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憶（三）

林彧站在客廳的落地窗旁。
橙黃夕日把室內渲染成一片油畫般的光景。
──好奇怪，明明家裡已經被Ｂｕｇ破壞才是。
林彧的影子被拉的好長好長，他伸手進壟罩牆緣的陰影內的櫃子。
那是一張本不應該存在的相框。

那一天，研究進度趨近於零的林彧開始心煩意亂，襄兒姊想助他一臂之力卻束手無策，因為林彧的尊嚴認為雖然比賽沒有嚴格限制，但是到時候演示時評審問問題如果不熟，會被認為不是自己的研究成果。

老師給襄兒和小璐的指示是靜觀其變，靜待佳音。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直到，林彧開始閉關不出門一個禮拜。

起床的時候已經中午，林彧打算繼續賴床，只是房間傳出稀稀疏疏的不和諧音調，他強睜眼檢。
「妳在幹嘛？」
出乎意料的人──清溪正坐於林彧的房間，雙手敲打著鍵盤。
「改碼。」
「哈啊！不對吧……等一下，妳怎麼擅自動用我的模型數據！」
林彧不敢置信，清溪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潛腦，從林彧的腦中打撈出他目前的成果。
「妳給我住手！離開這裡！」
「你看？」
怒髮衝冠的林彧下床之際，清溪丟出一頁頁模擬結果。
「騙人的吧？百分之四十六的成功率。」
一屁股坐到床墊上的林彧，滑動手指閱覽一行行數據，彷彿雞蛋裡挑骨頭般試圖挑出毛病，結論不知可惜還是恭喜，沒有任何問題。
一股濃濃的挫敗感不知從何而來，但早已將林彧的心城如潮水般團團包圍。
「別睡覺啊……這邊你的邏輯是？」
「啊，那邊是……」
就這樣，清溪在林彧的指點下花了一下午理解了他的邏輯。

……
……

等喘口氣時，天色已暗，清溪揉捏肩膀，重重一嘆：
「好累啊……你的排版真的是獨具一格（諷刺）。」
「囉嗦。」林彧只能最這種最低限度的反擊。
「所以……如何……我的能力。」
「呃……欸？」
「你還沒看老師寄給你的信箱嗎？」
「什麼東西？」
林彧一邊說一邊點開信箱，確實……好像三天沒打開確認過。
他點開寄信人為老師的那封信，裡面是一部影片，內容為……
『林彧，老師最近事情多，沒辦法照料你那邊的進度，所以幫你找了一個家庭教師。你的小情人清溪，剛好你們就組隊參加吧。』
信件的最後還浮現出兩個選項。
『好。』
『好的。』
林彧嘗試關閉視窗頁面，卻不斷跳出錯誤訊息。

……
……

片刻的寧靜後，清溪不愧是青梅竹馬，抓準節奏分秒不差的摀住耳朵。
林彧仰天長哮：「開什麼玩笑啊！！！」

「咳咳呃……咳咳呃……」
短嗆些許，林浴擺著苦瓜臉。
「然後嘞，你如果真的不願意，我也不想熱臉貼冷屁股。」
說真的，林浴室真的拉不下臉，心底層面他的確需要幫助，清溪的出現如一道長夜黎明曙光，但同樣是心底層面……面子問題。

……
……

隔了房間一道牆的客廳。
襄兒對著小璐和眼鏡仔輕輕點頭。

……
……

林彧在心中糾結。
「那傢伙為什麼可以只花一個下午就弄懂我的專題，天才果然不一樣嗎？」（林彧的聲音）
林彧＆清溪：「咦？」
「什麼？為什麼我的心裡話。」
林彧還來不及深思……
「誰是天才啊……你的創意是我所不能及的，那才是天才。」（清溪的聲音）
林彧＆清溪：「欸？」
「不、不對……這不是我說的！」

就這樣，奇妙的兩人聲音不斷傾訴兩人的內心話，將林彧和清溪惹得面紅耳赤。
不出五分鐘，林彧總算發現藏匿在客廳襄兒姊等人，並且清溪發現腦內暗藏的竊聽病毒。
「那個是老師的禮物。」
襄兒姊喜出望外的道出幕後真兇。
「為了讓你們更坦率一點。」
小璐追加補充。
「爛人彧，給力點不要丟我們的臉。」
眼鏡仔嗆林彧。

那一天，兩人初步達成休戰協議。
本就對雙方的能力有所認同的林彧和清溪，一旦暫時拋下長年偏見與嫌隙。研究成果越發順遂，襄兒、小璐、眼鏡仔和老師都樂觀看待。


發表當天。
一群人搭車前往天龍區的核心區域。
在象徵八時區的重要地標，和埋藏於地表的ＡＩ資源節點的１０１大樓。

林彧和清溪登上舞台發表研究成果。

題目：有關崩壞現象Ｂｕｇ的研究。

……
……

萬籟無聲的世界哩，林彧回過神時發現自己依舊佇立在客廳內。
唯一光源的夕陽已經殘存十分之一。
越來越幽暗的世界裡，如同反映著林彧的內心壟罩黑夜。

黑夜的世界內，林彧耳垂邊依稀迴盪……
讓他時常半夜驚出一身冷汗的惡夢。

展示會場的網路世界，借用八時區的ＡＩ節點──１０１的運算支援。
研究專題發表當天，誰也沒有預料到的事情發生了。

崩壞現象的Ｂｕｇ，林彧和清溪將展示的模擬專題，一個模擬Ｂｕｇ的小模型。
「為什麼！？」
竟然引發了真正的Ｂｕｇ現象。

林彧愕然的佇立當場，短暫遲疑將造成無可彌補的危險。
Ｂｕｇ的擴張速度急劇，眨眼間便與林彧差之毫毛。
漆黑深處的吸引力正拉扯著林彧。
唯一的阻力僅一瞬間，正是那一瞬間，便將林彧從鬼門關徹底拉回。
「林彧！」
耳邊迴盪著清晰的聲音，她奮力地將林彧往後丟。
下一刻──
林彧眼睜睜看著漆黑的世界將清溪吞噬。
並且在即將靠向林彧的前一刻，開始停滯，量縮，消失不見。

這次的事件，理由不明，事後也無法證實是林彧的專題造成的。
此次的Ｂｕｇ歸類於例外處理。
只是……

犧牲者上唯一的名字……是清溪。

回到現實世界，清溪的肉體喪失溫度，雙眼毫無神采，癱軟在一旁。
「腦死了。」
待命的救護人員無奈的搖頭，其實不用檢查他們心裡就有底，潛入虛擬世界的意識若是崩毀，那便如同靈魂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