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 愛麗絲的能力
本章節 6498 字
更新於: 2021-09-13
曾有段時間，雷伊很排斥與其他意識會面。
畢竟原點世界是由程式構成，只要雙方願意，都可使用被稱作「虛擬會客室」的自動程式，其效果與實際面談幾無二致。為何要花時間，移動到虛擬城市的某處，只為了進行自己家裡就能辦到的事呢？
「人的面容是意識的所在。」查覺到雷伊的抗拒後，菲莉雅這麼說。「儘管資訊的交流十分容易，要掌握意識的本質，看見他人的面容是必要的。」
當時的雷伊不理解也不想理解這般哲學的話。最後，他僅是不想讓導師失望，而養成了面對面會談的習慣。
直到後來，他才在見證組的工作中逐漸明白實體交流的重要──最明顯的差別是，自己的「表面功夫」只能在面對面的狀況下發動，因此實際與見證對象接觸變得不可或缺。
雖說已習慣面談，愛麗絲突如其來的造訪仍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喔喔？這就是見證人先生的家呀？出乎意料的乾淨呢！」
甫進門便異常興奮的愛麗絲，在雷伊三層樓的房子裡跑上跑下。
「嗯，所以三樓全都是資料區，一樓是客廳和浴室，辦公室和臥房則在二樓。接著來找那些會讓見證人先生羞羞的東西吧！」
「喵喵喵？」
「好啦，鬧著你玩的。」愛麗絲回到客廳，將自己水藍色的外套放在沙發上。「那麼今天我們要談甚麼呢？啊，麻煩也幫我倒一杯。」
明明是妳不請自來的，至少準備個話題吧。雷伊暗想，但還是乖乖地到廚房準備了兩杯咖啡。
「我一樣也喝黑咖啡。」
少女叫住了準備方糖與牛奶的他。
怪不得她的手沖技術這麼好，原來是和雷伊一樣、藍小姐所討厭的「邪惡黑咖啡」的同好呀。
打量著小口啜飲咖啡的愛麗絲，雷伊構思著自己的措辭。即便愛麗絲沒打算決定話題，雷伊感覺到她的來訪絕對不是毫無目的。
拐彎抹角的問法對她沒有用，他打算一口氣搗入核心。
「願意的話，能否聊聊妳的能力呢。」
在管理局檔案裡，愛麗絲被登記為「定理型──未確定」，亦即她僅表現出微弱的能力傾向，但操作方式仍不明朗。
雖然透過全息影像見識過她使用能力的樣子，雷伊還是想親自確認。
「我直接展現給見證人先生看吧。」
少女像讀懂他的心思般，為了提升專注力似將亞麻色長髮全部梳到身後，接著伸出雙手，「請見證人先生握住我的手，然後使用你的能力。」
他照著愛麗絲的話做，心裡想著將咖啡的表面變成紅茶。
從檔案看來，愛麗絲的能力可以「抑制」她所觸碰的人發動能力，因此自己的表面功夫應該會被抵銷才對。
不過雷伊面前還是多了杯紅茶。
不，確切來說，是現在桌上有著兩杯咖啡和一杯紅茶。
雷伊試探地嚐了口憑空出現的飲料，味道的確是紅茶沒錯。
「這是……」
「所以說，我的能力之所以會是『未確定』，是因為其效果的不可預期性。」
「見證人先生所想的是『把咖啡變成紅茶」這種奇怪的把戲對吧？經過我的干擾，結果可能是把咖啡變成牛奶，變出第二杯咖啡，或是把咖啡灑到自己頭上。」
「在我即將結束機構生活的那段日子裡，一共做了二千七百次能力測試。其中一半是毫無結果，而剩下一半是隨機的干擾反應。」
「也就是說，妳無法預期自己能力的效果。」先不論愛麗絲挖苦的口吻，雷伊其實對她的解說深深著迷。
因為她的能力十分罕見。
每個意識擁有的能力是嵌在數位標籤內，因此理論上啟動時每人能力的基礎架構便已決定。但透過鍛鍊，仍能產生千變萬化的操作。
「愛麗絲，能否告訴我定理型能力的原理呢？」
「那是對演算法的直接干涉，對吧？」少女快速答到。
「沒錯，」雷伊一個彈指，稍微降低了室內的亮度，然後在客廳放映起藍小姐使用能力的全息影像。
「例如我的上司，她的『燃盡』有時會被誤認是定理型，畢竟那的確很像『操縱火焰』──亦即對熱能演算法的干涉。不過，她其實只是改變物件本身的能量屬性，使其以『燃燒』的方式消滅而已。」
「所以說，雷伊的上司無法憑空生火，對吧？」少女很快便舉一反三地說到。「我在機構裡學過，原點的世界並無名為『空氣』的物件存在。變化型的能力在虛空中基本上沒有效果。」
雷伊點頭，同時將右手五指在空中收攏又鬆開。
「妳說的對。不過確切來說，原點有著掌控『呼吸』的演算法，會根據環境狀況模擬意識適合呼吸的程度，例如環境中燃燒的物件會使意識呼吸更為困難。」愛麗絲的好奇心讓雷伊淘淘不絕地說著。「不過，要靠燃燒物件來讓人缺氧實在太費力。想比之下，直接操縱呼吸演算法的定理型方便多了──啊，話題扯遠了。」
雷伊將室內的照明恢復，然後正色說道。
「總之，只要能明瞭妳的能力確切影響的是何類演算法，便能最大限度地開發它，藉此掌握融合的要件。」
他舉起咖啡杯啜飲一口，然後注意到甚麼不對勁。
「那杯紅茶去哪兒了？」
此刻桌上只剩愛麗絲的杯子。方才的紅茶已無聲消失。
「如你所見，我的能力不僅影響不確定，也無固定的效果時間。」愛麗絲雙手捧著咖啡，低頭望著漆黑的表面。
「這樣的我，真的能找到使用能力的方法嗎？」
這樣沮喪的表情是雷伊並未預期的。他以為愛麗絲一直都是幹勁滿滿的樣子。
我相信妳一定可以──他沒說出這種客套話。
相反地，雷伊默默在愛麗絲的咖啡表面畫出了隻貓咪。
「……那是卡羅嗎？」少女眨了眨眼睛。
「不，這只是任何一隻貓的剪影，」雷伊用溫柔的聲音說，「妳想想，是甚麼讓卡羅和全世界的其他黑貓不同呢？」
「見證人，你在用『小王子』那套唷？」
愛麗絲很不捧場地道破雷伊比喻裡的典故。
「嘛，妳已經知道了。我想說的是，正如卡羅與妳的繫絆是根植在妳和牠相處的、獨一無二的關係，那麼妳的能力也一樣。」
「只有妳才能決定能力如何發展，妳的導師、管理局、或見證人都不行。」
「因此，對自己抱有信心，是比甚麼都還重要的事。」
愛麗絲擺出個「別對我說教」的表情，將杯裡的咖啡一飲而盡。
「我還以為見證人先生會講命名的事呢。」
「命名？」
「是的，『卡羅』是我取的名字，就如『愛麗絲』是希德取的名字那樣。」少女叫出一張全息影像，上頭是年幼的她緊緊抱著比現在小一號的卡羅。
「愛麗絲……希德是從『愛麗絲夢遊仙境』找到靈感的嗎？」
「其實那是希德用程式隨機決定的。」少女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啊，不過卡羅的確是從『愛麗絲夢遊仙境』找到的名字。」
「路易斯．卡羅嗎？」雷伊看了眼那位十九世紀作者的資料，「不過命名與妳的能力有甚麼關係呢？」
少女手指著雷伊。「就像見證人先生把自己的能力取為『表面功夫』那般，能力名不單是對能力效果的統稱，更是能力者自我認知的表現。」
「要從雜亂無章的效果中辨別能力範圍，以及穩定能力操作的方式，我覺得自己的下一步是在實驗能力的過程中，找到它真正的名字。」
愛麗絲如此斷言。
「我完全同意。」
雷伊對她評價又再次攀升。
能如此鮮明地找出自己的瓶頸並想出對策，這孩子真的很有潛力。
話說回來，最近工作上總是遇上比自己還優秀的後輩呢。難不成這也是藍小姐的安排？
「那麼，我想今天的談話先到此為止。」
「唉？我以為我們才剛開始呢。」
「不，因為妳非常明確的分析，我想現階段按照妳的計畫進行便可。」
「我倒是感覺見證人先生想趕快打發我走唷？」
嘖，這孩子真難纏。雷伊想。或許得多肯定她的能力，讓她了解整件事的主導權在她身上？
「愛麗絲，妳真的很有成為見證人的資質。」雷伊讚揚到，「妳對能力與融合的暸解真的有專業級的水準。不如妳最近多來見證組看看？」
「見證人先生明明想把自己的工作拋給別人做。」少女不留情面地吐槽。
「喵。」
＊
預定與愛麗絲會面的那天，米娜其實早上八時便醒了。
只有三小時的睡眠對她的意識還是有些負擔。拖著昏昏沉沉的腦袋，還未決定直播內容的她在社交網站是發了文。
「各位真是抱歉娜庫～～娜庫拉很快會公布下一次直播的細節，請大家再多等等，最喜歡大家了娜庫！！！」
這網站和她使用的直播平台類似，是她數年前在探索能力時意外發現的、彷彿已存在許久的自動程式。大概是由嗜好相同的意識創造的吧。
雖然原點的存在是要讓人類超越過往的文明，管理局對崇尚過往生活的行為亦不禁止，只要其與融合有關即可。
米娜對上世紀初的流行文化情有獨鍾。她很難解釋這種感覺，但透過與粉絲的互動，發現和她相似的人委實不少。
而為了娜庫拉的幸福，與粉絲的夢想，米娜必須努力學習。
和娜庫拉輕鬆自在的表演相反，米娜為了每次直播必須調查、分析大量資料，並從過去的檔案尋找靈感與進步空間。她付出的心力可比擬原點的任何一份職業。
縱然辛苦，她仍享受這份把能力與興趣結合的工作。
唯一的問題恐怕是社交──自從開始以娜庫拉的身分活動後，米娜便鮮少離開自宅，甚至是她的房間了。
雖然這和她原來就內向的個性脫不了關係，虛擬偶像的工作讓她更沒有理由出門了。一般日用品只消透過傳送便可獲得，而少數無法立即取用的設備，也能用自身的程式知識手動組裝。
原點基本上是個以物易物的社會。在離開由管理局照料的機構後，各個意識便會用生產的工藝品與知識向管理局或其他意識交換物資。而缺乏與人交往的米娜，基本上算是藉由定期上傳影片來獲得管理局的「薪水」。
雖然娜庫拉的影片被管理局認為價值不高，米娜對物質的要求亦頗低──她很快便達到了一周只需進食兩次的狀態。這樣的生活應該稱不上健康，不過她近乎修行的偶像工作，不正符合原點所希望的、將意識從肉身中獲得解放嗎？
她認為這樣的生活並非錯誤。
喪失的社交也是可接受的代價。
但今天，她要接見一位訪客，打破三年多來的獨居生活。
在踏出自己房門的那刻，米娜幾乎要反悔。
畢竟，天啊，這是與另一個人實際見面耶！米娜辦得到嗎？
告訴那沒禮貌的見證人取消這次會面。她想著。她沒辦法處理這種情況啦。
即使在成為娜庫拉之前，她在生活裡會碰面的人也只有導師和少數管理局人員。換言之，自己完全沒有交友經驗！自己該怎麼──
叮噹。
電鈴在這節骨眼響了。
米娜整個人僵在走廊上。不知是該退回房間裡，還是一口氣衝出大門，在原點的市中心逃亡。反正不要與訪客見面就對了。
但這樣做真的好嗎？
叮噹。
電鈴再次響起。
如果拒絕這次會面，她覺得自己便再也無法改變。
這樣不行。米娜心想。
自己必須前進。
否則可對不起娜庫拉，娜庫拉的粉絲，與她自己。
她下定決心了。
若總被過去的自己束縛，那就算融合了，也無法協助娜庫拉達成「讓大家綻放笑容」的心願。
眼前的風景開始改變。
那些下意識變出的、幻想的封鎖線，開始一條條地消失。
她邊以手勢解開大門的鎖，邊整理自己的儀容。
先是走過寢室對面的淋浴間，再經過樓梯，最後來到走廊與客廳的交界。
就是這個氣勢！
現在沒甚麼能擋住她了。
然而，在走進客廳前，她被甚麼東西絆了一腳。
那是條真的封鎖線。
是她過去用來參考、創造其他幻象的道具。
她立即感受到地板的冰冷與堅硬。
……嗚嗚，痛死了。
彷彿要加劇米娜的羞辱似地，門在這時候開了。
「哈囉～～我來找米娜玩囉──唉？」
愛麗絲望著撲倒在地的偶像。
「這是某種……健身方法嗎？」
米娜只是在心底痛罵於某處喝咖啡的見證人。
＊
身著運動服的米娜把黑髮綁成馬尾，眼鏡在日光燈下略為反光。
她知道自己的意識若再成熟點，不僅能將這身行頭變成任何可愛的服裝，甚至能一口氣矯正自己的視力。在虛擬世界裡近視，真是太可笑了。
因此，她幾乎是忌妒地盯著身著純白洋裝、在亞麻色長髮擁簇下一臉天真的愛麗絲。她也知道這種心情很幼稚，但，好吧，這就是她的個性。
糟糕，還沒開始對話，就已經想躲回房間裡了……
「米娜！這是我和自稱是『原點最強烘培師』換到的餅乾，一起來吃吧！」
少女像是要炒熱氣氛般端出了點心，然後拋出一個又一個的話題。
「上次娜庫拉玩的遊戲我也試過囉，難度真的很高呢。」「妳覺得這部動畫的完結會怎麼樣？」「如果妳是作者，接下來的伏筆要怎麼收回？」「下次妳唱這首歌好不好？」
這些話題都符合米娜的專長與興趣，她也大致能正常地對話，然而那種不自在的感覺始終存在。
在開始對話二十分鐘後，她猛然明白了。
讓自己不舒服的原因來自愛麗絲不斷幫她找話題的體貼。
儘管對方毫無惡意，米娜仍很難不介意少女嘗試「幫助」她的姿態。
憑甚麼擺出要幫我的架子？我又沒請過來。
……不，會這麼想的自己真是討人厭。
真的好想直接消失──
「啊，抱歉。」
正當米娜如是想時，愛麗絲突然道歉。
「都變成我在說話了，換米娜聊聊自己吧！」
「呃──我……？」
一時間她完全反應不過來。
「沒錯。講講看妳以前的導師呀，自己成為虛擬偶像的經歷呀，只要是米娜想說的，都可以唷。」
「我想說的……」彷若重拾語言能力般，她掙扎地組織著話語。
而愛麗絲帶著友善、近乎慈愛的眼神等待著。
──自己該不會被當成機構裡的孩子了？
米娜陡然有這種感覺。
算了，繼續僵持在這兒也不會有結果。
她輕嘆口氣，算是被少女的熱忱打敗了吧。
於是，在不知道幾年的空白後，她再次和別人提及自己的故事。
「離開機構後，我其實換了很多位導師。」
「因為自己的能力非常侷限，前幾位導師拚命地想將之改造成更強大、廣泛的操作。」
「可是，在經歷各種失敗的實驗後，他們好像也放棄了。」米娜苦笑。
「與其使用這不上不下的能力，不如充實自己的程式技巧。他們這麼說。」
「他們其實都是好人，也介紹了不錯的維護組工作。有段時間我真的認為，成為一個平凡的維護員就是我在原點生活的全部了。」
「然而，大概是三年半前，我遇到了自己的最後一位導師。」
「他是位強大的感知型能力者。老實說，是很不會體諒他人的類型。不僅講話粗暴，也毫不關心我的前途。」米娜挑整了下自己的眼鏡，似乎想把複雜的表情藏起。「起初我真的非常、非常討厭他。」
「他說自己成為導師只是管理局升遷的一環，不想在我這樣的庸才身上浪費時間。」米娜用自嘲的口吻說，「奇怪的是，那是我第一次同意他講的話。」
「啊啊，這樣的我，果然沒有一點他人需要的地方呢。」
「抱著這種自暴自棄的心態，我嘗試了直播。」
「然後一切都改變了。」
她的雙眼露出光芒。
「原先我並不打算讓導師看到我的直播，但他其實一直有在關注。」
米娜回想起當時的情境，聲音都激動了起來。
「導師肯定了我。」
「他說我已找到獨一無二的舞台，能夠獨當一面，自己成長了。」
「當然，他或許只想把我這煩人的學生趕走也說不定。」米娜莞爾一笑。「但總之，那件事讓我了解到，我來到原點的目的就是讓娜庫拉成為大家的偶像。」
「後來的事就像妳知道的那般，娜庫拉成功給大家帶來了幸福，我則努力讓那個夢延續，直到我迎來融合的那日。」
「而我的融合，一定要讓娜庫拉用最可愛、最美麗、最讓人難以忘懷的方式，與大家告別。」
米娜如此主張。
她對此深信不疑。
可是愛麗絲的表情霎時轉為嚴肅。
「但是，米娜，妳的幸福又是甚麼？」
「娜庫拉的幸福就是我的──」
米娜毫不猶豫地說，但愛麗絲打斷了她。
「若真如此，妳為何還會因娜庫拉的最終直播而苦惱呢？」
米娜的表情凍結，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尷尬，又像是自己的謊言被戳破的羞恥。
「妳的知識和經驗應該構成充足的準備材料。」愛麗絲繼續質問，「此外，如果只想讓粉絲們留下好印象，就不會在上次的直播裡突然消失吧？」
「難道這一切困難與掙扎的原因不是妳，米娜，有甚麼尚未完成的遺憾嗎？」
米娜為這一連串的質問震懾，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
「那麼，我到底該怎麼做？」
「去尋找讓自己開心的事！」愛麗絲站了起來，雙手放在桌上，眼裡似有火花萌發。「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
愛麗絲往客廳的一角走去。「那是虛擬會客室對吧？」
她指著樓梯下方的黑色小盒子。
「沒錯，可是那很久沒用了。」
米娜絲毫摸不著頭緒。
「可以把參數傳給我嗎？我想測試會客室空間和自動程式的運算上限。」
「可以是可以，但這是為了甚麼？」
「我要帶妳去『旅行』。」
愛麗絲視野上方出現扇形的視窗，開始進行環境初始化。
「這是我從自稱是『原點最強旅行家』複製來的程式。」她邊解釋邊將一組擴充程式裝在米娜的黑盒子裡，「有了這個之後，會客室也能產生末日前各種風景名勝唷！基本上就像真的在現實旅遊一樣！」
「我們先從一趟『聖地巡禮』開始。」
「聖地巡禮」是造訪動漫場景所在地的旅行，米娜讀過不少相關紀錄，但從未有實行的念頭。
「來吧！」迅速準備好系統後，亞麻色長髮少女向米娜伸出手。
等等。
等一下。
這次她不僅要讓他人走進自己的世界，更要一口氣走進有著他人的世界。
她能做到嗎？
躊躇的米娜驀地感覺有個人拍了自己一下。
娜庫娜庫。不開心的時候更要抬頭挺胸。
「娜庫拉……？」
米娜不敢置信地轉身。
電視只是漆黑一片。
但她很確信自己瞥見了橙色天使一閃而過的光環。
自己真的可以嗎？
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甚麼的……
──不行也得行。
米娜握住愛麗絲的手。
「出發囉！」
米娜於是說出了久違的、幾乎忘記意義的那句話。
「我出門了。」
畢竟原點世界是由程式構成，只要雙方願意，都可使用被稱作「虛擬會客室」的自動程式，其效果與實際面談幾無二致。為何要花時間，移動到虛擬城市的某處，只為了進行自己家裡就能辦到的事呢？
「人的面容是意識的所在。」查覺到雷伊的抗拒後，菲莉雅這麼說。「儘管資訊的交流十分容易，要掌握意識的本質，看見他人的面容是必要的。」
當時的雷伊不理解也不想理解這般哲學的話。最後，他僅是不想讓導師失望，而養成了面對面會談的習慣。
直到後來，他才在見證組的工作中逐漸明白實體交流的重要──最明顯的差別是，自己的「表面功夫」只能在面對面的狀況下發動，因此實際與見證對象接觸變得不可或缺。
雖說已習慣面談，愛麗絲突如其來的造訪仍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喔喔？這就是見證人先生的家呀？出乎意料的乾淨呢！」
甫進門便異常興奮的愛麗絲，在雷伊三層樓的房子裡跑上跑下。
「嗯，所以三樓全都是資料區，一樓是客廳和浴室，辦公室和臥房則在二樓。接著來找那些會讓見證人先生羞羞的東西吧！」
「喵喵喵？」
「好啦，鬧著你玩的。」愛麗絲回到客廳，將自己水藍色的外套放在沙發上。「那麼今天我們要談甚麼呢？啊，麻煩也幫我倒一杯。」
明明是妳不請自來的，至少準備個話題吧。雷伊暗想，但還是乖乖地到廚房準備了兩杯咖啡。
「我一樣也喝黑咖啡。」
少女叫住了準備方糖與牛奶的他。
怪不得她的手沖技術這麼好，原來是和雷伊一樣、藍小姐所討厭的「邪惡黑咖啡」的同好呀。
打量著小口啜飲咖啡的愛麗絲，雷伊構思著自己的措辭。即便愛麗絲沒打算決定話題，雷伊感覺到她的來訪絕對不是毫無目的。
拐彎抹角的問法對她沒有用，他打算一口氣搗入核心。
「願意的話，能否聊聊妳的能力呢。」
在管理局檔案裡，愛麗絲被登記為「定理型──未確定」，亦即她僅表現出微弱的能力傾向，但操作方式仍不明朗。
雖然透過全息影像見識過她使用能力的樣子，雷伊還是想親自確認。
「我直接展現給見證人先生看吧。」
少女像讀懂他的心思般，為了提升專注力似將亞麻色長髮全部梳到身後，接著伸出雙手，「請見證人先生握住我的手，然後使用你的能力。」
他照著愛麗絲的話做，心裡想著將咖啡的表面變成紅茶。
從檔案看來，愛麗絲的能力可以「抑制」她所觸碰的人發動能力，因此自己的表面功夫應該會被抵銷才對。
不過雷伊面前還是多了杯紅茶。
不，確切來說，是現在桌上有著兩杯咖啡和一杯紅茶。
雷伊試探地嚐了口憑空出現的飲料，味道的確是紅茶沒錯。
「這是……」
「所以說，我的能力之所以會是『未確定』，是因為其效果的不可預期性。」
「見證人先生所想的是『把咖啡變成紅茶」這種奇怪的把戲對吧？經過我的干擾，結果可能是把咖啡變成牛奶，變出第二杯咖啡，或是把咖啡灑到自己頭上。」
「在我即將結束機構生活的那段日子裡，一共做了二千七百次能力測試。其中一半是毫無結果，而剩下一半是隨機的干擾反應。」
「也就是說，妳無法預期自己能力的效果。」先不論愛麗絲挖苦的口吻，雷伊其實對她的解說深深著迷。
因為她的能力十分罕見。
每個意識擁有的能力是嵌在數位標籤內，因此理論上啟動時每人能力的基礎架構便已決定。但透過鍛鍊，仍能產生千變萬化的操作。
「愛麗絲，能否告訴我定理型能力的原理呢？」
「那是對演算法的直接干涉，對吧？」少女快速答到。
「沒錯，」雷伊一個彈指，稍微降低了室內的亮度，然後在客廳放映起藍小姐使用能力的全息影像。
「例如我的上司，她的『燃盡』有時會被誤認是定理型，畢竟那的確很像『操縱火焰』──亦即對熱能演算法的干涉。不過，她其實只是改變物件本身的能量屬性，使其以『燃燒』的方式消滅而已。」
「所以說，雷伊的上司無法憑空生火，對吧？」少女很快便舉一反三地說到。「我在機構裡學過，原點的世界並無名為『空氣』的物件存在。變化型的能力在虛空中基本上沒有效果。」
雷伊點頭，同時將右手五指在空中收攏又鬆開。
「妳說的對。不過確切來說，原點有著掌控『呼吸』的演算法，會根據環境狀況模擬意識適合呼吸的程度，例如環境中燃燒的物件會使意識呼吸更為困難。」愛麗絲的好奇心讓雷伊淘淘不絕地說著。「不過，要靠燃燒物件來讓人缺氧實在太費力。想比之下，直接操縱呼吸演算法的定理型方便多了──啊，話題扯遠了。」
雷伊將室內的照明恢復，然後正色說道。
「總之，只要能明瞭妳的能力確切影響的是何類演算法，便能最大限度地開發它，藉此掌握融合的要件。」
他舉起咖啡杯啜飲一口，然後注意到甚麼不對勁。
「那杯紅茶去哪兒了？」
此刻桌上只剩愛麗絲的杯子。方才的紅茶已無聲消失。
「如你所見，我的能力不僅影響不確定，也無固定的效果時間。」愛麗絲雙手捧著咖啡，低頭望著漆黑的表面。
「這樣的我，真的能找到使用能力的方法嗎？」
這樣沮喪的表情是雷伊並未預期的。他以為愛麗絲一直都是幹勁滿滿的樣子。
我相信妳一定可以──他沒說出這種客套話。
相反地，雷伊默默在愛麗絲的咖啡表面畫出了隻貓咪。
「……那是卡羅嗎？」少女眨了眨眼睛。
「不，這只是任何一隻貓的剪影，」雷伊用溫柔的聲音說，「妳想想，是甚麼讓卡羅和全世界的其他黑貓不同呢？」
「見證人，你在用『小王子』那套唷？」
愛麗絲很不捧場地道破雷伊比喻裡的典故。
「嘛，妳已經知道了。我想說的是，正如卡羅與妳的繫絆是根植在妳和牠相處的、獨一無二的關係，那麼妳的能力也一樣。」
「只有妳才能決定能力如何發展，妳的導師、管理局、或見證人都不行。」
「因此，對自己抱有信心，是比甚麼都還重要的事。」
愛麗絲擺出個「別對我說教」的表情，將杯裡的咖啡一飲而盡。
「我還以為見證人先生會講命名的事呢。」
「命名？」
「是的，『卡羅』是我取的名字，就如『愛麗絲』是希德取的名字那樣。」少女叫出一張全息影像，上頭是年幼的她緊緊抱著比現在小一號的卡羅。
「愛麗絲……希德是從『愛麗絲夢遊仙境』找到靈感的嗎？」
「其實那是希德用程式隨機決定的。」少女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啊，不過卡羅的確是從『愛麗絲夢遊仙境』找到的名字。」
「路易斯．卡羅嗎？」雷伊看了眼那位十九世紀作者的資料，「不過命名與妳的能力有甚麼關係呢？」
少女手指著雷伊。「就像見證人先生把自己的能力取為『表面功夫』那般，能力名不單是對能力效果的統稱，更是能力者自我認知的表現。」
「要從雜亂無章的效果中辨別能力範圍，以及穩定能力操作的方式，我覺得自己的下一步是在實驗能力的過程中，找到它真正的名字。」
愛麗絲如此斷言。
「我完全同意。」
雷伊對她評價又再次攀升。
能如此鮮明地找出自己的瓶頸並想出對策，這孩子真的很有潛力。
話說回來，最近工作上總是遇上比自己還優秀的後輩呢。難不成這也是藍小姐的安排？
「那麼，我想今天的談話先到此為止。」
「唉？我以為我們才剛開始呢。」
「不，因為妳非常明確的分析，我想現階段按照妳的計畫進行便可。」
「我倒是感覺見證人先生想趕快打發我走唷？」
嘖，這孩子真難纏。雷伊想。或許得多肯定她的能力，讓她了解整件事的主導權在她身上？
「愛麗絲，妳真的很有成為見證人的資質。」雷伊讚揚到，「妳對能力與融合的暸解真的有專業級的水準。不如妳最近多來見證組看看？」
「見證人先生明明想把自己的工作拋給別人做。」少女不留情面地吐槽。
「喵。」
＊
預定與愛麗絲會面的那天，米娜其實早上八時便醒了。
只有三小時的睡眠對她的意識還是有些負擔。拖著昏昏沉沉的腦袋，還未決定直播內容的她在社交網站是發了文。
「各位真是抱歉娜庫～～娜庫拉很快會公布下一次直播的細節，請大家再多等等，最喜歡大家了娜庫！！！」
這網站和她使用的直播平台類似，是她數年前在探索能力時意外發現的、彷彿已存在許久的自動程式。大概是由嗜好相同的意識創造的吧。
雖然原點的存在是要讓人類超越過往的文明，管理局對崇尚過往生活的行為亦不禁止，只要其與融合有關即可。
米娜對上世紀初的流行文化情有獨鍾。她很難解釋這種感覺，但透過與粉絲的互動，發現和她相似的人委實不少。
而為了娜庫拉的幸福，與粉絲的夢想，米娜必須努力學習。
和娜庫拉輕鬆自在的表演相反，米娜為了每次直播必須調查、分析大量資料，並從過去的檔案尋找靈感與進步空間。她付出的心力可比擬原點的任何一份職業。
縱然辛苦，她仍享受這份把能力與興趣結合的工作。
唯一的問題恐怕是社交──自從開始以娜庫拉的身分活動後，米娜便鮮少離開自宅，甚至是她的房間了。
雖然這和她原來就內向的個性脫不了關係，虛擬偶像的工作讓她更沒有理由出門了。一般日用品只消透過傳送便可獲得，而少數無法立即取用的設備，也能用自身的程式知識手動組裝。
原點基本上是個以物易物的社會。在離開由管理局照料的機構後，各個意識便會用生產的工藝品與知識向管理局或其他意識交換物資。而缺乏與人交往的米娜，基本上算是藉由定期上傳影片來獲得管理局的「薪水」。
雖然娜庫拉的影片被管理局認為價值不高，米娜對物質的要求亦頗低──她很快便達到了一周只需進食兩次的狀態。這樣的生活應該稱不上健康，不過她近乎修行的偶像工作，不正符合原點所希望的、將意識從肉身中獲得解放嗎？
她認為這樣的生活並非錯誤。
喪失的社交也是可接受的代價。
但今天，她要接見一位訪客，打破三年多來的獨居生活。
在踏出自己房門的那刻，米娜幾乎要反悔。
畢竟，天啊，這是與另一個人實際見面耶！米娜辦得到嗎？
告訴那沒禮貌的見證人取消這次會面。她想著。她沒辦法處理這種情況啦。
即使在成為娜庫拉之前，她在生活裡會碰面的人也只有導師和少數管理局人員。換言之，自己完全沒有交友經驗！自己該怎麼──
叮噹。
電鈴在這節骨眼響了。
米娜整個人僵在走廊上。不知是該退回房間裡，還是一口氣衝出大門，在原點的市中心逃亡。反正不要與訪客見面就對了。
但這樣做真的好嗎？
叮噹。
電鈴再次響起。
如果拒絕這次會面，她覺得自己便再也無法改變。
這樣不行。米娜心想。
自己必須前進。
否則可對不起娜庫拉，娜庫拉的粉絲，與她自己。
她下定決心了。
若總被過去的自己束縛，那就算融合了，也無法協助娜庫拉達成「讓大家綻放笑容」的心願。
眼前的風景開始改變。
那些下意識變出的、幻想的封鎖線，開始一條條地消失。
她邊以手勢解開大門的鎖，邊整理自己的儀容。
先是走過寢室對面的淋浴間，再經過樓梯，最後來到走廊與客廳的交界。
就是這個氣勢！
現在沒甚麼能擋住她了。
然而，在走進客廳前，她被甚麼東西絆了一腳。
那是條真的封鎖線。
是她過去用來參考、創造其他幻象的道具。
她立即感受到地板的冰冷與堅硬。
……嗚嗚，痛死了。
彷彿要加劇米娜的羞辱似地，門在這時候開了。
「哈囉～～我來找米娜玩囉──唉？」
愛麗絲望著撲倒在地的偶像。
「這是某種……健身方法嗎？」
米娜只是在心底痛罵於某處喝咖啡的見證人。
＊
身著運動服的米娜把黑髮綁成馬尾，眼鏡在日光燈下略為反光。
她知道自己的意識若再成熟點，不僅能將這身行頭變成任何可愛的服裝，甚至能一口氣矯正自己的視力。在虛擬世界裡近視，真是太可笑了。
因此，她幾乎是忌妒地盯著身著純白洋裝、在亞麻色長髮擁簇下一臉天真的愛麗絲。她也知道這種心情很幼稚，但，好吧，這就是她的個性。
糟糕，還沒開始對話，就已經想躲回房間裡了……
「米娜！這是我和自稱是『原點最強烘培師』換到的餅乾，一起來吃吧！」
少女像是要炒熱氣氛般端出了點心，然後拋出一個又一個的話題。
「上次娜庫拉玩的遊戲我也試過囉，難度真的很高呢。」「妳覺得這部動畫的完結會怎麼樣？」「如果妳是作者，接下來的伏筆要怎麼收回？」「下次妳唱這首歌好不好？」
這些話題都符合米娜的專長與興趣，她也大致能正常地對話，然而那種不自在的感覺始終存在。
在開始對話二十分鐘後，她猛然明白了。
讓自己不舒服的原因來自愛麗絲不斷幫她找話題的體貼。
儘管對方毫無惡意，米娜仍很難不介意少女嘗試「幫助」她的姿態。
憑甚麼擺出要幫我的架子？我又沒請過來。
……不，會這麼想的自己真是討人厭。
真的好想直接消失──
「啊，抱歉。」
正當米娜如是想時，愛麗絲突然道歉。
「都變成我在說話了，換米娜聊聊自己吧！」
「呃──我……？」
一時間她完全反應不過來。
「沒錯。講講看妳以前的導師呀，自己成為虛擬偶像的經歷呀，只要是米娜想說的，都可以唷。」
「我想說的……」彷若重拾語言能力般，她掙扎地組織著話語。
而愛麗絲帶著友善、近乎慈愛的眼神等待著。
──自己該不會被當成機構裡的孩子了？
米娜陡然有這種感覺。
算了，繼續僵持在這兒也不會有結果。
她輕嘆口氣，算是被少女的熱忱打敗了吧。
於是，在不知道幾年的空白後，她再次和別人提及自己的故事。
「離開機構後，我其實換了很多位導師。」
「因為自己的能力非常侷限，前幾位導師拚命地想將之改造成更強大、廣泛的操作。」
「可是，在經歷各種失敗的實驗後，他們好像也放棄了。」米娜苦笑。
「與其使用這不上不下的能力，不如充實自己的程式技巧。他們這麼說。」
「他們其實都是好人，也介紹了不錯的維護組工作。有段時間我真的認為，成為一個平凡的維護員就是我在原點生活的全部了。」
「然而，大概是三年半前，我遇到了自己的最後一位導師。」
「他是位強大的感知型能力者。老實說，是很不會體諒他人的類型。不僅講話粗暴，也毫不關心我的前途。」米娜挑整了下自己的眼鏡，似乎想把複雜的表情藏起。「起初我真的非常、非常討厭他。」
「他說自己成為導師只是管理局升遷的一環，不想在我這樣的庸才身上浪費時間。」米娜用自嘲的口吻說，「奇怪的是，那是我第一次同意他講的話。」
「啊啊，這樣的我，果然沒有一點他人需要的地方呢。」
「抱著這種自暴自棄的心態，我嘗試了直播。」
「然後一切都改變了。」
她的雙眼露出光芒。
「原先我並不打算讓導師看到我的直播，但他其實一直有在關注。」
米娜回想起當時的情境，聲音都激動了起來。
「導師肯定了我。」
「他說我已找到獨一無二的舞台，能夠獨當一面，自己成長了。」
「當然，他或許只想把我這煩人的學生趕走也說不定。」米娜莞爾一笑。「但總之，那件事讓我了解到，我來到原點的目的就是讓娜庫拉成為大家的偶像。」
「後來的事就像妳知道的那般，娜庫拉成功給大家帶來了幸福，我則努力讓那個夢延續，直到我迎來融合的那日。」
「而我的融合，一定要讓娜庫拉用最可愛、最美麗、最讓人難以忘懷的方式，與大家告別。」
米娜如此主張。
她對此深信不疑。
可是愛麗絲的表情霎時轉為嚴肅。
「但是，米娜，妳的幸福又是甚麼？」
「娜庫拉的幸福就是我的──」
米娜毫不猶豫地說，但愛麗絲打斷了她。
「若真如此，妳為何還會因娜庫拉的最終直播而苦惱呢？」
米娜的表情凍結，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尷尬，又像是自己的謊言被戳破的羞恥。
「妳的知識和經驗應該構成充足的準備材料。」愛麗絲繼續質問，「此外，如果只想讓粉絲們留下好印象，就不會在上次的直播裡突然消失吧？」
「難道這一切困難與掙扎的原因不是妳，米娜，有甚麼尚未完成的遺憾嗎？」
米娜為這一連串的質問震懾，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
「那麼，我到底該怎麼做？」
「去尋找讓自己開心的事！」愛麗絲站了起來，雙手放在桌上，眼裡似有火花萌發。「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
愛麗絲往客廳的一角走去。「那是虛擬會客室對吧？」
她指著樓梯下方的黑色小盒子。
「沒錯，可是那很久沒用了。」
米娜絲毫摸不著頭緒。
「可以把參數傳給我嗎？我想測試會客室空間和自動程式的運算上限。」
「可以是可以，但這是為了甚麼？」
「我要帶妳去『旅行』。」
愛麗絲視野上方出現扇形的視窗，開始進行環境初始化。
「這是我從自稱是『原點最強旅行家』複製來的程式。」她邊解釋邊將一組擴充程式裝在米娜的黑盒子裡，「有了這個之後，會客室也能產生末日前各種風景名勝唷！基本上就像真的在現實旅遊一樣！」
「我們先從一趟『聖地巡禮』開始。」
「聖地巡禮」是造訪動漫場景所在地的旅行，米娜讀過不少相關紀錄，但從未有實行的念頭。
「來吧！」迅速準備好系統後，亞麻色長髮少女向米娜伸出手。
等等。
等一下。
這次她不僅要讓他人走進自己的世界，更要一口氣走進有著他人的世界。
她能做到嗎？
躊躇的米娜驀地感覺有個人拍了自己一下。
娜庫娜庫。不開心的時候更要抬頭挺胸。
「娜庫拉……？」
米娜不敢置信地轉身。
電視只是漆黑一片。
但她很確信自己瞥見了橙色天使一閃而過的光環。
自己真的可以嗎？
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甚麼的……
──不行也得行。
米娜握住愛麗絲的手。
「出發囉！」
米娜於是說出了久違的、幾乎忘記意義的那句話。
「我出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