匡!漆黑的大刀向上一揮,彈開了淡藍色的太刀,同時改變手勢向下揮斬,與逼近自身的櫻色大劍交鋒。
刻忽然間加強施加在劍柄上的力道,在逼退少女之餘,向後拉開一小段距離。
少年反握太刀,逆刃往上一揮,冰霜像是被掀起的海浪高高翻起。
刻讓戰靴覆蓋暗魔力後往地面一踏,掀起了另一個衝擊,使冰浪如同拍碎在崖邊的浪花,凍結成一堵藍黑夾雜的帷幕。
刻舉起漆黑的大刀猛力一揮,颳起的凌厲刀氣粉碎了少年造成的冰。
「這就是你們的全力嗎?」
「怪物!就算是龍人也沒這種怪力吧!你真的是人類嗎?」
刻皺起眉頭,握住大刀的手發出的骨頭擠壓的聲響。
「是怪物與否,論的到你們說嗎?『奇美拉』。」
「不要這樣叫我和我弟弟!」
少女舉起櫻色的大劍,銳利的眼神直勾勾指向刻的雙瞳,甚至能看到怒火在她的眼中咆哮著。
一種沉重的決心,像是利刃般,籠罩在少女嬌小的身影上。
「我們要活下去,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你,那是我們唯一的路!」
火焰,如同盛夏的烈陽,在少女的身上綻放。
旺盛的烈火化為雙翼,剎那間,連空氣也被火舌吞沒,化作源源不絕的熱能,誇耀著那懾人的赤色光輝。
「即使會死,也要來嗎?」
「我們會活下來!」
少女全力一蹬,烈火在焦黑的土地留下躁動的薪火,高舉大劍的姿勢刻畫絕對的暴力與美,如同下凡的大天使,揮斬劃破塵世的裁決之劍。
刻的大刀也在同一時間爆發無法斗量的暗魔力,化作具有實體的無際深淵,迎向陰天下綻放的炙烈陽光。
「『涅炎 • 史爾特爾』!」
「『絕 • 黑斬』!」
大劍與大刀在交鋒的一瞬之間,乾燥的土壤掀起漫天的火海,吞噬尚存的遺留山林,然而這一片火海,被無名的黑暗,自兩人交鋒之處將巨大的火海一分為二。
少年痛苦的維持冰造護罩,卻完全不敵姐姐與刻迸射出的魔力,不停的融化,只能不斷不斷的修補。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連主人都覺得危險的涅炎,居然……被正面接下了!」
刻的腳步雖然不動,身子卻被少女施加在劍上的威力慢慢推後,身上不斷散發出灰白色的濃煙,讓刻感覺到皮膚上的水分被蒸發殆盡。
儘管如此,他仍有餘力,向著少女開口了。
「你們對於劫而言,不過是他好奇心的副產物,也是用完即扔的棋子。」
「閉嘴!」
刻被擊退了數十公尺遠,少女拿起大劍,擺出第二次衝擊的預備姿勢。
不過,她已經開始在喘氣了。
「你們被紋上了支配印記,他能通過部分同步你們的感官來觀察這裡所發生的戰鬥,那印記也能夠立刻殺死你們,對吧?」
「你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呢?你又能拯救我們嗎?」
「你們願意的話,我會試試看。」
這一句話,徹底打碎少女僅剩的理智。
「少看不起我了!」
須臾之間,彷彿世間所有的熱量都集中在那把大劍上。
少女扛起了大劍,向著刻踏出了一步。
然後,咳出了鮮血。
「怎麼會……」
火焰消散,雖留有餘溫卻相當微弱。
少女跪了下去,用大劍撐住差點到底的身軀。
摀住口鼻的手掌,從指縫間不停噴湧出鮮血。
血紅色,混著污濁的黑。
「強行逼到了自己的極限,結果被過量的魔力反噬了嗎?而且這種顏色的血……」
刻向前走了一步,突然少年衝上前來,向著刻的頸部就是一刀,被刻用手甲馬上擋下。
刻向著側方跳開,保持著雙方的距離,打量起守在自己姐姐身旁的少女。
「你們,到底是魘,還是人類?」
少年的表情相當苦澀,不同於姐姐,他的樣子始終是冷靜,應該說不像是姐姐那般情緒化。
也因此,才能看出他臉上的無奈與痛苦。
「都不是,也都是。」
★
在海德尼許巨大的身軀面前,是被夷平的街道。
若從高空向下俯視,那肯定是一片扇形的焦土,在末端揚起水泥與沙塵融合的端磧。
巨大的身軀對於眼前的景象無動於衷,只是重重的跪下,而後轟然倒地。
從無首的脖頸,流出濃漿般的血漿。
「破魔道法八式 • 百眼,藉由這術式,我能看見你的攻擊除了我和那幾個孩子以外,也就只能打到幾個破娃娃而已了。」
莉戈一派輕鬆的說道,看向那一片散發著濃烈暗魔力的殘土,以及在殘土中,唯一倖免於難的半透明紅色罩體,和罩體下的三名少年少女。
她的頭髮染上夕陽般的火紅,任在殘骸上奔馳著的、空洞的風,吹拂自己的髮絲。
「看來,你的神拋棄你了呢,還是說,他從沒看過你呢?」
「為……什麼……」
莉戈的左手揪著海德尼許像是頭髮的肉絲,提起了奄奄一息的頭顱。
「以自己的壽命為代價換取的龐大魔力量,結果你就只是當水沖出來,只是浪費呀喵。」
「妳究竟……是什麼東西……」
莉戈微微一笑,似乎是想當不值一提的問題。
「如你所說,是『妖孽』呢。」
海德尼許開始憤怒的掙扎,在濃密的肉絲中,露出了藏於後腦勺的嘴巴,看上去就像絞碎機似的,直接吞沒莉戈的整隻前臂。
但她不慌不忙,甚至露出了戲謔的笑容。
「破魔道法二十一式 • 裂簪!」
赤色的釘子直接從內部刺穿海德尼許的眼球,然後整個透露開始膨脹、膨脹,最終爆裂,濺灑出一堆血塊和漿液。
莉戈渾身毫髮無傷,但留下了一些令人厭惡的污垢。
「這黏稠的觸感,討厭,想起了不好的回憶了喵!」
在她努力的甩掉手上的穢物時,心音和萬里一人一邊扛著輝走了過來。
「喵呀,真厲害啊,居然能恢復到這種程度,不愧是勇者。」
「不……我現在其實連坐都沒辦法……」
輝不禁苦笑著,看著莉戈的頭髮從火紅漸變成翠綠。
「那是什麼魔法,強化魔法嗎?」
「不……但是解釋起來有點麻煩,你可以理解成我剛用了點全力。」
莉戈望向遠處山頭有些煩躁的扶著後頸。
「好熱啊……難道刻被什麼麻煩的傢伙纏上了嗎?」
「妳要前去支援嗎?」
「不必,那傢伙可是刻,就算是兩個近衛軍我都覺得他都撐得下來,三個我就不確定了喵。」
「不確定是怎樣……」
莉戈開始張望四周。
實際上,她的疑惑太多了。
海德尼許提到的諾莉爾是誰?為什麼會是這種怪物一般的敵人襲來?幕後指使者的目標是什麼?
這些,她試圖一一釐清。
「會鼓搗這種怪物的,是東方劫嗎?」
「東方劫?那是什麼?」心音提出了疑問。
「不是什麼,是魘,東方劫是近衛軍,雖然沒正式交手過,但我和他的奇美拉大軍之間有過一段不愉快的廝殺。」
「大軍……該不會有一堆能隨便夷平街道的怪物吧?」
「不……沒這麼多誇張的,但數量很多是事實。」
如果是偵查,那應該不需要用得這麼絕,但假如要獵殺的話,實力太弱了。
而且,
「他不可能不知道刻的實力,就算他造出的奇美拉再強,也不可能打倒刻。」
等等,不太對。
假如海德尼許口中的諾莉爾,是確確實實凌駕於海德尼許的強者,那麼很可能此刻正和刻交手。
但是,假如與刻戰鬥的人,只是要拖住刻和莉戈其中一人的棋子。
那麼……
「你們三個,現在立刻離開這座城鎮,到山腳下去,越快越好!」
「欸?為什麼?」
「快!不然的話!」
突然間,大樓倒塌。
艾爾比全身包覆著黑色的魔力,身旁的咒偶不斷向著某處發射激光。
她從高空落下,用法陣扶住自己,勉強停在莉戈身旁。
渾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
「公主,妳遇到誰了!」
「……那還用說,當然是敵人,而且……非常強……唔!」
艾爾比單膝跪倒在地上,因激烈的疼痛不停喘著氣。
在上空,出現了另一道人影。
女子的身後張開黑色的羽翼,落下的每片羽毛輕輕在空中滑落,散發的魔力像是點在湖泊上的漣漪,藉由空氣傳播、擴散,在她身後勾勒出墨水似的背景。
淡紫色的秀髮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如同星空下的紫羅蘭,不刺眼,卻又燦爛,襯托著猶如陶瓷娃娃的細緻五官,尤其是深紫色的眼瞳,璀璨得像是夜明珠,令人目不轉睛。
莉戈瞪著這麼身穿湛藍色禮服的女子,重新染紅了頭髮,她的尾巴也分裂成兩條,末端點上淡藍色的鬼火。
不會錯的,那就是諾莉爾。
有別於海德尼許詭異外表帶來的恐懼感,貌美的女子僅僅只是在那裡停留,空氣便彷彿下沉了好幾百噸,是一種極為沉重的壓迫感。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融合的怪物,以人的姿態,散發神使的威壓?
莉戈的腦中這麼想著,並行動了起來。
一蹬,如同砲彈一般,她衝向了諾莉爾。
「下去。」
剎那間,一種感覺伴隨著言語竄遍了莉戈的身體,那是如同無數道鉤鎖,深入每一道血管,拉扯著神經。
這不是疼痛,卻遠比疼痛折磨,全身上下,彷彿在無意識間已分崩離析。
在莉戈失去意識之前,她從諾莉爾的眼中,看見了複雜的法陣。
「該死……靈魂魔法……」
隨後,她張著眼睛昏了過去,被強而有力的魔力衝擊打回了地面上。
她在看見諾莉爾眼睛時,也想通了一件事。
這確實是場獵殺,恐怕,也是東方劫一時興起的實驗。
因為這名女子,諾莉爾,是他的『成功作品』。
「……居然,瞬間擊敗了莉戈。」
「呵,果然撐不住靈魂魔法嗎,連靈魂控制都撐不住呀。」
諾莉爾落在地面上,輕輕捏著柔水般的禮服,鞠了個躬。
「實驗體F1314,諾莉爾,我想我們剛剛都還沒正式打過招呼吧,艾爾比 • 艾利基亞公主。」
「……請別擅自認為模仿人類就能改變妳身為怪物的事實。」
「真是傷心,我覺得我還是像人一些的,儘管我只有人類的基因。」
「一派胡言!」
十枚咒偶同時發出激光,卻『撞碎』在諾莉爾身旁過於濃烈的暗魔力至上。
對方舉起手,往空中一握,無形的巨掌從兩旁狠狠掐住艾爾比嬌瘦的身子。
即使拚命用魔力抵抗,她依然感覺到嘴角正滲出鮮血,內臟正在哀嚎。
不過雙眼,卻更加鮮紅。
「……『暗縛』!」
諾莉爾腳下出現法陣,四條鎖鏈從中伸了出來。
其中三條被打碎,第四條刺穿了左手手腕。
雖然是刺穿,卻並非物理層面,而是建立了諾莉爾的肉體和法陣間的連結,藉以束縛她的行動。
「束縛?這不是絕境中會使用的魔法……」
「……當然。」
巨大的冰柱出現在諾莉爾正上方,穩穩的砸了下去,同時解除了無形的巨掌。
緒站在屋子的殘骸上,望向諾莉爾的位子。
「這裡交給我!」
「……拜託了!」
冰柱傾刻間裂成碎塊,諾莉爾表情依舊從容不迫,甚至不見絲毫慍色,反而愉悅了起來。
「幸會,霜帝:緒 • 奈莉亞。」
緒手中的魔力凝結,造出用冰構成的長戟,雙戟兩邊成對的刀刃如冰月,護擁著肅穆的寒鋒,直指諾莉爾的眉間。
艾爾比也抓緊了時機,發動了轉移魔法,帶著失去意識的莉戈和輝等人一起消失了。
緒的背後張開妖精的雙翼,氣溫頓時驟降不少。
「在我殺妳以前,回答我一個問題。」
「沒問題,我有什麼不回答的理由呢?」
「那些摧毀城鎮的異合物,混有兩種暗魔力,一種是製造那些生物時殘留的魔力,另一種,則是操控這些怪物的魔力。」
緒穩住戟的力量又添了幾分。
「操控那些怪物的,是妳對吧!」
諾莉爾的雙眼不禁睜大了。
她沒想到緒居然能分清魔力,甚至是暗魔力之間的差異。
事實上,這在歷史上的紀錄確實寥寥無幾,尤其是只靠著交手過就能發覺更是前所未聞。
諾莉爾標緻的面孔,首度出現瘋狂的色彩。
她的胸前,出現一條細縫。
諾莉爾將手探入細縫,從那到縫中拔出沾染濃稠體液的黑色骨棒。
骨棒上的鮮血纏繞著那根棒子,向外拓展、變形,化作一把血紅色的長槍。
那道縫中,一顆黑色的眼球探出並填補了空缺,黃色的瞳仁如同展翅的老鷹,虎視眈眈的,與那對深紫色的眼睛盯著居高臨下的緒。
「沒錯,就是我呦!」
★
「……不知道是他的體質,還是作為異世界人的緣故,你們身體裡的魔力能夠輕易的轉換為身體組織,這樣即使不動用再生術這麼麻煩的魔法,也能靠治癒魔法治療傷勢。」
艾爾比一邊說著,同時審視輝身上的傷勢。
「雖然感覺還有些毛病,不過身體總算比較有力了,謝謝!」
「輝,你身上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傷口,可能還有不易察覺的內傷,還是要到山下的諾比艾進行調養。」
萬里憂心忡忡的說道,但輝面有難色。
「但是,還不行,我要找到晴,她很可能還躲在某個地方。」
心音同意的點了點頭,萬里則抱著手中的法杖,難過的垂下頭來。
「晴,拜託不要出意外啊……」
艾爾比看著三人,嘆了一口氣。
「……雖然我也想回去幫緒,但是從莉戈身上的狀況來看,諾莉爾的靈魂魔法恐怕會牽扯到控制系的攻擊,假如不小心中了她的魔法,就辜負緒的努力了。」
「但是,也不能叫我們就這樣待在一旁,什麼也不做啊!」
艾爾比閉起眼,開始沉思接下來的計畫。
莉戈昏迷不醒,而且一時之間恐怕醒不來,若不送去山腳下的湖畔小鎮諾比艾,就很難去協助緒戰鬥。
到山腳下的路有魔物盤踞,只有轉移魔法和直接穿越兩個方式。
那就會有三個方案。
若以她一個人的話,至少要發動四到五次左右的轉移魔法下山,因為要帶著莉戈下山,會比獨自使用時消耗將近四倍以上的魔力,再加上剛剛的多人同時轉移,已經耗費了不少體力,恐怕重回戰場時就會筋疲力盡了。
但是若輝等人願意陪自己下山,那就不必發動轉移魔法了,可是就會導致輝等人無法即時趕回來,自己也會被拖延到回來時間。
輝的實力恐怕遠比剛見面時要再降低不少,萬里大概再發動兩三次魔法就到極限了,心音的體力應該足以支撐戰鬥。
萬里和莉戈可以視作無法戰鬥了,心音和輝對付魔物應該綽綽有餘。
因此,怎麼選擇,很明顯了。
「……第三個方案啊。」
艾爾比替自己釋放了治癒魔法後,轉身背對其他人,重新朝向了化作廢墟的埃爾鎮。
「……輝,你們把莉戈帶下山,晴由我來找。」
「等下!那是我的妹妹,我自己去找就行……」
「……不行,雖然緒拖著諾莉爾,但不代表你不會被波及到,尤其是你現在的身體狀態,她能輕而易舉的殺了你。」
「可是,妳不也是受了重傷嗎?」
「……還好,而且我的恢復力很不錯,所以,快下山吧。」
艾爾比的聲音很輕柔,卻隱隱帶著不容質疑的威嚴。
輝憤怨的咬緊牙關,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
「拜託了!」
目送三人帶著莉戈離開之後,她發動轉移魔法,進入了城鎮。
這是城鎮的另一端,以門口為基準,緒和諾莉爾在激戰中併發出的魔力在城鎮右後方持續引發衝擊波。
因此艾爾比來到城鎮以左,也就是輝等人入住的旅店。
「……希望別變成不該發生的情景。」
實際上,他不想讓輝來還有一個原因。
一旦她的猜想靈驗了,恐怕要比讓輝直面諾莉爾更慘。
雖然受到了不少破壞,但旅店勉強維持了外型。
艾爾比直接穿過已經倒塌的正門口,看向眼前頭顱已然破碎的受難者。
循著旅店內的走道和樓梯深入,化為灰燼的異合物積在每個角落,破碎的遺體留下垂死掙扎的證明。
然後,在飯店最濃烈的魔力集中點,她找到了。
棕色的頭髮,被血液混了顏色,維持原色的黑色左眼似乎混入了些穢物,右眼變成金色,瞳仁中的白色十字架凝視著握在手中的銀色鎖鏈,末端船錨型的戰鉤上,一顆心臟停止了最後的跳動。
沾滿污漬的牧師袍破破爛爛的,透露出的皮膚覆蓋了黑色的紋路,操起了右臂,將掛著心臟的戰鉤,指向了艾爾比。
「……我就覺得奇怪,我和緒明明沒殺掉這麼多異合物,為什麼全部粉碎了。」
「哥哥……對不起……」
轉生者特有的強大聖魔力,和被強行加註在身上的巨額暗魔力,互相糾纏在一起,甚至凝聚成結晶,從尾椎向外延伸出來,化作她手中極長且巨大的銀白色鎖鏈戰鉤。
少女看向艾爾比,面無表情,毫無生氣,卻流了淚。
「拜託誰來……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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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偉大的賢者,卡爾榮格賢尊,將本應水火不容的聖魔力和暗魔力結合在一起時,剎那間,天搖地動,萬物哀鳴,脫離世間任何人理解的銀白色水晶誕生了!
卡爾榮格賢尊告誡我們,天與冥,聖與暗,本是二元對立,銀白色的結晶乃是對立的結果,持續衝突下去,將點燃災厄。
卡爾榮格賢尊如是說道,並當眾摧毀了災厄的水晶,天空頓時咧開了笑容,萬里的晴空慶賀著災厄的消逝。
——擷取自卡爾榮格列傳,第七章:追憶賢者曾告誡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