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自己烤了蛋糕（C）

「為什麼又是這地方？」

莉妲．卡爾維諾討厭醫院。

不單因為藥水味讓人厭煩，而是她痛恨病床，痛恨所有曾經盛放過她家族回憶的物品。慰問用的水果籃擺在床頭，顏色儘管鮮豔，卻絲毫無法勾起一絲一毫食慾，她伸手取來被水果籃壓住的診斷報告書，忽略寫得密密麻麻的休養建議，直接數起自己斷了幾根骨頭，只要數字是0，一切痛楚都不算大礙。

「妳醒了。」

北落師門提著更多的水果籃，走進沒上鎖的房間，她恢復人類外觀反而讓南河三頓感不適應。

「張著眼睛坐在床上，有很難看出來嗎？」

「只是確認。如果妳自認在睡，我會保持沉默。」

「那妳可以安靜了，我在休息。」南河三用床邊的枴杖敲打床頭。「想要水果籃就拿去，別杵在那礙眼。」

「我不是天棓四，即使對我生氣也沒有效用。」

「因為妳是沒有情感的機關人偶。」

「說不定我只是不在意。」

北落師門坐在探病用的椅子上，自顧自把整顆蘋果塞進嘴裡。

「真羨慕機關人偶只要交換身體就能快樂生活。」

「可是我不喜歡被交換。」北落師門把橘子剝成兩半。「要吃嗎？」

「太甜的話就算了。」

「通常都是酸的。」北落師門連皮吞下半顆。「確實是酸的。」

「拿來。」南河三搶過橘子。「現場搜索的結果出爐了嗎？」

「院長希望我暫時對妳保密。」

「蠢貨，那就不是保密了。妳至少該說『我不清楚』。」

「嗯，我不清楚。」

北落師門若無其事地撒起謊，繼續連皮消化掉籃子裡的水果。南河三則閉上雙眼，感受緩慢但切身的疼痛感。

「除了妳以外，還有誰來過？」

「院長、天棓四、企鵝、大王具足蟲、葬儀社的魚龍，以及天狼。」

「盡是作些多餘的事情。」

「至少她們關心妳該休養多久，而不是怎麼換零件修好。請別誤會，我並不討厭自己的身體，只是想表達……抱歉，我好像不記得該怎麼說。」

「『妳是被愛著的』。」

「應該是那樣說沒錯。」

「身為女僕，不需要那種東西，蠟燭沒有被珍惜的必要。」

南河三試著下床，雙腳卻一陣癱軟，讓她吃力地蹲下身喘氣。

「院長擔心妳亂動，請醫生打了鬆弛劑。」

北落師門吞下最後一顆帶皮奇異果，無視南河三的抵抗，將脾氣暴躁的藍髮女僕抱回床上。

「現場搜索的結果出爐了嗎？」

「院長希望我暫時對妳保密。可是妳問第二次，也知道我在說謊，所以這時候應該據實以告，這樣的對話邏輯正確嗎？」

「反正妳倆白癡蠢貨組合說話向來沒有邏輯。我的記憶只到岡．傑爾納被熔化為止，對接下來的狀況完全沒有概念。」南河三看向牆上的掛鐘。「時間是早上九點，我睡了四小時，還是二十八小時？」

「二十八。」

「相當合理。這段期間城市裡有更多花田被破壞嗎？」

「並沒有，2O仍在搜索城市死角，而市議會正忙於討論是否結案。」

「列卡奇斯仍然在逃。如果他當真是岡．傑爾納口中的委託人，那在逮到他之前，事件都不會結束，所有的機關恐龍都必須滅絕。」

「妳似乎很討厭恐龍。」

「如果妳的父母死於機關開發事故，就會憎恨這些東西一輩子。」

「開發者可以算是父母嗎？雖然我也不記得是誰。」北落師門眼睛一亮。「原來這就是妳成為女僕的理由。」

「為仇恨而活有哪裡不妥？」

「我可能在羨慕妳。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得到北落師門的稱號，也不記得自己原本的名字。」機關人偶臉上仍掛著淺笑。

「我只是按照前任北落師門的委託，將她殺死而已。」

「既然這樣，是什麼讓妳寧願粉身碎骨為拜歐蘭戰鬥？」

「不知道。我現在只知道這裡比較溫暖。」機關女僕搖頭。「鋼鐵機關的解體調查在八點時完成了，正午前預計能結束毒藥化驗，院長打算在下午兩點時開始2O召集會議。」

「但是她不希望我們參加。身為負責第一手調查的人員，事到如今可沒有休息的閒情逸致。」

南河三撐起拐杖，硬是走到衣櫃旁，翻找出合身的女僕裝扮。

「沒有零件可以為妳們替換。」

「聽好了，白色的蠢貨，要讓病患好起來最好的方法就只有一個。」南河三綁起髮帶。「找到比自己更差勁的存在，然後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對方的不幸身上。」

「那樣做會修好妳嗎？」

「會吧，因為我把快樂的零件奪走了。列卡奇斯的快樂零件必須被搶奪，如此一來我才能繼續安穩地度過夜晚，因為當我無意間想起任何機關結構時，都不需要去擔心他是否還有下一次陰謀。妳聽過耳邊的蚊子嗡嗡作響嗎，嗡嗡嗡嗡嗡嗡的吵死人了，即使牠今晚暫時安分，但妳清楚房間裡還存在著蚊子，想捏死牠是合乎情理且大快人心的，那是唯一能夠使我安心的方式。」

「透過正義嗎？」

「不對。」南河三嘴角微微上揚。「獵犬不懂得太複雜的道理。牠們的喜悅來自肆意追獵後，終於得以大快朵頤的瞬間。」

「我不太確定該不該參考妳的想法。」北落師門語氣有些困惑。「也許我也該問問天棓四。」

「反正她專說些好聽的場面話。」

「但『魔王劍』只承認她。」

「是啊……」南河三自嘲。「明明我也是被鯨魚炸得滿臉臭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