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他是無藥可救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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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30
一百多張頭像在空中光明正大的閃爍,下方顯示頭像主人的參賽編號,梁妄空不好的預感已然在此證實——魯爾特所準備的特別節目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一齣令人作嘔的屠殺劇場。
其實梁妄空不是完全一無所知,淨土裡也有類似的存在,甚至不乏比魯爾特節目更殘酷的活動。但必須說明的是,多虧淨土當局的嚴厲監管,那些存在都是在虛擬世界裡舉行的——也就是一切都是虛假的。也許各種酷刑帶來的體感痛苦是一致的,但至少在真實世界裡的參與者不會受到影響。也就是說,淨土裡的類似活動其實是類似舊時代的遊戲——只是純粹的娛樂。
但魯爾特舉辦的活動顯然並非如此,螢幕上頭像下方密密麻麻的字體詳細描述了參賽者的來歷、活動經歷以及過往成績。沒錯,那些參賽者都是會在現實世界裡投入其中的...犧牲者。
「所以,我們該怎麼辦?」
艾妮神色如常,彷彿眼下的局面不值得大驚小怪。金黃色的秀髮在星光閃爍的大廳內顯得格外耀眼,雪白的肌膚中沒有半點血色——宛如被冰雪覆蓋的結晶體般美好學虛無飄渺乃至於無法接近甚至不具備吸引力。
「妳覺得呢?」
梁妄空詢問,艾妮畢竟是土生土長的淨土公民,還在淨土學院裡學習過——淨土學院可以說是淨土領導階階層的培訓機構。所以,哪怕是出於能力問題,梁妄空都打算聽取她的意見。
「雖然不是沒有聽過相關傳聞,但我沒想到他們居然如此明目張膽——恩召律法來說,這完全夠剝奪他們公民權了。」
艾妮看了看周遭興高采烈,為了下注而大肆喧囂的人們露出厭惡的神情。但梁妄空注意到,艾妮的厭惡根源是不屑,而非道德意義上的否認——她只是單純的瞧不起而不是同情參賽者們。
「但我們沒必要參合這件事。」
艾妮冷靜的直言利弊分析現狀,她像是一位平靜的旁觀者一樣置身事外。
「說到底,葉唯真小姐不過是讓你來這避避風頭而不是搞得天翻地覆的。」
梁妄空明白艾妮說的有道理,但他知道如果葉唯真在這絕對不會允許眼下的事情繼續發展。那可是一位為了自己心中的正義,而寧願和淨土當局對抗的理想主義者。而很顯然,眼下的局面恰恰就是新世界秩序裡灰暗的那一面。
什麼樣的人是最可怕的?
梁妄空曾經思考過這問題,而他的答案是...
一個有理想並願意為之付出一切代價的人。
「我懂妳的意思,但如果我們袖手旁觀——哪怕我們沒有正式參與其中,也意味著我們上了魯爾特的賊船,也許這就是他的目的。」
艾妮聳了聳肩,看起來依然滿不在乎。
「魯爾特翻不了天的,他這種人我很清楚,寄生蟲終究只是寄生蟲,他的節目不過是邀請寄生蟲的同類一起狂歡。這種狂歡噁心是噁心,但我不認為這值得你如臨大敵。」
不,妳錯了。我不是在恐懼他們,我是在恐懼妳,是在恐懼我自己。
梁妄空心裡如此默念,艾妮固然關係與葉唯真頗為親密,但顯而易見,兩人的思想差距委實過於巨大——難怪葉唯真如此孤獨,就連她的心腹也不可能認同她那瘋狂的想法。
道德究竟是什麼?梁妄空不懂,他固然有一定的是非正義觀,但這種所謂的人性很難衍生到完整的倫理道德觀念。所以他不是很認同葉唯真的主張,可是現在看來...有時候有些事真的是底線的問題。
「看你這樣子...那我們不參與,不助紂為虐總行了吧?」
冷眼旁觀也是種縱容,魯爾特的目的也就差不多達成了——不過艾妮恐怕從頭到尾就沒打算伸張正義,所以看起來也毫不在乎就是了。
「我知道了。」
梁妄空終究不是葉唯真,他雖然口頭上答應了葉唯真要加入她那瘋狂的計畫,但在真實心態上,梁妄空是想明哲保身的。只可惜,他敏感的身份註定他不能脫離其中——烏托邦到底在哪呢?
「各位參賽者已就緒,請各位觀眾停止下注...」
在悅耳的廣播聲中,梁妄空視線逐漸模糊——這是虛無世界頻道裡頗為常見的技術,能直接讓進入伺服器的思維意識直接驅離回歸現實。
回過神來,梁妄空發現自己正坐在房間內,而罪魁禍首魯爾特正拿著一杯玻璃酒杯啜飲。
「既然各位都下注好了,那我們就正式開始吧。」
魯爾特將酒杯放下,拍了拍手,在一陣陣炫目的強烈光線照射下,房間下方那處空曠的場地開示劇烈晃動起來。泥沙堆砌的土地正中間,那處方形盒子開始散去光彩,一道道在虛無世界裡見過的參賽者就這麼出現在梁妄空眼前。
「總計有五十四位參賽者,還請各位細細欣賞!」
微微躬身,魯爾特向在場眾人如此宣布。
咚!
那一顆顆漂浮在空地之上的圓球冒出光暈,各式槍械等殺戮武器從圓形機體下方傳送而出。參賽者們顯然各個都經過相當程度訓練,馬不停蹄的開始沖向各處武器旁。
「梁先生,不知道您對舊時代的遊戲或影音藝術有多少理解呢?」
不多不少——就是一個正常古代人的普通水平。
「還算了解吧。」
梁妄空沒有心思與魯爾特交談,他眼睜睜地看著魯爾特嘴裡的祭品——活生生的生命在眼下被迫彼此殺戮,而自己只能如同冷血無情的存在對此視若無睹。一種羞愧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不是什麼正義魔人,但舊時代正常人的價值觀終於和淨土時代的價值觀徹底對立。
生命不是平等的——人與亞人也是如此。
這是淨土當局制定的規則,此前梁妄空一直迴避這項問題,而現在這問題卻像鐵錘一樣狠狠擊垮他的心防。
艾妮是好人嗎?梁妄空與她不熟悉無法做出判斷,但顯然在她眼裡魯爾特固然兩人生厭但也僅此而已,甚至稱不上罪大惡極。更可怕的是,她對魯爾特的厭惡與其說是對亞人的同情,不如說是單純對魯爾特個人性格的厭惡。
「那您也許能瞭解我的靈感來源,我個人對舊時代的娛樂文化產物怎麼說呢...非常沉迷。舉凡是文學創作還是電視應激,甚至電子遊戲都讓我覺的非常有趣。小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們能把其中某些內容在現實世界裡復刻,一定是很有趣的。」
魯爾特滔滔不絕的樣子實在與兇殘的劊子手屠夫天差地別,也許在旁人眼裡他也的確不是這種邪惡的存在,他只是一個因前途茫茫而灰心喪志的頹廢中年男人,只是一個領著薪水卻不認真工作的薪水小偷——但這一切實在與邪惡無關。
「後來我開始工作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忙於事業,一直沒有時間去追求我的興趣愛好——直到我後來因為某些緣故而錯失繼續晉升機會。」
魯爾特口沫橫飛的繼續高談闊論,從他眼眸裡散發的神采,梁妄空看出他是真正意義上的熱衷於此。
「我有段時間一直覺得自己已經失敗了,喪失作為人的價值,以至於整天不問世事得過且過,直到我來到極樂大廈後才發現——發現原來人生不是只有工作!」
魯爾特一邊津津有味看著空地上的廝殺,一邊對梁妄空侃侃而談,就像是舊時代籃球迷在看NBA比賽直播時那樣。
彭!
一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的少女倒臥在泥沙上,她的眉心中央有著明顯的彈痕,涓涓細流的血液從中而出,她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卻又無力的倒在遞上,最後淪為痛苦無比的爬行——最後只剩下身體本能的抖動。
「哎呀,我記得那不是區長先生下注的參賽者嗎?我就跟他說了,別看那女孩很擅長射擊,在這種無限制無障礙的比賽裡,射擊技術其實並不重要。」
魯爾特冷靜的分析少女失敗的緣故,雙眼睜大,彷彿捨不得放棄一絲一毫的細節。
「我按照舊時代的娛樂藝術設計了不少真實版的比賽,雖然有些違反淨土當局的禁令,我一直覺得,人嘛,總得給自己找點哀嚎。反正我又沒強迫那些亞人要參賽,我們可是公平按照契約獎金簽訂了自由交易。」
梁妄空已經聽不到魯爾特繼續開口了,他整個人因為過大的衝擊而陷入迷茫——他無法再迴避了,無法迴避內心良知,無法迴避內心最基本的是非觀念。
葉唯真天真嗎?也許是的,也許她不僅是天真還是愚蠢——但那又如何?比起天真比起愚蠢,梁妄空寧願背負這種評價也不想讓內心評判自己是一位惡人。
如果說先前還有點猶豫,此刻的梁妄空已然開始接受葉唯真的計畫。
「不過說真的,我一直受不了淨土的禁令。什麼不能用暴力逼迫他人,哪怕是亞人也是如此。要我說,亞人畢竟不是自然人,更何況很多基因有問題的人——他們對人類社會甚至不是資產而是負擔呀!」
魯爾特歡愉的笑容中倘佯著一種純粹的殘忍,沒有絲毫仇恨,沒有絲毫強烈情緒,平平淡淡單調卻又極其純粹的殘忍。
「作為祭品,顯然是他們一生最高價值所在,你覺得呢?」
「我不認同。」
梁妄空果然也是傻子否則,好歹他也是頂尖科學家,怎麼會突然死於非命呢?
就是因為他是無藥可救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