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即是爬滿蝨子的華美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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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22
第十七章.生命即是爬滿蝨子的華美袍子
「哈啾──。」
茜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噴嚏,全身上下都豎起了汗毛。
「後座有一件毛大衣,你會冷的話就穿上吧。」
「……為甚麼──」
茜一邊手抓著放在後座一旁,被子彈和各種雜物壓在底下的毛大衣,一件紫色的毛大衣。
那件大衣的觸感十分的柔軟,宛如將手放在天鵝厚重的皮毛裏頭般的滑順,還能趕受到如同活體溫度的觸感,沒有一絲虛假。
「這不是『伺服器』的車子嗎?那為甚麼沒有暖氣……。」
她一邊將雙腳放在了椅墊上頭,將大衣披在了自己的膝蓋和肩膀上,覆蓋住整個身子,好讓全身能受大衣的暖氣所覆蓋,然後一邊抱怨著。
「他們能生產出這台車就該慶幸了,多虧之前我們協助清空了那個汽車工廠裡面和周邊的喪屍。」
恩忒亞看著後照鏡裡頭成群在後面追趕的喪屍們,只不過是一群追趕的野鴨子。連一點實質威脅也沒有。
「我們現在在溫泉關對吧?」
溫泉關是兩人所在的國家的最北邊的城市,同時也是前往隔壁的國家──雅格蘭,的其中一個重要道路的交通衝要。除此之外就只能走水路或空路了。
「這還是第一次呢……。」
「第一次到溫泉關嗎?」
「嗯。之前都是在拉斐爾的機場搭飛機的,所以像溫泉關這種地方還沒什麼見過。」
其實溫泉關除了是交通衝要外,這裡和其他邊境地區相較起來也先進很多,除了建設之外,這裡的建築物也十分的漂亮。在現代化的建築上同時還能看見傳統的樣貌,這讓茜感到十分驚豔,畢竟平時只有機會在教科書上看到這種建築。
藍色的磚瓦屋頂,從外觀看起來是普通的平房屋頂,沒有任何一點傾斜,但是其實屋頂的內側是往裡頭微微傾斜,作為收集雨水用。坐落在山上的溫泉關,降水容易隨著地形而流失,所以才能見到家家戶戶屋頂設計成這樣子。
除了屋頂,還有每間房子的外牆,都是用這附近的火成岩所砌成的。在一片矮房之中偶有幾棟稍微高了一點的大廈或是規模稍大的工廠,維持地方的運轉和生產。
溫泉關和雅格蘭之間是靠著一條跨海大橋,和少許接壤的地方連結的。
「今天大概只能開到橋後的一兩個城市了,極光的話是坐落在雅哈拉村落,有好幾百公里遠。」
「出了雅格蘭的首都附近的都市圈之後,應該要改用其他方式前進吧?」
「對。」
茜拿出了放在後座的雅格蘭地圖,攤開來放在了白皙的大腿上。
恩忒亞曾經問過茜是否要穿其他的衣服,畢竟學生制服也不怎麼方便活動,但是茜堅持這樣就好了,反正衣服甚麼的對她來說只是無謂的物慾。
「那要不然,我們在這個──最靠近雅哈拉的鐵路站找其他交通工具吧?」
她手戳著地圖,然後將地圖拿起來放在了後照鏡能看見的範圍內。
「聽起來可行。」
茜看著恩忒亞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靠在了窗戶上,瞇著眼睛像是要睡著了。
「恩忒亞你還能開車嗎?」
「……應該吧。」
他心不在焉的回答著,嘴裡還含著一口哈欠。
「要不換我開車?」
「你有辦法嗎?」
他一邊回答著,然後將右手從方向盤上移開,改成用左手握持著那黑色的硬質皮套手把。
「我騎過一陣子的摩托車,應該沒有差多少吧。」
「還是……。」
他猶豫了一陣子,暫時的微微合起眼皮,只剩下一個小隙縫能看前方的路,然後猛然的睜開眼睛。
恩忒亞已經刻意地將速度放慢,為了讓自己能邊開車邊恍神。然而作為乘客的茜卻感受到自己的性命正在被當成遊戲玩弄著。所以她很急切的想要恩忒亞休息,或是換她來駕駛。
「你今天也開了好幾個小時了吧?換人來開比較安全。我可是乘客,而且我沒有那麼大顆的心臟能這樣冒險。」
「嗯……算了,那等過橋後,甩掉後面那些喪屍再說。」
「嗯,就這麼說定了。」
像是再無其他的憂慮,在枝枒上上啁啾的鳥兒們,只有明天要吃甚麼,去哪裡遊蕩的煩惱,能漫無目的的隨著心意打轉。
茜曾經覺得,自己能在這種時候過上愜意的日子,換作是過去絕對無法像這樣忙裡偷閒,是亦喜亦悲的得來不易。但現在她認為,這是純粹的福分,能讓自己稍作口氣的機會。
那又何樂而不為呢?
沉睡在地底的巨人,睜開了沉重的眼皮,搖動著地表的植被和早晨中處在半夢半醒的人們,不到驚愕、但是恰如其分的緩醒了貪睡的事物。在向正沉睡的人們和空無一人的建築們道了一聲早安之後,一同和夜幕悄悄的沒入了地平線之下,悄悄地來了,正如悄悄地走了。
翻越山嶺,探出半顆頭的太陽,弭平了在山林地暗夜中潛藏的躁動。任何的陰暗頓時現行,任憑任何的藏污納垢也將沐浴在太陽的洗禮之下,洗淨了那埋藏已久的、蠢蠢欲動的浮氣,背地裡分食著鮮嫩的枝枒和粗老的樹皮。
朝陽輕輕的灑落,鋪成了一條如落下的木樨映著飽滿的金光的道路,成了迎接著某人的金色長毯,致那個誰都不曾看過或知曉的桃花源。
在空蕩蕩的小城鎮中,某處的一隅,坐落著一輛與此格格不入的車子。外型十分粗獷的裝甲,一如往常的像頭沉睡的獅子,車前厚重的保險桿正如其緊閉的嘴,隱藏著霍霍摩擦的尖牙。上頭架設的一挺機槍正是猛獸的威嚇,遏阻膽敢冒犯之人的前行。
而在不遠處的小樓內,一雙視線正從窗戶閒晃了出來。彌留的雙眸,漫無目的的在房間內四處徘徊,沒有一絲停留。
纖細的喉嚨,喉結依稀的上下移動著,吞嚥著口水。另一方面卻彷彿在喉嚨之中藏著什麼的,無法輕易地說出口。
「唉……。」
茜嘆著氣,意味深長的嘆了一口長氣,是在表達自己的嗟怨,或是只是純粹的放鬆而脫口而出的。
她舉起了雙手,深了個懶腰,往前挺著身子的雙手舉過頭。她赤裸著上半身,只用一件被單蓋住了上半身,然而在單薄的被單依然檔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從被單旁邊,能見到從腋下延伸下去的線條,促成的漂亮飽滿的胸型。
隨著她舉起了雙手,只有胸部依持的被單緩緩地滑落,如鴻溝般的事業線和大片白晰的肌膚也一併一點一滴的裸露了出來。透亮的肌膚只有無瑕的光彩。外頭的陽光彷彿想替她遮掩的,讓陽光輕柔的撒在了她的身上。
她張開雙腿,跪坐在了床上,用著有些嫵媚的姿勢發著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將胸前的頭髮往後撥,散落在了清晰可見的肩胛骨。從肩胛骨兩側中間,夾著一條若影若現的凹槽,然後一路延伸至腰部,逐漸明顯起來,最後隱沒在了裙子的腰際之間。
在伸完懶腰之後,她的雙手很自然的下垂著,擺在了兩側膝蓋、大腿之間,恰巧的遮住了裙底底下的視野,只能見到若影若現如翡翠透亮潔白的大腿,和膝上襪的些微咬肉,以及深埋的蕾絲花邊。
她移動、摩擦著雙腿,然後無意間的將裙緣往上撩了起來,多餘的布料坍塌了下來,擋住了原本依稀可見的裙底視線,但是卻變相的露出了一部份的大腿。裙子和有些透明的黑色膝上襪之間形成了特別的夾層,如三明治將肌膚夾在了兩者之間,成了鮮明的分界。
茜平時會將脫下衣服睡覺,不論是冬天還是夏天都是如此,理由是因為怕制服皺掉,而且不穿上衣睡覺比較沒有負擔。
然而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導致當時在「伺服器」暫時借住的一個月內,不斷地被閃闖進房間的的七號所騷擾。例如七號會蹲在茜的床旁邊,只露出半顆頭,然後痴痴地看著茜,同時還會掛著很噁心的笑容,從嘴角一路延伸至顴骨的咧嘴笑。
有時候七號還會躲在床旁邊襲擊剛起床的茜,雙手搓揉著她的胸部然後說著什麼:「明明只是個高中生,發育卻那麼好。」等等諸如此類的性騷擾。
直到有一次茜刻意將槍放在枕頭下裝睡,等到七號半夜又來犯,悄悄的爬上床的另一側的時候,她抽出槍塞進七號的嘴裡,差一點就開槍了。
除了七號的騷擾外,她還飽受著做惡夢的痛苦,像現在這樣的睡眠,順利的在晚上闔眼,然後早上才正常的睜開眼睛,對她來說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事情,而且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之下。
她慢吞吞的下了床,膝上襪和柔軟的被單相互摩擦著,不時還能聽見靜電的啪啪聲。
她起身站在床頭旁後,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手槍,然後注視、恍神著,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才回過神來,從床尾下隨意擺放的背包拿出了消音器,替手槍裝上了消音器,為了防止開槍的時候引來遠處的喪屍。
「你好了嗎?」恩忒亞在外頭敲了敲門,知道茜平時睡覺的習慣,所以並沒有擅自的開門進去。
「抱歉,再等我一下。」
「沒關係,慢慢來就好。」
說完話後,正拿起衣服的茜,聽見了漸行漸遠的跫音後才將內衣和制服套上。
她換完衣服,帶上了槍械等等的裝備之後,打開門只探出了一個頭,看著空蕩蕩的走廊上是否還有人影等候或是徘徊著。
再三確認過後,她才安心的下了樓梯,彷彿在躲避甚麼事情一樣,踮著腳尖,踩著細微又輕巧的步伐,避免驚動了什麼。
「你在幹嘛?」
「欸……?沒……沒幹嘛。」
「沒事的話就走了。」
恩忒亞手裡拿著一塊麵包,看起來十分的乾,都能見到表面有少許龜裂的痕跡。而他似乎不怎麼在意這塊麵包是否還能吃。
兩人坐在了車上,停放在城鎮一處角落的裝甲車,上頭積了點薄薄的雪,昨晚似乎下了一點小小的雪。不過這不影響兩人繼續前行。
昨天的進度比想像中的還要快,因為在恩忒亞宣告體力透支,在後座橫躺著休息的時候,換茜接手了駕駛車輛的工作。
雖然一開始的確很難操控,但是後來就相當的熟練了,甚至能將油門踩到底。
然而即便如此,他們現在也才走了四分之一左右的路程,更何況後面的路段更崎嶇,速度更慢,而且風雪更大。
像是大海中的一葉扁舟,白皚皚的雪地之中,所到之處盡是重複的景象,出了城鎮之後,唯一能保持方向感的只有鐵路和公路。
然而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自從兩人駛離了雅格蘭的首都附近的都市圈之後,路上就杳無人煙,沒有任何一點喪屍的存在。並非那種突兀的感覺,而是很自然的感覺,讓人不會聯想到這片白雪之中會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純粹的白色,一塵不染的純淨,偶有毛色灰白的幾隻狼奔馳著,不時停下腳步看著一台龐然巨物駛過,除此之外就再無任何旁騖了。
紛飛的白雪灑落在了茜特殊的髮色上,十分淡的金色,接近如稻穗一般出淤泥而不染高貴典雅。不同於矗立在寒風中,圍繞著凜冽氣息的雪女,茜更像是前來救贖的守護女神,伸出手給予慈愛。從垂落的雙手中撒下象徵希望與和平的麥穗。
是救贖,或是只是罪人?
茜不停的想像著,那個頭戴著金色頭冠,不嬌柔也不造作的擺著慈愛的面容,身著披著一側肩膀的白掛,另一側的肩帶則自然的下垂著,白掛的下襬是好幾層的疊層──從裡到外相互銜接的白布和絲綢。綿延不斷的白掛在那高雅的身軀後拖了一條如彗星尾巴一般的綾羅綢緞,漫步走在金黃色的稻田之中。
接著從陽光中步入了紛飛的大雪之中,視野裡盡是一片霧茫茫的柳絮,隨著風而起舞著。然後從如帷幕的大雪之中,再度步入了另一個境界,只有黑暗存在、充斥著腐朽味,所到之處只有冰冷的遺體和嚙食的老鼠們的影子。
在光明之中漫步著,然後靜悄悄的走進了昏暗,臨走前不忘帶走了幾株稻穗。然後無聲地走進了昏暗,向著身旁的貧瘠之地,撒下了一把名為希望的種子。再趨步走進了黑暗之中,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給予人們那救急止飢的稻穗。
最後消失、投身於黑暗之中……。
這並不是悲歌,更不是一篇傳奇,只是一篇僅存於人們腦海和心中的童話而已。
至少茜是這麼想的。
等到回過神來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睡著了,身上披著一件橘紅色的毛毯,上頭還殘留著清潔劑的味道。
「你穿那樣不會冷嗎?」
「……」
茜沉默了一下,她原本想要回答「沒關係。」
但是不管裡面外面都實在是太冷了。
「……超冷。」
「那是當然的吧,這裡的溫度零下十幾度,車內好歹溫暖一些,但也大概只有十幾度左右。後座有極地的禦寒衣物,把那些穿上再下去搜刮物資。」
「好……。」
茜從來沒想過,原來自己還會有被像這樣訓話的一天,雖然有點不是滋味,但至少能聽見關心的話語。光是這點就足夠讓人慶幸了。
仔細想想,從最初的喪屍潮爆發也有一年多了,倘若這一切都沒發生,那麼自己現在可能就在全心全意地準備著上大學的考試了吧。
是這種充斥著殺戮的日子比較痛苦?還是在監獄般肅殺的教室內,待上好幾個小時埋首苦讀,擰乾自己一絲一毫的氣力,那樣的日子比較痛苦?
茜自己也說不準,自己是否厭惡著學校和那些壓在身上、不知從何而來的期待。但她也說不準,自己是否喜歡著這樣能四處移動的日子,按照自己的喜好,能將不愉快宣洩在那些雜魚喪屍身上的任性。
「我們先停一下……。」
「怎麼了嗎?」
「爆胎了……。」
「咦?」
「還有水箱好像壞掉了。」
「壞掉了?可是這台不是新車嗎?」
「車子是新的沒錯……。」
恩忒亞看了一下儀錶板,然後雙手抱著後腦杓,長嘆了一口氣。
「但是零件是舊的。」
「蛤?」
茜除了穿著厚重的防寒衣之外,她還拿了兩條毛毯蓋在自己的胸前以及大腿上,然後另外還有一條蓋在了脖子和頭上,將自己包裹得像隻企鵝一樣圓潤和笨拙。
「這也是沒辦法的吧,現在能用的只有那個汽車工廠,和『伺服器』裡頭的機器人以及軍火的產線,零組件全部都要自己搜刮來。」
「那……。」
茜撥開了頭上擋住視線的毛毯,然後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大腿上的毛毯也有些下滑,露出了一小部分的大腿被凍得發紅的蘋果肌。
「──只能靠邊停了。」
「沿著鐵路走應該可以到一處的城鎮,那裡應該有其他替代工具。」
「那就這樣吧。」
恩忒亞將車子停在了鐵路旁邊,然後兩人拿了一些裝備後很快地開了車門下了車。
茜帶著一副厚重的黑色毛手套,然後頭頂戴著一副頗高的羊毛帽,上頭還有一棵紅色的小毛球隨著茜的跑跳而晃動著。此外她穿著一件稍大的羽絨衣以,那羽絨衣的上半部分是如同雞蛋鮮豔的黃色,下擺則是稍亮的灰色點綴著。
而恩忒亞則是穿著一件灰黑色的滑雪衣,衣領處還有頗長的絨毛用以保暖。除了衣服,恩忒亞也戴了一頂帽子,一頂圓筒狀的白色帽子,看起來很像極地國家的軍隊會戴的禦寒衣物。
「你怎麼看起來那麼老神在在?」
「以前我待的部隊是專門執行一些特殊任務的,所以極地自然也不在話下。」
「喔喔……,是這樣啊。」
茜十分不解的打了一個寒顫,對於恩忒亞的耐寒極限充斥著懷疑。
「我們也快走吧,要是等等遇上暴風雪就不好了。」
「嗯嗯。」
兩人像是蜉蝣一樣,浩浩蕩蕩的在白色荒漠之中,無畏無懼的前行著,朝著他們所盼望看見的極光。
或許那極光只會是普通的自然奇景,但也可能,是兩人的的救命良藥──作為治療內疚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