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美少女有口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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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21
  「我……根本不需要你來證明什麼。」過了良久,巫惠慧才擠出這個回應。

  巫惠慧拖延了一段時間,倒不是為了思考以怎樣的藉口拒絕談自己的過去,而是自己應不應該回應以及怎樣回應古思言的訴說。

  沉重,實在太沉重了。

  即使古思言說得淡然,舉止上在巫惠慧看來最多也就流露著點點的感傷,沒有那種叫人窒息的壓力,但內容本身真的過於沉重。

  巫惠慧當然知道每人背後都有一段故事,而會與惡魔交易的人就更是如此,會取得吃紙讀取想法的異能——即與交易目的有關,藉此也推想過種種可能,但任憑她怎樣想都想不到這個結果。

  自己應該說什麼才好,一直口齒伶俐的巫惠慧真的找不到話語。

  只管把自己所想說出來的古思言,沒有巫惠慧那麼敏銳的洞察力能夠看穿她心底裡的糾結,在聽到那番回應之後,感到些許可惜而無奈開口:「當然,我不會也無法強迫妳,畢竟我們才認識幾天,說這些也很奇怪吧?所以大概是我一廂情願,覺得難得有能說關於惡魔的對象,就一時興奮說出來了……呀,這種話題用興奮來說好像怪怪的?」

  古思言沒能明白巫惠慧的煩惱,但既然聽到對方不願說的話,自然想要給對方一個下台階,儘管他不可能是一時興奮,但難得有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這一點確是事實。

  「我又沒有說不說!」巫惠慧有點焦急地先應一聲,「就只是……不是你想像中那樣。」她補充的這一句,就連她自己都有所懷疑。

  當初巫惠慧那番感慨當然是發自內心,不巧卻被古思言察覺到端倪,在不想敷衍過去的情況下,也就抱著隨便聊聊的心態說出來,認為古思言斷不可能發現背後真正的深意——說不定,真的說不定,她會說出來也有著某種期待,不論心情與想法如何矛盾,結果就是她說出來後被古思言發現了。

  「不是想像中那樣……說的也是,一直以來堅持追兇的妳,沒那麼脆弱。」古思言微笑著附和。

  「這種話不應該在當事人面前說出來吧?」巫惠慧沒好氣地應了一句,她不知道古思言這是認真的話還是只是為了緩和氣氛,「總之你都說完了,我也只能說啦,就……交換嘛,我不說就像佔了你便宜。」

  古思言其中一個算盤敲響了。

  「只是先說好,我的事情沒你那麼複雜。」巫惠慧在最後一刻才想到替代「沉重」的說辭,「至少我是在普通的家庭長大,直至到初中為止。有個當公務員的老爸,老媽則是全職主婦,算是個小康之家,而且一家人感情也很好……毫無疑問很幸福。」

  和古思言不同,他訴說自己的過去時充滿著情感,但是一直以來感情豐富的巫惠慧,此刻卻冰冷得像是在敍述別人的事情。

  「直至到那一天……差不多每一、兩個月一次吧,特別是在周末有連假時,會由老爸駕車全家出遊,然後發生了經過仔細調查後判斷為交通事故的『不幸意外』。」

  古思言當然不只是聆聽,他注意到巫惠慧一反平常的模樣後就竭力思考,因此立即理解到在她眼中那肯定不是一場意外。

  「車在市區跑了一陣子,一切正常沒什麼異樣,卻在其中一條街因為燈號而準備停車時,煞車系統突然失靈,老爸為了避開過馬路的行人而往沒人的地方閃避,最終撞在路邊的建築上,老爸老媽傷重不治,只有我和老哥逃過一劫。」

  巫惠慧就像在報導某個事件一樣,當中沒有任何感情或者想法,這讓在聽的古思言感到一股悚然,特別是他想像當時她就坐在車裡,看著那一切發生。

  「在事故後的調查中,警察完全找不到煞車系統有任何問題,根據當時在現場的證人說法,汽車既沒有加速也沒有減速,所以不存在什麼踩錯了油門,在後座的我和老哥當然也說清楚了事發時的前後狀況——老爸發現煞車沒反應後,冷靜地採取了盡可能減低傷亡的行動,不存在任何慌亂或者駕駛者處於異常狀況的可能。」

  巫惠慧在壓抑自己的情緒,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緊握著拳頭,甚至連身體都有輕微的顫動,「不論怎樣調查都找不出無法煞車的原因,但既然不論車上的我們還是路邊證人都那樣說,最終只能判斷在事發時煞車系統可能真的失靈,而在意外發生後找不到失靈的痕跡,如此就是一宗不幸的意外。」

  「是不是應該喊停?」古思言腦海裡浮現這個想法,但他沒有採取行動,因為巫惠慧看起來還有話說,似乎讓她說完才是好選擇。

  「可笑的是,那台車的車齡不到三年,而且意外前陣子才因為輪胎磨損得太嚴重去車房更換,順道做了些檢查,完全沒有發現問題。」

  巫惠慧這番補充在一般人聽來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站在古思言的角度來說,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事前沒有壞的跡象,事後沒有壞的痕跡,在事發時卻肯定壞了,想要合理解釋這個狀況就是某種超自然力量,亦即是異能。

  只是這番推論建基於知道異能的存在,當時活在幸福之中的巫惠慧應該不會與惡魔有所接觸,換言之能夠想像這「意外」到底對她造成多大的打擊,而她又有多執著於找出真相,最終與惡魔扯上關係。

  雖然巫惠慧在壓抑自己,但她還是有好好注意古思言的反應,因此看到他那張苦瓜臉時,禁不住萌生起小惡魔般的報復念頭:「你現在可明白我剛剛聽你說那些時的感受了吧?」

  「呀……」古思言確實意識到自己欠缺思慮了,但他並沒有就此啞然退縮,「雖然確實是這樣沒錯,但我還是覺得有說出來真的太好了。」

  「嗯?」巫惠慧沒想到古思言會回答得如此坦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也沒理解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儘管一開始我確實說著想證明妳不是邪魔外道的話,但說不定我心裡其實也有點害怕吧,像這樣一直跟著妳去找出殺人魔,不禁會想到最後不會止於找出指證的關鍵,甚至會……」

  對於古思言這番自白,巫惠慧再一次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唯有轉移話題:「唉……罷了罷了,總之為什麼會與惡魔交易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好像在想些什麼的話題也就跟著……」

  「等一等,最後讓我多說一句。」古思言沒理會嘴巴維持張開的巫惠慧,兀自說下去:「在瞭解與惡魔交易的規則後,如果妳心中懷有報復的恨意,就應該像那個殺人魔要求『向那個兇手報仇』,但是妳最後選擇了『想要知道真正原因』,足以證明妳心底裡最多也就只是想弄清楚真相,並沒有打算行任何私刑,因此妳絕對和那殺人魔不一樣……」

  「就算你這麼咬定……」巫惠慧眼見古思言如此執著,她覺得自己沒辦法繼續迴避下去:「我自己也沒有信心說出要是那個真兇出現在我面前,我會做出些什麼喔?」

  「這已經足夠讓人放心了,不是嗎?」

  「真……真是的。」巫惠慧嘆了一口長氣,「好啦好啦,你要怎樣想隨便你啦,這些閒話就到此為止吧,來複習一下接下來要做的事。」

  那嘆氣後隱藏不住的笑容,肯定是發自心底裡的吧——古思言為二人間那難為情的對話作出這樣的結論。



* * *



  算上轉乘合共兩個多小時的車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完全足夠二人把話說完以及心情完全平靜下來,當二人從車站走出來踏入小港的時候,已經恢復成別人眼中的年輕情侶。

  同一片天空,同一個烈日,自然是同樣叫人難以忍受的暑氣,不過對二人來說,心境算是大有不同了吧。

  在二人離開車站之後,即使他們都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不過因為事前準備充足,巫惠慧立即帶領著古思言行動起來,迅速抵達公車站,直接朝二十多年前的兇案現場出發。

  前幾天在街上調查時小龍很容易就能隱藏自己的身影,今天搭乘高鐵也只要是同一班列車就好,但假若是公車的話就沒有辦法不現身了,她今天穿著一套有點男性味的鬆身衣服,在公車抵站後,她等待古思言與巫惠慧都登上了,才趕在公車離開前跟上。

  「還真的是盡忠職守……說起來她能收到多少酬金?」車程中古思言偶爾會偷瞄一眼小龍,他當然不會向巫惠慧提出這種無謂的問題。

  車程並沒有多長,在公車抵達目的地後二人加一人先後下車,接著又重新變回二人行動,透過手機的全球定位系統沒走什麼冤枉路就順利找到目標的三層高透天厝。

  巫惠慧看了古思言一眼,確認後者準備好之後,就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名大概四十不到的壯年男性,他在開門之前顯然已經知道巫惠慧會來,擺出一副相當友善的笑容打招呼:「早安,這年頭很少年輕人會像妳這麼準時……」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到一半,就注意到少女身後的青年,頓時毫不掩飾地露出不悅的臉色。

  巫惠慧立即就意識到原由,便趕緊解釋:「他是我的老哥,之後不會住下來,今天只是陪我來看看環境。」

  「這樣啊……」男人雖然還是沒給好臉色,但似乎算是接受了,「雖然經紀應該有提醒過,但我得重申一次,這裡只租給女性,不能招呼男朋友來過夜,算是一種保障,希望妳明白。」

  「當然,我有從經紀那邊聽說,要是決定租住的話絕對會遵守規則的,況且同屋都是女性也好互相照應。」

  聽到巫惠慧還算客氣的回應後,男人也就不再多說直接領著二人入內,接著開始介紹屋內的設施,一樓是典型的大廳、廚房以及衛浴,是全屋租客的共用地方,二樓和三樓各有兩間臥室以及一間衛浴,天台也是共用空間。

  古思言一直保持沉默,就算他被巫惠慧編排的角色是來幫忙看房的,應該提出一些意見,但是巫惠慧與那男人目前挺聊得來,他自然沒必要擾亂這順利的發展,僅是在心中佩服她可以一邊應付男人,一邊以異能觀察尋找線索,「魔眼」外觀的問題則是用美瞳來遮掩即可解決。

  當然古思言佩服巫惠慧的不只是一心二用,也包括她所做的事前準備。在取得殺人魔的線索,也就是當年案發的地址後,巫惠慧就已經在想有什麼辦法做實地調查,其後在網路搜索時發現這透天曆經過多番易手,如今正以套房的形式放租,她便立即決定利用這一點裝成租客與對方接觸,最終運氣也非常好,眼前的男人也就是那個房東表示今天能讓他們上門觀看環境。

  至於那些什麼準備升大學需要在附近找住的地方,打聽到有篩選條件只租給女性租客後決定把「哥哥」帶來營造出一種正經小心的形象,接著在聊天的過程中打聽目前的租客然後表現出安心等等,編寫出完美劇本的這些事情更是不需多說了。

  整個過程可謂毫無窒礙,一切都如巫惠慧的計算發展,因此就算最後以「我其實有點怕怪力亂神的事」試著跟房東打探過去卻完全落空,也不能算是什麼失敗,畢竟房東就算知道應該也不會想談及那樣的兇案,更何況數度易手之後房東可能真的不知情,始終凶宅在法規上經過一次易手後就會除名。

  在表示喜歡這個地方但仍然需要回去跟家人商討之後,巫惠慧便在房東的客氣歡送下與古思言一同離開,待得大門關上還沒走幾步,古思言就注意到巫惠慧鐵青著臉。

  「時間差不多,先去吃午餐,邊吃邊聊吧。」巫惠慧說完也不待古思言回答,就率先走在前面。

  古思言當然不可能遲鈍到察覺不到發生什麼狀況,但確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只能等待巫惠慧開口說明,因此唯有默默地跟上。

  只是異常的狀況接二連三地發生,巫惠慧並沒有一如以往展開尋找美食之旅,僅是在附近隨便挑了一間店就進去了——雖然也不能排除那家店其實享譽盛名的可能,但看起來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至少在午餐時段卻幾乎沒有人光顧這點應該算是不錯的間接證明,另外就是她居然只點了不到三人的份量,種種現象足以說明狀況有多特殊。

  在古思言跟著隨便點完餐之後,他眼見巫惠慧依然半聲不吭,便決定主動提問:「剛才真的有什麼發現嗎?」

  古思言這番說法之所以聽起來原本就假設不會取得成果,自然是因為二人在事前的討論中,認為那透天曆經過這麼多年後不太可能留下那家人的生活痕跡,巫惠慧的眼睛應該不會得到什麼線索,當然即使是這樣預料,還是得實際確認一番。

  從巫惠慧的模樣看起來似乎有取得線索,只是這應該是值得高呼慶祝的事,如今她卻是一言不發,各種行為一反常態,散發著一股滲人的氣息。

  聽見古思言的提問,巫惠慧先是思忖了一會後才開口:「你要保持冷靜,接下來的話就連我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我想我至今應該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反應吧?」

  古思言裝傻的回應沒能夠緩和氣氛,巫惠慧雖然心裡明白終歸也得跟古思言說明,但還是多猶豫了一下才接續開口:「那對兄妹似乎在長大後不再由當初收養他們的親戚照顧,然後哥哥好像遭遇到什麼意外離世,剩下的妹妹受不住打擊自殺了。」

  「誒?」古思言並沒有大呼小叫的誇張反應,就只是驚愕得愣住而已。

  巫惠慧也好想像古思言那般放棄思考,她所看到的零碎片段而拼湊起來的答案就是這般叫人無法理解,當時她在屋內看到那些影像時,幾乎就想立即離開仔細思考,但考慮到不能遺漏任何線索,唯有壓抑著心底的震撼徹底地調查那間透天厝的每個角落。

  「我看到的片段很零碎,而且是那兄妹長大後的畫面,說實在身分也是推斷,發生的事情亦難以確定……只是實在很難說在那個地方剛好看到『其他長相相似的兄妹』發生這樣的事……」

  古思言知道巫惠慧這番補充是什麼意思,「總之就是合理推斷……說起來妳也曾經在101的兇殺案看到關於我的事情……」

  巫惠慧本來正想要點頭同意,可是在聽到最後的話語時,突然像是全身觸電一般顫動,當然不是殺人魔突然出現從背後襲擊,而是她想到了一件自己完全遺忘了的事情:「對呀!還有你,我為什麼就沒想到……」

  「還有我?」古思言自然無法跟上那跳躍的思路。

  「我的異能所看到的不一定有直接的必然關係,好吧,超能力就別談什麼理論,但還是得說像那兄妹的事理論上不太可能從那房子取得那麼多,即使房子是重要的因緣之地也不至於吧,然後我確實在101那邊看到了與你相關的事,那我怎麼沒想到要看看你呢?」巫惠慧一邊說明的時候一邊注視著古思言,基於美瞳的關係後者也不知道她是否發動了異能。

  不過從巫惠慧因為這個新發現而雀躍,卻又隨即沉靜下來這一點,古思言認為她已經看到了。

  「那個……妳看到了什麼嗎?」古思言猶豫了一陣子才詢問,這次並不是因為想要等待巫惠慧自己說,而是他心底裡其實有點害怕聽到內容。

  假若巫惠慧真的看到什麼,那就很可能與殺人魔有關,之前是看到了他被殺人魔襲擊,如今說不定是看到了他的屍體才會這樣沉默不語。

  不過似乎是古思言想得太多了,聽到古思言的聲音後巫惠慧便回過神來,「嗯,很難說是真的看到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關,那就像一張風景照,黃昏時的海港。」

  「黃昏時的海港?」古思言皺著眉頭複誦一遍,「雖然說小港這裡確實是海港,但黃昏時段嗎?空曠的地方加上日間,怎麼看都不像是襲擊現場……」

  「重點是沒有參照物,連日期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巫惠慧有點洩氣地把食物塞進嘴裡,露出那種食之無味的表情足見這打擊有多大,「唉,總之先按照原定計劃,再試著調查一下那對兄妹。」

  「確實……不過我還是覺得,應該要找出影像中的海港是哪裡吧?」

  「是沒差啦,網上找圖片比對一下應該不難找到,不過有什麼讓你在意?」

  「與其說是有什麼值得在意,不如說是種感覺?」古思言誠實地說,「就像妳之前看到關於我的事情,如果這是從我身上看到的線索,那麼應該有什麼意義才對。」

  「嗯……」巫惠慧繼續以異常的速度把食物塞進肚子,她圓大的雙眼骨碌碌地轉了兩圈之後,隱約猜測出古思言的意圖,「你是想把自己當作誘餌?還是打算死也不再接近海港了?」

  這個問題古思言並沒有回答,不過對巫惠慧來說就算他不回答也能夠知道答案,畢竟要是後者的話,根本不需要知道她看到的影像到底對應現實的哪裡,只要由現在開始避免去海港就可以了。



* * *



  二人草草處理完午餐之後,便在巫惠慧的引領之下,開始在周遭一些老店,或者附近的公園逛起來。

  既然是計劃的一部份,當然不可能只是單純的閒逛,巫惠慧正在挑選適合的對象,主要就是沒事做正在休閒地歇息的老人,另外還要是感覺容易聊得來的。

  異能方面自不用說,巫惠慧感覺可能會藏有線索就使用,但這種亂槍打鳥的方式實在無法期待有什麼收穫,因此這番找對象是為了確實地打探過去的情報。

  不只是當年那宗慘案,也包括後續那對兄妹被親戚收養的事情,當初那對夫婦為何會選擇小港,據說有可能和親戚有關,就是跟夫婦推介了這個好地方又或者相互能有個照應,換言之那對兄妹後續也有可能繼續在這個地方長大,先不說這會不會對精神健康方面造成不良影響,但目前確實有利於巫惠慧去跟這些長年在此居住的人打探消息。

  至於實際打探的部份,則自然全部交給擅於交際的巫惠慧處理,她那交際能力絕對稱得上男女老幼都能夠通殺。先是投其所好聊到差不多之後,再說出自己其實是學生正在做歷史專題研究報告之類,藉此問及一些陳年往事——她輕而易舉就編出新一部劇本。

  古思言在遠距離觀看著這一幕又一幕的舞台劇,也只能感慨她那套制服真的是太剛好了。

  按照原定計劃,這個時候古思言其實沒有特別要做的事,可能有什麼突發狀況時幫忙打個掩護,又或者自己試著找目標做同樣的事情,始終他得與巫惠慧待在一起,否則小龍就難以保護二人了。

  不過現在有了些不同,雖然說只有巫惠慧才知道從古思言身上看到了怎樣的海港,但預先在網上搜集各種圖片——不只是小港海港的多角度相片集,也包括附近可能的地方也一併調查,這樣在巫惠慧忙完之後只要快速瀏覽圖片就能夠知道哪裡符合她所看到的景象了。

  二人就在這樣的分工下各自努力到下午茶時間,大概是總算消化完早上連串的事件,加上為了補充午餐時缺少的部份,巫惠慧這次的胃口總算恢復平常,在下午茶時間吃上別人正餐的份量。

  這次巫惠慧一邊吃一邊主動報告調查的收穫:「看來我們的線索要在這裡中斷了,關於那對兄妹的事得到了證實。」

  「證實是指二人都已經不在世了?」古思言看到巫惠慧大快朵頤的模樣,本以為取得了不錯的成果,卻沒想到會是最壞的結果。

  「沒錯,從幾位老人家都打聽到相同的結果,而且也知道了那兄妹的名字,在十一年前哥哥在駕車通勤期間遇到交通意外身亡,妹妹想不開也跟著自殺了,已經根據名字找到了只有一小角的報導……分別被當成一宗普通的交通意外,以及一宗普通的自殺,沒有人把它們聯繫到二十多年前的慘劇,所以之前才完全搜尋不到。」

  「這樣的話,妹妹就不可能是殺人魔了……」古思言道出了明顯不過的事實,然後提出了心中的疑惑:「不過妳看起來心情不錯?是還有其他發現嗎?」

  「沒有喔。」巫惠慧答得非常爽快,「就只是習慣了而已,從一開始就說了呀,我那異能總是會繞遠路,像這樣碰壁也不用太意外啦。」

  「可是這不會很奇怪嗎?」古思言實在沒辦法像巫惠慧那般釋懷,「就算再迂迴,應該也不至於斷開才對吧?殺人魔的痕跡指向了這宗慘劇,輾轉調查到兄妹身上後,卻是二人都已經過世,那麼這樣的話就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關係』了,不是嗎?」

  「理論上來說十分正確。」巫惠慧先是應了一句,把草莓蛋糕上那顆飽滿紅潤的草莓放進嘴裡,充份享受而露出愉快的笑容之後才接續說:「但異能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講道理,只要惡魔高興就會這樣戲耍我們。」

  即使巫惠慧如此解釋,古思言仍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始終與惡魔的交易是公正的,惡魔必須實現那個交易內容,哪怕前進十步得退回九步,也必須走近一步才對,而不是原地打轉,所以還是執拗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妳一路追查至今有遇過一樣的狀況嗎?線索突然斷開要重新再來。」

  巫惠慧的手沒停下來,朝著搭配香草冰淇淋的鬆脆華夫餅開動,不過她並非沒把古思言的話聽進耳裡,他的堅持讓她仔細思考,也不知道是吃甜點吃到滿足了還是終於回憶完畢,在第二輪蛋糕送來的時候沒接著動手,而是疑惑地開口:「這麼說來似乎還真的沒發生過這樣的狀況,至少我過去追查的案件哪怕線索迂迴曲折,卻始終一件接著一件……」

  「就是這個,所以這對兄妹應該還有線索才對,可以再來想想……」

  「好吧好吧,說不定從一開始推測妹妹是殺人魔是錯誤的,否則根本無法解釋已經死去的人還能繼續殺人,儘管也沒有其他可疑人物就是了……」巫惠慧總結到這裡注意到古思言投射過來的目光,便趕緊改口:「這個就等之後再詳細討論,你那邊又如何呢?」

  雖然古思言知道巫惠慧是在轉移話題,不過他也認同海港那邊的線索也不應該忽視,便把自己的手機交給對方:「圖片都下載在相簿裡了,總之和海有關的都搜了一遍,除了小港這邊外也包括桃園那邊,什麼竹園漁港、永安漁港、甚至是許厝港濕地全都包括在內了。」

  巫惠慧有點意外地接過手機,就在她打算一邊查看一邊繼續愉快的甜點之旅時,卻以頗為微妙的語氣開口:「你還真努力耶……」

  「怎麼了嗎?」古思言想不到自己有犯什麼錯,至於過於積極的態度——過往他應該也沒有消極才對,應該不會因此而惹起巫惠慧的疑惑甚至反感。

  「我是不太想潑冷水啦……第一張照片就是我看到的地方了。」

  「呀?」古思言傻傻地應了一聲,他第一個想法是有吻合的地方那是最好不過,稍微細想後才理解那是指他的努力浪費了的意思,不過說實在他根本不在意就是了。

  古思言接回巫惠慧交還的手機觀看那一張照片,基於他搜索時也不忘讓手機讀出照片的相關資訊,因此立即知道確切的地點,「是小港的紅毛港文化區,從這裡出發半個小時左右就能到了。」基於他瀏覽的是觀光網站資料,剛好也包括了路程與需時的情報。

  巫惠慧把藍莓芝士餅放進嘴裡,雙眼則是仔細地觀察著古思言的反應,細味過後才開口回答:「那接下來的行動就是前往那裡,等到日落沒有其他事情就離開,順道在這邊吃完晚餐就乘搭高鐵回去桃園?」

  「嗯,畢竟本來晚上的計劃就是因應狀況能夠自由調整行動,如今既然知道那裡可能有線索,實在沒有不去一探的理由吧?」古思言答得毫不猶豫。

  「好吧……」巫惠慧同意了。

  既然已經有了定案,古思言也不再打擾巫惠慧享受下午茶,他之前都只是集中在搜集海邊的照片,自然對紅毛港文化區沒什麼認識,為了接下來調查順利,也就藉著現在這個短暫的空檔查找相關資料,為免影響到別人當然是戴上耳機聆聽輔助程度讀出的內容,儘管這方面其實拜託巫惠慧去做肯定簡單得多,但他還是想親自完成這份工作。

  最後巫惠慧以一個巨形聖代替下午茶畫下句號,在喝著清香的紅茶等待結帳時,看到仍然爭取時間在努力的古思言,她不禁再一次向他確認:「真的要去嗎?正如我之前說過,我沒辦法看到日期,就像之前我也不知道殺人魔會在何時襲擊你,很可能會撲空喔?」

  「撲空也沒差吧?」古思言不知道巫惠慧為何到了這個時候還會跟自己確認這一點,他雖然感覺到有點不單純,但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實在無法推想,唯有試著去猜測不同的可能:「還是說妳有更值得去的地方或者要做其他事?」

  「不,沒有。」巫惠慧聳了聳肩後呷一口紅茶,看起來真的是打算再確認一次罷了。

  對此古思言雖然覺得有點古怪,但他亦說不上有什麼問題,既然如此他不好多說些什麼,便集中在自己能做的事情上,最多也就對巫惠慧的狀況多加一點注意。

  巫惠慧想當然有發現古思言的動靜,畢竟這本身就是她那些可疑舉動所導致的,就算在午餐後的調查中表現得一如既往,並且順利完成調查,而整個下午茶中她亦擺出一副享受食物的模樣,但心底裡其實在用異能觀看古思言之後就一直充滿著猶豫。

  猶豫要不要把一切說清楚。

  沒錯,只是有些事沒說清楚而已,並非撒了一個謊——巫惠慧如此說服自己。

  若果不是撒謊,只是有些話沒有說清楚的話,那麼應該算是可以接受的失誤吧——巫惠慧繼續試圖說服自己。

  就算撒了個謊,那也是個沒什麼大不了的謊,甚至是為了對方著想的善意謊言,這樣做是能夠得到原諒的吧——巫惠慧再三說服自己。

  而當下午茶結束,二人已經結帳準備離開,巫惠慧都沒有把話說清楚,那應該就是成功說服了自己。

  事實上關於「黃昏時的海港」還有一些資訊是巫惠慧沒有說的,她當時以風景照來描述並非謊言,那確實是不錯的景色,就只是在美麗風景的主體下還包括了一些襯托物——三個人。

  當時巫惠慧只是說沒有參照物,那應該稱不上謊言,始終當時在討論的話題在於研究海港的所在之處,人物對此不會有什麼幫助,因此這樣率先由自己來提出而非由古思言細問所造成的小小誤會,那應該只能說是溝通的失誤。

  不論如何,那三人中其中二人背對著視角,所以巫惠慧沒辦法判斷是誰,而且因為視角位置遙遠,導致身影也頗為模糊,不過從體型與衣著來說,她認為那二人很可能是自己與古思言,而讓她確信這推斷的因素倒是身處現場的第三人,那是個以兜帽遮蓋住大半張臉,全身套上斗篷的人,完全符合古思言與小龍描述的殺人魔。

  把異能所看到的影像與現實已知的資訊重新組織一次,那將會得到近乎等同於預知未來的結果。

  目前殺人魔正在追殺古思言,所以看到殺人魔的話,那麼身處那裡的人就很可能是古思言,再加上體型與衣著不只與當前的古思言吻合,就連身旁的人也與巫惠慧沒有衝突,因此能夠合理推斷他們二人將會於黃昏時在紅毛港文化區的海岸邊遇到殺人魔,基於穿著再加上二人一起行動,甚至也可以鎖定是今天了。

  這毫無疑問是十分重要的情報,但是巫惠慧沒有說出來。

  相對的,巫惠慧甚至在最初理解這一切之後,就決定先暫時向古思言隱瞞,她需要時間梳理當中的利弊。

  巫惠慧首先想到的是危險,這亦是叫她最想跟古思言說清楚的理由,先不論異能到底能否預知未來,光是看到那一刻的光景就足以叫她有無數的推想了,像是為何現場只有他們三人,理應一直在暗中保護他們的小龍不在,以及在那之後將會發生什麼等等。

  而這之中有一點最叫巫惠慧在意的,那就是殺人魔至今為止都採取隱密地殺人的方式,在那樣既空曠又公開的場合現身,怎麼想都不合情理,這樣的異常令她不得不更加警惕起來,最壞的可能甚至是那殺人魔因為上次失手的關係,如今為了滅口而不顧一切了。

  從安全形度出發,那就是只要他們不去那裡就沒有問題,如此一來絕對不會發生異能所看到的狀況。

  只是巫惠慧隨即想到,這是一個珍貴,甚至說不定是唯一的機會。

  巫惠慧一直努力追查殺人魔至今都只是觸碰到一些無關痛癢的線索,直至遇上古思言之後追查進度才突然躍升,當然有可能是她努力追查所累積下來的付出終於開花結果,但怎麼看都更可能是幸運女神眷顧,萬一錯過了真不知道下一次要到什麼時候才有可能抓到殺人魔的尾巴。

  巫惠慧想要知道真相,她付出的不只是努力,還捨棄了很多事物——不只是與惡魔交易,為了調查也自然得捨棄一般的學生生活,相對的就連交友或者未來的出路也會受到影響,只是她在想清楚衡量過後還是想要知道真相。

  古思言在列車上提出的說法是正確的,也是巫惠慧問過自己無數遍的問題,就算最後得出真相又如何?假若那個犯人仍然存活甚至出現在她面前,她會報仇嗎?

  在巫惠慧心底裡其實能夠斷然否定,她肯定做不到要對方償命以祭在天父母之靈這種事,當時之所以會跟古思言說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麼,其實就只是真的不知道到時自己會如何反應,並非指她會被仇恨的怒火影響做出超越底線的行為。

  巫惠慧不是沒有想像過,如果能當場痛罵對方一頓應該會暢快許多,甚至說不定還能以她那纖弱的拳頭連著憤怒擊出,發洩這種事情為什麼要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憤,那就應該相當足夠了吧,不過說到底當現實真的發生時會是怎樣,她自己真的說不出。

  即使巫惠慧心中想要找出真相,但那真相並非為了洗刷冤屈,始終那被裁定為意外也不算錯,最後是歸咎於煞車系統失靈而不是人為的問題,因此尋找真相對她來說,更多的是一種自我慰藉,想要擺脫這個事件,藉此讓自己能夠釋懷而已。

  長年的心願與古思言甚至自己的安危放在天秤上,巫惠慧最終選擇了前者,而這個選擇到底有沒有受到古思言那番突然變得積極的態度影響,她自己也說不上,至於假若說清楚這一切之後會否導致古思言放棄前往調查,則是她不敢去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