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交集（五）

艾瑪暫緩啟動權限，但依舊沒放下警戒，武器的準心瞄著那架第四軍團的機體。
約三息的思索間隔，第四軍團的敵機放下鎖定，然而並未解讀兵裝，只是傳遞出溝通視窗，視窗上面顯示的人正如林彧推測。
「杜奕瑾，果然是你。」
杜奕瑾，林彧的國中同學。
林彧最後聽說他選擇加入軍團作為最年輕的網路情報兵。
本來林彧當初還很懷疑。只是現在在戰場相遇，更證實了這份說法。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那邊的那位是誰？」
杜奕瑾的口氣沒有過多的情感起伏，將槍口對準他們。
「……我是來面對過去的自己。」
林彧沒有選擇詳細說明，他與杜奕瑾終究互不聯繫五年，況且現狀他們處於不同陣營，他更不可能透露出艾瑪的身份。
見到杜奕瑾並未同自己般解除化身，林彧暗嘆時間歲月，載入兵裝化身。
杜奕瑾靜靜凝視，沒有阻止攻擊，而是再度放下武器。
「……是麼…………那麼下次再碰面就是敵人了。」
「……嗯。」

杜奕瑾走了，他選擇隻身一人面對林彧等人，不呼叫增援，是念及舊情，這點林彧也心照不宣，所以解除兵裝化身以示誠意。
只是槍口的方向終究還是象徵兩人的隔閡，立場早已不同，最終依然不能如舊。
這是一場出乎預料的相遇，林彧和艾瑪之間的心思紛紛起了變化，好似波瀾壯闊的湖面，狂風暴雨，剎那間雨歇風止，卻沒有雨過天晴。

「唔！」
撲通──林彧捂頭，腦袋再度流入片段畫面。

好在兩人早有準備，艾瑪身旁同步顯現林彧腦中的畫面。
「謝少校，這個ＡＩ人偶跟教徒你們就當作被銷毀，沒問題吧？」
清溪和一群教徒被團團包圍，畫面和林彧上次所見有些許不同。
「喂喂喂……真人教徒可不能啊。」
「況且你們會缺這些性愛玩偶？」
「哈哈、謝少校，你有所不知。」
一名年約二十八九的男性整理西裝領帶，露出扭曲的笑容在軍服男子旁耳語，正確來說是透過加密通話傳音。
但是林彧和艾瑪卻聽得一清二楚。

「『無名者』有不少啊……堪比真人的反應，或者說本來就是真人的一群白癡。」

畫面中止。

無名者，那是傳言人類肉死亡後意識並未消亡，依舊活於網路世界的一種類幽靈存在。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就算現實跟虛擬的界線被打破，現實中大腦的死亡，網路中的意識也會同步消亡。
只是林彧想到一種可能性──
「艾瑪，如果透過通道，是不是可以做到長生。」
本來只是都市傳說的『通道』，現如今證實於林彧眼前，如果是此刻虛擬化的狀態，不就可以做到永久長生的永生麼？
「不可能，哪怕是通道像我們現在這樣處在虛擬世界，也不可能做到長生不老。人會死這件事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是絕對不變的定律。」
艾瑪說得咬牙切齒，林彧其實也隱約察覺艾瑪對威士克馬教有恨意，所以對死而復生的話題特別敏感。
林彧冀求緩和氣氛，以開玩笑的口吻自嘲：
「我小時候還一廂情願的以為Ｄｒｅｉｚｅｈｎ依舊活在虛擬世界的某個角落。」
「小鬼的夢想。」
「…………」
「…………」
數秒的靜默無語，兩人心中紛紛有各自的心思。

這個時候，林彧的駭入的第四軍團對話頻道傳出聲音。
「謝少校，這裡是Ｎ３，發現教徒據點，請求支援。」
艾瑪的演算法所定出結論，她向林彧開口：
「找到了，系統匹配到地點了。」
林彧跟艾瑪同步有重大進展，兩人朝著遠處前進。


杜奕瑾回到小隊的集合地點，副官及下屬們敬禮，他簡單回禮。
「少尉，我們已經逼問出教主的藏匿處，地點就在附近，長官們的意思是讓我們繼續前進。」
「……」
「如果順利的話可以一鼓作氣剿滅他們的老巢。」
「……」
「少尉？」

「啊、我知道了。」
「少尉，恕下官無禮冒犯，請問下官方才彙報了什麼。」
一般來說，下屬對長官是不能出現這種以下犯上的對話，哪怕是長官出現紕漏，在官僚體系深植的部隊，下屬頂多能建言。
只是杜奕瑾他所隸屬的部隊是最為年經的新設網路所屬部隊，更何況他們是老相識，這點杜奕瑾不會擺出他最討厭冗官的那一套。
「是否要進攻教主，沒錯吧？」
「不是，是我們要去哪邊度蜜月才對。」
「咳、哈咳……妳每次都用那麼認真的表情開玩笑，哪怕是表情辨識演算法遇到妳也會當成例外處理。」
「少尉有什麼在意的事情嗎？剛剛調查到什麼嗎？」
方才清理戰場的時候，杜奕瑾丟下一句『我去周圍警戒』就跑了，副官心理當然在意。
林彧──我是來面對過去的自己。
「不……我只是去找找以前的自己。」
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思，杜奕瑾借用了林彧的台詞。
「？以前……的少尉？」
「抱歉、當我沒說…………」
「是麼？那麼我就當成真的是在想蜜月旅行囉，好。」
「呵，多謝。其他部隊的狀態如何？」
「是，現在就傳送最新資料過去。」

此時，通訊頻道傳訊。
「謝少校，這裡是Ｎ３，發現教徒據點，請求支援。」

──嗑噔一聲。
杜奕瑾心有靈犀，原本他不會在意與自己無關的通訊，可和林彧碰面後心裡就好像扎了跟刺，不論怎麼搔癢都搔不到。
為求解決那煩躁的不適，他點開了副官給予的資料，那也是呼救小隊的訊息。
查閱之際，杜奕瑾不禁瞳孔圓睜，他發現到一個人影──
「計畫變更，支援Ｎ３小隊。之後集結大部隊對教主的所在地發動總攻擊。胡亂進攻只會打草驚蛇，既然包圍網已經做好，就只需要緩緩縮小包圍網，無須搶功勞。」
「誒……啊──是、少尉。」

……
……

回到林彧這邊，他和艾瑪改變方向，闖入一處處戰場，因無法戀戰，所以連打帶跑，一邊脫離敵人一邊迂迴前進。
艾瑪感覺得出來林彧的急迫不安，她忽略胸口那股莫名的心緒。
「不要急躁，我快要駭入成功了。」
第四軍團跟教團的人不斷投放干擾程式，讓艾瑪駭入清溪所在構造體的監視器花費不少功夫。

……
……

兩人打通一層又一層的封鎖，甩開追擊的追兵。
「煩死了，不要擋路！」
「礙事！」
「滾！」
林彧咒罵著擋路的第四軍團和威士克馬教。
至於艾瑪──
她到現在都還沒有登入系統，並非不願營救清溪，是艾瑪的戰力終究要用在最為關鍵的所在。
雖然林彧理性上如此理解，感性上還是很抗拒，因此更加拚命，不斷啟動權限。
權限的副作用會對大腦產生負擔，林彧和艾瑪因為狀況緊急，所以沒有練習就實際演練。
第一次， 林彧頂多撐三十秒……
第二次， 二十八秒……
第三次， 十五秒……
在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的登入，林彧大腦昏沉幾欲暈厥，可他依舊咬牙苦撐。不斷休息、啟動、休息、啟動……

十分鐘後，在即將突破最後一道防線的時候，林彧總算能夠再度啟動權限。
「系統登入！」
林彧化作一道長虹，衝破軍團的包圍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癱瘓了三十九名的機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