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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同日稍早，當北落師門還是條狗的時候。渾身纏著繃帶的天棓四一如往常地起床，撿起從病房門縫塞進來的2O日報。負責守夜的軒轅十四原本正在替自己倒杯早晨咖啡，見到天棓四生龍活虎地想打開上鎖的房門，立刻走上前去將她滿是破綻的長馬尾拉住。

「身為傷患，麻煩妳安分些吧。」

「我只是想去上廁所──」

「廁所在房間裡就有。」軒轅十四隨口說道：「妳真不打算修剪頭髮嗎？」

「暫時還不要，這是跟朋友的約定。」

「原來是因為這樣而不是懶得剪嗎，聽起來妳還真是個貼心的朋友。安心吧，南河三沒事，小狗的新身體也送到了，只要妳別急著到處橫衝亂撞，目前看起來一切都還算順利。」

「三角龍去哪裡了？」

天棓四坐回床邊，拿起當天的報紙查看日期。

「沒有三角龍，現場只有一堆被妳們破壞的機關伶盜龍殘骸。」軒轅十四從口袋掏出紙和筆。「妳口中的三角龍是怎麼回事？」

「呃，應該先從前天半夜幾點說起才好……」

「到妳們追進梅爾希蒂廢屋前的過程，都已經記錄好了。妳只需要把後續發展到妳昏迷為止寫下來。」
軒轅十四將紙筆交給天棓四，自己則喝起咖啡耐心旁聽。在天棓四大略敘述完過程之後，軒轅十四把紙放進印有2O徽章的傳信筒，打開窗戶交給待命中的信鴿──想當然是黃銅做的。

在天棓四坐在病床邊讀報的時間，軒轅十四將杯子洗乾淨，將再度裝滿的咖啡杯改塞進紅髮女僕的手裡。通常懂禮節的女僕不會將杯子倒滿，但如果只是打算提神，一次灌一大口總比慢慢啜飲來得有效。

「多謝啦，學姐。」天棓四瞟了一眼報紙上的賽馬結果。「真掃興，又一個禮拜天泡湯了。」

「比起道謝或是惋惜妳的休假，趕快好起來才是真的。」睡眼惺忪的女僕揉揉眼睛。「妳到底對岡．傑爾納做了什麼，讓幾乎整副機關骨架都被熔毀，2O可沒生產那種武器。」

「妳是在問那把二級管制劍吧？」

「竟然是放在地下二樓的那把雙手劍造成的嗎？」軒轅十四原本有些睡意的表情立刻被嚇得清醒。「這麼大的內燃機關，到底是怎樣才能塞進劍裡面？」

「好像不是內燃機關。」天棓四輕捏自己的臉頰。「抱歉，我好像睡太久，腦袋裡堆了點灰塵。」

「沒關係，用妳習慣的方式解說就好，我也只是好奇隨口問問而已。畢竟平常很少和妳們一起訓練，對那把劍也僅止於見過，但不熟悉詳情的程度。」

「那把劍是本院找來國外鑄劍師製成，還是鐵片時就持續散發出驚人的溫度。」天棓四瞇起些微瘀青的左眼。「鐵片是在海邊找到的。」

「原來如此，但這時候用倒敘法有點不直觀。」

「別挖苦我的修辭學嘛……總之我把撿到的鐵片帶回家裡，差點把房子給燒掉，幸好老媽來得及滅火。後來她為了處理掉這塊危險的鐵片，拜訪不少鑄造專家，結果這塊金屬好像不算是拜歐蘭原產物，似乎是隕石殘骸之類的東西。」

「從天空掉下來的金屬，確實很適合冠上天體名的女僕呢。能聽到這有趣的故事，就當作是我熬夜一整晚的工資吧。」軒轅十四追問：「它有名字嗎？」

「不知道耶，我平常叫它『魔王劍』，但是大家聽到後的反應都有點無情。」

「嗯……這命名品味確實挺獨特的，只能說拜歐蘭的海岸邊真是無奇不有。」

「我記得學姐的摩托車骨架也是在海邊撿到的？」

「那是在地下水脈挖出來的，西海岸邊撿到的是瓶中信。」

「啊，是我記錯了，瓶中信是救出海底鑽掘井工人那一次？」

「同時也是妳忘記做暖身運動所以腳抽筋那一次。」

「別記得這種丟臉的事情嘛……」

天棓四用報紙遮住發紅的臉頰，岡．傑爾納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細膩素描被放在頭條，副刊則刊登同一天內在城東發生的餐館爆炸案，以及新式炸藥將被編入下一批攻堅裝備的最新消息。
彷彿整座城市都遲早會爆炸般。

「看在妳有傷在身，這次就饒了妳吧。」軒轅十四熱心地替天棓四取來醫囑。「跟平常一樣，醫師建議妳多休養，但是妳不會把建議放在心上吧？」

「如果可以，我是有點想現在遞請假單，然後偷溜去賽馬場度假啦。」

「機關賽馬因為爆炸案，考慮到治安問題而暫時延期了。」

「延期？」天棓四的表情豹變。「你他媽的，我要宰了那隻該死的三角龍。」

「冷靜點，好學妹，有得賭馬又不等於穩贏。而且拜歐蘭這麼大，就算出動全2O的人力搜索，也沒這麼簡單逮到列卡奇斯。」軒轅十四溫和地安撫學妹。「至少暫時解決伶盜龍幫派的危機，讓2O得到多點應對的空間。」

「好奇問一下，要是我被炸斷腿，接下來輪到誰負責？」

「照院長的意思，接下來的局面可能會直接跳過『黃道』，由『七星』接手。要不是妳順勢引爆有毒氣體，我還真難想像現在的水道會是什麼模樣，後續的汙染狀況，由雙魚和水瓶連夜監視中，以確保市民飲用水安全無虞。」
軒轅十四走到洗手台邊，打開水龍頭讓乾淨的清水流出。

「不要浪費水啦。」

「什麼浪費水，我這是在讓妳看看自己守住城市飲用水是多麼值得驕傲。」軒轅十四順便洗了把臉。「到底為什麼要準備這麼大量的毒藥來消滅植物呢？」

「岡．傑爾納說是為了找到水晶之花，意思是有人把花特地種在不知道哪裡的花田。」天棓四猛搖頭。「我實在不懂。」

「不懂為什麼會有人想這樣做，對吧。古詩歌中的精靈會把寶藏埋在火山深處，高等龍族甚至將魔力結晶作為身體器官的一部份代代相傳，從貴重性來看，應該不會有人想把價值連城的魔力結晶種在戶外任由風吹雨打。假設此話為真，那種花的人要嘛是腦袋不太正常，否則就只能訴諸形而上的理由。」

「說簡單點啦獅姊，我才剛起床，還來不及去檢查腦震盪。」

「嗯，這樣自顧自說話實在有些失禮，我只是擅自以為妳常看偵探小說，對於事件脈絡的認知應該相對有條理。」軒轅十四隨口補上一句：「相對……吧？」

「坦白說我大多時間都在看外冷但內熱的高佻帥哥主角，如何跟他同樣英俊的死對頭互相對抗，並在嘗試理解對方想法時建立出曖昧的男人情誼。」

「既然這樣，有特地讀偵探故事的必要性嗎？」

「讀推理故事會讓我有自己比較聰明的錯覺，學姐要不要也試試看？」

「先別急著閒聊。」象徵獅子座的女僕將對話拉回主題。「就我所知，在拜歐蘭發生的現代犯罪，幾乎都與現實利益有關。例如漁場劃分、家族間採礦權、借貸糾紛、社交醜聞、醫學實驗涉及的屍體買賣之類，都是可以用錢衡量的案件。」

「說得也是，選用痲瘋病患當實驗品蠻省錢又挺輕鬆的。」

天棓四在聽學姐說話時，趁機喝起咖啡，味道比起十字架二泡的有點距離，但要是單純想靠不怎麼喝的味道來提神，倒是成功達到目的了。

「沒錯，可以規避法律問題和減少居民起疑，根本沒多少人會注意到不在政府管制的病患，尤其痲瘋患者原本就存在容易因病而亡的風險。」

「所以到底是哪個腦袋太浪漫的人，會想把魔力結晶藏在戶外？」

「我也不知道，精準一點說叫『我無法確定這動機是否為真』。」軒轅十四雙眼微瞇。「不過我蠻睏的，搞不好說出來的想法和實際情形有差異。」

「不好意思啦，下次讓我請妳吃麵吧，『微笑海鳥』最近在宣傳新的墨魚湯頭。」

「墨魚聽起來不錯耶……」軒轅十四拍打自己的額頭。「不妙，差點就又和妳閒聊起無關的話題，妳們幾個平常都這樣對話嗎？」

「差不多吧，通常阿白在這時候會喊她餓了，然後南河三會消遣我們是只知道吃的飯桶。不小心又扯遠了，學姐妳看過魔力結晶嗎？我只看過龍族的繪本，但沒實際了解過魔力結晶長怎樣。」

「說到底是早就絕跡的魔導時代產物，這幾年即使有傳言，也都是在地底深處，或是海溝內發出不明亮光這類難以親身確認的消息。」軒轅十四替天棓四又裝了一杯咖啡。「需要糖嗎？」

「有勞學姐了。」

「正好當作順便複習。」

疲倦的獅子從隨身攜帶的糖罐舀出一顆方糖，放進微熱的黑色液體。

「妳為什麼會隨身帶糖罐？」

「因為想吃。幹嘛用那種奇怪的竊笑對著我，獅子座不能喜歡糖嗎？」軒轅十四自己舀了一顆拋進嘴裡嚼起來。「魔力結晶存在於正常魔力濃度的大氣中，只會像是咖啡裡的糖一樣分解擴散。因為現代的空氣結構和兩百年前不同，所以構成結晶的魔導粒子非常容易分解散逸，即使水晶之花確實被藏在拜歐蘭的某處，也得像是放在金庫保險櫃裡頭一樣，用特殊容器保存，否則就跟走出地表的古代精靈一樣，沒幾個小時就會整朵花徹底散失。」

「意思是說，水晶之花根本不可能存在於自然環境下。」

「exactly.」

「幹嘛突然講起異邦語。」

「偶爾也想裝點前輩的樣子。雖然是院會的決議，但是就這樣看妳們去犯險，我多少過意不去。」軒轅十四抓了抓頭髮。「看不慣就是看不慣，妳肯定也能體會這種感覺。」

軒轅十四扯下胸前的倒三角型吊墜，拋給天棓四。

「妳不是希望我休息嗎，既然這樣為什麼把車鑰匙扔過來？」

「不必多問，說好要借的就是要借，只是沒料到妳那麼快就躺進醫院而已。以妳的性格，就算是阿什特蕾前輩親自要求妳休息，大概也只會被當耳邊風。」

「別擅自把我說得好像很常忤逆老媽的壞小孩嘛。」

「因為阿什特蕾前輩年輕時也是這樣吧。」軒轅十四揮揮手。「別誤會，我也沒老去哪裡，只是常聽姑媽們聊天，歷任的天龍座都差不多是這種性格。」

「哪種？」

「順耳的說法是正義感強烈。別指望我說些不好聽的東西，那應該是南河三的專長。」軒轅十四打起哈欠。「如果妳接下來打算出去散步，床可以借我一下嗎？」

「借床要幹嘛？」

「當然只會用來睡覺，難道還有其他用途嗎？」

軒轅十四滿臉困惑地盯著學妹。

「好像也是，不好意思，我可能被伶盜龍揍暈頭了。」

「腦震盪檢查在三樓。」

「沒關係，我大概只需要一頓早餐。」天棓四摸著正在低吟的肚皮。「或是兩頓三頓，管他的，好餓喔。」

空腹灌了咖啡的女僕開始感到腸胃不適，她將床讓了出來，扶著胸口走出病房。軒轅十四迫不及待地接管床鋪和棉被，她在睡著之前才想起自己不該倒咖啡給空腹的傷患，但想必天棓四會原諒她的。

因為她下次見到摩托車時，肯定會一如往常地變成廢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