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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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27
雖說已經確定了要為消滅哨兵的目標而努力,傑修也想要盡快開始準備,不過由於傷還沒好,他被一干夥伴(尤其是愛波)勒令必須乖乖躺在床上休養至少一週,痊癒到一個程度才准他活動,食衣等基本需求幾乎都由他人代勞,令傑修頓時感到手無縛雞之力的無力感——一隻腳受傷就讓他連走路都有困難,更別說做戰鬥的訓練了,說長不長的七天徹底體驗了一回被服侍的感覺,但同時什麼都不能做,也讓他心底莫名地產生一股焦慮。
睡得昏天黑地的沃洛夫聽見傑修醒來的消息,馬上就睡意全消,這幾天都窩在傑修身邊,除了換藥需要愛波幫忙以外(畢竟狼爪有技術上的難度),其他時間都是他擔當看護的工作,陪傑修聊天逗他開心、當傑修和其他人之間的傳聲筒,而更重要的是,他終於能夠晚上睡覺時名正言順地爬上傑修的床和他共眠,導致最近沃洛夫已經不大願意從床上下來,差不多是把傑修的床當作他的地盤的態勢了。
傑修對於沃洛夫這點小堅持無奈但也可以理解,畢竟難得自己不排斥對方的毛皮,整天想爬他床的宿願終於得償,傑修也試著去接受睡覺時身邊有個毛茸茸溫暖活體抱枕的感覺,不過他發現,對他而言似乎根本稱不上接受與否的問題,他很快就習慣了倚靠著大灰狼入眠,也有點感受到了女孩們所謂抱著一個抱枕睡覺很舒服是什麼意思。
扎手的狼毛現在摸起來是剛剛好的粗糙和柔軟混在一起,當初第一次把沃洛夫帶去給夥伴們認識的時候,娜卡麥兒就說過他很適合當枕頭——當然是就女孩們偏向普通人的感官感受發表的感想,當時的他完全無法苟同『可以抱著睡整一個月都不用醒的幸福感』,而今用遲鈍的感官才總算感同身受,不過說能睡上一整個月還是誇張了點就是。
吃飽睡睡飽吃的生活慵懶到極點,但對傑修而言,真要什麼都不做地揮霍掉一個禮拜,他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因此躺在床上這幾天,他都在思考進攻托厄塔的策略,找來夥伴們確認清楚了當晚的狀況後,便自己在腦內進行沙盤推演,不時和沃洛夫討論。
「其實修你不用那麼急啦。」沃洛夫偶爾會這麼勸他:「你看那個壞哨兵早就知道我們家在哪裡,卻又遲遲不敢真的打,乾脆就直接窩在家裡面不要出去,放他一個人在塔裡面空虛地等就好啦,這裡很安全的。」
「不,正因為他掌握的資訊比我們多,趕快消滅他才安全。」傑修通常會這麼回答:「哨兵應該是一個有能力又瞧不起我們、個性自大的傢伙,喜歡先給人一點希望再徹底毀滅掉,他覺得我們短時間內絕對贏不了他,會假裝好心給我們掙扎的機會,但等到他玩膩了就會認真進攻。最好的方法是趁他鬆懈的時候突擊他,但我不確定有多少時間可以用,所以得盡快想個有用的計畫才行。」
說是和沃洛夫討論……其實通常是傑修單方面地說,沃洛夫趴在旁邊聽,不時打個哈欠,點頭贊同傑修的觀點,基本上不會提出任何反對的意見,其一是傑修本就常在擬定對付幽影兵的策略,六人出外行動多半也都是跟著傑修的建議,可信度無須質疑;二者是,沃洛夫對於動腦這件事沒什麼興趣,更多時候是傑修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一旦理論的東西進到腦袋裡,沃洛夫就會開始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於是乎,眾人進到客房往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傑修抱著地圖絮絮叨叨地碎唸,面前則是一隻眼睛快要閉上的大灰狼,勉強撐著眼皮對傑修不斷點頭,點到最後傑修終於閉上嘴巴,整顆毛茸茸的狼頭也差不多埋進棉被裡陣亡了。
「催眠術」——來自娜卡麥兒的評價。
傑修倒也不以為忤,在確切定案以前的說法隨時都有修改的可能,加上他大多時候只是在梳理,自言自語的成分居多,不需要旁人回答也無所謂。聽了凱狄恩的轉述,再去找當事人確認過一遍後,結合自己所見所聞以及自己沒看到的部分,他思考了很多的問題,也產生了不少想法。
首先是哨兵不正常的資訊量。他怎麼能夠在沒有接觸過夥伴們的情況下,就得知他們的名字、外貌、作戰的特性甚至是習慣?還說出了彷彿親自和對方交過手後的感想,比如哨兵所說塔蓋伊的戰鬥力和纖細外表不成正比的經驗,就跟傑修的親身感受十分相似——
當初透過凱蓋二人認識一同住在地穴套房裡的塔蓋伊和愛波,傑修第一次看見這位纖細清秀的褐髮少年,也以為他和娜卡麥兒及蓋朵這些女孩們一樣,是感官普通的一般人,戰鬥力不差但也沒有特別出彩之處,屬於輔助的類型,然而聽了其他人對他的介紹,加上一起鍛鍊身體時和對方過招,他才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塔蓋伊能在數十秒內輕輕鬆鬆把傑修按倒,套句娜卡麥兒說的,塔蓋伊本身就是一個陷阱,用無害的外表吸引人過來踩的那種。
以他自己挨過對方幾拳的感覺,塔蓋伊的力氣其實不算特別大,真要正面硬拚肌耐力,塔蓋伊還是吃虧,重點在於他懂得挑位置揍,瞄準關節弱點下手,搭配刀具和槍枝輔助,達到四兩撥千金的奇效。
除非是聽本人親口說出來,不然哨兵是不可能得知這些祕密的,何況昨晚以前哨兵從未和塔蓋伊交手過……唯一能夠解釋的說法是,塔蓋伊曾經消滅的那些幽影兵,能夠和哨兵共享情報。
再者是哨兵的目的。哨兵應該是想把他們全部消滅掉無誤,但實行起來又拖拖拉拉,似乎別有想法,明明當時偷襲自己成功,害他不僅扭傷了腳失去大半的行動力、子彈耗盡來不及補充,最後命令槍兵給了自己一槍居然也沒有打在要害上面,不早早給出致命一擊還愜意地坐下來跟他聊天,感覺是故意讓夥伴們順利救走自己,以一個剿滅行動而言,佔盡優勢還沒殺到半個人,這成果實在令人搖頭。
隱約記得對方說過「只是殺了你會很麻煩」之類的話,這忍不住令傑修想,若不是像凱狄恩說的太笨,就是哨兵並不單純為了殺死他們而來,而是特地高抬貴手,放過了他們。但究竟為什麼放過,他從現有的資訊思考沒辦法思考出個所以然。
說到底,哨兵為何要製造出大量的幽影兵,他完全不明白。也許幽影兵正是古民街成為廢墟的原因,殺死絕大多數居民毀屍滅跡後,依然持續徘徊著尋找能夠消滅的東西。可這個說法依然充滿漏洞,因為自他有記憶以來,古民街就已是毀壞的狀態,時間點根本對不上。
一個又一個的假說冒出頭,又在驗證後紛紛被傑修扔到一邊作廢,想了半天他根本無法理解哨兵的思考邏輯,不管他如何想要替哨兵的行動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最終都只能得到一個牽強到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
光坐在這裡推理果然不行,還是得實際潛入托厄塔勘查一次,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修,你怎麼啦?要叫愛波姐姐來嗎?」沃洛夫從他腿上的被團裡抬起頭,大概是看他繃著一張臉以為他不舒服,舔了舔他的手當作安慰。
「不用……我在想事情。」傑修搖搖頭,給大灰狼舔了幾下後反手搓搓他下巴,得到一聲大灰狼愉悅的嗚嗚聲。
對了,幽影兵的探查……
傑修看著沃洛夫,一個想法冒出腦袋。雖然沒有驗證過,有未知的危險性,不過實行起來應該是最容易的。
「洛夫,問你一件事。」
「哦哦哦——要幹嘛?」沃洛夫瞇著眼睛享受下巴按摩,聽見傑修的問句也沒睜開眼睛,下巴隨著搓揉漸漸往上抬,不過接著被輕拍了兩下中斷服務,狼頭馬上回正,眼裡的疑惑夾雜了些許怨念。
「你有辦法穿過槍兵的防守,進去托厄塔裡面調查嗎?」
傑修正色問道。他不確定對方會不會答應,因為沃洛夫還沒有實際和槍兵面對面的經驗,他不確定對方在槍兵面前是否也能像低階幽影兵一樣,被它們所無視——那隻後來倒戈的銀色狙擊槍兵不算。
「唔,應該可以?可是你看那個塔那麼高,如果裡面長得太複雜我記不了那麼多東西,要分好幾次噢。」沃洛夫坐起身,搖搖尾巴說。
「我主要是想確定你對槍兵以上的一樣可以隱形。」傑修說,「我記得你們來救我的時候,有用無線電干擾哨兵,那是你的聲音對不對?」
「沒錯!我很聰明吧?是我想出來的喔。」沃洛夫很自豪地回答。
傑修摸摸沃洛夫的頭,接著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哨兵聽不到你的聲音,那根本造成不了干擾?其實你可以叫麥兒幫你喊,她嗓音比較高也比較尖,效果可能還更好。」
「咦?啊,對欸……我忘記了。」
「所以說,哨兵應該和其他幽影兵不一樣,他聽得到你,那就可能也看得到你,萬一槍兵一樣可以發現你,調查就很危險。」傑修說,「塔周圍槍兵太多,我們人要靠到附近很困難……只有你可能有機會,你要試試看嗎?」
沃洛夫抖抖身體站直四條腿,望向傑修的冰藍色狼瞳裡充滿自信。
「有什麼難的,不就是去逛一圈嘛,交給我吧。」
傑修微微一笑,兩手揉揉大灰狼的耳朵當作感謝禮,不忘繼續叮囑:「聯絡器帶著,只要覺得有危險就馬上回來,不要逞強。」
「不要逞強應該是對你說的吧?」沃洛夫甩甩尾巴,抬起腳掌拍了他的臉一把,微尖的爪子輕輕劃過去,「快死了還不跑的只有修了,你自己也給我記住了,在我回來之前都要好好待在床上,給我留一個位子。」
「……好,我知道了。」
傑修苦笑著點頭答應,從放在床邊的背袋裡取出前不久才用過的無線電,一支掛在大灰狼脖子上,一支放在自己身邊,沃洛夫又蹭了蹭他的手之後,才依依不捨地跳下床,一溜煙跑出房門外。
*
原本只是放下心,偶爾聚在一起小小慶祝一番,誰知突然出現的哨兵打亂了原先的生活步調,安全起見,所有人都暫時留在地穴內住下彼此照應,避免各自回到住所的途中或者之後受到攻擊。
在床上廢了好幾天坐不住的傑修,等了幾分鐘確定沃洛夫已經出門,便一手夾著無線電,一手掀開被子,扶著床頭櫃慢慢起身下床。
雖說愛波一直叮囑他不要勉強自己活動,不過因為有愛波持續替他注射少量抑制藥劑的關係,加上他自己的復原速度也不慢,只要沒把重量放到傷腳,有支撐物輔助走路其實沒什麼大問題,但像跑步這種激烈動作暫時還沒辦法做到。
靜悄悄地推開房門,走入客廳,晚餐過後的時間這裡罕見的一個人也沒有,但大燈開著,廚房的水槽還有尚未洗完的碗盤,剛剛應該還有人在這裡才對……
跑哪去了?
「抓到,不乖乖休息跑出來想幹嘛?」
冷不防被戳了一下,傑修猛然回過頭,才發現穿著圍裙的短髮少女扠著腰站在自己背後,手裡還拿著一瓶全新的洗碗精往自己一指,朗聲問道。
「……躺太久睡不著,出來走走。」傑修聳聳肩說。
「你少來,那台無線電是幹什麼的?你身體這個樣子能出去嗎?小洛呢?怎麼沒看著你?」娜卡麥兒一眼就看到了掛在傑修身上的小機器,連珠炮似的提問往他臉上丟,口氣不差但也免不了幾分犀利。
「我沒有要去外面,妳聽我說。」傑修眼見女孩一副氣勢洶洶要揪著他扔回房間的樣子,趕緊舉雙手作投降狀,老實招來:「我是讓沃洛夫出去調查塔,帶這個是為了跟他聯絡,反正大部分的幽影兵看不見他,應該沒問題。」
「是嗎……」
娜卡麥兒狐疑地盯了他好一會兒,接著擺擺手示意他轉身,一雙手輕推著他往廚房吧檯走去,然後把他按在椅子上。
「要透氣可以,去乖乖坐好,在我洗完碗之前都別站起來啊。」
顯然是洗碗到一半去補充清潔劑的娜卡麥兒如此命令後,便站回水槽邊刷洗鍋碗瓢盆,水聲嘩啦啦作響。
有旁人在也好,如果沃洛夫有個萬一,可以即早求救……傑修摸摸已經不太痛的腹部,再看看依然無法做大動作的腳,悄悄嘆了口氣。
受傷真麻煩,什麼都不能做……靜下心來想想,他又有點後悔,是不是應該等到自己恢復基本的戰鬥能力後再派沃洛夫出去調查呢?如果臨時需要幫忙,他現在這個樣子根本沒辦法立刻成為助力,可是托厄塔的情報又刻不容緩,就怕再晚一點,哪天哨兵就猝不及防殺到他們面前,將夥伴們好不容易擁有的平靜生活毀滅掉。
他不敢想像那個畫面。
眼前倏然閃過一片深沉的紅色,傑修眨了眨眼,搖搖頭制止自己胡思亂想,低頭看著手中的聯絡器,按下接通的按鍵放在耳邊,聽著機器另一端傳來草葉沙沙的摩擦聲,看來沃洛夫還在竹林地區穿梭。
「修~你那邊有水的聲音欸,你在上廁所嘛?」聽到無線電通訊開啟的沃洛夫好奇地問。
「……不,那是洗碗的聲音。」傑修汗顏,同時也聽到水槽邊的娜卡麥兒噗哧一聲偷笑出來。「你到外面了吧,狀況怎麼樣?」
「哦,有三個步兵在門口附近晃來晃去欸,繞來繞去轉圈圈沒有要走去別的地方的樣子。要不要清掉啊?」
傑修皺起眉,「你說附近,離入口多遠?」
「欸……沒有很遠捏,我出來大概走五步就可以碰到喔。」
太近了。是因為哨兵曾經命令那隻蟻兵探查過的關係,導致其他幽影兵也開始特別注意這裡了嗎?
「你出來的時候它們反應怎麼樣?」傑修再問,表情又變得嚴肅了些。
「就跟平常一樣呆呆的啊,看到我出來是有回頭一下啦,但是也就看一下而已,然後就繼續亂逛了。現在也一樣。」
傑修沉吟,這似乎又不像是接收了攻擊地穴命令的樣子,也許只是特地派駐在那裡,看到有人出來就給個當頭棒喝之類的?
「好吧,你先繼續走不用管它們,快到的時候告訴我。」
「收到~」
暫時切斷通訊後,傑修思索著是否該剿滅門外徘徊的步兵,如果在那麼近的距離,那已經不是避開與否的問題了,只要步兵持續盯著入口的動靜,在打開的瞬間從三個方向進行攻擊,單憑一個人很難進行防禦。現在有沃洛夫告知他們有埋伏倒還好處理,若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直接出門,很有可能因為反應不及出意外。
「你想要處理掉嗎?」
方才也同時聽著對話的娜卡麥兒暫時放下手上的碗盤,轉頭向他投來詢問的眼神。
「嗯,可是位置有點麻煩,入口也不算大,這樣圍上來容易出事,早點消滅比較好。還是妳有別的看法?」傑修說。
「如果暫時放著不管呢?」娜卡麥兒提議,「反正它們只會對人攻擊,你看小洛開門也不知道要趁隙進來,放它們在外面空等也不會怎樣,這次殺了說不定過幾天又圍上來新一批呢,而且就算進來了……我們還有陷阱嘛,這幽影兵可不知道了吧。」
傑修這才想到,有好一段時間沒進行採集了,在六個人守在地穴裡的同時,儲存在這裡的物資也會加倍消耗,眼下沒有時間讓大家回各自的住所補充了,必須減少支出才行,起碼得撐到消滅掉哨兵。
「好吧,那就先不管。」快速考慮過後,傑修採用了女孩的方案——既然沒有立即性的危害,那還是把彈藥留著給哨兵吧。
娜卡麥兒點點頭,轉回去繼續清洗工作,傑修才注意到滿水槽的碗盤不知不覺已經見底,她沖淨最後一個盤子放到碗架上,最後再把手洗一遍,才解下圍裙掛到一旁,打開冰箱拿出一個盛著鮮亮黃色液體的罐子,倒了兩杯端上吧檯桌,甜甜的芒果香在空氣中散開。
「其實妳可以不用幫我倒……」
「又沒關係,就當作陪我喝嘛。」
娜卡麥兒不由分說將飲料推到他面前,自己則端著另一杯在傑修對面坐下,舉起杯子輕輕搖了搖:「愛波姐姐有留很多庫存,不用怕沒得喝,不用擔心啦。」
傑修只好順她的意接下了杯子,湊到鼻尖前聞了聞,接著慢慢喝了一口,滑順甜膩的果汁充滿濃郁的香氣,和果酒的味道比起來少了氣泡刺激,砂糖般的甜感更強烈,喝一兩口感覺還不錯,多喝幾口之後他就開始覺得過甜了,得先暫時放下杯子緩一緩。
「好快喔……才殺完一堆蟻兵而已,最大的就來了。」這果汁的甜度對娜卡麥兒而言似乎不是什麼問題,面不改色一口接一口地喝,一邊語帶感嘆地說:「這樣也好啦,早點辛苦早點結束,以後才不用出個門都要背槍,重死了,走遠路很不方便。」
「妳沒有讓塔蓋伊幫妳改輕一點嗎?」傑修疑惑地問。
「有啊,可是他說太輕的話耐久會變差,所以只折衷幫我弄輕了一點點而已。」娜卡麥兒伸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很渺小的範圍,托著臉面露哀怨的表情,「等把那隻可惡的哨兵痛揍一頓,就可以跟槍告別了,最好乖乖站著讓我們打,到底為什麼沒事要做這些醜不拉機的怪物造孽,搞得大家都沒辦法好好睡覺!」
女孩怒灌一口果汁劈哩啪啦地抱怨,可見她對幽影兵積怨已深。她平時一個人住在離這裡最遠的古商街地區,和古民街一樣滿是被破壞的廢棄建築,只不過差在古商街上大多是販售各類物資的商家,與大部分是住宅區的古民街不同,在無法自行生產糧食的狀況下,她是唯一能就近取得大量生活必需品的人,所有人能夠長期待在家裡不餓死,基本上都是靠她幫忙運送才能維持吃飽穿暖的正常生活,經常在外面跑的她自然十分討厭愛騷擾人的幽影兵——在身上背著大包小包的時候還要戰鬥,很不方便。
「妳之後打算怎麼辦?有想做的事嗎?」傑修問。
「修哥自己呢?」娜卡麥兒反過來笑著問他,「修哥看起來無欲無求,看起來才是最需要先想好這個問題的。」
「我喔……跟沃洛夫去旅行吧,像那個看起來很複雜的黑白城地區,還沒有實際深入去看過。」
傑修口中的黑白城,指的是四個大區域裡唯一沒有人居住的地方(也許有,但和夥伴們調查了好幾次都沒發現任何跡象),一個外觀充滿了黑白相間稜格的巨大堡壘建築,佔地和古民街相比頗有過之,沒有入口、高聳入雲的高大牆壁圍住了四周,絲線狀的雲朵懸掛其上,完全看不到裡面長怎樣,傑修曾想過用攀登繩爬進去,但是牆壁光滑堅實,難以攀爬和破壞,他只好暫時把這裡定為未知區域,唯一慶幸的是這裡似乎沒有幽影兵出沒,後來便把重心放回其他三個區域,沒怎麼再注意這裡。
他一直想進去裡面看看到底是什麼,畢竟那片外牆也是有盡頭的,總會有辦法爬進去一探究竟。
「喔?這麼剛好,我也想去旅行欸。」娜卡麥兒開心地兩手一拍,「我一直想找食譜,我住的地方有很多店有留一些特殊的菜單和材料,我想要找更多,愛波姐姐應該也會想要的。」
「那看來以後可以期待新菜了。」傑修點點頭。印象中娜卡麥兒和愛波經常湊在一起拿著料理書嘀嘀咕咕,說不定這幾天吃的那些很特別的料理就是從她撿的那些菜單裡研發的,不管哪個都非常美味。
「不錯吧?說不定我走一走會遇到你呢,還有小洛……到時候大家回自己家,旁邊都還有一個人陪,只有我是自己佔一間房子,一個人住偶爾還是會無聊,出來外面走走比較舒服一點。」
「妳不考慮搬過來嗎?這樣妳也方便找愛波。」
傑修不禁問,但娜卡麥兒連連搖頭,非常果斷地表示拒絕:
「怎麼可以啦!這裡本來就是愛波姐姐和塔蓋伊住的地方,都打完仗就不要再打擾他們兩個了,小朵和狄哥也是,而且他們家本來就沒有多的房間……大家都有自己的私生活,這樣不好啦。」
「是嗎……」
女孩說到最後頭也慢慢低下去,盯著自己的杯子沉默了。
看她這麼堅持,傑修也不好再多說,確實兩人世界不大歡迎外人的干擾,但是看著娜卡麥兒一臉只有她一個人是獨居,不甘寂寞的糾結神情,傑修就有種不想點辦法幫忙不行的感覺。
怎麼說,眼前的女孩和所有人都相處得很好,個性活潑、做事勤快,雖然說起話來有些聒噪(尤其像現在他們一群人在這個家作客時候,肩負起大半家事的她講話更是會變成老媽子式碎念),但就和傑修待在沃洛夫身邊會被感染情緒一樣,娜卡麥兒奔放的性格也使她成為除蓋朵之外,另一個可以毫不畏懼和脾氣火爆的凱狄恩對嗆的人,偶爾看他們一來一往鬥嘴其實挺有趣,往往也成為氣氛的轉化劑。
她嘴上不饒人,態度有時還有些強硬,但背後更多的是為夥伴們著想。傑修漸漸地有了一種認知:娜卡麥兒貌似不是最重要,卻同時又是最重要的,這女孩的存在就像一塊拼圖的小碎片,不算起眼,但缺了這塊碎片的拼圖卻會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好像根本不只少掉那麼一小片而已。
而這樣天生自帶興奮劑的活潑少女,好像做什麼都不成問題,感覺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自在,為什麼還會為寂寞而煩惱呢?
他有想過一個人住會有的問題,畢竟還沒遇到沃洛夫的時候他也是獨居,但自己的經歷沒辦法直接套在別人身上,傑修回想了下他一個人住時發生過的小意外,不過似乎多半是因為自己感官敏銳過頭才發生的……
傑修想了想,決定還是問問對方的意見。
「妳要是覺得一個人住很無聊的話,要不要過來我這邊?」
娜卡麥兒似乎吃了一驚,猛然抬頭一臉訝異地望向他。
「……你認真的嗎?」她聲音有些顫抖地問。
「嗯。」
傑修點點頭,認真地望著女孩說:
「我沒有多的房間,不過客廳夠大,妳想來過夜的話可以睡那裡,沃洛夫平常我不太能一直摸他,有空妳可以陪他玩,他會很高興的。」
娜卡麥兒先是一愣,然後像想通了什麼似地笑了。
「……好吧,謝謝你。」
「不會。」
傑修晃晃手裡還盛著一半果汁的杯子,覺得嘴巴裡殘留的甜感散了點之後,才慢慢地喝下一口。
「修哥和小洛……感情是真的很好呢。」娜卡麥兒撥著杯子,她很快就喝到剩下幾乎見底的量,不過從方才開始就沒再繼續動那杯飲料,「如果旁邊沒有人陪,養一隻小寵物好像也不錯,我之後到處逛逛,看可不可以像你偶遇小洛那樣遇到一匹會撒嬌的狼……」
「我不知道野生動物還有沒有,不過可以找找看,真的遇到就好了。」
兩人聊到一個段落,好半晌沒有動靜的無線電終於傳來了接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