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帶不走

煉火河上，王家麒俯衝向熔岩。看見熔岩快跌到木筏，他踩著它借力轉身，夾在它和木筏之間往上刺。無奈那點綠光又竄開去，他的劍只能擦過綠光。

熔岩的長尾巴往木筏一擺。夏寧皓想拉著山姐也跳上它的身軀，它卻先把山姐拉入河裡。

風毅帆在這個時候來到煉火河。他大驚失色，運上靈力全速衝過去，才踏出去就已經知道河裡的是什麼，當堂軟倒跪在岸邊。

當他向風清庭解釋想借船隊的原因之後，風清庭不等徐纓雪幫口便答應了，最後還送他過來。在船上，他對風毅帆講述了風家秘典對魔窟的描述。

他們當年第一個擁有治癒之血的祖先，風嘯，曾經在魔窟跟熔岩大戰整整三天三夜。當時煉火河的魔力耗損，連帶鎖魔泉的狀態也不穩定。群魔作亂吸收魔力，他趁機偷取煉火河的樣本逃出去。正因為魔窟危險，風嘯把攻擊魔窟的經過寫下便下令這本秘典只能傳予風家家主。

煉火河能吞噬靈力。靈力愈大，吞噬之力便愈強。掉進煉火河要扺抗足以摧毀心志的魔力。當心志被摧毀，煉火便會焚燒肉身，把人活活吞噬。

世上大概除了王家麒之外便沒有人身上有多一種不屬於自己的神識，而那個神識有足夠的能力並願意犧牲自我來保護他。

山姐沒有，所以此刻她不斷往下沉，腦海裡是自己多年來的無能、不自量力，還有對夏爾的單戀和對蘇靜詩的嫉妒。

在蘇靜詩出現之前，她以為自己這一生可以平穩地過，就是力量再微小也可以幫到忙，就是夏爾再換女朋友也不會有一個人可以參與他們的人生。

可是蘇靜詩出現了。

山姐，夏山，小妹，十個分身，千份徒勞。

熔岩把她燒痛了，很痛很痛，最後停留她在她腦海裡的畫面是她拉著風毅帆的手，叫他『大哥哥』、『大哥哥』，和他笑著朝幾個長輩奔去。

岸上的風毅帆臉如死灰地跪著，看著滾滾熔岩，一顆心似被挖空，卻竟也想到那個畫面。兩個人，十米的距離，生與死那麼遠，他們永遠不會知道他們此刻心意相通。

他啞著聲朝著尚自在熔岩的身軀上竄來跳去的王家麒與夏寧皓看過去，期望他們會來救救山姐，救救他。

他太遲了。

他什麼也護不住。

四周的魔力趁他絕望之時來侵擾他。古巨劍似有感應，紅光閃現。四周的魔魂和魔力被它震攝，不敢上前。

河上，每當熔岩想捲起王家麒或夏寧皓其中一人，另一個便會攻向它的綠光心臟。它怒極吼叫，煉火河裡的熔岩接連蹦出火球，河面翻滾，卻始終不見山姐的蹤影。

萬念俱灰的風毅帆看著古巨劍，憶起更多與山姐的點滴，一顆心不斷往下沉。尤其在夏帆夫婦也死了之後，他一直以守護404為己任，把感情和慾望壓抑至深心處。到現在他什麼也沒有說過她就死了，而他們的最後一幕是他拋棄她，她求他不要走。

古巨劍與他互相感應。風家古籍記住了風嘯的威勇事蹟，卻沒有記住他亦曾經有過自己所愛，而那位所愛最後鬱鬱而終。

緩緩地，風毅帆拿起它，把所有、所有靈力貫注到這柄不屬於他的巨劍上，連同他對山姐的愛戀劈到河上。

這一劈把河劈成兩邊，已成焦黑的山姐被巨浪衝上半空。熔岩一個愣神被王家麒的劍與夏寧皓的刀夾擊，直刺進它軀體內的綠光。

風毅帆用盡最後一分力量跳上它的軀體借勢接住山姐。他們之前紥的木筏隨著熔岩湧回來了。他抱住她跌到木筏上。

曾經生龍活虎的少女比當日的半喪屍可怖，但風毅帆不介意。血自他的五官湧出，他不想沾污少女卻提不起手去擦。

他把她搶回來了，他們都要死了。這一生，他做到什麼？

也許就是有時候人拼盡一切努力，但最後什麼也做不到。

「阿頭。」夏寧皓跪下來。

熔岩消散的黑霧一點一點地散落煉火河。王家麒為他們佈下結界，不讓那些髒東西打擾他們。

他想割開手臂把血餵給風毅帆，但風毅帆搖搖頭。他指著巨劍，氣若游絲地說：「夏守業在魔窟。」

王家麒看見古巨劍已知道那柄劍是什麼。他激動地說：「你是為了它才……」

再回頭，風毅帆已說不出話來，此生此世，再也無法說得出話來。王家麒看著徹底呆住的夏寧皓，把風毅帆的手握住，抖震著放到他的手上。

沒多久之前他看著山姐這樣捉住小東的手，然後是風毅帆這樣捉住山姐的手，現在輪到他們……他們淚流成河。

然而愈是這樣，那殘忍的話就是愈是該由他來說。王家麒說：「夏爾前輩需要我們。」

夏寧皓把風毅帆的手握得更緊，趁那點溫熱散去之前放開。他在山姐焦黑的額上吻了一下，沉鬱地說：「帶上劍，我們跟去。」

「那他們呢？」

夏寧皓閉一閉眼，「帶不走的。」

王家麒嚥下眼淚，削下風毅帆一束頭髮，又收集了山姐一點炭化的遺體，慎重地收好，讓夏寧皓用鋼索拉木筏過河。

在夏寧皓隨著夏爾留下的記號走之前，王家麒牽住他說：「我在。」

夏寧皓一怔，「如果我有什麼不測，你不要……」

他打斷夏寧皓的話：「那就一起。同共進退，我早就有這個覺悟。」

夏寧皓那緊皺的眉心有一下舒開來。他把王家麒擁入懷裡深吻一下，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