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事人自述資料之3 <六年級 腰帶的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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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30

此段文字摘錄自事件當事人遺留之日記,且經指定繼承人同意後用於調查與研究,但不得向大眾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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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早晨。
我拍掉床頭鈴聲大作的鬧鐘,心不甘情不願坐了起來,聽見紗窗外淅瀝瀝的雨聲,頓感渾身腰酸背痛。

分明都十月了,雨卻沒有停下的意思,我的心情打從九月開學以來一直很鬱卒。

學校換了新校長,那個新來的老阿姨大刀闊斧地對學校進行了器物上與制度上的改革:至少與我最相關的部分是,她裁撤了實驗社。

正確來說,她裁撤了除往年表現優良的躲避球隊與直笛團以外的其他所有社團與校隊,照她的意思,學校的經費應該被集中投注在能輕易開花結果的項目上。所以諸如合唱團、直排輪隊與烹飪社等團體的下場跟實驗社相同:要不是原地解散、就是轉為課後社團,由老師自行營運。

但實驗社的結局特別慘:不只失去學校的資源、擔任指導老師的柯老師也在上學期末宣布調任,而實驗社的一把手立行學長同樣在上個學年以全校第二名(只算男生是第一名)的成績光榮畢業,還榮升某知名國中的數理專才班(在1300名考生中搶到30個正取名額中的一個)。實驗社因此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終於走到窮途末路,最終宣布倒社。

雖然難過,但我與博睿、羽潔同樣感到無能為力。並不是成立學園偶像團體或在網路上賣布丁就能解決問題。

我打開衣櫃,穿上略顯潮濕的棉製服,窗外雨珠擊打在遮陽板上發出千篇一律的音調令人心煩。

梳洗後我慢吞吞地飄進了飯廳裡,看見母親將切好的三明治端了出來。

「媽~」我垮著臉對她說道:「我可不可以不要去上學?」

「不行。」老媽斬釘截鐵地回答我。不管我問她多少次,她的回答始終如一。

「你已經六年級了,還老是這麼任性,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順勢數落我。

我努了努嘴,開始喝杯子裡的牛奶,不敢讓她看見我不滿的表情。她根本甚麼都不懂,我的狀況遠比她所能想像的要糟糕的多。

打從十歲生日派對事件之後,我確實有交到多一些朋友。

不過,企鵝不明所以的絕交著實給我的精神帶來巨大的傷害,替我的十歲生活蒙上揮之不去的陰影,我花了非常久的時間才對此釋懷。

而且還有一個失算,那場派對作為社交策略無疑是失敗的,它所帶來的效益雖然很顯著,來參加的朋友大部分都對我相當友善(但他們本來就是比較不排斥我的一群,不然我也不會邀請他們),但糟糕的部分是時機點,派對是在我四升五年級的暑假,而學校會在學生升上高年級時重新分班,所以這些在假期裡逐漸跟我親近的新朋友在開學後通通被分到不同的班級。這代表我所有的努力幾乎又要從頭來過。

我真的相當懷疑,我就是那個被機運之神所憎惡的罪孽之子。

我再度落入絕望而孤獨的境地,霸凌也捲土重來。原本還能在課後活動的實驗社享受友誼帶來的快樂,無奈就在兩個月前,我的最後一根浮木也沉入了深淵。

現在的校園生活對我來說無疑是地獄,每天都要提心吊膽地提防,我的課桌椅是否又被搬進廁所?我的抽屜櫃是否又被塞入廚餘垃圾?我的鉛筆是否又無緣無故地消失,然後出現在掃具櫃裡?

不只如此,我還要面對同桌的語言暴力,他們總能想到各種從不重複地惡毒言詞來羞辱我,實力幾乎與辭海相當。我不禁納悶這些同學的詞彙量如此廣博,為甚麼國文成績還是那麼爛?

但我再如何抗拒,父母還是每天堅持把我送去學校。半小時後,我爬上父親的休旅車,垮著一張臉準備上學。老爸一踩油門,熟練地將車倒出車庫,直接開到校門口。

「爸,再見。」我哀怨地看著他:「你要早點來接我喔。」父親卻只是聳了聳肩。

轉頭往學校裡走,我低頭看著自己快步前行的腳,用力地洗腦自己:「再八個小時就解脫了,只要再撐八小時,忍一忍就過去了。」雖然這個謊言可笑到連我自己也拒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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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習時間,老師走到教室前方,用一如往常地姿勢舒服地倚著講桌,開始進行例行的宣導,大多是傳達一些打掃、衛生與秩序的新規定,並為校際比賽招募參賽者,還有表揚一個月一度的校園徵文與徵畫的入圍者。不過,今天的宣導有些許不同,甚至永遠改變了我的一生。

「這張是來自英雄協會的傳單,」老師揮了揮手中的A4紙:「他們正在招募見習生,年滿十二歲的人都可以報名。等一下我會把傳單貼到公佈欄,有興趣的人自己去看。」

她還說道:「不過,我是不太鼓勵你們小小年紀就去應徵那種事情。你們只是學生而已,本分就是好好讀書,不要去搞那些有的沒的。有些人連作業都缺交...」她好像開關被觸發一樣,開始碎念個沒完,直到有人舉手插嘴:「老師,你說今天早自修要換座位。」她才停下來去安排交換座位的抽籤。

這次我坐到了陳尚恩的隔壁,他算是我升高年級後才交的新朋友,他在班上沒有特別交往的對象,但這不代表他跟我一樣有人緣不好的問題。反之他對所有人的態度都很親切,而且受到大部分同學的歡迎。

不過,我的同桌還是來了一個糟糕的成員:趙威德拎著他的書包坐到新位置上,眉毛一挑就開始抱怨:「為甚麼我非得跟這傢伙坐一起啊?」
如果說陳尚恩是對我友善的代表,那麼趙威德就是另一個極端的端點。

「我說你這個朋友,」他轉過頭粗魯地推了尚恩一把,當著我的面無禮地說道:「是我見過最怪異的智障。」

聽了我只想跳起來扁他,但尚恩卻輕輕將我按在座位上。

尚恩完全沒有生氣,只是靦腆地笑一笑,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了,沒有同意也沒有反駁。我對此很訝異。

「你不生氣嗎?」事後我問他。

「他是不該羞辱你。」尚恩告訴我:「不過,我覺得你沒必要去跟他爭吵或打架,那對我們並不划算,因為那個傢伙生來如此。」

有些人生來就是渾蛋,跟他越爭執,就虧得越多。這是尚恩的處世哲學,而他確實也用這一套寬容的法則在同學間混得如魚得水。

雖然我對他的寬宏感到真的學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