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是同一路人

本章節 9316 字
更新於: 2021-09-25
在現實中起伏,在虛幻中浮沉。

善與惡,暗與明。

搞不清楚,也沒必要。

無論身披荊棘,無論渾身浴血。

無論身心受罪惡洗禮。

縱使只剩最後一口氣。

用手中的刀刃。

蕩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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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金屬小燈閃爍微弱的紅色光芒,在陰暗的山洞中作為唯一的光源,隨著太陽光開始給穴壁上色之後,一人憑空造出一把脇差,把燈給一分為二。

「喵呀,睡得真飽。」

「別用這麼暴力的關燈方式。」

「你是老媽子嗎,齊玄,是說好香呀。」

莉戈將雙手高高舉起,舒適的拉了拉筋骨,然後湊向了洞口外的刻和緒。

刻在洞穴外架起了簡易的烤肉架,烤山豬的香味撲鼻而來,一旁的緒則是將冰魔法轉化成清水,仔細的清潔著野菜。

「沒想到緒身為貴族居然會野外生存啊。」

「雖然我都在貴族學院學習,不過還是有過這方面課程的,刻。」

此時,艾爾比也從睡袋裡默默鑽了出來,邊打哈欠同時向前走了幾步,黑影從腳邊纏繞到身上,將睡衣變成了平常的歌德風格禮服,而後緩緩飄離了地面幾公分。

這是在埃爾鎮所在高原的山腳,雖然在知道埃爾鎮的地理位置後有讓莉戈以外的其他人猶豫不決,但比起如同魔物巢穴的野林和偌大的湖泊,進入埃爾鎮似乎是更為明智的選擇。

飯飽之後,眾人走出洞口,踏上通往埃爾鎮的山路。

「那裡真的有很多冒險者嗎?畢竟在高原上。」

緒雖然對埃爾鎮有所耳聞,但因為很少走出奈莉亞,所以作出了這樣的疑惑。

「是喵,雖然也有人選擇在湖畔小鎮諾比艾和極核森林中的獸人城鎮落腳,不過既然是冒險者的休憩,我還是推薦從埃爾鎮翻越過去。」

「確實,四周的資源倒是不少。」

刻針對稍早前自己在這附近的調查做出結論。

「是吧,不過喵,這裡的魔物倒也是不少,沒辦法,東有極核,西有諾比艾,中間地帶的埃爾鎮一定是魔物的樂園。」

「嗯,像是眼前這群吃早餐的魔物。」

「喵?」

一大群手拿棒槌的獨角猩猩擋住了去路,身高三米,配上額頭上的角有些滑稽,但手中石棒倒是增了幾分威脅性。

這群魔物在山路中間分食著某隻倒楣野獸的肉塊,在感覺到刻的視線時,立刻就暴躁起來了。

「緒,幫我管包包!」

「欸?」

她急忙接住莉戈丟來的後背包,險些被背包的重量稍微影響了重心,抬頭一看,黑影和紅光一閃,約莫五隻魔物就這樣被切成碎塊了,只掉了幾個角和些許粉塵。

刻甩去大刀上的粉塵,莉戈稀鬆平常的將太刀扔到一旁,任其化作粒子散去。

「這……」

「……反正這兩個是戰鬥狂,習慣就好。」

在看著他們清理魔物時,走在後頭的緒和艾爾比也開始聊起天來接悶。

艾爾比撐起陽傘,開始聊起過往。

「……雖然說是一起旅行了五年,但這段時間,我和刻其實根本沒去什麼地方。」

「那麼你們這五年來在做什麼?」

「……在最南端,人類的知識之地,卡爾榮格,是極少魘能觸及的地方,我在那裡學習知識,刻則是在磨練自己的劍技。」

「只有劍技嗎?」

「……我不是很清楚,可能有別的目的吧?但那段時光我不常離開賢者的住所就是了。」

此時,眾人的步伐因為眼前的景象而停了下來。

前方的道路被截斷了,看上去被不明的攻擊狠狠削去一大塊,連同一大斷路徑在地形上挖出一道數十尺深的巨坑,深坑上的焦痕仍殘留著赤紅的餘燼,被風吹的四處擾動。

「……真是不容小覷的魔力啊。」

刻蹲下來隨手撥弄了餘燼,試圖找點線索,但只能找出魔物的遺骸,而且是碎到難以辨別的程度。

「簡直和老爺子的威力不相上下……」

「逼近炎帝的力量……八成是魘或魔物吧。」

刻站了起來,表情不禁變得凝重。

「假如不是魘的話,就和我們無關了,假如是的話,恐怕就是場惡戰了。」

隨著魔物再次從一旁的山林擁上,便不再留意灰燼了。



刀光一閃,無數隻三尾黑狼已然倒地不起,化為黑色的粉塵。

幾道猩紅的閃光凌空而過,在小型魔龍身上刺上如針一般密集的劍雨。

緒撿起僅剩的獸牙和龍角,收進袋中。

「強度雖然不高,但魔物出現率可真夠頻繁。」

隨著逐漸靠近埃爾鎮,魔物的數量成倍的上漲,雖然對四人而言不算什麼麻煩,還是仍有些煩人的。

埃爾鎮地處高處,四周都是高於高原的山地,以西則是大湖,不時能看到巨大的水獸在湖裡翻騰,幾公裡外可見高聳入雲的群山大概也是魔物和野生動物的聚集地,群山間是茂密的森林。

目前看過去沒有特別強悍的魔物,偶爾出現的鬼冥和妖魔級別的魘也構不成什麼威脅。

刻把刀收入背上的鞘中,艾爾比隨意翻閱著哲學書籍,莉戈則懶洋洋的倚著長弓,打了個大呵欠。

「好睏喵。」

「至少我們快到埃爾鎮了。」

「可是好無聊喵。」

突然,四人背後出現一直黑龍,體長約莫七米,張開黑翼,雖遠遠不及奧爾霍格,但也足夠架勢了。

不過刻還沒拔刀,便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喊聲。

「聖光天翔!」

銳利的純白劍壓疾馳而來,嚇得差點睡著的莉戈驚醒,不小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攻擊打中龍身,在軀體上砍出深刻的傷痕。

攻擊者穿著一身純白帶金邊的鎧甲,樣貌清秀帥氣,年紀似乎不過少年罷了,在他身旁三個女孩的年紀似乎也和少年差不多。

「各位沒事吧?」

「我的屁股可不這麼說。」莉戈如此發著牢騷。

少年向著他們走來,招了招手。

然而黑龍雖然奄奄一息,卻仍吐出了一顆漆黑的火球。

火球在地面留下焦黑,直直衝向眾人。

刻的右腳瞬間包覆魔力,一擊完美的後踢,將火球逆踢回去,黑龍無從閃避,便在自己的攻擊中化作了餘燼。

「好厲害……」

「少年,攻擊的時候別放水太多,這不就給牠機會了嗎?」

「啊……抱歉……」

少年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突然不經意間看向了緒,不禁瞪大雙眼。

「霜……霜帝大人!為什麼您會在這裡?」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勇者啊。」

「勇者?」

「啊,這是人們給我的名號,因為認為我有可能是擊敗魘之王的希望。」

不出所料,艾爾比默默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但刻也只是眼神示意她別這麼露骨的展現惡意。

而被如此評價的本人似乎沒有察覺到,繼續自我介紹下去了。

「我是天原輝,這位是我們的牧師,也是我的妹妹,天原晴,而這兩位是朝田萬里和千賴心音,分別擔任法師和弓箭手。」

輝有著一頭整齊的褐色短髮,外貌乾淨清爽,個子不算高,但穿著盔甲,還是留給人很可靠的印象。

晴則是留有飄逸著的長髮,有著和哥哥相同的黑色眼睛,但眼睛裡卻有種嚴厲的氣息。

萬里帶著圓框眼鏡,藍黑色的短髮略微蓋住雙耳,看樣子有點怯生生的,從剛剛開始就緊緊抱著木製的大型法杖。

而心音的黑色長馬尾和鳳凰般的尖銳眼睛給人帶有颯爽的氣度。

萬里含蓄的揮了揮手,心音則微笑示意。

「姓氏……在前面嗎?」

「啊,我們是異世界的穿越者,所以姓氏比較特別。」

「異世界?」

「.……刻,我跟你說過吧,有時會出現穿越的事情,而穿越者常因為穿越世界的調整而獲得強大的力量。」

「沒興趣。」

刻的眼睛仔細的打量眼前的四個人,眼中有很強烈的不信任感。

而聽到他們姓氏的排序時他甚至略微警備了一下。

不過他倒也發現,晴對自己同樣帶有極強的戒心,不難想像,對方也對自己保持同樣的態度。

「沒想到霜帝大人會有夥伴,能請問一下各位的名字嗎?」

「我是刻……盧比」

「……艾爾比 • 盧比。」

「我叫莉戈 • 盧……嗚呃!」

「她是莉戈 • 愛妮恩。」

雖然不知為何莉戈要被肘擊,但輝還是選擇不問,轉而看向了緒。

「霜帝大人,既然我們有緣相逢,不知能不能答應我一個任性的請求?」

「請說。」

輝有些躊躇,思索了一番措辭後緩緩開口。

「妳知道,這個世界被魘之王危脅多時,但僅靠我們是不夠的,所以,請妳助我們一臂之力。

其實,一年前離開奈莉亞後,我們經過了幾場戰鬥,覺得自己的實力還是不夠,我希望能藉助妳的力量,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得到炎帝大人和嵐帝大人的協助。」

「關於這一點……」

「我聽說了,霜帝大人的計畫,請讓我們加入吧!」

「這……」

假如說出自己正是為了討伐魔物而踏上征途的,總覺得會給刻他們添麻煩,但不說的話恐怕會面臨死纏爛打。

緒這麼想著,有些語塞。

辛好刻在此時開口提議先行進城,恰好緩解了緒目前略微尷尬的立場。



埃爾鎮的建築風格非常純樸,就連建築規模最大的公會也不超過四層樓高。

四處可見民宿和茶館,看上去乾乾淨淨的,也有幾間酒館,幾個醉醺醺的冒險者在門口搖搖擺擺的,暗巷不多,若沒有需要警戒的外界魔物,這裡非常適合作為退休後的養老勝地。

埃爾鎮的四周只有簡單設立些石牆,因為城內意外的並不是很容易遭到魔物侵犯,就算有,長期駐紮於此的冒險者也能速速擊退牠們。

「刻先生是冒險者嗎?」

「算是吧,我沒有當傭兵的打算。」

女孩們到街上採購去了,唯一沒跟去的莉戈在隔壁桌呼呼大睡,輝和刻兩人留在其中一間酒館,基於輝的好奇,很快就向刻主動帶起了話題。

「刻先生是為什麼和霜帝大人踏上旅途呢?」

「恕不透露。」

「唔……」

輝打量了刻身上的裝備,一身黑色的大衣,大衣下是單薄的鐵灰色運動衫,透出了那極致強壯的身材。

但真正能稱上是防具的,只有那雙鐵靴和一對臂鎧,上頭的雕刻精細,就像一隻鳳凰展示著輝煌的雙翼和修長的尾羽。

衣服沾有黑色粉塵,看上去是和剛剛的魔物戰鬥所遺留的痕跡,整體看上去沒有任何一處污損,若不是新手冒險者,不會有這樣程度的完好裝備。

但是輝感受的到,這男人絕對不是一般人,甚至可能比他遇過的任何敵人都強。

這時,刻開口了:

「那麼,勇者的稱號是怎麼一回事?」

「那個啊……我被稱之為希望,是因為我的聖魔力逼近歷史上大部分的聖帝,所以他們的期望成了我的責任,而我也打算替這個世界討伐魘之王。」

「希望……嗎?」

倚著窗邊的刻,眼神似乎一瞬間了飄忽不少,似若望著什麼卻已經不在的東西。

看著刻的身影,輝不自覺間萌生了一個想法。

「刻先生,來切磋一場吧!」

「切磋什麼?」

「冒險者之間的較量啊!」

刻略微瞇起眼睛,依舊望著窗外。

「也罷,暖暖身子吧。」



兩人來到山林裡的一片空地,小動物在四周的林間漫步,有時能見幾隻大型的野獸,悠哉的啖食樹葉。

陽光灑落在樹葉之間,零落在陰影上的幾個金幣在葉林隨風搖曳之時響著叮噹,直徑數十公尺的的林間空地直接漆上了炙熱的烈陽,在泥土上的雜草間熠熠生輝,如同偶有漣漪的湖面。

刻站在背向太陽的一處,輝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見時而拂來的清風,飄逸著刻大衣的衣擺。

「很久以前,我和她在這樣的地方切磋過劍技,只是那個地方的空間更大些。」

「她?」

「不,沒什麼。」

輝並不是很清楚刻的話,於是選擇拔出了腰間的配劍準備迎戰,但刻卻連刀都沒拔,看上去並不是有把這場戰鬥看作一回事。

輝手中的劍是純白的,劍柄上的赤鳶雕飾精細、栩栩如生,劍身上則鑲有長條狀的黃色寶石,寶石則是雕刻著未知的符文。

「那麼,我們就速戰速決吧,刻先生,我很好奇你的實力呢!」

「速戰速決……嗎?」

「沒錯!」

他萬萬沒想到,才剛講完,刻已經到了他面前,毫不留情的往腹部一記膝擊。

那一瞬間,刻在輝的耳邊輕輕說道:

「那樣可真無趣,不是嗎?」

輝被一腳轟出去,連續撞斷了三顆巨木,而後撞入一座土丘中,深陷在被衝擊出的坑裡。

還沒來得及感嘆,他已經採取了下一波攻勢。

「炎靈散。」

數顆微型火球飄向他,在碰觸到的表面化為巨大的爆炸,輝立刻起身,一面逃開持續襲來的攻擊,同時在林間逃竄,以刻為中心,尋找一個突進點。

腳尖一轉,輝舉著劍直直衝了過來。
刻身邊的火焰散去,手臂纏上冰霜的魔力,右手掌貼著地面,展開了法陣。

「寒獄。」

「直接轉換成冰魔法!」

無數冰柱繞著刻聳立,遮住他的身影,而輝則在劍中注入聖魔法,全力切開冰柱,卻發現冰柱群中央空無一人,立刻抬頭一望。

只見刻在半空中,右手聚集了強大的紫色雷光。

「鷹嘯。」

他帶著磅礡的氣勢從天而降,輝雖然即時向後一跳,卻依舊被這威壓震了出去。

但輝還沒站穩,刻已經衝到他面前,伸出臂鎧中的袖劍對準心臟。

輝的鎧甲擋下了這一擊,才稍微得以喘息,但還不給輝反應,風魔法纏上袖劍,瞬間像一顆微型炸彈爆發出來。

「颶風。」

此時的他毫無還手之力,被巨額的風壓狠狠擊退,身子直接撞上了巨石,留下放射狀的裂痕。

「好強……」

「你要討伐魘之王?這種實力連近衛軍都打不贏,只會扯後腿。」

「扯後腿?」

似乎是被刺激到了,雖然身受重傷,輝卻還是強行站了起來,伴隨怒火的咆哮,提起步伐無懼向前。

刻看見這舉動,也只是舉起了右手,綠色和紅色的法陣,在掌心顯現並重疊在了一起。

「炎嵐。」

帶著爆炎的颶風從地上升起,直接把輝捲上半空中。

在帶有火焰的烈風鞭打之中,輝掙扎著在劍中蓄積魔力,全力揮出一刀圓弧的劍跡,用劍壓打擊炎嵐,抵削了魔法。

但風散去後,一些微小的冰晶圍繞在他的四周,隱隱閃著光芒。

「雷晶。」

光芒轉為蒼雷,狠狠電擊了輝。
雷電竄遍全身,巨額的痛苦和他的叫聲交織在一起,相當淒厲。

輝重重落在地面,咳出了大量的鮮血,用劍支持著身軀。

「沒招了嗎?」

「不,怎麼可能!」

突然間,輝傾瀉而出的魔力化為洪流、化為閃光,照耀整個山林,一如太陽一般。

珍珠般的黑色雙眼化為燦爛的金,身後,展開了純白的羽翼。

「為了證明自我,我會盡全力擊敗你!」

「來吧。」

輝瞬間衝了出去,速度和力量和先前有著天壤之別。

不過刻依舊從容不迫,握住背上的劍柄,左腳前踏,身體前傾。

大刀出鞘,揮斬的黑刀與輝的聖劍交鋒,魔力和劍氣交錯的氣壓如浪濤席捲一切,在山林之間肆意喧囂。

刻身上逐漸覆上漆黑的魔力,啟動了強化系魔法『黑閃極意』,力量也得到了爆發性的加成。

彈開輝的劍後直接落下第二擊,但輝也即時反應過來,立刻格擋了突襲。

那把金色的劍發出純白的光芒,刻的黑刀也纏上了濃烈的魔力。

輝拍動雙翼,拉開了與刻之間的距離,接著雙手高持聖劍,雙腳做出與肩同寬的站姿。

聖魔力壓迫著空氣,圍繞著劍在正上方凝聚了魔力的漩渦。

「『福音鳴鐘』!」

帶著驚天動地的氣勢,聖劍彷彿放大了數百倍,撼動著每一寸空氣,垂直揮斬而下。

刻扛起了,凝聚巨額的闇魔力。

「黑斬!」

漆黑的劍氣輕而易舉的切開了聖魔力構成的巨大聖劍,過於衝擊性的畫面令輝不禁瞪大了雙眼。

被劈開的聖魔力失去控制,開始瘋狂膨脹成一顆顆巨大的金球,緊接而來便是一連串的爆炸,威力之強甚至牽連到了輝自己,令他向後踉蹌幾步後跌坐在地。

四周有些樹木倒下了,也出現了一些在戰鬥開始時逃跑的動物前來圍觀,輝勉強站起了來,看向濃厚的煙塵,形成一道巨大的帷幕,阻卻了外在的視線。

「唔……!」

逐漸散去的煙塵之中,隱約看見一道人影,那道人影屹立於此,似乎凝視著輝,正散發著一股駭人的魔力,驅逐了四周剩下的動物群。

這股陰森的力量讓輝瞬間背脊發涼,簡直像是那股魔力正揪著他瘋狂跳動的心臟,愈握愈緊。

一陣颶風吹散濃煙,在龜裂的地面上,刻張開雙翼輕輕拍動,而雙腳則微微離地,漆黑的魔力一如外衣包覆在他的身上。

而後在須臾間,消失了。

輝根本來不及反應,刻便出現在他的面前,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將他整個人舉了起來。

凝視他的那雙眼瞳,並非翠綠,而是懾人的猩紅。

「魘……?」

彷彿就像玩具一般,刻抓著輝往地上一砸,巨響之際震裂地表,擴散出巨大的裂痕,像樹根一般擴散出去,撼動周遭每一棵巨木,甚至是整座高山都出現了明顯的地震。

這一擊威力讓輝口中爆出大量的鮮血,當下昏了過去,而刻只是面無表情的站起來,眼神帶有的感情相當冰冷,絲毫不將輝看在眼裡。

「速戰速決,只有這樣的價值嗎?」

刻解除了魔力,走過輝的身旁,打算就這樣離開,忽然傳來劍摩擦泥土和岩石的嘈雜聲,令他看向了後方。

輝以聖劍支撐著搖搖擺擺的身子,破碎臂鎧落在地面上,上頭點綴著星點的血漬,盔甲滿是裂痕,隱約看見下方的衣料。

渾身是傷的他,在理智近乎崩潰的眼中,滿盈不甘。

「怎麼可能,就這樣認輸!」

「沒想到,你不是個意氣用事的傻子,而是徹底的瘋子。」

或許因為意識模糊,連生物體最基本的限制能力都感受不到了。

背上張開了三對巨大的羽翼,溢出的魔力形成飄散的落羽,鎧甲上的每一寸殘缺,填補了純白的魔力,身上的傷口則是緩緩的癒合了。

聖劍再次閃耀光芒,不同於方才的樣貌,如同天使加護一般,成為了神的賜劍,包覆金色的飾羽。

「神器,聖劍蘭斯洛特,解放!」

他張開雙翼,平行地面向前疾行,如同彗星一般,暴漲的戰意溢於言表,凝聚於劍尖直指向刻。

刀鋒再次相交,金屬聲再次打響滿溢的戰意。

輝的力量和速度獲得大幅度的進化,腦中唯一的執著成了驅策身體的唯一指標,每一擊每一擊,毫無怯弱,快速而強勁的持續揮斬。

刻則是一味採取防守,顯得遊刃有餘,但是這份餘裕下,他眼神中的未曾閃過怠慢的光采,眼睛觀察著對方凌亂的劍路,在緊抓著其中一條不經意的空檔。

刻握劍的手勢突然反轉,立刻以強勁的力道反擊輝的橫向斬擊,意料之外的突襲令他還未反應過來,第二刀便隨之落下。

這一刀,切開了輝的胸甲,僅在皮膚上留下淡淡的刀痕,在聖魔力的加護之下再次癒合,像是毫髮無傷般。

輝立刻拉開距離,全力揮出一道純白的劍氣,刻將大刀橫向揮斬,切開了逼近的劍氣,被切開的力量在身後留下兩道深刻的刀痕。

漆黑的大刀纏上魔力,而輝也在聖劍上纏繞了更強的聖魔力。

不約而同,揮出毀天滅地的衝擊。

「天賜•聖光天翔!」

「極•黑斬!」

不同於前一次,這次劍氣蘊含的魔力非同凡響,任何一方的攻擊皆是顛覆常理的魄力,向著對方疾馳。

這早已不只是冒險者之間的切磋而已了,這是天使和惡魔的逞兇鬥狠,又如怪物之間的撕咬獵殺。

兩道驚為天人的劍氣相撞在一起,爆發出異常強烈的激風橫掃四周,再也沒有任何一棵巨木能夠承受住這個力量,頃刻間將四周夷為平地。

兩人所站的地面存草不生,取而代之是是佈滿坑洞的泥地。

輝艱難的呼吸著,身上的力量已經燃燒殆盡,只勉強撐著一對雙翼。

「你的力量到頭了。」

「……」

即便身負重傷,快要動彈不得了,他仍然靠著支撐身體的聖劍,一步一步的向前。

「為什麼我打不過你……我明明是為了正義而戰,為什麼?」輝的嘴唇正不自覺的顫抖著。

刻並沒有做出其他的表情,只是無奈的嘆息。

「你認為正義又是什麼?若僅僅是為了人類而戰,那可不只是你的特權。」

「那你又為什麼贏得了我!」

輝振動羽翼,提起劍刃立刻衝了過來,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你倒是說說看,你又是為了什麼而戰!」

輝的劍突刺過來,而刻的雙腳站定姿勢,雙眼在那一瞬間鎖定目標。

黑刀精準的在輝的劍尖打上高速五連擊,幾乎是在一瞬間完成,五連擊之後大幅破壞了輝進攻的步調。

在五連之後,揮出氣勢如虹的第六刀。

「刃返•六連!」

這一擊威力非同反響,將輝的攻擊融合自身的力量成倍反擊回去,縱使輝張開雙翼試圖撐住身子,但那股力量遠遠超過他翅膀能負荷的強度。

他猛然飛向後方,天使化因無力而自動解除了,這時的他,力氣徹底透支,再也無法站起來。

「我能贏你的原因很簡單,自始至終,我和你就不是同一路的人。」

輝在昏厥之前,看見了刻的雙眼,那由鮮紅轉為翡翠的凝視之下,是如同深淵一般深邃的靈魂,藏於深不見底的無邊漆黑。



輝醒來的時候,已然是夜晚,在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某間狹小的病房之中。

他茫然的盯著天花板,露出悔恨的表情。

「我果然,還是太弱了。」

面對自己慘敗的事實,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和那個男人的差距就像是鴻溝一般,他能篤定的說自己很強,但輝經過那一戰明白了自己輸的理由。

他一直以來的戰鬥,都是建立在有弱點可循的戰鬥,那樣無論武力抑或戰略都有取勝的機會。

然而,若要達成他的目標,卻是一條超出一般規格之外的苦刑之路。

擁有毀滅性力量的敵人,就算全力以赴仍然毫髮無傷的敵人,具有強大戰鬥直覺的敵人。

三項光是達成一項就難如登天,何況是同時具備的。

刻是第一個向他展現這股強大的人,輝很明白,若他打算討伐魘之王,那刻絕不會是唯一一個強者。

「只能這樣了吧。」

沉思之後,輝隱隱下定了決心。

在病房門外,晴倚著牆壁,神情相當抑鬱。

「哥哥……」

晴立刻轉身離去,身上凝聚的魔力越來越強。



同一時間,刻等人入住一家公會推薦的旅館,他倚著窗邊沉思,坐在床上的艾爾比梳理著方才解下髮飾的銀白色長髮。

雖然緒和莉戈極力反對,但艾爾比仍然堅持和刻睡同個房間,加強了莉戈因為被刻和輝扔下的不滿,差點點燃刻和莉戈間的無名火藥。

在得知刻早上和輝的私下戰鬥後,艾爾比不經意的問道:

「……勇者,強嗎?」

「妳有興趣?」

「……嘛,算是吧。」

刻沉思片刻,然後開口:

「以冒險者而言,著實不差,但是,他無法擊敗的敵人很多,他不是個戰士,只是擁有力量的孩子。」

艾爾比靠著牆壁,把玩著梳子。

「……是用你的標準嗎?」

「是她的,若用我的標準,恐怕能符合的沒幾個。」

雖然沒說出『她』是誰,但艾爾比心知肚明,畢竟刻的個性會變得這麼一板一眼也和那人少不了關係。

「……你對自己太嚴厲了。」

「妳沒什麼資格說我,而且,我不打算再讓災厄重演。」

「…………我明白。」

望著月色的刻,眼中透露著悲憤。

艾爾比和刻生活了這麼久,他們踏上征途的原因無一例外只有一個,這一個原因對彼此的影響都很深。

一如刻熟知艾爾比性格的早熟,她也習慣了刻在平常的時候容易把話藏著。

但即使習慣了,也並不代表她能夠接受。

艾爾比知曉齊玄這個姓氏代表了什麼,也明白了刻替自己負上的重擔。

彼此有同樣的苦衷,亦能理解彼此的傷悲。

不過,這不應是人該背負一生的情感。

因此在平常的時候,她總會想試試別的方法替他轉換心情,雖然常常都很奇怪。

像是她正好想到一個很不合時宜的點子。

「……吶,刻。」

「?」

「與其在那邊自怨自艾,不如拋開煩惱吧。」

「……妳又出了什麼怪招。」

艾爾比的語調強硬了幾分也嬌媚了幾分,邪魅的舔舐著軟嫩的唇,將睡衣偷偷滑下一邊,露出白皙的肌膚,楚楚可憐的嬌柔之軀在輕巧的布料之下透露挑逗的曲線,一覽無遺的大腿,暗示性的摩擦著膝蓋,舌頭徐徐舔舐手指,拉出一條濃稠的蜜絲。

不過刻只是冷淡的看向她。

「就妳的年齡來講,還是太早了。」

「………掃興。」



「原來如此,這就是將夏熙打倒的人嗎?」

一名少年走過野獸的屍首和傾倒的巨木,而後佇立於一個放射狀的坑洞之前。

少年略微凌亂的銀藍色頭髮飄散著像是雪花的粒子,白皙的皮膚沒有任何的傷疤,身著一件米白色的連帽衣和一件勉強企及膝蓋的短褲,毛衣的背後印著黑色的特殊印記,印記中央是獅子的頭,長著薄翼,伸出三條像是尾巴一般的蛇頭。

而他的雙眼,則是帶有強烈違和感的赤紅色。

他審視著現在的場景,若有所思。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將那危險的殭屍擊潰的,不過,以四周的情形來看,似乎他也很危險呢。」

「夏熙一直是紙老虎而已,她的可怕只是因為不會死,倘若是我們,也能擊潰吧?」

一名少女出現在少年一旁,輕笑了幾聲。

少女有著一頭火紅的飄逸長髮,在瀏海上挑染了一撮橘紅色,像是烈焰中隱沒的夕陽,身穿一件純白的連身裙,無袖的設計裸露潔白的雙肩,右肩上像是鐵烙的印記卻觸目驚心,在連身裙右側的裙擺上,同樣印著黑色印記。

與少年相同,她也有著一對赤紅色的眼睛。

「不盡然,好歹她也是近衛軍,沒交過手也不知道。」

「管他的,只要完成任務就好了吧。」

少女用腳尖在地上輕輕點了幾下,火焰以環狀瞬間擴散至整個場地,翻騰的火舌頃刻間吞噬了野獸的屍首與樹木的殘骸。

在火焰之中,餘燼開始聚集,變成無數齜牙利嘴,沒有生命的黑色怪物,有的擁有雙手雙足,有的則是四足站立,也有張開雙翼飛翔的怪物。

「反正,不要死就好了。」

同一時刻,城鎮裡某間餐館,一名身穿湛藍禮服的女子用餐巾擦拭嘴角,而後環顧深夜寂寥的餐館。

「這座小鎮在六梅爾後就要消失了嗎,真令人失望,我還蠻喜歡的,也罷,畢竟人類本來就沒什麼生存價值。」

女子用手輕輕梳理淡紫色的蓬鬆秀髮,在手上有著像是鐵烙般的印記。

在她起身之後,走過遍地的屍體,離開了餐館。

在餐館外頭,三名身穿黑衣的人恭候多時。

「那麼,準備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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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交互的,終歸於光與暗的夾縫間。

——至高神論 世理之章 第37段第六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