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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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29
話說回來,知道祝慶一中地下秘密的,並不只有我一人。我的死黨哲哲—你管我,我就是要這麼叫他—同樣對它瞭如指掌。

我們的關係比你們想像的還特殊,不過才不是你們直覺想的那樣!

他無疑是一個摯友,除此之外,也是人生導師,以及救命恩人(還不只一次)。

頭一次救下我,是在我六年級的時候。在一個冬天的傍晚,我和我的兩個好夥伴參加完小學的直排輪校隊訓練,肩並肩走回家。十二月的天黑得很快,教練宣布解散的時候天空早已一片漆黑,我們仨在全校唯一還亮著慘白燈光的川堂換下溜冰鞋,收拾裝備一起走路回家。

沿著點亮昏黃路燈的通學步道往回走,信在第一個岔路口跟我們分別。接下來只剩我與青梅竹馬一起走進小巷子裡。但今天孰悉的巷道還在修路,我們被迫取道隔街的巷子,偏偏那裏是不良少年們聚集飲酒的地盤。

原來我倆打算藏在燈影的邊緣,悄悄溜過飲酒取鬧的他們身邊,趕緊回家,但我們所擔心的狀況還是發生了:那夥人的老大(至少看起來是啦)忽然站起來,一個箭步擋在躡手躡腳經過的我們面前,我抬頭向上望去,自己的身高還不足他的胸口。

其他不良少年亦通通圍攏過來,彷彿發現了新玩具。我不是很確定他們是想要勒索我們,還是把我們揍一頓,我唯一可以從他們的臉部表情判斷出的情報是,他們對於我們充滿恐懼、猜疑的表情感到極致的享受。

我本能地抓住了那與我同年的女孩的手,她也本能朝我這邊靠過來,接著我們很可笑地隔著書包撞在一起,蠢笨逗趣的行為引得不良少年們一陣鬨笑。我覺得我們像極了動物園裡的小猴子,一舉一動把參觀群眾給逗得樂不可支。我突然意識到那種感覺有多不舒服。

那不良頭頭瞅了我們的制服一眼,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向我們問道:「小朋友,天都黑了你們要上哪去啊?」
「怎麼不乖乖待在家裡呀?」另一個人從後頭幫腔,語調陰陽怪氣,一隻手掌搭上了我的肩頭。
「這種壞孩子要懲罰的喔?」圈裡的一個女混混湊到我的頭側,朝我耳邊吹出惡臭的酒氣。
「我們、我們要回家了。」情急之下,我只能先如實回答,雙手則悄悄地繞到背後,焦頭爛額的狂掏我的口袋(雖然裡面只有擤過鼻涕的衛生紙),同時腦袋全速運轉,尋思著要如何脫身。

然而,混混們卻沒有給我足夠的時間,頭頭猛力地用食指戳著我的胸口:「你們自己說要怎麼辦呢?」說著嘴角微微揚起,其他不良少年們又是是一陣鬨笑。
就在我覺得我們倆今天真要命喪於此之際(真的,那時候我以為自己真的要掛了),說時遲那時快,一陣隆隆的摩托車聲響在巷口,黃色車燈直勾勾地射入暗巷。從車上下來了一高一矮兩個人。

「大膽之徒,還不住手?」宏亮的聲音遠遠從巷子口傳來,驚得不良少年紛紛回頭望去。兩人越走越近,原本只能從剪影判斷來者,漸漸進入了燈光下,眾人這才看清他們的穿著:高個兒的是一個青年男子,衣裝介於現代軍裝與古代盔甲的奇異風格,大體看來至少有防彈能力,刀刃劈砍應該也能經受住,顏色在路燈的照映下呈銀白色,配有樸素的黑色條紋,大致雕刻出人體肌肉的輪廓,一雙黑手套黑戰靴盡顯堅決冷峻之氣,手上一把尚未出鞘的光刀平舉胸前,威嚇著不良少年們。

另一矮個兒的,同樣款式戰衣包裹全身,只是上頭的圖案換成粉紅色、淡紫色與白色的三角形拼接,像極了原住民的圖騰,左手持有一把長弓,右手輕鬆地撥弄著弓弦,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唯一與高個兒男子明顯不同的穿著,乃是他多帶了個全罩式頭盔,其面具部分覆蓋著樣式浮誇的粉紅色目鏡,完全看不到底下的表情。

「以大欺小、以多圍少,不覺得丟臉嗎?」那人暴喝一聲,便將不良少年們嚇得節節後退。

「今年幾歲?酒的味道如何?」他又是一聲大吼,氣勢正氣凜然:「很想要我帶你們去派出所參觀參觀是吧?啊?」

這話彷彿說到不良少年們的痛處上了,剛剛以武裝優勢現身威嚇只是稍微嚇退他們,此話一出,眾人一面喊著:「協會的傢伙來了!」一面作鳥獸散,鑽入暗巷裡無影無蹤。僅留下我與情梅竹馬兩人在燈圈下。

「沒事吧?」青年男子上前關心我們,仔仔細細打量全身上下:「應該沒受傷?」

此時的我們依舊心有餘悸,只能一個勁的猛搖頭。

「好吧。看來沒什麼大礙。」他深了個懶腰,又問道:「這麼晚了你們怎麼還在外面閒逛?趕快回家吧。」
「我們剛剛從學校出來...」
「我們是因為參加直排輪校隊才這麼晚回家。」

我們七嘴八舌的解釋,深怕要被送去派出所的人選變成我們。但青年只是點點頭表示理解,並告訴我們:「那些傢伙暫時不會回來了,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護送你們回家吧。小孩單獨走夜路還是挺危險的。」

忽然,方才一直沉默的矮個兒插了話:「老師,這個護送任無能不能由我進行?」他隔著面具講話,聲音有點悶悶的。

高個青年瞇起眼睛:「你行嗎?即使這只是小事,依舊算是英雄在履行職責喔?」

矮個兒對此只是一陣猛電頭。

「好吧,這次的護送任務就交給你。這是你初次單獨執行任務,別搞砸了。」青年摸摸下巴,同意了要求。

「好耶!謝謝老師!」矮個開心地原地上下蹦跳:「只管交給我吧!」

「既然如此,」看來是作為師父輩的青年吩咐道:「這兩位小朋友就由你護送回家,說是小朋友,感覺你應該沒有比他們大多少…至於我便繼續巡視剩下的街道,各自完成任務後三條街外的便利商店見面,可以嗎?」

「當然沒有問題!」矮個的見習生拍著胸脯保證。

於是兩名自稱英雄的人兵分兩路,高個兒青年跨上摩托車,催動油門離去,鮮黃刺眼的車燈在街角一閃而逝;而與我們身高相若的矮個兒則愉悅地吹了聲口哨,語氣歡快地催促道:「我們走吧。」

餘悸猶存的我倆惟命是從,心裡只想著早點回家,一言不發往家的方向快速走去。

矮個蒙面少年跟在我們身後,步調輕快,看起來很雀躍,面具下若有似無地哼著小曲,走起路來還帶著小跳步。沿路沒怎麼交談,但是他看起來一個人也開心的要命。

他一路陪著我們通過了錯綜複雜的暗巷,直到我家的社區出現在視野裡。我們告訴他送到這裡就好,並誠懇地致謝:「今日若非蒙你們相救,我們可能就死了。」

對方聽了卻哈哈大笑,笑聲朦朧地從頭盔裡透了出來:「不會真的死啦!他們只是街頭混混,只是覺得欺負人好玩而已。」

「你怎麼知道?」青梅竹馬狐疑地問。

他自嘲地指了指自己:「這種事情我很有經驗。當然,真的需要他們動手的對象也不會是你們。」

說著,他從腰帶上抽出一把鉤繩槍,朝半空一指。鉤爪準確勾住了旁邊一棟公寓的樓頂(我常常跑進那棟公寓的地下停車場跟住在那裡的貓咪玩)。
隨後他愉快地宣佈:「那我走啦!」手指按在鉤繩槍的機關上。

「今天真的是很感謝你們!」我們兩個再度鞠躬致謝。

英雄按下按鈕,捲線器開始收線,他隨著鉤繩快速朝屋頂越升越高。一面揮手道別,一面朗聲大笑:「不用謝我!能幫到你們是騎士協會的榮譽!」

即使他的腳在空中毫無章法地亂蹬,我還是覺得這一幕退場實在帥呆了。

我們朝他揮手,直到他升至樓頂,翻身消失在屋簷後。正是那一夜的奇遇,讓我在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我也要跟他一樣酷!

這就是我與奇異少年哲哲生命開始了交集的故事,當然彼時的我們還甚麼都沒察覺到。

那天晚上平安到家後,我旋即開始打聽兩名英雄口中的「協會」。

從父母、同學、電視新聞與官方網站所得資訊大同小異:官網顯示協會是約十多年前建立的義警組織,原本是由政府發起的特殊維安團體,但後來脫離政府轉為獨立營運,主要工作內容是拯救世界。喔對了,英雄見習生熱烈招募中。

學校同學的說法,這幫奇裝異服的人經常在城市裡巡夜,衛生股長還有一次親眼見過他們在追闖空門的小偷。

電視新聞又從另外的角度切入:協會持有正規警察體制以外的高科技戰力,經常協助處理一些普通手段難以對付的罪犯或敵人,有些新聞台稱他們是替政府幹髒活,其它台相反地讚賞協會正好能處理一些與政府勾結的陰暗勢力。
其中對我來說最重要的訊息還是:協會招收的見習生年齡限制因為某些團體的抗議,今年從12歲提高到15歲。生效日期剛好從我滿12歲前七日算起,比剛剛好還剛好。

變得超酷的人生規劃被迫節目順延。

三年後,年滿十五歲的我,順利應徵上協會的英雄見習生。
最初的工作是文書工作、在病房照顧傷患、還有在會議室端咖啡。這我能理解,因為不是人人都能勝任危險的前線任務。想要脫離後勤,跟隨正牌英雄們出戰超級罪犯必須經過更嚴格的申請與評估。
工作兩周後,我進一步通過申請成為情報參謀部門的見習生,離夢想又靠近了一大步。

在正式成為見習生的說明會上,協會的會長向新人們演講。

站在演講台上會長是個年近40歲的中年男子,按他的自我介紹曾經是協會初代碩果僅存的幾位最優秀的騎士之一。目測至少一百八十公分起跳的挺拔身形,站姿威風凜凜,銀灰的髮色卻不顯得年老力衰,蓄著一口整齊但不明顯的口字鬍,以氣宇軒昂的聲線發表演講,沉著冷靜的瞳孔不時反映出藍灰色調的光輝,在在顯示他年輕時確實是驍勇的戰士。

這次演講的主題是向見習生們解說他們即將面對並學習的秘辛,亦即英雄們賴以戰鬥的神秘力量:腰帶。

「腰帶...在我們的圈子裡,稱之為機械神的贈禮,因為世界上的第一條被稱為源祖的腰帶究竟是如何出現的已不可考。我們只知道,腰帶所蘊含的知識與力量實際上遠超現在人類社會的科技,然而即使大部分英雄們配戴的量產型腰帶連源祖腰帶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我們對其構造依舊一無所知,當今世上也只有唯一一間公司與旗下的三座工廠有能力生產,那就是本部位於歐洲的Macro Cosmos集團。但根據他們的說法,他們也只是對源祖腰帶進行愚蠢的構造複製,或者說近似的功能重現而已。」話說至此,他聳了聳肩。

會長暫停喝了一口水:「關於腰帶的歷史沿革我們還是點到為止吧,我相信大家有興趣的也不是這一部分。」

他開始進一步講解英雄們的戰鬥方式:「協會的成員們其實平時都是血肉之軀的凡人,跟你們一樣,也跟我一樣,本身不帶有任何一丁點超能力,唯有穿上腰帶並引起其共鳴時,方能變身成持有強大力量的超級英雄。通常我們稱那個狀態為假面騎士。」會長一面演說,一面拉動腰帶上的把手示範。

Main Driving System : Completely Installed
Operating Permitted
Type:Normal!
Henshinnnnn!

變身語音清晰地響在演講廳裡,每個人都拉長了脖子想看清發生在會長身上的變化。

只見黑色金屬骨幹率先衝出腰帶,爬滿會長全身,彷彿一條條黑蛇將會長纏得結結實實,緊接著,黑色纖維從骨架之下漫出,將身體嚴密地包裹住,形成堅不可破的緻密鎧甲層。頭套最後才長出來,由後向前,逐漸包住會長的頭,隨著白光一閃,白色目鏡最後出現在面具上。

看來每個騎士的變身後型態會稍微因人而異。

「這就是假面騎士最基礎的型態了。」會長解釋道:「透過腰帶內建的晶元與微型電腦輔助演算,賦予人體強大的體能,能夠大幅提升移動速度、格鬥力量和平衡感;盔甲的部分呢,則能減緩衝擊、承受爆炸、抵抗火焰與毒氣、防禦劈砍和砲彈類傷害,大部分情況下都能保住你的小命。」會長敲了敲自己胸前的甲冑。

「透過更替腰帶上的配件,還可以轉變型態使用特定屬性的超能力。我示範一下,只要裝備火屬性記憶卡,就能使出噴射火焰。就像這樣。」說著,會長拔起腰帶上一塊橘紅色的物件,插入腰帶相應的連接阜。戰甲外觀開始變動。

一瞬間,戰甲上的圖案多了躍動火焰的元素,雙手與雙腿都出現了管線。會長右手抬起,望旁一指,熊熊烈焰眨眼間從手上的管線噴湧而出,閃焰在空氣中膨脹、舞動,四處尋找可吞吃的獵物,原本站在講台右手邊一位資深騎士被不小心點著,一邊尖叫,一邊彎著身子逃離火焰爆燃的範圍。

所有人看了不禁放聲大笑,演講廳內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呃...話說回來,」會長按下腰帶上的按鈕,除去頭套,留下了脖子以下的盔甲:「在座各位要想成為一位合格的超級英雄,能夠勇猛戰鬥的假面騎士,首要任務就是學習駕馭這條腰帶。所以,你們必須進行嚴格的訓練,提升自己的肺活量與力氣,以及學習一定程度的武術基礎,以習慣在超人般的身體潛能之下行動。」

會長意味深長的一笑:「畢竟,假使無法攻克己身的人貿然穿上腰帶,可能連路都走不好呢。」

「所以,在座的各位在成長為一位真正英雄前的道路還很漫長,請為接下來要面臨的艱難訓練做足心理準備,在此先祝各位好運了。」會長雙手合十,準備結束演說:「最後,歡迎各位加入英雄見習生的行列,未來的英雄們啊,乘風飛奔吧,我們的未來可是要交在你們手上啊。」

灰髮的中年男子下台一鞠躬,離開講臺躺回自己舒適的椅子裡。

台下則是一陣興奮躁動,那時我們都還不知道,當中的兩個人將催生翻天覆地的大事件,並永遠改變協會的未來。

在那之後,我穿上腰帶,正式開始學習「拯救世界」。

要想駕馭超人的力量並不容易,每天必須負荷巨大的運動量:短跑與長跑、肌肉訓練要每天自主練習,武術、劍術和射擊的課程則是每周一次,由協會的資深英雄授課。

實際上我上學之外的所有時間幾乎都奉上給了我的英雄事業,想當超酷的人這種夢想代價非常巨大。

此外,還有實習的訓練。所謂實習,就是跟著現役的騎士出任務,內容從簡單的夜巡街道到混亂的製毒工廠攻堅行動都有,偶爾還會幫助警察解救被激進份子脅持的人質。
在很多麻煩的情況下,假面騎士是能以力破巧的終極兵種,可以打破很多僵局,因此警方通常相當樂意與協會合作,何況協會到底也不過是踩在灰色地帶的執法機構,若是跟警察系統不睦,就相當於不符公權力的私刑。

閒話休提,我的第一次實習就是討伐一間生產禁藥的生化工廠倉庫。根據情報,服用過那種禁藥的受害者雖然都獲得強大的身體能力,但自我意識會遭到剝奪,還有極高的成癮性。且容易受傷流血,傷口部位雖然能很快癒合,卻會長出驚悚的灰色腫塊。另外,他們還獲得可以噴出強酸唾液或者屁眼噴火的詭異超能力,光聽就覺得有夠不舒服的。

協會方面派出四位騎士執行進攻任務,另外帶了兩小隻見習生「現場觀摩」,其中就包括我。見習生以一老帶一新的模式,負責的英雄得向見習生下達一些容易完成的命令,好讓他們能多少學點經驗,但同時又必須確保新人的安全。這工作吃力不討好,在多年後我成為正式英雄的一員後也有所體會-有種類似養兒方知父母恩的感慨。

而在當日,擔任我的監護者,或者說指導者的人正是三年不見的哲哲。

在協會中接受任務指派時,一名年紀看似略長於我的少年聽命朝我走來,與我握手致意:「你好。我是你今天的監護人,劉聖哲...等等,」他忽然想起甚麼似的,問道:「我是不是曾經見過你?」

「嗯這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不確定地回答。

「是喔?好吧,真是奇怪。」他咕噥道:「我印象裡我們好像真的見過耶。應該有兩三年前吧。」

聞此,我靈光一閃,想試一試這世事是否真能這樣巧。

「不然你變身看看?我剛剛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想看看你的戰衣確認看看。」

「好,聽你的。」他拉動腰帶上的把手,開始變身,引來周圍其他人好奇的視線。八秒鐘後完整的戰甲著裝完成,如我所料,正是那套極具特色的粉紅色三角形圖騰戰甲,在記憶裡異常鮮明。

我驚訝地咧開了嘴:「還真是你。」

於是我將三年前被當時還是見習生的他救下的事情託出。
哲哲聽罷只是靦腆地搔搔後腦:「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因為我而立志成為英雄,這樣怪不好意思的耶!」

「你對我來說可是典範啊。」只是我沒說是如在同儕間變得超酷的典範。我的初心真的只是因為當英雄聽起來很酷而已,直到作為英雄三年後再度因為哲哲而受到永恆的啟發。

我們的談話至此也就沒有下文了,哲哲恢復他冷漠的個性,那時的他還只是把我當成需要照顧的後輩,他與我的互動也僅止於監護者與見習生間的對話而已。

以至於後來我們在前往禁藥工廠的路上,他也幾乎沒有跟我講過任何一句話,只是憂鬱地望著車窗外的藍色天空。

明明車上其他人都有說有笑的,兩位做為行動指揮官與副手的資深騎士在裝甲車的前座抱怨他們平日的工作,以及毀得一片狼藉的家庭關係;另外一對師徒則都是女性,附在彼此耳邊低聲話,像在師徒在傳授絕密心法,又像姊妹在交換八卦情報,雖聽不清在說些甚麼,但兩人最後都笑倒在彼此身上,一看便知交心十分愉快。

唯有我像個沒人緣的笨蛋一樣孤獨地坐在原地,眼神一會瞟向前座的老前輩,一會兒又偷瞄左旁笑得東倒西歪的大姊姊們,又一會兒瞅著悠悠遠望的前輩哲哲,而他對此沒有任何反應,遲鈍程度可比阿里山上的神木。

本來還想跟他們說點甚麼,想想最後還是算了。

令我意外的是,我在接下來的行動裡,又被他救了一命。

這次的嚴重性可不止於在街上讓流氓找麻煩了,而是真的有腦袋搬家的可能。

我們進攻位於山谷中的工廠時,由於對腰帶系統地不熟練,不論是射擊、劍術與格鬥都沒有能應用於實戰的實力,對整個進攻行動的貢獻率基本為零,可以視為全程觀戰。唯一有點作用的是我同其他騎士一樣一身黑鎧,所以敵人的子彈與刀刃沒有少往我臉上招呼,多少替同伴分擔了一些火力。

我充分體驗到騎士戰甲提供的優秀保護力:若是沒了這身裝備,我早被射成馬蜂窩,再削成肉醬。

我仗著一身堅不可摧的鎧甲,胡亂耍著鐵劍在敵人堆中橫衝直撞,雖然造成傷害不大,但攪亂現場的效果極強。守衛工廠的外籍傭兵團縝密的陣型很快被我強行衝散,四散的敵人們很輕易地被其他英雄制伏或擊斃。

騎士們受高科技裝備的加持一路摧枯拉朽,直到碰上傭兵團的團長親自出手才踢到鐵板。團長親自帶著六名最重要的菁英軍兵將我們一行六人包圍在工廠的中庭。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他剛剛一直藏在暗處觀察,以制定周全的計畫,因為他們一現身,就直接朝兩個最沒有經驗、戰鬥能力也最低的見習生下手。

首先是一聲槍鳴,女見習生瞬間被撂倒—她倒臥在地,哀號著:「我的腿!沒有知覺了!」—看來對方的狙擊手用了不知道甚麼小撇步,強行突破了戰甲的防禦。

然而,射擊女見習生只不過是吸引騎士們注意的手段,正當我們大驚失色,回頭看向傷者時,說時遲那時快,一枚炸彈被扔到我與其他四名騎士中間,旋即炸裂開來升起一道火牆,橫隔在我與盟友之間。接著眨眼的功夫,團長本人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我衝刺,並在我來得及反應前,甩開雙臂,從背後擒住我的雙手,並用匕首抵住我的咽喉,成功將我脅為人質。

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現在壞蛋們有籌碼了。

我也已經快嚇哭了。

現下場上雙方陷入僵局,像凝固的冰雕,用槍口和刀尖指著離自己最近的敵人,誰都沒敢輕舉妄動。敵我共十三人都清楚,只要誰做錯一個動作,將會觸發所有人連鎖攻擊,在場所有人通通瞬間斃命。

就這麼相持了十餘秒,哲哲突然有了動作:他從原本背對我的方向慢慢轉過身來。
所有人的手指或是扣上板機,或是緊握刀柄,衝突一觸即發。

豈料哲哲臨危不亂,處變不驚,轉過身就朝傭兵團長大步而來,手則熟練地從背帶上取下「結晶」,準備嵌入腰帶。

「喂!不準再靠近了!」團長用武器緊緊抵著我的咽喉,緊張地高聲吆喝。
但哲哲他充耳不聞,結晶嵌入腰帶,變身開始。

Type:Psychic

Henshin!!!

他的戰衣變化了,除了原本的純黑底色,粉紅色與白色三角形的圖騰遮蓋了更大的面積,面具與複眼目鏡則多了金色條紋與框線。

只見他右拳一握,手中就出現一把粉紅光粒組成的長弓。

「喂喂喂!我警告你,」團長掐著我的脖子大叫,情況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你再動,他就會沒命!我是認真的!」

可他不予理會,兀自彎起弓,將自己的心念搭載於弓弦之上,箭尖直指敵人—當然也指著我。

「放下武器,否則我就動手!」團長厲聲吼叫,遮掩不住心跳加速,冷汗橫流,抵著我的武器不住顫抖。

「拜託別射!」我的心臟也同樣開始無法自理地在胸腔裡橫衝直撞,額上的汗珠滲入眼睛,看不清隊友的樣貌,再一次差點被嚇哭。

哲哲終於停下腳步。卻沒有放下弓箭。隔著面具,沒人看得到他的表情,沈默充滿了周圍的空氣。

倏地,「唰—」地一聲響在我耳際,他射了。

僅僅不足半秒的時間,便彎弓射來,念力弓矢以毫釐之差避過人質,逕行射穿目標的頭顱,軌跡攪斷腦幹,對方連抽搐或掙扎的機會都沒有,整段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乾淨俐落。

這麼冷靜,這麼幹練,這麼嚴肅,這麼認真就是他,登場假面騎士TYPE。

平衡被打破,雙方同時開火。哲哲的戰友憑著合作的經驗,在第一時間側身閃過敵人的彈道,成功導致對方全部射空。對方失去人質,首領又瞬間陣亡,戰鬥的節奏再度由騎士們掌握,爾後任務圓滿完成,但那些細節已經不重要了。
哲哲又一次成了救命恩人。

雖說起初,我還覺得他真是一個冷酷的人,被這種人救下性命感覺著實奇怪。但是跟他行動久了,就會發現他其實是個很有特色的傢伙,既細心又很可靠,在順境、逆境甚至絕境中總能以一身智勇化險為夷。

更妙的是他還掌握一些其他騎士都不會的怪怪技能:拆解炸彈、破譯密碼與搭建陷阱對他來說,不過雕蟲小技,還精通生化藥劑、建築結構和武具裝備。他也是非常有內涵的人,熟讀宗教與哲學文獻,懂得邏輯辯證,甚至明瞭如何控制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