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奇蹟（三）

「怎麼回事啊？」
「你覺得我會知道嗎？」

林彧和艾瑪出現在海灘上，兩人立刻理解到這裡是ＡＩ空間，但是情況不對勁，原本湛藍若天空的海洋，此刻竟如染上腥紅的血漿。
黏稠的海洋好似滾燙岩漿，可透心涼的寒風卻使人不寒而慄。天空也彷彿畫盤混雜五顏六色，給人抑鬱寡歡的愁悶。

「諾伊曼小姐……有人在嗎？諾伊曼‧ＡＩ……」林彧遵循古法高聲呼喊尋人。
艾瑪則往海岸的反方向走，那邊有著一道泛著琉璃的光罩，無法窺探更進一步的空間，艾瑪將雙手覆上閉眼，嘗試做點什麼，一段時間後無法解讀資訊便放棄搖頭。

「個體名林彧，個體名艾瑪‧Ｎ‧珀爾曼……請恕…滋滋…我…滋…來了。」
陡然，原本視線空無一人的空間，好似閉眼眨眼的錯覺作祟，以諾伊曼的獨特的ＡＩ合成音，以清溪的身姿倏地現身。

「清溪……不對，諾伊曼麼？」林彧邊呼喊清溪的名諱邊跑過去，但在清溪轉過看向他的時刻，那無機質的瞳孔，使林彧相信那是不是清溪。
「襄兒呢？」反倒是艾瑪機警的蹙眉。
「不用擔心，你們稱為…滋滋…襄兒…滋滋…女性在這裡。」諾伊曼手一攤，變戲法般的出現襄兒，只是她昏厥般的倒臥在沙灘。
「她與你們初次…滋滋…訪時一樣須接…滋滋…個體掃描。」諾伊曼斷斷續續的語句很明顯不對勁。
但一籮筐的疑問接踵而至，一時間兩人也不知從何追問。林彧確認襄兒的狀態無誤，艾瑪直接了當。
「諾伊曼，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還有你為什麼會這樣？」

「非常抱歉…滋滋…現在系統遭…唰唰…外部入侵……我的本體處於被壓制……因為發現ＡＩ節點子體的存在……才能夠跟…滋滋…你們說明情況……」
諾伊曼的語速忽快忽慢，飄忽不定，時不時出現雜訊。

「是誰？」林彧直覺的回問。艾瑪則若有所思的抵著下顎呢喃。
「侵入的對象……」

乓！

彷彿回應兩人不解之處，一道轟鳴撕扯蒼穹，那聲音讓諾伊曼的存在一瞬間搖擺不定，林彧抬頭望去，圓球型狀的漆黑Ｂｕｇ好似太陽。
──一輪黑日將天硬生生挖出一個缺口。
「呵哈哈哈哈……成功了！總算成功！尊敬的吾父、敬愛的吾母……Ｄｒｅｉｚｅｈｎ（十三）的三大遺產之一──夢之世界的掌握者，諾伊曼的所在地。」

「教主。」林彧滿腔怒火，歸根究柢，一切的起因都是由教主而起，先是拐走清溪、綁架襄兒、現在甚至想駭入諾伊曼的箱庭伺服器。
「神父。」艾瑪咬牙切齒，脖頸不禁流下慘然的汗水。

「哼哼哼哈哈哈哈……好久不見，珀爾曼的末代殘裔，竟然能夠獲得資格，哈哈哈，這真是可笑的滑稽……還有林彧，你是屬於我們這邊的人，你獨特的才能只有我們能夠理解。剛好如今你我又相逢──我，威士克馬的神父鄭重邀請你加入我們，共創美好的新世界。」
艾瑪跺腳，直接啟動權限：「呸、廢話少說。邪教恐怖分子的那套說辭免了。」
蛋殼般破碎的天空缺口，那個宛若巨大投影的教主，以俯視底下螻蟻的態度，不甩艾瑪的反抗動作。
「你們好像還搞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請看一下這段影像。」

神父教主一如既往的自說自話，一幕幕影像取代他的身影放映。
畫面中──

繁華熱鬧的天龍區市政府前，匯攏抗議執政黨的人流，警察嚴絲合縫的圍成一排排人牆，拒馬、圍籬、柵欄一個不少。
鏡頭放大在人群中的一位斗篷衣帽遮擋容顏的嬌小身軀。
演講台上的領頭激憤人心的演講，抨擊政府的不當，抗議群眾鬨堂的氣氛使得根本不會有人在意藏匿其中的斗篷人。
她掀開帽領，那模樣令林彧屏息，心臟彷若被掐住激顫。
外貌和清溪一模一樣的少女，出現在抗議現場，當然那不是清溪本人，本人就在林彧身旁，那不過是仿冒的假貨。
只是……

異變徒降，空間迴盪警告鈴，一時間眾人還沉浸於同仇敵愾的肅殺之氣沒反應過來。
也等不到他們理解，吞噬一切的Ｂｕｇ毫無徵兆，極為合理又極為不合理的……將抗議廣場上的人包覆。

十秒過去後，地面成圓碗，原本前一刻還活生生的人，此刻不見蹤影。
半響的寂靜，死一般的默然。
倖存的人群發出遠勝方才的抗議聲，逃也似的亂竄。
那畫面如果兩個字形容──末世。

接著畫面切割成兩份，另外兩個地方，一模一樣的少女，驚聲尖叫的人群。
四等分的畫面，四倍的災害。
八個鏡頭影像，八個崩壞現象。
十六個……三十二……六十四……
一百二十八……兩百五十六……五百一十二……一千零二十四……

林彧和艾瑪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雖然並非所有的崩壞現象都發生在抗議現場那般人口密集之處，可居住大樓，購物中心，餐廳，體育館，學校，市政府……
傷亡人數無可估計。
教主的身影出現，他似欣賞般掃了艾瑪等人，高昂說道：
「請看，亂成一團的八時區……」
畫面隨機撥放著各地的躁亂，無數的ＡＩ機器人被恐慌群眾圍攻，更不用提清溪樣貌的ＡＩ被軍團的人摧毀。
「順帶一提，從那天實驗性Ｂｕｇ以來，已經過了十天。」
教主道出另一件經天動地的真相。

艾瑪撥出心思調查時間，林彧從她表情的些微變化心底也打了個底。
「他…說得沒錯……因為防毒程序得啟動……體感時序被放慢數倍……林彧你們醒來的時刻，外界已過去了十天。」諾伊曼補充說明十天不是謊言。

「這就是獵巫！狩獵中古世紀的巫女，其名為清溪！哼、哼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教主神父消失，天幕的缺口開始竄出無數的病毒，諾伊曼派出數名自律型防禦程序抵抗。
該怎麼辦？
這一時刻，林彧和艾瑪皆從對方眼中讀出了這樣的心思。

……
……

林彧雙溪癱軟，跌坐在沙灘上：「如果外界的情況真的如那混帳所說，那我們不就只能先待在這裡麼？」
「不對、林彧！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那傢伙為什麼要特地告訴我們外界的事。」
艾瑪說著似發現什麼難以啟齒的細節，怵然望向附身清溪的諾伊曼。
「林彧、艾瑪……我現在憑依的子體，正是引起Ｂｕｇ的基石，這也是我剛剛掃描時發現，現在我勉強能壓抑，但是一方面要應付教主的入侵，一方面要處理清溪的程序……」諾伊曼道出艾瑪的猜測。
「不可能啊！清溪怎麼可能引起崩壞現象，如果要引起的話我家和我早就……」
如鯁在喉的窒息感，林預想起來了，一切的開端都是家裡突兀冒出Ｂｕｇ，以及和第四軍團交攻時的Ｂｕｇ，雖然林彧不這麼認為，但是臨時也提不出什麼反論。
「這也是思考迴路的Ｂｕｇ啊……」發出空洞呵笑的林彧想通了原委。

「諾伊曼根據數據模型推估出的時間，還有……２２小時又１４分又４２秒、４１秒、４０秒……以下略。」
清溪發出清溪的聲音，神情落寞的自言自語。
「諾伊曼人呢？」
「諾伊曼需要全力解決外部入侵，切斷了通訊，正確來說……是被切斷了。」
「清溪……妳知道了？」
「嗯。」
清溪回答艾瑪和林彧，陷入沉默。

一秒、兩秒、三秒……
數秒的思緒沉澱後，艾瑪出言：
「現在不能在待在這裡坐以待斃，我們必須出去，不能給諾伊曼添麻煩。」
「可是外面的情況……可惡……那傢伙打得是這個算盤。」
林彧腦海亂成一鍋粥，外界情勢不利，但待在ＡＩ這也是坐以待斃。
如果清溪引發崩壞現象，諾伊曼就會被教主駭入，那後果林彧想都不敢想。
但是出去外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林彧無處發洩悲憤，捶打沙灘，自暴自棄。

「艾瑪！妳打算做什麼？」他瞥見艾瑪開始啟動權限，可狀況不見好轉，時而高速運算，時而恢復原狀。現階段諾伊曼被教主攻擊，導致代理人無法妥善借用ＡＩ的運算力。
艾瑪調出清溪的原始碼：「Ｄｅａｄｌｉｎｅ只有短短二十幾個小時，沒有時間沮喪。」語畢，剛說完沒有時間浪費的艾瑪，停下手上工作，特地瞧了林彧，語重深長的表情，轉睫間驕傲勾勒嘴角。
「當然，那是身為序列化高菁英份子的『最基本要求』，林彧，如果只你的話，就請好好的消沉一陣子，本小姐沒有多餘時間替你擦屁股加上照顧你的玻璃心。」
艾瑪言語外的深意不言自明，林彧倒吸一口氣，回以倔笑。
「高菁英份子、哈？若論對ＤｅＢｕｇ的能力，我說第二還有誰敢說第一。」
這時，一道慵懶的嗓音插入兩人劍拔弩張（？）的對話。
「是……我是…第一名…」
「襄兒姊？」
「呼哈啊……呼哈啊……早安，大家。偶肚子餓了。」伸懶腰打呵欠的襄兒，慵懶撐起上半身，完全不讀空氣的天然，漾起春暖花開的笑靨。
「『林彧理論』是我完善的，所以我是第一名，林彧是第二名。ＱＥＤ。」
「襄兒姊，林彧理論是啥鬼？」
「艾瑪，我把資料傳給妳。」
「嗯、謝謝。」
「不要不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