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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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24
「……我身上植入很多人工皮膚嗎?」
 
少年凝視鏡面,疑惑看著臉上僵硬的表情,他忍不住用手勾開嘴角,確認口腔內壁都還是正常的模樣。
 
聽說,原本身體的狀況很不樂觀。
 
從連環重大車禍中倖存,成為唯一生還者,雖然無法回到最初的模樣,但能夠平安康復就足以堪稱奇蹟,少年朝主治醫師泛出笑容,感謝對方的救命之恩。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其實當時還不如早點死掉比較好。
 
「實在抱歉,完全檢驗不到你的指紋。」
 
「嗯,你剛剛就在嗎?」
 
最初是儀器辨識異常,在他領錢時判定無人提款,甚至還啟動ATM警鈴系統,後來幾名員警到場才解開誤會,以機器出錯的理由收場。
 
接著是人臉辨識系統失效,讓他開始在便利的社會上面臨種種困境。
 
前往政府公開經營的辨識中心,少年詳細檢查,想要確認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什麼事,結果進行檢測後,他比對身體過往所有的資料,得到難以置信的答案。
 
「這……這是什麼!?」
 
他的身體從皮膚到末梢細節,都是連環車禍時,由往生者的肢器所拼湊而成,包含臟器的部分,還是用他車禍過世的父母,所以才沒有產生什麼排斥。
 
回想當時新聞報導連環重大車禍時,還有很多殘破四肢都下落不明……得知真相的少年不由得捂嘴想吐,卻總算理解他逐漸無法被辨識器辨別身分的原因。
 
缺少什麼就補上什麼,主治醫師就用這樣極端的方式在他身上進行奇蹟實驗,卻在社會讚揚後沒多久便出往海外,目前已經聯繫不上。
 
在那之後,少年的存在和氣息逐漸淡化,只要沒有主動搭話就會消失存在感,就連儀器拍攝到的長相,都會因為無法辨識而導致樣貌變得模糊不清。
 
最後,在這需要辨識身分的社會裡,少年的存在被徹底抹消,就連父母的保險金也無法提領,逼不得以,他只能轉往地下世界,尋找適合自己的生存機會。
 
「加入我們吧!」
 
佇於巷口,在曦光的照耀之下,那名自稱Disaster的男人微笑地伸出手,彷如救世主般接納了少年,甚至帶領他跨越那段艱難黑暗的時光,朝淨化社會的理念前進。
 
※   ※   ※
 
『出口名額有限,逾時不候喔!』
 
宣判生存人數有限的發言迴盪隧道,廣播結束後四周歸於寂靜,對於自身性命已面臨威脅的真實感,眾人的心理逐漸感到恐慌,甚至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太荒謬了……」完全不能接受發生在眼前的慘案,男人不安地摟緊妻兒,暗自想著無論如何都帶著家人必須離開這種鬼地方。
 
「說什麼找出離開這裡的方法,哪有那麼簡單啊?」這時有個短髮的女高中生不滿抱怨,提議說道,「乾脆把那個什麼大股東找出來,處理掉還比較快呢!」
 
見她比出落頭的手勢,旁邊長髮的女學生急忙制止,「友琦,妳別說這麼可怕的話啦……」
 
「我又沒說錯,反正那是個壞人吧!」
 
沒意識到自己正在煽動其他乘客,那位名叫友琦的女生挑眉,旋即抬高手機,用光照亮附近的區域,「啊!那邊好像有路呢……」
 
「什麼!在哪?」
 
聽聞,有位慌張的大叔想要搶先,卻不慎踩進被隨意指引的凹洞而拌到腳踝,慘跌在地。
 
「噗!我又沒說是活路。」不客氣地嘲笑說完,友琦拉著好友往另一邊走去,「于娜,來這邊吧!」
 
「啊……」來不及向摔倒的大叔道歉,于娜只得歉意一瞥,隨即跟著離開。
 
「可惡,愚弄大人是什麼意思……」大叔緊握拳頭,狼狽起身,他無視有意前來關切的乘客,只是走到角落,不時喃喃低語著什麼。
 
環顧四周逐漸環繞令人感到不安和沉重的氣氛,周怡莫悄悄牽起沈蔚玟的手,示意兩人得先遠離集結的人群。
 
見對方的眉頭始終深鎖,沈蔚玟不解地問,「怎麼了?」
 
「……我信不過他們。」
 
拉開距離後,周怡莫警戒望向正在討論的乘客,當中還有幾位明顯是最近興盛的狂熱教派人士,那些人提倡信仰主神能夠獲得庇佑,使未來能夠變得順遂。
 
在其他灰藍服飾中,只有一位男人是穿著白服,服飾胸前還有鑲金花紋,周怡莫暗自猜想此人就是教派中的核心人物,別於旁邊教徒們的崇拜目光,在他看來這人小鼻子眼睛的模樣,就連散發的氣場也並非善類。
 
「我必須優先保護妳的安危。」不敢大意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情況,周怡莫始終提防身邊各懷盤算的其他乘客,「無法顧及所有人……請妳諒解。」
 
說涼薄也行,冷默也罷,但他的確沒有那麼多心力可以顧及別人。
 
至始至終,他想保護的人都只有一個人而已。
 
沈蔚玟微愣片刻,泛起微笑,明白對方事先告知是因為顧慮她心情的關係。
 
「我明白。」謹記自己不能擅自行動,避免牽連周怡莫的性命,她慎重承諾,「我不會做出讓妳擔心的舉動。」
 
聽聞,周怡莫勾起嘴角,隨即正色地說明,「那麼,接下來我要說的只是猜測。」
 
透過廣播,自稱是F組織的犯人,在民眾目睹命案現場後才提出的生存條件,乍聽之下沒有什麼特殊規則,實際卻把通關條件設計的太過籠統。
 
「組織沒說不會在隧道裡安排埋伏。」仔細回想得知的情報,周怡莫推測條件二提出的理由,「如果只需要尋找出口,那就不用特別提出條件一的內容。」
 
包括選擇行走的方向,明明只要從火車行駛的路線折返也同樣能夠找到出口,但廣播卻用調查等字彙作出解釋,顯然就是強制參加者們得踏入未開發隧道,遵守遊戲規則的意思。
 
依F組織的行動模式來看,就算親自動手制裁惡人也沒違背淨化社會的名義,但他們卻煽動民眾的心理狀態……就像刻意誘導犯罪。
 
「也就是說,他們想要引發人們畏懼惶恐的心理。」點頭贊同周怡莫的想法,沈蔚玟延伸猜想背後的理由,「逼所有人為求生存,不惜自相殘殺的局面……」
 
這樣,F組織就能在不弄髒自己雙手的情況下,對即將發生的局面隔岸觀火。
 
「從教義來想,不排除會用這種模式。」瞇起眼眸,周怡莫的神色並不很好,「這次行徑,恐怕是想重演15年前的災難。」
 
即便目前實驗的規模還不到當年相同程度一半,但恐怕只是時間的問題。
 
「怡莫?」見周怡莫欲言又止的表情,沈蔚玟有些擔心,「還好嗎?」
 
「嗯,沒事。」留意聚集的人群開始移動離開,周怡莫將食指抵上唇前,「我們晚點行動。」
 
廣播最後說的名額看似威嚇,其實並沒有放在規定的條件內,不過大多數乘客在親眼目睹慘案發生後,恐怕也沒有人敢去質疑真偽,就只能乖乖掉入圈跳。
 
被恐懼支配,失去理智的判斷,最後只能乖乖參加F組織決定的生存遊戲……情況果然很糟糕。
 
「我記得稍早在車上,有看到已停駛的舊車站。」利用車輛發出的燈光照明,沈蔚玟環顧四周,確認未開發區,「不過這裡,看起來就像個大坑洞呢……」
 
「這裡是當年開挖事故的附近現場。」
 
周怡莫憶起剛剛在駕駛室操作,總算勉強在這裡急剎停車,畢竟再往前就沒有鋪設鐵軌,最糟的情況要是翻覆傷亡,前包廂的乘客恐怕全都無法倖免於難。
 
「後來政府找到更快的替代道路,所以這邊就停止繼續開通。」
 
見幾位乘客脫離群眾,從火車行駛來的原路回去,周怡莫安靜等候,直到步履的聲響遠去,他才拉著沈蔚玟從隱密的方位現行,走到已經死去的屍體面前。
 
「等我一下。」
 
拿出手機,周怡莫蹲下身檢查那些人的死因,確認出血的傷口呈現開放性撕裂,皮膚還有明顯灼燒的痕跡,思忖半晌,他想到沈蔚玟還在場,連忙說道,「妳不用看沒關係。」
 
「……嗯。」知道周怡莫在擔心她的心理數值會受到影響,沈蔚玟轉開視線,眼角卻忽見有什麼東西閃逝而過。
 
是錯覺嗎?正當她下意識想靠過去確認,周怡莫已經檢查完畢起身。
 
「蔚玟。」敏銳瞥到躲藏的暗影,周怡莫嚴肅皺眉,立刻拉住沈蔚玟的手肘,語氣嚴肅說道,「走吧!我們趕快離開這裡。」
 
不要理會,也不要多管閒事。
 
畢竟除了她的安危,其他人的生死並不在考慮之中。
 
「嗯。」
 
思緒拉回,沈蔚玟沒再繼續探究,只是跟著腳步往未開發隧道的深處走去。
 
許久,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從岩壁後方走出,面色驚慌,「該死,嚇死我了……」
 
瞥見地上駭人的屍體,他嫌棄地嘖聲走過,手裡的公式包上還印著建設公司特殊logo圖案,彰顯出身分不凡的象徵。
 
「說什麼是我疏忽造成導致意外發生,簡直胡說八道。」
 
不滿鬆解束在頸脖處的領帶,男人抱怨般碎念,快步朝列車駛來的方向走去,「我可是社會上流的菁英份子,怎麼能死在這種鬼地方……」
 
順著駛來的方位折返,他跟著脫隊離去的乘客足跡,暗自盤算離開後要如何把自己塑造成這起災難事件的倖存者,這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而且是複數。
 
難道是搜救人員!?面露欣喜,男人連忙呼喊,快步朝亮光的方向奔跑而去。
 
「喂!在這,救……」
 
未畢的話嘎然而止,他感覺視線忽地變得奇怪,注視自己佇立在原地的身體,才意識到呼喊求救的瞬間,頭已經不在原本的位置上。
 
思緒還未釐清,他已經嚥氣身亡,屍體也隨即倒地,鮮血汩汩而出。
 
「哎呀,頭滾到哪去了……算了,都去死吧!」
 
將配戴腰際的武士刀緩緩收合,身穿防彈背心的女性走近,奪過屍體手裡還握著不放公事包,檢查完內容和身分,她轉頭望向後方走近的身影,「追影先生,這傢伙好像就是大股東……我是不是應該晚點再動手?」
 
「他本來就是目標,殺死也沒關係。」
 
取下嘴邊的菸,追影跨過數個模樣悽慘的屍體,那是剛才跟群體脫隊,選擇從鐵道折返的乘客們,他的任務,就是負責殿後並定時縮短參加者的生存路線,斬殺所有眼前看到的生物。
 
「既然目前已經淘汰好幾個人,就先暫時停止前進吧!」秉持教義信念,追影放慢步調,讓參賽者有更多的時間尋找生機,「不用拘謹,妳可以休息等待。」
 
「是的。」聽完命令,女助手立刻從背包裡拿出地毯,鋪在旁邊略平的地面,將武士刀輕放旁邊,她立刻撐起馬背的姿勢,一臉期盼的表情,「追影大人,我就是坐墊喔!」
 
停頓幾秒,追影面無表情地撇開頭,「沒事,我站著就……」
 
「請坐上來。」呼吸充滿愉悅,女助手錶情興奮說著,「獎勵或懲罰都行喔!」
 
對此感到汗顏,追影有點不知該如何應付這新加入F組織的成員,思忖片刻,他走到女助手面前,小心翼翼地入座。
 
感覺結實有力的屁股就這樣壓在背上,女助手任由身體勉強支撐重量而顫抖,不由得泛出興奮陶醉的模樣,「啊啊!何等光榮……」
 
「妳不要說話。」對女助手充滿熱情的態度,追影暗自感到盛情難卻的無奈,只得示意對方不要再出聲,避免提醒他的部屬也是個抖M被虐狂。
 
「是!」沒有任何不滿,女助手喊完隨即噤聲聽命,表情仍充滿幸福。
 
不,所以說……為什麼組織裡盡是和劉齊一樣屬性的成員?
 
悄聲嘆息,追影仰頭注視昏暗的岩壁,緩緩閉上眼睛,他不由得憶起15年前,自己就是替Disaster在央商銀行大廳時拍攝的助手。
 
當年刻意誤導政府的假象裡,因為軍方射殺普通百姓的決策,導致命運轉盤也被連帶認定無人生還,多年至今,仍舊沒有哪家媒體和立委敢推翻這件事……
 
但事實真相是,其實當時是有一位倖存者存在的。
 
那驟變的眼神和表情,對身旁死去的性命變得毫無感受,比起怨恨不如說是徹底領悟這個世界,甚至就在Disaster面前將額外準備的人質當場虐殺,最終以鮮血淋身的方式,享受在自己犯罪的行徑裡。
 
太過美麗,這是Disaster事後說過的話,因此當下他才刻意邀請倖存者加入F組織,不僅給予王者的稱呼,更冀許那個人潛伏多年後,可以領導組織前進。
 
撫摸王者當年造成的義眼,追影揚起一抹淺笑,對他而言,這是非凡的意義,也是最重要的紀念禮物,「就快了。」
 
只要恢復身分,所有事情都將繼續進行下去。
 
「什麼東西快了!?」
 
對關鍵字發生反應,在追影屁股下的女助手一時忘記命令,忍不住興奮詢問。
 
「……妳不要說話。」
 
「是!」
 
泛起甜美笑容,女助手繼續享受在充當坐墊的喜悅中,而追影則後悔自己體恤對方的興趣愛好,結果卻變成這種奇怪play模式,不由得感到頭痛。
 
如果畫面不要那麼詭異,某方面來說也是上司和下屬的溫馨情……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