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海豹挺身而出

　　「只要順著這條海流走，就能安全到達西岸。」

　　歷經一晚的討論，達成共識的海豹遠征隊決定相信薩德希爾，由牠帶領海豹遠征隊進入這條位於亞南海域、阿弗卡海豹也不知道的隱密洋流。

　　「還真的是繞了一大圈呢。」

　　包括席李在內，多數遠征隊成員都對這條先往南、再向東北筆直行進，直抵布萊革西岸的洋流大呼奇妙。

　　據薩德希爾所說，雖然這條洋流的路線稍嫌偏遠，但它流向穩定、路線更是巧妙避開其他混亂、虎鯨悠遊其中的各種洋流，使得海豹遠征隊得以平安抵達布萊革西岸。



　　「待會兒上岸的時候，還請你們小聲點。」

　　沒有其它原因，就是因為這處群落中，除了食蟹海豹以外，尚有十幾隻監督食蟹海豹、囂張跋扈的阿弗卡海豹坐鎮於此。好在今天是上繳食物的日子，多數阿弗卡海豹正在前往布萊革中央的路上，海豹遠征隊的機會之門因此而開啟。

　　「博魯伯，聽到了嗎？」

　　司菲雅‧懷特轉頭詢問，同時確認博魯伯‧畢格諾是否待在正確的位置。博魯伯‧畢格諾聞言，當即按照先前的規劃，引領部分遠征隊成員跟上薩德希爾，並走向山區邊緣、冰柱林立的區域，在冰柱的掩護下緩緩前行，好避開北面沙灘的視線。

　　「席李、夫萊特，你們跟本祭司一起、在這裡攔截牠們。」

　　司菲雅‧懷特帶領剩餘的遠征隊成員，與席李、夫萊特就地散開，分別躲進五顆靠近山區出入口、體積巨大的石塊後方，靜待北面的動靜。

　　「──啪啪啪！」

　　不久，北面沙灘傳來耀眼的哈波之光，以及烏雲般漆黑的弗卡之霧。兩者相互碰撞，一時難分高下。

　　如同不久前、薩德希爾提供的情報，每當駐守此地的阿弗卡海豹離開、數量減少時，布萊革上空的烏雲便隨之減少，陽光得以透過烏雲的縫隙、為西岸帶來光亮。

　　換句話說，舉凡陽光所到之處，縱使那塊區域被阿弗卡掌控，哈波海豹依舊能尋求愉悅、呼喚哈波之光。

　　「別跑，臭海豹！」

　　當光與影的碰撞不再、回歸寧靜時，博魯伯‧畢格諾高亢的叫喊逐漸清晰，並帶著三隻滿身橫肉的南象鼻海豹現身。不消一會兒的工夫，牠們已經來到席李等豹埋伏的位置。

　　「就是現在！」

　　由司菲雅‧懷特領頭，席李等豹緊跟在後，將閃現於半空中的球狀哈波之光拉伸、延展，有如一塊白色布料，將三隻氣喘吁吁的阿弗卡海豹困於其中。

　　「放開我，該死的哈波海豹！」

　　阿弗卡海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拚命撐開光布，不料光布在司菲雅‧懷特的控制下逐漸收緊，直到阿弗卡海豹放棄抵抗、不再有任何動靜，司菲雅‧懷特這才停止光布收縮。

　　「薩德希爾，這就是全部的罪豹嗎？」

　　「是的。」薩德希爾長吁一口氣，眼神中燃起無限希望。「那些送食物的阿弗卡海豹才剛出發，沒個兩三天是回不來的。所以……」

　　薩德希爾深吸一口氣、在腦海中謹慎挑選用字遣詞，隨後在眾豹的目光下、一字一字地說道：

　　「在這之前，我想讓大家見見我的同胞、讓牠們知道這個好消息。」

　　好巧不巧，當薩德希爾說完、準備轉身前往海岸邊，在外覓食的食蟹海豹剛好結束一波捕獵、踏上返回海岸的路途。



§



　　「薩德希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海豹又是從哪兒來的？」

　　看著被一群陌生海豹壓制在地、神情滿足而慵懶的阿弗卡海豹，首先返回岸上的食蟹海豹疑惑不解、目光紛紛轉向薩德希爾。

　　「大家，請聽我說。」從薩德希爾閃亮的眼神中，不難發現牠內心的亢奮。「牠們是哈波海豹，是從北方遠道而來、推翻阿弗卡統治的愉悅海豹！」

　　「你說，什麼海豹？」

　　每當有同胞提出疑問，薩德希爾便會重複方才的說明，直到上岸的食蟹海豹越來越多，薩德希爾漸漸感到口乾舌燥、不得不休息為止。

　　「嘿，薩德希爾。」基於過往的緣分，夫萊特主動站出、為薩德希爾提出建議：

　　「用不著這麼累吧？來，吃點磷蝦、讓我們的白海豹祭司秀一手，這樣不是更簡單嗎？」

　　順手接過一隻食蟹海豹嘴裡的磷蝦、塞到薩德希爾嘴裡，夫萊特清了清嗓子，難得向司菲雅‧懷特發出請求：

　　「司菲雅小寶貝，妳也看到了，這裡有群不認識哈波的南方同胞，正在等著妳向牠們展示，何謂真正的愉悅。」

　　「展示愉悅？你把哈波的祝福當成什麼，即興表演嗎？」

　　司菲雅‧懷特眉頭緊皺，完全無法理解夫萊特的用意。一旁的席李注意到這一細節、正要開口緩頰，博魯伯‧畢格諾的動作更快，直接湊到司菲雅‧懷特耳邊，悄聲解釋道：

　　「司菲雅小姐，夫萊特的意思是說，牠們是迷途海豹，需要您向牠們揭示哈波的愉悅，為牠們指點豹生的方向。」

　　「這樣啊。」司菲雅‧懷特恍然大悟。「那不就是我等的日課嗎？早說嘛。」

　　「我就是這樣說的啊，司菲雅小寶貝。」夫萊特莫可奈何，只能附和博魯伯‧畢格諾，好讓司菲雅‧懷特快點展開布教，讓食蟹海豹一族知曉，這世上並非只有阿弗卡的憤怒。

　　雖說是第一次在歐羅佳以外的地方布教，司菲雅‧懷特一點也不敢馬虎，堅持選在海岸中央的三角形黑色礁岩頂端、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宣揚哈波的美好。

　　「本祭司說的話，都聽得到嗎？」

　　俯瞰聚集在礁岩下、神情茫然的食蟹海豹一族，司菲雅‧懷特抬頭挺胸，為這場海外布教揭開序幕：

　　「聽好囉，喜食磷蝦的南方同胞，我等乃哈波海豹，愉悅的信徒。」

　　司菲雅‧懷特伸出前鰭腳、不快不慢的拍打肚皮，驕傲的向所有食蟹海豹宣告：

　　「至於這來自天上的光芒，就是哈波贈與我等的贈禮。」

　　司菲雅‧懷特持續拍肚，哈波之光愈發閃耀，帶來食蟹海豹從未感受過、溫暖而舒暢的感覺。而這種感覺，正是食蟹海豹一族渴求已久、足以戰勝阿弗卡的憤怒，為西歐蘭德帶來和平的曙光。

　　「嗚喔，這道光。──我們有救了！」沐浴在哈波之光中，食蟹海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歡愉，以及對生活的希望。

　　其中，幾隻食蟹海豹回頭、看向被海豹遠征隊壓制的阿弗卡海豹，過往的窮凶極惡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正是司菲雅‧懷特所說、因為滿足而閃耀的愉悅。

　　受到這股氛圍影響，牠們開始模仿司菲雅‧懷特、心懷期待的拍打肚皮，希望能博取哈波的注意。

　　「啪啪啪！」

　　不知不覺間，參與拍肚祈禱的食蟹海豹已經過半，一股嶄新的愉悅正在萌芽。然而，作為長久居住在布萊革、深受阿弗卡海豹荼毒的下層居民，畏懼憤怒、害怕被報復的食蟹海豹也不在少數。

　　「不、不要拍，阿弗卡會生氣的！」此話一出，引來部分食蟹海豹附和：

　　「要是讓阿弗卡知道、咱們投靠哈波的話，祂的僕從肯定會淹沒這裡、奪走我們的一切！」

　　「蛤？你是被甲豹慣了，不想開心生活嗎？」

　　一隻身形消瘦、支持哈波的食蟹海豹青年站出，厲聲斥責反對的同胞。但那同胞不顧周遭的目光，反過來提出質疑：

　　「阿弗卡海豹那麼多，整個布萊革都是牠們的地盤！就憑這幾隻哈波海豹，要怎麼擊敗牠們？」

　　「笨蛋！」消瘦海豹心懷憤慨的吼道：「既然哈波派遣祂的信徒來到此地，肯定是有辦法的！」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各自吸引到不少支持自身說法的同胞，形成兩股陣營對抗的態勢。雖然還不到失控的局面，但如果放任雙方繼續爭吵下去，事情沒有任何進展不說，好不容易爭取到的隱密優勢也將蕩然無存。

　　「怎、怎麼會這樣？博魯伯‧畢格諾！」

　　畢竟對方本就不是哈波的信徒，不管司菲雅‧懷特說得再多，也無法阻止眼前的內鬥發生。意識到這點的司菲雅‧懷特大感不妙，趕緊吩咐博魯伯‧畢格諾集合遠征隊成員，做好即刻撤離的準備。



　　「夠了！」



　　幾乎與遠征隊集合完畢、即將往冰山山區急行軍的瞬間，一聲中氣十足、充滿威嚴的吶喊響徹全場，嚇得雙方紛紛住嘴。順著食蟹海豹的視線看去，一隻身材壯碩、側腹有道傷疤的老海豹昂首挺立，大義凜然的說道：

　　「難道我們被欺負得還不夠嗎？也不想想你們的家人，老是被逼著去狩獵企鵝，牙齒都快斷光了。再這樣下去，我們肯定會先餓死！」

　　語畢，老海豹穿過同胞、爬上司菲雅‧懷特待過的礁岩。隨後，牠俯視礁岩下的無數目光，義正詞嚴的道出自己的主張：

　　「為了食蟹海豹一族的未來，我，老博在此立誓，要終結我等難過海豹的宿命、為愉悅而戰！」

　　受到老博的感召，反對方不但停止叫囂，其帶頭海豹更是來到老博面前、嚴正表達自己的支持。一場可能演變成暴亂的對抗，因為老博的一席話，變成食蟹海豹下定決心、力抗阿弗卡暴政的誓師大會。



　　「我就說嘛，我父親肯定不會默不作聲的。」

　　暗自為父親的挺身而出感到驕傲，一直待在司菲雅‧懷特身旁、請求對方留下的薩德希爾回過頭，鄭重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司菲雅小姐，請您放心，雖然我們沒有群居的習慣，但我父親在族群裡的聲量，您也看到了。這樣一來，我等食蟹海豹一族必然會同心協力、盡可能幫助海豹遠征隊。」

　　司菲雅‧懷特沒有立刻回應，而是選擇繼續觀望。一旁的席李注意到前者仍在猶豫，當即來到司菲雅‧懷特身邊，不緊不慢的說道：

　　「怎麼，還是不相信牠們嗎？」

　　「不。」司菲雅‧懷特搖頭，堅定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許擔憂。「牠們畢竟不是哈波的信徒，要是讓牠們參與接下來的戰鬥，只怕牠們幫不了什麼忙。」

　　「是這樣嗎？本豹倒覺得，牠們會是我等的重要助力。妳看那邊。」

　　不知從何時開始，席李說話的方式愈發老成，不僅帶給司菲雅‧懷特一股莫名的安心感，其話語中的平和更是悄悄引導她的視線，發現那正在萌芽的希望。

　　「那是、哈波之光！？」

　　沒錯，以司菲雅‧懷特的親身示範為開端、由老博的帶頭祈禱接續，食蟹海豹們渴望脫離憤怒統治、竭盡真誠的祈禱直達天聽，最終博得哈波的同意、使食蟹海豹一族迎來希望的曙光。

　　「既然是哈波的旨意，那就這麼辦吧。」

　　司菲雅‧懷特回頭發出指示，要求遠征隊成員抓緊時間，給予其牠渴求哈波祝福、卻不得要領的食蟹海豹最大的幫助。同時，司菲雅‧懷特再度走上礁岩，與食蟹海豹中首屈一指的漁夫──老博展開進一步交流。



§



　　與布萊革西岸的撥雲見日相悖，佇立於布萊革中央、由冰雪與凍土所組成的四角高台頂端，一縷依附於枯樹頂端、如煙似霧，晦暗不明的火焰正透過猛烈的搖曳，傳達來自阿弗卡的旨意：



　　『哈波的力量，正恬不知恥的襲來。汝等應即刻動員，撲滅那虛偽的燈火，將哈波的使者徹底納入囊中。』



　　飽含嫉妒與怨恨的話語如同暴雨，無情地傾瀉至身在台下、專心聽旨的阿弗卡海豹內心，使其內心的仇恨之火愈發壯大。至少，對那些不夠憤怒、內心尚存幾分慵懶的阿弗卡海豹來說，這無非是劑強心針，有效且猛烈。

　　「偉大的余主所言甚是。」薇德瑪絲‧妲可尼拜伏於火焰跟前、無比恭敬地說道：

　　「為了這一刻，余早已將一切安排妥當。剩下的，便是等待那群憨豹自投羅網。到那時候，您朝思暮想的那隻預言之豹，也將成為囊中之物。」

　　與薇德瑪絲‧妲可尼的言語相互輝映，火焰不再搖曳、其回應中所蘊含的憤怒更是幻化成柔順如綿、甘甜似蜜的脂肪。再也沒有什麼事物，能與這至高的稱讚相提並論。

　　「總感覺，好像少了點什麼。」

　　薇德瑪絲‧妲可尼不自覺的抽動鼻子，像是在尋找缺失的某樣事物。那東西既沒有氣息，更沒有實際存在的實體，唯一能夠確定的，那東西所帶來的喪失感，遠比從嘴邊溜走的企鵝來得令豹嘔氣。

　　「不行，余可沒時間在這裡作夢。象鼻！象鼻在哪裡？」

　　薇德瑪絲‧妲可尼尖聲呼喚，引起台下的同胞一陣混亂。有的高聲重複前者的說話，有的則是展開奔走，試圖尋找史壯西尤‧象鼻的蹤影。



　　「喊那麼大聲幹嘛？吾又沒有躲起來。」

　　伴隨著極度厭煩的呢喃，一團黑霧憑空出現，將史壯西尤‧象鼻帶至薇德瑪絲‧妲可尼面前。薇德瑪絲‧妲可尼也不囉嗦，直接切入主題：

　　「那些憨豹的狀況如何。」

　　「正如吾等之主所言，已從西邊登陸。」史壯西尤‧象鼻甩了甩鼻子，神情滿是不屑。「吾問了那幾隻吃磷蝦的，牠們打算以那邊為據點、趁吾等仍在找尋之際，一口氣攻進這裡。」

　　薇德瑪絲‧妲可尼靜靜聽著、看似毫不在意，實則已在內心掀起一股聲勢滔天、非要置豹於甲豹之下的狂風巨浪。

　　「這不是挺好的嗎？」薇德瑪絲‧妲可尼拍打肚皮，呼喚熟悉的積雨雲，尖長的豹嘴露出一抹獰笑：「就讓牠們見識一下，布萊革的寒冬如何冷冽。」

　　一屁股坐上積雨雲，薇德瑪絲‧妲可尼緩緩升空、遠眺布萊革西面的同時，修長的後鰭腳隨意一撥，部分積雨雲脫離本體、緩緩飄向遠方的冰山山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