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喜歡的人與女兒非得作一個抉擇的話,我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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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29

拿著櫃檯強制購買的一百元泳褲,龍亞猶豫了許久,才終於開始脫下身上的衣服,首先是襯衫,然後是褲子,最後是內褲。

在無人的換衣間中,龍亞好好的挑了一個數字看起來不錯的衣櫃,將身上的衣服放入竹衣籃,然後,正打算把泳褲穿上時……。

「啊,找到了。」從玻璃隔門的外頭,傳來了小女孩的聲音:「是龍亞……。」

文月捂住她的口,把她抱了起來。

「不行喔,雪風,這裡是男生換衣服的地方。」

「男生?」

「就是說我們剛剛換衣服的地方,只能女生進去,但這邊只有男生能進去。」

龍亞呆了一會,望著正在教育小孩的文月,抬起的一腳不曉得該不該放下。

「啊……,你,怎麼沒穿衣服!」

「這不是廢話嗎?換衣服當然沒穿衣服!」

「變態!色情!蘿莉控!」

文月一邊喊著一邊扔著矮凳和臉盆進來,龍亞一邊躲著一邊抱怨:「喂,等等,平常的話這種場面不是應該反過來的嗎!」



花了好一些時間,龍亞才終於換上衣服,他將衣櫃鎖上,然後帶著鑰匙離開了換衣間。

「嘩啦」

穿過隔間的玻璃,出現在眼前的是數十個正在運作著的泳池與溫泉,也就是所謂的SPA。

前頭是拉著雪風的手,不好意思的看向旁邊的文月。

「抱……,抱歉,不是我的錯喔!是雪風亂跑造成的錯。」

龍亞嘆了嘆氣不打算深究,自從雪風來了以後,這都已經快要變成日常了。

看了看眼前的文月,她正穿著入場處賣的便宜泳裝,明明只是普通的白色連身泳裝,但龍亞卻感慨的想著文月居然能將它穿得充滿藝術感。
無起伏的胸口,與如同陶瓷花瓶一般輪廓的腰身。從衣物外露出的雙足與雙臂,簡直像穿著衣服的石膏像一般,分不出衣服與皮膚那方較為白晰。
柔軟得像是橡膠一般的大腿與足,雖然並不修長,但正因如此,顯得穠纖合度。

「……你在看什麼啦?」文月似乎終於意識到龍亞的視線,掩起胸口,不悅的說道:「我知道我就是又矮又貧啦,一直看著也不會讓你有什麼樂趣的。」

龍亞冷冷的道:「……我還以為是哪邊的維納斯像走了起來咧。」

「是,是,反正我就是雕像,胸前沒一點起伏,真是對不起讓你看這種東西。」文月撇過頭去,自說自話的向著不知哪裡的對象道歉。

「媽媽這次,換衣服得很快了喔。爸爸。」雪風見兩人鬧著彆扭,不理解她們的情趣,還以為是在爭吵,於是拉了拉文月的手,出言緩和。

「爸……,爸爸?」龍亞一驚,雖然雪風剛剛才說過這樣的夢話,但真正說了出來,還是有些訝異。

「啊,我說太快了嗎……。對不起。龍亞哥哥。」雪風低下頭,噘起嘴,一付又是害怕,又是愧疚的模樣。

「不,沒關係,妳怎麼叫得順口就好。」不過她真正的父親會怎麼想呢?龍亞的腦海裡浮現出這麼個問題,但立刻搖了搖頭把它甩掉:「不過,妳們換得還真快,我還以為通常會是男生先換完呢。」

「嗯,媽媽沒有像早上那樣把一堆衣服拿出來試,綁頭髮也只花了幾分鐘……。」雪風話才說到一半,文月立刻蹲下來捂起她的嘴。

「啊,我們,去試試那個吧,雪風。」文月指了指最邊緣的溫泉浴池:「雪風喜歡泡澡吧?我們把所有不會冷的泡過一遍。」

「好……!」雪風拉開了掩著口的手,開心的跟著歡呼了一聲。

「呼……。」龍亞看著牽著雪風的手遠離的兩人背影,偷偷的笑了一笑。

真的許久沒有見過文月穿得這麼涼快了,文月的身高確實並不高,也稱不上修長,但露出的手臂與大腿的肉感,和小小的腳踏在地上的搖曳,總是會讓自己的心跟著晃動。

「很可愛吧,龍亞先生。」

「嗯,很可愛……?」

對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的雨音,龍亞忍不住捂住口,轉頭忍住驚訝。

「我是說文月大小姐。」

「能不要投這麼直的球嗎?」

龍亞還以為她會掩蓋的說一句「是雪風可愛」,但想不到雨音如此直截了當接了下去。

「好吧,玩就到此為止。不過您選擇維納斯塑像來讚美大小姐的詞,我還是相當喜歡的,加五分。」

「……謝謝妳啊。」

語畢,雨音轉過身,指了指兩人後頭的房間。

「然後,該談談正事了。」雨音說了下去:「能和我來一場男子漢的較量嗎?龍亞先生。」



「……呼。」

蒸汽從石碳爐中冉冉冒出。
狹窄的室中,開著昏黃的滷素燈,似乎今天來這裡玩的幾乎都是年輕人,沒什麼人進出蒸汽室,小小的室內唯有龍亞與雨音兩人,分坐在木質長椅的上頭。

「關於跟在您後頭的人,您有頭緒嗎?」雨音直搗話題核心。

「妳……。」雖然因為熱氣而思考不靈活,龍亞還是四處看了看:「就不擔心他們會聽到嗎?」

「安心吧。」雨音從胸前的泳衣抽出了紙張一角,然後取出了兩張照片。

龍亞雖然對於這麼一件小小的泳衣中能放得下這樣的東西感到吃驚,但想到雨音一直以來的誇張行徑,對這樣的魔術手法也就漸漸習以為常。

「請看這張照片。」

照片是坐旋轉木馬時,文月的長裙飛起的畫面。

「……能加洗一張給我嗎?」

「我是讓您看這裡。」

雨音指著旋轉木馬斜後方的綠色欄桿。
龍亞一下子捏著照片,靜下來注目了好一會。

如果是在動,那絕對無法察覺。
但正因停下來了,被相機這樣的時間定格器具補捉了,才看得到這樣的一幕。

「扭曲了……。」

畫面中的一角,如同哈哈鏡的折射一般,欄桿與圍籬像是扭曲一般變型。

「是,我想應該是光學迷彩。」雨音沉靜的低語:「如果他敢進到這種房間,就算跟好前頭的人腳步,在霧氣和汗水中也會一下子現形,這就是我選擇這裡的理由。」

「……也就是說。」龍亞跟著說了下去。

「我想他們跟著來了,但目標應該不是你。龍亞先生,您有頭緒嗎?」

「送貨人……?」龍亞想了一會,但連想也不必想,認識的人之中能有這種誇張技藝的,恐怕只有那個人了吧。

「看來您也已經有頭緒了。」雨音眨了眨眼,繼續說了下去:「從三天前文月小姐出門時我就已經察覺到這個氣息的存在,但是為了揪出他,在您的家裡或門外站崗都不是好主意,而且看來這個人就連經常性監視您的六個人都沒能具體的發現他的存在,因此我才這麼設計了一個局面。」

「原來如此……。」龍亞以拳扶顎想了一想,雖然剛才好像聽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但還是裝作沒聽到似乎會比較安全一點。

「就是這樣,您可別以為我們只是在玩啊。」雨音維持著雙手置於雙腿上的坐姿,似乎對這股熱氣絲微不動聲色。

龍亞也不禁佩服,原來這些天的大舉動全是為了保護文月的動作。

「我或許知道這些人是誰……。」龍亞安靜的思考了一會,但不管怎麼樣,都沒辦法理解送貨人這舉動的用意。他會隨時待在旁邊觀察是合理的,畢竟,如果,假設,他說的都是事實,那麼雪風這些日子的動作,是關係到改變未來的大事。

但是他在看誰?他在監視著什麼?
他為什麼既給了龍亞改變未來的機會,又作著像是怕龍亞選擇的動作?
還是說,這個人根本不是那個「送貨人」,而是工作性質相似的其他人?

「對了,我再補充說一點吧。」雨音見龍亞並沒有說出一切的意思,於是指了照片再一次公開情報。

「請看這個人的站姿。」雨音指著畫面中的「人」,說道:「他並不是在看我的旁邊,也就是龍亞先生。也不是在看文月大小姐,從他站立的這個角度,他正在看的是……,雪風小姐。」

雨音收起了照片:「我想這會是個非常重要的線索。」

龍亞點點頭:「嗯,我想,我有頭緒了。話說那照片原來不是要給我嗎?」

一瞬間,雨音收起了平時的玩心。
即使是龍亞這樣的外行人也能夠理解,她露出了隨時可以處理掉一個人的氣息,將手擺在龍亞的側頸上比了比。

「請原諒我最後才提起,但我想這件事還是得先讓您明白。」雨音沒有改變表情,但龍亞明白就是這個表情,才顯露得出她現在的心情:「雖然我很喜歡看見文月大小姐的笑容,但是讓文月大小姐安全的渡過每一天才是我真正的工作。為了這個目的我不排除作出任何事。」

「任何事?」龍亞明知故問的要她說得更明白。

「是的,包括讓文月大小姐身旁所有不安全的東西消失。」雨音一下子恢復了站姿:「我先離席了,失禮了,龍亞先生。」

即使雨音剛才真正露出了一絲殺意,但,龍亞還是靠著牆,仰起頭。
正因為雨音與龍亞一樣,都喜歡著林文月這個人,所以,龍亞能夠很清楚的明白雨音最後那句話裡的意思。

當一個人沒有任何風險的活下去,也就代表,她失去了同等風險的樂趣。

「我們要一起讓文月開心的笑著幸福下去喔……,雨音小姐。」



「喀擦」。

房卡開啟了陰暗的房間,手掌在亮著橙光的燈光處一劃,房中立刻變為了一片明亮。

「哇……。」雪風赤裸著腳在地毯上走了走,立刻靠著牆躲著縮在一旁。

「哼哼……。」文月將她抱了起來,扔在軟得能陷入整個人的床上。

「哇,好軟,救,救命啊,我要被吃掉了。」雪風掙扎著伸出手,文月也跟著跳了上去,和她兩人在床上打鬧。

「非常對不起,龍亞先生。」門口的雨音,舉起手裡的房卡,向龍亞說道:「因為一點疏忽,我訂了兩間雙人房。能分配一下房間嗎?」

「我要和雪風一起睡!」文月在棉被中仍舊喊著任性的要求。

「……還有什麼好分的呢?」龍亞取走了雨音手裡的卡片:「妳們三個女生一間,我一間,這樣就好了吧?」

「喔?」雨音低聲笑道:「我和雪風小姐一間,讓你們兩位獨處……,也是可以的喔?」

龍亞往後退了一退,想起了雨音剛剛的表情與說過的話,內心產生了矛盾,實在分不清楚這個人的真心。

「我……,我……。」雪風說著從床上滾了下來。然後爬著站了起來,抱住了龍亞的大腿:「我和爸爸……,一起睡。」

「咦?」「咦?」「嗯?」

文月,龍亞,與雨音,三人同時發出了疑惑。

「因為,只有爸爸是一個人的話……,感覺很可憐嘛。」

「噗。」文月躺了下來,仰起頭,在空氣中搖著雙腿,難以抑止的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好的,那就這麼辦吧。」雨音低下身,摸了摸雪風的頭:「雪風小姐真是個溫柔的人。」



「好了。」龍亞躺上了床,再一次確認了另一張床的雪風沒有躲下地毯。「牙刷好了嗎?廁所上過了嗎?」

「好……,好了!」雪風也蓋好了被,一臉緊張的回應。

「那我要關燈囉,好好睡吧。」龍亞按了一下床旁的開關,一下子室內只剩下微弱的小夜燈。

「呼……。」

龍亞彷彿還聽得到雪風緊張的低聲喘息。

「怎麼了?太高級了嗎?還是想在地上睡嗎?」龍亞想了想,自從文月來了以後,已經許久沒和雪風獨處,既沒有帶小孩的經驗,也不曉得如何對待雪風,一但兩人獨處實在很尷尬。

「嗯……,我覺得,可能是……,太高興了。」雪風短短的湊出詞句,模糊但又小心翼翼的表現出現在的心情。

「今天玩得太開心了是嗎?」龍亞以手為枕,轉過頭,往雪風那處看去。

「嗯,不是的。」雪風似乎搖了搖頭:「雖然一開始,不認識龍亞爸爸和媽媽,到了這裡以後,還以為不曉得會被怎麼樣,但是,因為這裡全都是好人,所以我……。」

詞句累積為文字,心中的想法化為語言。
即使現在還很難組織為明確的話語,但龍亞還是靜靜的聽雪風說下去。

「所以,雖然現在很開心,但是,我還是,好擔心。現在的事,要是都是夢就好了。」雪風斟酌了用詞,最後還是緩慢的說了出來。

「為什麼?妳不喜歡現在的日子?」龍亞也小聲的反問。

「不是的,太過開心的事,總是會過去的,要是夢的話,我就能一直記著。」雪風伸吸了一口氣:「而且夢裡沒有文月。」

「文月?」龍亞因這個名字再一次出現而訝異,只是沒有問出口。

「每當想起只有我這麼開心,我就好想告訴文月這些事。但是夢怎麼都不醒,開心的日子好像隨時都會有盡頭。」雪風低聲說了下去:「我知道這樣很對不起媽媽與爸爸,但是,我好想讓文月也看看什麼是開心。」

「雪風。」龍亞說著,起身拉開了被子:「可以和我一起睡嗎?」

「嗯。」雪風推開被子,往龍亞的床上爬去。

「雪風啊。」

「嗯。」

龍亞說著抱緊了嬌小的女孩。
在懷中的雪風比枕頭還要小,但是卻有著呼吸的起伏與溫熱的體溫。

「妳一定很喜歡文月對吧?」

「文月是……,家人。」雪風低語:「雪風唯一的……,家人。」

「妳可以告訴我,妳和文月發生過什麼事嗎?」龍亞問道。

「嗚……,咳……,嗚。」

然而,一這麼問起,雪風就鼻頭一酸,哭了起來。

「啊,對不起,我不問了。」

「……不,沒關係。」

雪風搖了搖頭,緩慢的談了起來。
雖然組織起來的文字根本無法讓人明白,雪風也根本組織不起事物的全貌。

「只要待在這裡,就能夠吃飽,蓋溫暖的被子,可是啊,龍亞爸爸,我該怎麼把這些平分一半呢?」

「嗯……。」龍亞思索了一會:「雪風覺得爸爸和媽媽對妳好嗎?」

「好。」雪風反問:「為什麼爸爸和媽媽對我這麼好呢?」

「因為幸福。」龍亞將她抱緊,低聲說道:「媽媽和我寵著妳的時候,就會感覺到心裡的幸福,雪風也是,只要和文月待在一起就會感覺到心中有一股溫暖對吧?」

「是。」雪風點點頭,將臉埋入龍亞的臂彎。

「人類就是這樣的。」龍亞說了下去:「我們並不是為了獲得什麼而這麼作,單純只是因為從別人那裡接受過這股暖意,所以,為了把這個溫暖傳下去而照顧其他的人,如此而已。」

「溫暖……。」雪風用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嗯,下一次再能夠見到文月的話,雪風就這樣把這個溫暖傳遞下去吧。」龍亞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自豪的告訴她,這就是爸爸和媽媽教給我的幸福。」

「啊……。」雪風點點頭,將身體蜷曲得像是個蛋,將臉埋入龍亞的臂中,像是想立刻回到夢裡那般,側過頭露出了滿臉的笑意。



「呼……。」確定雪風完全入睡以後,龍亞從枕上抽出了手臂,甩了甩手緩了緩因為姿勢而造成的麻痺。

他看向落地窗,思考了一會,把椅子拉了過來,坐在陽台外看向夜中的城市。

從今天文月說的話看來,雪風絕不是她為了惡作劇送來的孩子。甚至,文月還認為是龍亞這邊為了整她而請來的小孩,當然龍亞也知道不是那樣。

那麼,雪風的來歷就只剩下一個可能。
就如同那封信所說,她真是未來的文月──。不,神所寄來的小孩。

雖然到現在還是沒辦法看清全貌,不過,至少這些事情是已經能夠確定的了。

未來的文月真的死了。
雪風真正的父親究竟是誰,連雪風自己都不明白。

然後最後,就是神所說的那個「難題」。

「電車問題」,在網路普及的今天,這是經常能見到的話題。

一輛電車因為惡作劇,某個無辜的人被綁在列車的行進路線上。
而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你,且你正待在能夠改變列車軌道的變軌器旁。

只要立刻推下變軌器,就能夠救那個無辜的人。
但是,惡作劇還不只於此,另一側的軌道也躺著一個無辜的人。

如果你什麼都不作,這個人就會死,但是如果你作了改變,另一個人就會死。

這就是神明的惡作劇。
如果張龍亞現在什麼都不作靜靜看下去,文月就會生下雪風,而直到九歲前的雪風都會悲慘的渡過童年。
但如果作了改變,文月可能會獲救,可能不會悲慘的死去,但雪風就不會出現在這裡,她存在過的一切也會被消去無跡。

但是,那個變軌器究竟在哪裡?
列車又是什麼時候會走入軌道?

至少目前看起來,是一點也沒有那種跡象。又或者說,正因為雪風被送來,所以未來正一點一點的被改變?

思索不來。龍亞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畢竟是神所要思考的課題,由一個普通的準大學生來煩惱實在太困難了。

「呼……。」龍亞忍不住嘆息,在那種明顯的跡象出現前,現在只得見一步走一步了吧。

「龍亞?」不知何時,從一旁的隔板傳來了呼叫龍亞名字的聲音。

「嗯,是我。」龍亞也跟著回應:「雨音小姐睡著了?文月。」

「嗯,雪風也睡了嗎?」文月說了下去:「你也睡不著?」

「……大概是吧。」龍亞竟不知如何反應。

「我可以過去你那邊嗎?」文月小聲說道,似乎害怕被聽見。

「妳等一等,我開門。」

龍亞走到門口,打開了門,文月也跟著帶了房卡過來。

「嘻嘻……。」文月將房卡放在櫃上,在房中轉了轉:「真的好有畢業旅行的感覺。」

龍亞點點頭。
涼爽的晚風,沉靜下來的夜晚,只有兩人獨處的房間。

真的很像是大白天喧鬧了一日以後,畢業旅行的夜晚。

「……雪風。」文月說著坐在床沿,戳了戳睡著的雪風睡臉,膨膨的臉頰將手指彈了回來,文月不禁低語:「雪風真的好可愛啊。」

龍亞無聲的笑了笑,轉身走向陽台,繼續在椅上坐了下來。

「怎麼啦,你在看夜景嗎?」文月笑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有情調了?」

「不,在想一點事情。」龍亞搖搖頭:「已經想完了,沒事。」

「……是嗎?」文月沉默了一會,探頭出去看向街道。

深夜中的街道靜如止水。
經夜不息的霓虹燈,閃爍著的紅綠燈與街口,偶爾劃破寧靜空氣的機車聲響。

「……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會是什麼樣子的?」突然的,文月望著遠方,頭也不回的向著龍亞這麼問道。

「將來……。」龍亞尚未回話,腦海中立刻浮現了家中的模樣,餐廳,四人座的桌椅,文月準備著早餐,雪風待在椅子上乖巧的等著。

這不就是……,這幾天才發生的事嗎?
一但這麼自省內心,龍亞才終於明白自己有多麼期望和文月的共同生活。

「……沒想過。」然而,龍亞卻還是撇過頭,低聲自語掩飾過去。

「……膽小鬼。」文月哼的一聲,往遠方望去。

「很危險的,快坐下來。」龍亞也只得轉開話題。

「呼……。」夏夜中的風帶了點熱意,尤其與冷氣房中的溫度一混和,一股難以說清的暖烘烘的對流就這麼積累在陽台的小小空間之中。

「你知道嗎?那條路叫文行路。」文月說著指著遠方的紅綠燈,一個接一個說了下去:「然後接上道德路,仰德道,穿過市民大街,繞過太平山,就能看到跨海大橋……。」

龍亞笑了笑:「妳還真清楚。是上學路線嗎?」

文月不理會他,繼續說了下去:「然後一路往海邊走去,藍色的天空和大海,沿著海邊的山也一片都是綠的。」

隨著文月一路說完,兩人也同時靜了下來。

「……我的父母就住在那個地方。」

文月說完,轉過頭來望向龍亞。

龍亞卻不發一語,移開了視線。

「你還想繼續躲下去嗎?張龍亞。」

文月說完,不發一語的往房內走去,取了自己的房卡,一聲不坑的打開了房門。

「我還以為……,你曾經是我的英雄。」

只留下這麼一句自語,文月的身影與走廊中的燈光,在關起的門中,緩慢的縮為一小道細長的直光。然後,「喀擦」一響,輕聲的關了起來。



旅行就這麼結束了。
一切又恢復了日常。

「龍亞,電腦借我用一下喔!」

「啊,好,妳要作什麼?」

「查查看新的神明怎麼抓……,密碼是多少?」

「妳的名字。」

「Mi……tsuha?」

「不,就是妳的名字。」

唯一的變化是,文月真的就這樣在龍亞家的隔壁住了下來。並且每天都會過來照顧雪風,一起吃飯,一起玩,一起念書。

「林……,文……,月。」文月自言自語的打出了這三個字的注音,畫面一下子展開,筆記型電腦進入了桌面。

「哼……。」文月輕哼了一聲,自顧自的開啟了網頁,開始查自己想要的資料。

龍亞也無奈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走入了廚房。
即使,在雪風的面前不太明顯,但龍亞還是察覺得到的。

自從那天的旅行以後,文月對自己的態度就變得有些隔閡。
雖然文月一直以來經常都用禮儀式的笑容隔除掉那些想追求她的男同學,所以龍亞也相當清楚她是怎麼經常性的扳起一張冷冷的笑臉。

「爸……。」

但是,這一次,龍亞感覺得到,她正用自己都不熟悉的態度來對待自己。不,或許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龍亞爸爸!」

「啊?」

當龍亞意識過來時,雪風正站在自己的前頭。

「怎麼了嗎?雪風?」

「雪風……,把衣服曬好了喔。」

「啊,這樣啊。」龍亞摸了摸她的頭:「了不起,了不起。」

一個月來,雪風學會了很多事。
龍亞和文月教她的事,她也一件不剩的都記了下來。

包括了小孩應該有的童年,包括了教育與對錯。
也包括了作對的事應該要被褒獎。

「嘿嘿……。」雪風將雙眼笑成了一線,露出被讚美時該有的笑容:「那雪風……,可以喝果汁嗎?」

「嗯,好,可以啊。」

龍亞說著打開了冰箱。

「啊……,果汁只剩這麼一點……。」

文月買來的柳橙汁,不知不覺只剩下半杯了。
一個月前龍亞還想不到,但經歷好幾次後,現在才知道文月說的沒錯,小孩子用的東西真的很多,而且很快就得再買。

「沒有關係!」雪風捧著杯子站在龍亞的面前。

龍亞將橙色的液體注入,把瓶子中裡最後的一點也倒入杯子中。
剛才看了一下,冰箱裡只剩下鋁罐裝的桃子汽水了。遲點又該去買雪風最喜歡的柳橙汁。

「嗯……,哈。」畢竟雪風只要喝了她最喜歡的果汁,就會露出滿面的笑容。

明明是有點苦味的手搾原汁,真虧雪風這個年紀的孩子還能好好的喝下去。龍亞不禁這麼想著。

雪風將杯子拿到水槽中,用水沖了沖,把水擦乾放回到水杯架,然後就站到龍亞的跟前。

「嗯,嗯,好厲害,好厲害。」

「誒嘿嘿……。」

龍亞摸了摸她的頭,用毛巾幫她把手擦了擦乾。
雖然經常會聽到,不過見到她的笑臉,龍亞總是會想起這麼一句話:「我女兒果然是最可愛的。」

「我可以去玩遊戲嗎,爸爸。」

「家事都作了嗎?牙刷好了嗎?」

「是。」

「那就去吧。文月也在客廳,不要打擾到媽媽喔。」

「是!」

雪風高舉起手,開心的往客廳奔去。
和她剛來這裡的第一天那畏縮的模樣,真無法想像她也能露出現在這種笑容。

「很可愛吧。」不知何時,穿著女僕裝的身影出現在身旁。

龍亞先是吃了一驚,但也對這樣的非現實逐漸習慣:「嗯,是啊。」

「真令人驚訝。」雨音望著雪風的背影,跟著說道:「世界上還有這麼像文月小姐的女孩,又乖巧的不可思議。」

「……文月小時候不乖嗎?」龍亞反問。

「不,當然不是那個意思。」雨音說了下去:「只是在說雪風小姐和文月小姐小時候……,同樣的討人喜歡罷了。」

「……嗯。」龍亞沒有見過小時候的文月在家裡是什麼樣的,只能憑空想了一下。

「對了,還有……,儘快合好吧。」雨音閉起眼偷偷的笑了一笑。

「……咦?」突然的發言,讓龍亞吃了一驚。

龍亞和文月自旅行的那一夜後,兩人就一直沒有好好的談過。
雖然表面上兩人都和往常一樣,在雪風的面前也不曾表露,但是果然那一晚的事,也瞞不過什麼都曉得的雨音。

「『剩下的』日子還有多少天能夠開心的笑著,這可是誰也不曉得的喔。」

「我知道。」龍亞言畢,仰頭喝了口冰水。

但是,雨音指的是哪件事呢?是雪風遲早要離開這裡的事?還是距離大學開學只剩一個多月的事?還是文月能住在這裡的時間有限的事?

還是在談她自己經歷過的事,回憶的經驗談?

龍亞也不曉得。
不曉得的事實在太多了。

所以更要把握眼前僅有的快樂,龍亞只能這麼想著。

所以,暑假開始後的這一個月。
龍亞和文月每天都和雪風一起玩樂,有時外出,有時待在家裡,有時聽著下雨的聲音一同午睡,有時什麼也不作一整天就待在沙發上。

年輕的時候,即使越年少的人擁有的煩惱越多,但不論作什麼事都很開心。
開心到覺得日子過得快得不可思議,甚至讓人察覺不到日曆一天一天的被撕去。

那些露出笑容的日子,到底消失到哪裡去了呢?即使老了以後,回頭反覆察看好幾遍,也不見得能夠答得出來。

或許,是和名為青春的蠟燭一同燃燒掉了吧。

「恭喜。」

這一天的晚餐後,雨音突然的端出了手作的蛋糕。

「……咦?」文月露出了疑惑,龍亞也跟著不解。

「雪風來這邊的日子……,不對,還不到一個月。我們兩個的生日……,也過去很久了……。」文月沉思了一會。

「難道是……!」龍亞掩口驚呼:「雪風的第一次……。」

「啪」文月猛然的將他的頭敲到桌上。

「呵呵……。」似乎是對兩人的鬧劇與困惑相當滿意,雨音將手作的蛋糕放到桌子的中央:「恭喜你,龍亞先生,學測放榜了,恭喜你拿到滿級分。」

「啊……,對喔。」龍亞摸了摸前額,遲疑的的點點頭。

雨音繼續說了下去:「這樣您也是各大名校的準入學生了,有想填的志願嗎?」

「那當然是……。」龍亞轉頭看了看文月,文月似乎是察覺到他這個眼神的意義,撇過頭去不理會他。

「合大材料系。」

「和文月大小姐一樣呢,恭喜,恭喜。」

雨音露出毫不奇怪的表情,裝著驚喜的樣子,敷衍的拍了拍手。

「今後的四年,還請您和文月大小姐成為良好的同學了。」然後雨音低下了頭,說出了請多關照之類的句子。龍亞也只得搔搔頭,不好意思的點頭答應。

文月往一旁看去,看了看盯著蛋糕,咬著手指的雪風,說道:「來,雪風,我們來切蛋糕吧,可以吹蠟燭了。」

「吹蠟燭……?」然後文月抱起雪風,讓她朝著蠟燭呼口氣,彩色的獨立蠟燭上,燭火搖了一搖,文月再催促她多用力一些吹,雪風於是一呼將燭火吹熄。

文月拍了拍手,握起雪風的手兩人一同從蛋糕的邊緣落刀。
雪風也像是逐漸覺得有趣的,切著切著將蛋糕分為數塊。

「好,來,這塊是妳的。」文月笑著將蛋糕分至雪風的盤上。「媽媽的草莓和水蜜桃也多給妳一塊喔,高興嗎?」

「……嗯。」雪風點了點頭,含著湯匙低下頭來。

文月察覺到了她的表情變化,摸著她的頭髮,問道:「怎麼了嗎?」

「雪風,今天還沒有聽到故事喔……。」雪風低著頭,一付委屈的模樣說道。

「嗯,這樣啊。」文月無奈的笑了笑。自從哄她吃飯說了故事以後,雪風只要吃完飯,就一直想要聽故事的後續。

龍亞也無奈的望著她們,心中想著,這樣下去,文月的故事不曉得哪一天就會用完囉。

「義大利麵王子和白金叉子公主結婚以後呢,過著幸福的日子。義大利麵王子為了將美味的義大利麵傳達給世上的每個人,帶著白金公主與銀月公主,每一天都在銀河之中旅行……。」

「嗯,嗯。」雪風一邊叉起蛋糕,含著湯匙,一邊沉迷的聽著。

文月笑了一笑:「在艱困的旅行中,有一天,銀月公主的生日到了,吃過美味義大利麵的客人聽說了,紛紛送上祝福,於是,白金公主在客人送來的桃子罐頭上立起蠟燭,讓銀月公主吹熄……。」

「呼。」雪風重演了一次剛才吹滅蠟燭的模樣,調皮的樣子讓文月也不禁笑了出來。

「那一天吃到的桃子是世界最美味的食物。」文月把故事說完,停了下來。

文月見雪風還盯著她不放,於是戳起她蛋糕上的水蜜桃,一下子送到她的口中。

「……就是這個味道喔。」文月笑了一笑。

「嗯……,唔……。」雪風嚼了幾嚼,讓甜甜蜜蜜的水蜜桃,在口齒中散發出甜美的氣味。

「好吃嗎?」文月問道。

「好……,吃。」雪風一聲不坑,眼淚又掉了下來。

「啊,怎麼了?噎著了嗎?」文月又擔心的問。

「不,只是,太好吃了……。」雪風擦了擦淚水:「只是,只是……,好吃到我想要哭出來……,雪風,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

文月給她擦了擦淚,雪風靜了一靜,一邊流著淚水,一邊吃完蛋糕。

「……好想讓文月也吃吃看這樣的東西。」



時間過了深夜。
開心的慶祝了一下以後,文月和雪風就離開了龍亞的家,穿過隔間的門,回到文月的房間睡覺。

龍亞待在客廳中的沙發上,靜默不語。
過了許久,確定在隔壁的文月與雪風都睡了以後,才放心的打開一封信件。

『把那個女孩交回來』

信裡只寫了這麼一行字。
寄件人,時間都不明。
只知道是不知何時從信箱中丟進來的。

唯一知道的是,信中的字體和之前的「神明的信」一樣是電腦打字。

龍亞現在已經肯定了,雪風的到來是神明的惡作劇。
但為什麼神明又要在這個時候將她收回去?莫非,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之後的未來,已經如同將來的林文月所祈求的那樣得到了救贖?

「這是第幾封?」不知何時,從沙發的後頭傳來女性的聲音。

當然,能夠不出一點聲響就站在龍亞後頭的正是雨音。
龍亞不必回過頭,也曉得這個神出鬼沒,彷彿已經都知道一切的了的人是她。

「是第四封。」這個禮拜,有個不知名的神秘人一直都在同樣的時間將信放入信箱。

信的內容有「把她還來」、「這是為了正義」、「為了未來的救贖」,等等的語句。

能夠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又不露面的進行,難道又是送貨人所為嗎?他究竟想要龍亞作些什麼呢?

龍亞自己也無法回答。

「……我想你也很清楚,龍亞先生。」雨音低語:「遲早要讓雪風小姐和文月大小姐分開的。」

龍亞沉默不語。
沒錯,雨音這才是正確的態度。
不論是誰,突然的被一個小女孩叫爸爸媽媽,也許會同情而照顧她。但,誰都知道,小女孩終究是有真正的爸爸和媽媽的。

可是雨音不知道,唯有龍亞明白,讓雪風離開這件事代表什麼意思。
那就等同於讓她回到悲哀的未來,甚至是沒有出生過的未來。
也就是讓雪風一個人消失。

這段時間積累的感情,與文月和雪風一同相處的時間,還有雪風好不容易露出的笑臉,這一切的一切都難以割捨。

「……我明白了。」雨音點了點頭:「不過,我也不會就這麼罷手的。至少我要知道他們是誰。」

「什麼……?」龍亞對此有了反應:「妳能知道嗎?」

「嗯,就這麼讓人窺伺文月大小姐的行蹤,我可不能不聞不問。」雨音補充下去:「之前我也說過我將監視的人手調派到反追蹤了吧,只要再給我兩天,我大概就能找到這些人的行蹤了。」

「是嗎……。」即使有不可思議的科技和體能,也逃不過雨音小姐的法眼啊。龍亞想了想,點了點頭。「那就拜託您了,雨音小姐。」

「嗯,交給我吧。」雨音不動聲色,維持一貫的語調,點了點頭。



「──啊!」

一瞬間,從隔壁傳來了女性的驚呼聲。
龍亞和雨音都明確的聽了出來,那是文月的叫聲。

驚叫聲接連不斷,還伴隨著喘氣的喊聲,龍亞相信那絕不是出現蟲子這樣的喊聲。要說為什麼呢,因為雪風曾經有在尖叫的文月面前一掃把打死蜈蚣,還理所當然的把它丟到外頭去的經驗。

所以文月和雪風在一起是不可能怕蟲子的。

「……快開門!」一面這麼想著,龍亞一面催促著雨音打開隔間的大門。

雨音卻拉起裙擺,急忙的往大門走去:「龍亞先生,那個門的鎖,從這邊無論如何是打不開的,和我一起走正門吧。」

龍亞想了想,這確實是妥善的設計。於是兩人一同走出了客廳,連開兩扇門,到了隔壁文月的房間。

文月正對著大開的窗戶驚呼。
龍亞看得出穿著睡衣的文月,雖然飽受驚嚇,但仍然緊緊抓著某樣「透明的」東西不放。
而雪風,正由那「透明的」東西,捧著飄浮在空中。

「住手!雪風……,雪風她……。」文月哀求著驚叫:「有沒有人……,誰來……。」

「文月大小姐……!」雨音立刻衝過去,護住了跌落在地的文月。

龍亞搶了上去,拉住抱著雪風的那隻手,一瞬間空氣扭曲了一小塊,龍亞感覺得到手裡摸到了塑膠衣一般的手感。
然後「砰」的一下,被踢了開來。

「不對勁……。」從姿態和抱著雪風的手看來,這個人都不可能從側面踢過來。也就是說……,如同雨音說的那樣,打從一開始就是兩個人。

「給我住手!」龍亞按著肚子喊了出來:「送貨人!是你嗎?為什麼要作這種事?為什麼把她送過來,又要把她搶走?讓孩子和真正的母親在一起難道是這麼困難的事嗎?回答我啊!神明!」

「……我們……。」

一瞬間,龍亞彷彿聽見了女性的細語。

「別回他的話,這一切都是為了真祖大人,走!」

另一個男性的聲音蓋過了一切,推著抱住雪風的手,兩個巨大的重響聲一前一後從外頭的地面傳來。然後,一切又再一次靜下。
只有大開的窗戶,仍舊維持著喧囂的風聲。

龍亞看著雜亂的腳印,荒亂的室內,以及從八樓外吹入窗內的風,不知如何是好。

「那麼,就照先前所說的,我去『追蹤』那些人了。」雨音冷靜的扶起文月,向著龍亞說道:「之後我會叫人來收拾的,文月大小姐就麻煩你了,龍亞先生。」

「啊……,好。」龍亞答應了一聲,接過雨音遞過來的還在啜泣的文月的手。

雨音看了看兩人,放下心,走出了大門。
龍亞低下頭看著文月,她穿著絲質的寬大連身裙睡衣,一頭長髮細直的掩著按住雙眼哭泣的手掌,一付楚楚可憐的模樣。

「來,能穿拖鞋嗎?先到我家去吧。」龍亞拉起她的手,一路走到門前。見文月還是毫無反應,慌亂的哭著,只得自作主張揹起她,一路走回家裡的玄關,這才將隔壁和自家的兩扇門都關了起來,喘了喘氣。

「啊,要……,喝點水嗎?」將文月安置在客廳的沙發上後,龍亞一個人走進了廚房。

雖然現在還沒什麼問題,但是,等雨音回來以後要怎麼向文月解釋呢?
鬧到這個地步,已經不能用一句「雪風的爸爸媽媽回來接她」解決了吧?

龍亞嘆了嘆息,拿出杯子,倒了兩杯飲料。

「桃子汽水……?」龍亞望著玻璃杯中的液體,看了看鐵罐子的模樣。「我們家有買這個嗎……?」

「嗚嗯……。」就在這時,龍亞聽見文月一個人的低鳴聲,只得盡快端著兩杯飲料走了出去。

「妳還好嗎?文月?」龍亞將飲料放在桌前。

「咳……。」然後見文月咳了一咳,龍亞趕緊將杯子端到唇邊讓她喝了一口。

「呼……。」兩人於是靜了一陣,龍亞也才安心把杯子放下。

思索了一陣,龍亞還是不曉得該如何解釋。
總之,把自己目前知道的事,全都告訴她吧,和雪風最親密的文月,肯定是有資格知道這些事的。

「也許妳不相信……,文月。」

龍亞說著,把這個月所發生的事全都整理了一遍,說了出來。

考完試後發生的事,送貨人和箱子的事,向文月求救的事,報警被阻止的事,三個人一同渡過這一整個月的事。

一想至此,龍亞就忍不住將心中的話一股腦全說了出來,即使這一個月來,全都是亂七八糟的發展,但還是將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講了出口。

「我,很感謝雪風和神明給了我這個機會,如果不是這樣,現在我和妳一定還互相鬧著彆扭,誰也不敢先向對方開口。」

龍亞仰起了頭,一旁的文月「嗯」了一聲。

「這一個月來,真的都是些怪事,雪風雖然乖但是彆扭,雨音小姐雖然行事直率,但一切總是為了妳著想……。」

「嗯。」文月低哼一聲,拿起桌上的飲料,咕嚕咕嚕了喝了幾口。

「回過神來,我已經習慣於有妳們兩人的景象了……。文月……,我……,」龍亞遲疑了一會,終於還是開口說道。

「我想要和妳待在一起,可以的話雪風也在一起,我們三個人,就這樣一直過著像現在這樣開心的生活吧。就算要我不上大學直接去工作,就算之後過的都是紛紛擾擾的日子……,我也無所謂……。」

「葛噹」

不知何時,杯中的冰塊融化了一角。
冰塊落下,互相敲擊,發出了微小的聲響。
龍亞察覺到那個聲音而看了過去,只見玻璃杯上凝結的水珠,一下子滑落至杯底。

「我知道。」文月的聲音一下子蓋過了時鐘的秒針響聲,在無人的客廳中迴盪。

「我一直都知道的喔……,龍亞……。」

文月如同夢囈般的低語,讓龍亞的心跳突然的停了一拍。

「你為什麼……,離我那麼遠呢?」

龍亞轉過頭去看她,文月的髮絲像是幕簾般,掩著微睜的迷濛雙眼。
龍亞趕緊移開視線,文月身上穿著的寬鬆衣服,從領口可以瞥見一絲風光,從袖口處,豐腴的手臂露了出來,龍亞轉了轉眼珠,不知該看向何處是好。

「再靠過來一點嘛……。」文月低語,拉緊了龍亞的手臂,將他拉至自己的胸前。

「文……,文月……。妳……。」龍亞不知所措的撇過頭去。

「還是好遠……,你為什麼總是離我那麼遠呢……,就好像一直都在天空……。」文月嬌嗔了一聲,發著不知名的脾氣,軟膩的低語著。

「等,等一下,文月,妳真的沒事吧?」龍亞搖了搖她。

「嗯?沒事啊。」文月低語著回應,肩上的衣領滑了下來,她伸出手把龍亞杯子中的冷飲也一口氣喝了:「好熱……。」

「咦……。」龍亞往杯子瞧了瞧,拿起殘餘的飲料一聞。這不是汽水,而是氣泡水果酒……!

「嗯……,還是好熱。」文月說著抱了上來:「龍亞,龍亞,龍亞龍亞龍亞!」

「我,我打開冷氣了,妳等一會。」雖然她這麼茫了下去,正好不會追問雪風的事,但龍亞還是想著有什麼方法能快速解酒。

「不要!」文月貼著龍亞的手臂上:「就要這裡,這裡是最涼快的。」

「好,好。就這裡。」龍亞正坐,將視線轉過去,不知如何是好。

「嘻嘻……。」文月輕聲笑了笑:「你那麼嚴肅作什麼?」

「有嗎?沒有啊。」龍亞簡直快連「請妳放尊重一點」都說出口了。

「膽小鬼。悶騷。沉默的色鬼。」文月接連說了出口:「三月六日,又見到文月了,她們正在上體育課,文月打排球跳起來的時候真讓人想多看幾眼。」

「……!」龍亞驚呼一聲,想認為剛才聽見的是自己的錯覺。

「四月七日,換教室的時候和文月擦肩而過,她向我打招呼的模樣還是那麼可愛,可是我不能胡亂回應。」文月將臉埋在龍亞的臂中,繼續用撒嬌似的聲線說著。

「啊……,啊……。」龍亞閉起眼,抱著頭,希望這一切都是夢。

「五月五日,文月好可愛,我快要讀不下書了,好想再見她一面。好想和她說說話。六月九日,不行,再一個月就要考試了,我要把文月的事都寫進日記……。」

「妳為什麼……?」龍亞大喊出來。

「嘻嘻……,電腦裡面……。」文月淺淺的露出壞笑,中斷他的叫喊說了出來:「有隱藏資料夾……。」

「……。」毫無解釋的餘地,龍亞只得靜靜坐了下來。

「二月十日,我終於在寒假前,向文月告白了。但是文月統測是滿分,想必也會上合大吧。我想,她最後的拒絕一定是要我用功讀書……。」

「……呼。」龍亞仰起頭,想起了六個月前的事,終於冷靜下來,低下了頭。

九年份的思念,九年份的回憶。
包含了直視著文月的龍亞,也包含望著龍亞的文月。

文月一筆一筆的將兩人的回憶說了出來。

「我好喜歡妳,林文月,這份感情永遠不會改變。九歲的張龍亞。」

直到最後,文月終於將日記最早的一頁,也說了出口。
龍亞靜靜的閉起眼,聽著文月最後的一句話。

「謝謝你愛我……。」

文月閉起雙眼,甜甜的笑了一笑。

至此,屋中再也沒有任何人聲。
龍亞讓她好好的在沙發上睡下,按停了冷氣,為她蓋上被子。

然後就這麼從客廳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