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救人也需要強大的精神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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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14
  白琴提著一袋雜貨走進屋裡,朝客廳和樓梯口望了望,隨後來到廚房,往曹奶奶的背影問:「媽,妳孫女跑去哪裡了?」
  「下午的時候說她要去見朋友,應該等等就會回來。」曹奶奶邊說邊剁掉肉雞的雞腿,手法乾淨俐落,不可小覷。
  「朋友……是張家金紙舖的女兒嗎?」
  「好像不是。」曹奶奶將剁好的雞肉擺進鍋裡,再丟進一些香菇和枸杞,隨後放到爐上燉煮,她沖洗了下手,用圍裙抹了抹,解釋:「是最近認識的其他朋友,好像住在水仙宮附近。」
  「水仙宮?還真是微妙的地方。」
  白琴將雜貨放上桌。
  她撇了眼時鐘,窗外的天色烏漆抹黑,連路燈都亮了,再晚可就要七點了,離高中生乖寶寶要回家的時間有些差距。
  「不過媽,曹玖月這麼晚還沒回來,妳都不擔心妳孫女被人拐走嗎?」
  「妳這個做老母的都不怕了,我怕什麼,況且阿月仔那麼聰明,我有教她如果遇到壞人就要踢他下面後逃跑。」
  白琴好笑的聳了肩,說:「有些傢伙光踢下面可沒用啊。」
  突然,一股檀香氣味飄進鼻間,那味道跟一般檀香不同,厚醇的味道中帶有一絲甘草香氣,讓她有些頭暈。
  見白琴臉色微變,曹奶奶問:「怎麼了?」
  「不知道誰家在燒香,我去看看。」
  「別跟人家吵架喔。」她這媳婦的個性她很清楚,一言不合開打都有可能,只能說娘家基因遺傳,就連她的姪子都驍勇善戰,據說曾經拿著一支馬桶吸盤打到一些某些倚老賣老的傢伙跪地求饒。
  「我盡量。」
  丟下一句話後,白琴來到屋外,順著空氣中的味道一路到巷子彎口,路燈之下有道人影佇立,那人披著一件蓑衣,原本高挑的身形顯得更加龐大,斗笠的陰影遮掩大半面孔,讓人看不清相貌,只能隱約看見下巴未修剪的鬍渣。
  就算只有輪廓,白琴還是知道對方的真面目,畢竟她可是和他相處過數年載,吐出混濁的悶氣,她嗤之以鼻,道:「還真的歹年冬,沒中個發票就算了,居然還看見髒東西。」
  「……」
  對方悶不作聲讓白琴火大到極點,她抓起旁邊鄰戶人家放在門外的掃帚,直接往對方劈過去。
  男子赤手接下劈來的兇器。
  「阿琴……」聲音就像美酒厚醇,如果是其他女孩子聽到絕對會醉,但白琴聽到卻是頂上三火燒得更旺了。
  「琴你老母!」
  白琴將掃柄用力向下壓,以掃柄為撐點,身體一翻,直往對方的左臉賞了一記側踢,近距離的攻擊讓男子躲避不及,整個人摔進待回收的垃圾堆裡。
  白琴完全沒可憐男子的狼狽,操起掃帚就是繼續一頓暴揍。
  「打你的小人腿、打你的小人臉,你有種就死得遠遠的別回來,回來礙我眼,老娘當初就是眼瞎才會被你睡大肚子,害我一天到晚被宗主姪子恥笑水人沒水命!」
  男子一句回嘴都沒有,只是抱著頭任由白琴痛毆。
  揍到疲憊、揍到沒力、揍到掃肘柄斷裂,白琴胸口囤積的火氣變成悶氣,用力扔掉手上沒戲唱的兇器,她往男子的屁股踢了一腳。
  「沒擔當當初就不要睡老娘,不會去睡其他人!」
  「別人沒妳漂亮……」
  白琴掄起拳頭又要揍,但看到那雙在黑暗中依然炯亮的眼卻怎樣也揍不下去,她當初就是被這雙眼被迷了才會變成現在這模樣。
  男子──曹河膽怯的伸手,握下白琴握緊的拳頭,白皙的皮膚和他在異地曬得黝黑的膚色極致對比,他還記得求學時代看見她的第一眼,一見傾心,一見入迷。
  「阿琴,妳知道我為什麼離開。」
  「那你又為什麼回來,為什麼不乾脆死在外面算了?」
  沒有與天對槓的勇氣,就別回來礙眼。
  「……再這樣下去,她可能真的會死。」
  「誰?」
  「阿月仔。」
  曹河從垃圾堆裡爬出來,挺拔的身型幾乎將白琴壟罩在自己的陰影下,他看著白琴略帶驚訝的眉眼,想起自己轉身離去的那一天──榕松公用一縷半殘的魂魄使他夭折的女兒活過來,卻也讓他明白,如果同在一塊土地上,終有一天他們會因為對方而死,只有斷了兩者的緣分才能讓他們各自安然活著,只因天命不可違,縱使改變,也無法兩全其美。
  就算知道對方已經不是自己原本的孩子,但只要她活下來,白琴就不會因為孩子的死亡而痛苦,所以他親手斷了血脈連接的親緣,逃到異地。
  「本來阿月仔可以一直是我們的女兒安穩過完這一生,但她的命數從那次出意外之後就改變了,她和榕松公,白鷺仙祖和港神,還有……你們白家一直在找的餘孽,緣分的重聚將會帶來更大的災難。」

  鉌曄跑在布滿濃霧的樹林中,靠著靈感閃過層層障礙,蹬步跳過樹幹殘墟,朝深處一路跑去,每到一段路,他就會停下搜尋阿樹的氣息,只是這片樹林很奇怪,他可以隱約感覺到阿樹的氣息,卻遲遲無法抓到一個定點方向,就像那些氣息只是隨風飄過的氣味,本以為的中心卻不是來源。
  他穿過層層霧氣,突然,前方出現一道人影,鉌曄及時剎步,發現是劉十一,他快步上前。
  「港神大人。」
  「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和榕松公本來一起追蹤劉三的蹤跡,誰知道最後卻被困在這個地方,您又怎麼會在這裡?」
  「阿樹的本體出現異狀,我跟著洩漏的靈力追到某個地方,結果就來到這裡了,對了,阿樹也跟妳在一起嗎?」
  劉十一指往某方,「他就在附近,傷得很重,暫時無法移動。」
  「快帶我過去!」
  鉌曄催促劉十一行動,只是跑了幾步之後,卻發現不對勁,後方靠近的靈力看似熟悉,卻包裹著一絲不正常,一股猛烈的殺意從那股靈力中曝露。
  鉌曄趕緊往旁一跳,紅色的剪刀不偏不倚的插在他剛才所站的地方,如果他沒及時察覺,大概腦袋真的會被插出一個洞。
  行動失敗,劉十一不怒反笑,笑聲咯咯,她的關節像機械般彎動,很是詭異。
  「妳不是劉十一,妳是誰?」
  鉌曄肯定眼前的人並不是他過去認識的那位婆姐。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你死在這裡,一切才會結束。」
  劉十一手中的剪刀膨脹為數倍大,她腳步蹬出,朝鉌曄猛刺而去。
  
  白月站在圓圈裡,四周陰涼黑暗,時不時還有一些呼嘯的山風,聽得心裡發毛。
  「麻糬去那麼久都還沒回來,不會遇到什麼事情了吧……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麼事,那我怎麼辦!?」
  想到最壞情節,曹玖月欲哭無淚,她也很想不往壞處想,但鉌曄實在離開太久,這個荒郊野嶺就她一個人,烏漆抹黑還沒路燈,怎麼可能不胡思亂想。
  她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往旁邊照了一圈,小蟲被燈光驚擾,從草叢裡盤飛而出,有些還朝她的臉飛來,曹玖月哇哇叫的揮趕蟲子。
  還好蟲子不多,沒多久騷動就停了,她才剛鬆下心,沒想到緊接而來的卻是一道詭異的聲響──啪搭、啪搭,就像某種物體在草坪上彈跳,且越來越來近。
  曹玖月抓著手機,緊張地盯著光線遺落的圓形區域。
  ──啪搭、啪搭。
  她困難的嚥下唾沫,深深吸了口大氣,憋住。
  光線劇烈晃動,並不是因為手機出了問題,而是她太過緊張連手都開始皮皮挫,曹玖月用力往右手手背拍了下,不停做著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一點,只是當燈光停止,一個物體也跳進光線的區域範圍,銀灰的色調中出現一條張著利牙的魚,混濁的紅眼劇烈顫抖,人面魚身上的老人臉用著淒厲的聲音喊著:「魚肉好吃謀──」
  「X!阿母啊啊啊啊──」伴隨著強而有力的人生頭一次髒話和尖叫,曹玖月直接抓起包包拚命往前甩打,就像陷入瘋狂打地鼠的遊戲狂人,死命地往地上砸,最後一腳踢出,人面魚形成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直接飛往遠處的亂葬崗。
  ──咚。
  人面魚摔進草叢中,再沒吭出一聲。
  「呼……呼……」
  曹玖月彎腰大喘著氣,隨後抓著手機緊張得往四周掃了一圈,確定沒有其他怪怪的東西後才真正的鬆了口氣,只是下一秒,她也發現了一絲不對勁,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竟踏出藍光的範圍。
  「慘了……」
  失去保護的對象,守護的咒印也失去效用,光芒消失,世界瞬間只剩下月光和手機的燈光可用。
  曹玖月緊閉了下眼,暗罵自己的一慌張就亂了行動,現在鉌曄不在,她也失去安全的保護,這下子該怎麼辦?
  往前走是亂葬崗,往後則是黑漆漆的樹林,時不時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風聲。
  「啪。」
  被突如其來的樹枝斷裂的聲音嚇到,曹玖月尖叫的往前衝,跑一小段路後,她才發現自己跑進了亂葬崗裡,左右都是墓碑。
  她寒毛直豎,摸著手上的手串拚命唸著佛號,不管是觀音佛祖還是天上聖母都被請出來胡亂唸了一遍。
  「各位大哥大姊阿姨叔叔我這輩子完全沒做過壞事,如果要找人千萬別找我,我膽子很小,也不要嚇我……」
  雙手合掌四處亂拜,只差沒有三跪九叩,過了好一段時間,周遭也沒有其他動靜,曹玖月偷偷的睜開了眼角,這裡除了墓碑也沒有其他的東西,剛才那聲音或許真的只是風造成的玩笑話。
  才剛鬆懈心神,曹玖月安撫著狂亂的胸口,才剛回頭,卻看見一名穿著大紅囍袍的女子站在面前,距離她不過短短兩尺,女子露出袖子的雙手除了皮膚有著屍色的灰白,還有一塊一塊的青紫屍斑,紅色蓋頭的流蘇隨著女子歪頭的動作垂晃。
  啪,好像有什麼物體掉在地上,曹玖月忍住暈眩,低頭一看,就見女子的裙下出現了一團模糊的血肉,那肉體還一下一下的蠕動,曹玖月整個人抖到不成人樣,白眼一翻差點沒暈過去。
  不行,她不能暈,如果暈了,不知道下場會有多慘,撐住!曹玖月!
  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曹玖月靠著痛覺振作起精神。
  女子緩緩抬起右手──
  腳上突然被一條繩子勾上,緊繃到極致的神經被催動,曹玖月放聲尖叫,也不顧三七二十一就往前衝,身體穿過女子虛浮的形影,模糊的影像也竄進腦海裡。
  奔跑的新娘、陰森的天空。
  覆蓋而來的龐大身軀,還有那隻銅鈴般大的血眸。
  曹玖月根本沒辦法去細看那些影像,只顧著逃離現今的恐懼,直直衝進樹林裡。
  
  漆黑的樹林中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還有一直緊跟著自己的悶響,曹玖月跑到靈魂都快脫體,雙腳又酸又痛,連腹側都快抽筋了,視線跟腳步一樣恍惚,她往後看,剛才的新娘並沒有追上來,她才慢慢停下奔跑,扶著身旁的樹,上氣不接下氣的仰頭大喘。
  「天啊……快死了……再跑下去我真的會死,我應該有甩掉那隻鬼吧……」
  再三確認,真的沒看見鬼新娘的身影,曹玖月才鬆下心情,只是腳上好像從剛才就一直有什麼東西綁著,她低頭一看,只見右腳被一條七彩牽繩給勾著,而牽繩的尾端,則綁著一條彈跳的人面魚。
  人面魚黏著一堆殘花敗葉,拚命彈跳,在漆黑的環境中確實很可怕,卻也很滑稽。
  「魚肉好吃謀、魚肉好吃謀──」
  就像壞掉的收音機,無限循環撥放,曹玖月下意識地抓起一顆石頭扔過去,石頭砸在魚頭,人面魚一動也不動後,曹玖月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這條魚是誰,不正是劉十一的寵物小小!?
  「噢……」發現自己鑄下大錯,她趕緊解開腳上繩子,慢慢地上前,想要查看小小的情況,誰知道她一靠近,原本暈眼的小小突然爆睜眼,瞬間彈跳而起,一邊大喊:「魚肉好吃謀──」
  曹玖月處於極端邊緣的理智炸裂,下意識巴出一掌,瞬間把小小巴飛出去。
  「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麻糬你在哪裡,我想回家了啦……」
  縮著身子往後退,結果背部卻靠到一個東西,曹玖月慢慢回頭──不顯眼的月光下,一道人影背光佇立,身上還插著幾根貫穿的鐵錐,媲美恐怖電影中的人肉串,曹玖月瞪大眼,腳軟的摔了屁股,滾著往前爬。
  「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撞見鬼新娘,現在又來個死人架,麻糬你在哪,快點來找我啦嗚嗚嗚嗚!」
  「……曹玖……月……?」
  背後的微弱聲音讓曹玖月瞬間飆淚,死人不只開口,居然連她的名字都知道!?
  曹玖月趕緊對「死人」雙手合掌,又哭又拜的抖著說:「我我我我、我從小到大完全沒做過壞事,還用零用錢買了捐款郵票,我是好人,拜託拜託不要嚇我,我膽子很小拜託放過我!」
  「曹玖月……」
  曹玖月意識到這有氣無力的聲音聽起來怪耳熟,從併合的雙手後方偷偷一瞧,月光微弱,她看不清楚對方的臉,但這身型卻有些熟悉。
  她顫抖的拿起手機,途中還差點脫手摔了,好不容易拿穩,她將手電筒的光往前照,銀白的光線從那人的腳慢慢往上移,直到那張臉,曹玖月愣住了。
  「榕、榕松公!?」
  曹玖月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狀況下遇見阿樹,同時,她也注意到那些貫穿少年身軀的鐵錐,還有心窩的那把剪刀,那畫面實在太衝擊視覺,她不是身經百戰的士兵,也不是看慣屍體的醫生,見到這種身體被插穿的情況,彷彿感染那股痛覺,她雙腳發軟到站不起來,只能死命忍著顫抖問:「榕、榕松公,你、你身上……那些……」
  「曹玖月……」阿樹能感受到曹玖月的驚慌,他努力穩住聲音,說:「我沒事,我需要妳的幫忙,妳幫我把這些東西拔出來……」
  「你、你說這、這些要我拔出來?」
  要她幫忙她是很樂意,但現在這些鐵錐是插在阿樹身上,她只要想到要把那些貫穿身體的兇器拔出來,有可能會見到的恐怖畫面,她就整個發軟到動不了。
  「對,妳……可以做到吧……?」
  曹玖月死命搖頭,大叫道:「不行不行我做不到!這個應該要給醫生處理,如果我拔掉的話你會死翹翹,電視都這樣演!這些東西是插在你身上,我不敢拔啊……」
  講到最後曹玖月自己都快哭了,光想就好可怕,怎麼可能做得到。
  「曹玖月。」
  曹玖月用著哭喪的臉看著阿樹,聽見對方用著氣音說道:「這些東西……這些東西會掏空我的靈力,如果放著不管……我會死……所以、所以……只要妳替我掉這些禁錮,我才有辦法活下來……」
  ──如果因為害怕放著不管,榕松公就會死在這裡。
  曹玖月快瘋了,她雙手扒抓著自己的頭髮,最後也只能克制顫抖,小心翼翼地起身。
  「我、我要怎麼做?」
  就算站不穩,她還是鼓起勇氣去做榕松公的要求。
  「先幫我……幫我把這把……剪刀拔出來……」
  胸口的剪刀一半沒入胸口,只露出纏布的紅色握柄。
  曹玖月咬緊牙,將雙手放到剪刀,她的手抖得相當厲害。
  「……別手歪了,刺得更深喔。」阿樹用著玩笑的語氣,有氣無力的說。
  「我、我我盡量。」
  心跳快到好似要缺氧,曹玖月覺得視線飄盪得像在夢裡。
  「別怕。」
  沉穩的聲音安撫驚慌的情緒,曹玖月知道自己現在就算怕,也非做不可。
  她深深呼吸,穩下心神,看了阿樹一眼,對方也回以信任的眼神,曹玖月深吸口氣,憋住呼吸,在一個瞬間將剪刀用力拔出!
  被吸取的靈力隨著剪刀的抽離而斷了聯繫,要不是被直穿入地的鐵錐撐著,那股力量劇烈撕扯的痛楚確實會讓他直接倒地。
  阿樹臉上都是汗,連頭髮都被浸溼,有個小的窟窿的胸口劇烈起伏,看得出來他很疲憊。
  曹玖月握著剪刀完全不敢動,小心的問:「怎、怎樣?你沒事吧!?」
  阿樹撐起精神,安撫道:「我沒事,繼續,把這些東西都拔出來。」
  曹玖月扔掉剪刀,上前一步觀察阿樹身上的鐵錐角度,算一算,這些大概有十根左右,而且每支都像她的手腕一樣粗,要把這些貫穿身體的鐵錐拔出來真的需要強悍的心靈。
  曹玖月做好心理建設,開始將那些禁錮一一拆掉,鐵錐有重量,曹玖月費了許多力氣與時間,才慢慢拆掉這些東西,畢竟是插在阿樹身上,光看就覺得痛了,更別說自己正在動手把這些鐵錐從阿樹身上拔出來。
  碰。碰。
  一支又一支的鐵錐被扔在地上,阿樹身上的傷口也出現越來越多,曹玖月每次行動前都在懷疑,阿樹會不會在下一秒就因為傷口太多變成碎片死翹翹。
  曹玖月站在阿樹身前,準備拔出左腿的鐵錐,她問:「榕松公,你還好嗎?」
  「嗯。」
  她可以感覺到阿樹是勉強撐著精神在回答她,而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一氣呵成的將鐵錐抽出,阿樹也在同一時間失去支撐,往前傾倒。
  曹玖月嚇了一跳,趕緊伸手,結果支撐不住重量,她抱著阿樹雙雙跌坐在地。
  「唉呦!」
  屁股摔得疼,曹玖月在揉屁股前想到懷裡的阿樹,慌忙查看。
  阿樹身上的傷口出現綠色的細絲交纏包裹,最後變成一塊塊與皮膚相連的樹皮。
  「榕松公,你沒事吧!?還好嗎?還醒著嗎?」
  曹玖月搖晃阿樹的肩膀,見對方睜開眼,才鬆了一口氣,慶幸對方沒有因為這些傷而死掉,不過這也是因為他是神明才能逃過這一劫,如果是活人,早死透了。
  曹玖月用手在阿樹眼前揮了揮,想確定對方意識是不是還清楚,誰知道卻被握住了手,阿樹的眼神有些恍惚,閃爍著令她感到陌生卻悲涼的思緒。
  「玖玖……」
  聲音帶著悠遠的懷念,曹玖月卻沒能察覺,而是反握著阿樹的手,用力點頭:「對,我是曹玖月,你還好嗎?」
  名字將阿樹從恍惚中拉回神,曾經的虛影消失,映入眼簾的是曹玖月擔心的表情──如果沒有過去的記憶,那就只是其他人。
  「……我沒事。」
  看阿樹想要起身,曹玖月也幫忙摻扶。
  阿樹腳步虛浮,駝著身軀,重新梳理體內因為傷害而大損紊亂的靈力,感覺好一些,他才找到力氣去問:「妳怎麼會在這裡?」
  ──雖然沒什麼力氣,但至少沒剛才上氣不接下氣,她可以理解成他已經沒事了吧?
  「就……上次我們有一點點不愉快嘛,我想說今天去找你順便……」對上阿樹沉默的視線,曹玖月有些不太順暢地捏著手指,腳尖不由自主地踢了踢地,慢慢地繼續說:「就順便為上次的不愉快道歉,我有回去想很久,確實不該因為自己一頭熱就硬是要你接受我的好意,你不會還在生氣吧?」
  將視線從曹玖月紅透的耳根移開,阿樹淺笑,「如果真因為這點小事就生氣,那我百年的神格就白修了。」
  「那就是不生氣的意思囉?」
  「嗯。」
  阿樹不生氣,曹玖月心中的大石也跟著放下,露出難得的微笑,接著繼續解釋:「我在祠堂等了很久都沒看到你,後來準備回去的時候就看見麻糬急著不知道要去哪,我就跟著追,最後……就跑到這裡來了。」
  「這樣的話,鉌曄也來到這裡了?」
  「嗯,但他說要去找你就跑走了,一直都沒有回來,結果我遇到了……」曹玖月壓低音量,小聲地說:「就是那種,七月會出現的,我就是被那個鬼新娘嚇到才跑到這裡來的,啊!我還遇到那位婆姐的寵物,只不過剛才不小心被我打飛了。」
  「妳把那隻人面魚給打飛了?」
  「這不能怪我,我都已經嚇到半死了,牠還要裝神弄鬼,下意識就出手了。」
  說起來她也很冤枉,如果那隻人面魚不要一直鬼吼鬼叫,她也不會出那一掌。
  「說起來那隻人面魚也是婆姐的寵物,我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
  「不,妳做得很好,打飛了只能算牠活該,何況現在一時間也很難全部解釋清楚,我們先去和鉌曄會合,想辦法離開這裡。」
  曹玖月點頭說好,摻扶著阿樹走了幾步,卻發現阿樹的腳步不太順,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她想了想,快步繞到阿樹面前背對。
  阿樹元氣大傷,沒多少力氣可以抵抗,曹玖月抓著他的手繞過肩膀一撐,就輕鬆地把人給揹上背了。
  還好榕松公不重──曹玖月心想。
  「我可以自己走。」
  讓女孩子揹著,實在有損顏面。
  「你都受傷了,還是先好好休息吧,況且之前你也揹過我,我現在揹你也是應該的。」
  「男女授受不親。」
  曹玖月噗哧一笑,「新時代女性才沒在管那個老觀念,面對傷患沒有界限,如果真要講,之前你揹我回家就已經『授受很親』了好嘛。」
  「但也不能……」
  「你就別再爭了,我這輩子都還沒揹過別人,我都這樣自動自發了,你就不能聽我一次,養精蓄銳,這地方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如果再遇到鬼新娘我真的會崩潰,至少關鍵時刻你要能保護我這個凡人,所以,榕松公你就安靜休息,我還想回家呢。」
  曹玖月說到這份上,阿樹實在反駁不了,畢竟自己確實損傷太多元氣,如果一直硬撐著,確實很勉強。
  阿樹雙手繞過曹玖月的肩頸,終於將重量完全依靠,發現對方耳根有些紅,似乎了解到什麼,他垂下眉眼,靠在曹玖月的耳邊,輕聲道:「妳一直都很善解人意,謝謝。」
  他的聲音原本就這麼好聽嗎?
  就像三月花開的溫煦,也有些令人害臊。

  「這個送妳。」
  午後樹下,燦爛陽光,少年長尾的髮絲隨著風吹而飄動,他從衣襟裡拿出一只木鐲子,戴在少女的手上。
  「我看過那些人類女性手上都會戴,這個是什麼?」
  「鐲子,別肚子餓了把它吞下去,它不能吃。」
  「不是食物……」少女失落的摸著手上的鐲子,她寧願這個鐲子是個米餅,至少還能填飽肚子,她悶悶地問:「為什麼送我這個?」
  頭頂被輕輕撫摸,那溫柔的力道讓少女能感受到對方的情感,只是她不明白那是什麼感情。
  「妳很善解人意,雖然善良是好事,但也得有些危機意識,不然早晚被白鷺騙去賣。」少年牽起少女的手,「只要鐲子在妳身邊,妳有危險我就會知道,所以,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別把它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