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約成誓 04

　　代達洛斯之都的清晨，一如既往地，在街道中佈滿了相當濃密的灰霧。實際上，是第二十六伺服器系統，內存在城市內的記憶體，總是會出現效能運作不良的狀況，使得畫質解析度暫時性降到最低值，才讓影像變得非常模糊。

　　正當七點一到，系統開始重新加速運行。高聳佇立在霧中，那座已經修復好的鐘塔，歷經十年的時間，再次準時地發出宏亮鐘聲，為居住在這塊網域的民眾，告知了新的一天已經到來。

　　隨著迷霧逐漸散去，不少人紛紛從住所裡傳送到街道上，就只是為了聆聽，這道十分懷念的報時聲，雖不知道是誰特意花費記憶體修復好的，但他們也默默地在心中，非常感謝那個人的付出。

　　而此人便是情報安全局二等Virtual Agent—席菈．Ｅ．邁爾特。

　　席菈與羅伊在監獄內，雙方立好了百日的賭約。她率先把９０支部損壞的部分，完全修理了一遍，好讓這棟樓塔不再歪斜，鐘塔該有的機能，終於能夠正常運行。

　　至於少女為什麼要這樣做？

　　那她只會說一句；『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是的。

　　為了管理好南區第二十六伺服器—ＺＯＹＳＩＡ，起點第一步就非常重要，不得敷衍了事。

　　席菈讓白球分身體，三核心小皮皮進行留守，安排它發放醫療辦公室的通行碼，並即時監控來就醫的患者，是否又在９０支部內鬧事。

　　對於這顆容易偷懶的白色處理器，把事務清楚交代完畢後，少女參照眾皮皮們帶回來的數據，以安全局為中心，一路沿著網域向前修復出現Ｂｕｇ的地方，或是清理被病毒佔據的區域。

　　每經過一個網域地址，席菈便付出將近兩千點的記憶體，當作通行管理費，這價格比起中央市還高上了十倍之多。

　　她曾質疑過市長，為什麼要收取這個高額的費用，索性發了電子郵件詢問。

　　得到的結果是，市政府為了募集記憶體修理費用，好來加快整頓好第二十六系統，才不得已提高通行稅率。

　　但實際結果，自行統計過人流所獲得的營收，似乎沒有用在環境改善，或是回饋給受災戶。

　　少女利用這點議論，向情報監察局提出了一份報告，希望讓市長好好對待這個伺服器。

　　席菈帶上六顆小皮皮一路往南，逐步解決所見到的異常現象，越是深入亞洲區域的方向，問題就越是嚴重，同時也出現了較具威脅性的病毒。

　　起手劍出，鋒芒瞬間貫穿了許多黑色病毒，趁著特工少女建構出數把兵刃，飄動銀月色髮絲向前突進的時候，六顆球型處理器，也趁機展開紅色警告網，疏散待在附近的群眾。

　　但這些人一看到白色暴君在附近活動，就消失得不見蹤影，這倒是讓她相當省事，不用特地去勸導，可能會跑來圍觀的好事者。

　　席菈花上一天仔細清理，很順利的讓其中一個網域，從瀕臨紅色的危險指標，降回綠色最大安全值，接著連夜趕往下一個地址繼續作業。

　　僅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殘破不堪的代達洛斯之都，已經被重新整理了大半以上。她預計在兩個月內，就能把境內全數處理完畢，其餘所剩下來的時間，即將深入亞洲區域，治理索拉難病毒。

　　連續工作二十六日的少女，已經花上數億單位的記憶體，大幅改善網域的環境，正當她來到一所大教堂附近，四核心皮皮突然發出緊急訊息。

　　照著發訊源的位置，席菈帶領所有處理器走入暗巷，發現到有兩名正在吵架的男子，他們完全無視指示，繼續待在原地，不肯離開紅色警告線。

　　而兩名男人的腳邊，微微亮起藍色粒子光芒，那些殘渣撒在地上，拼成了一個人型，也意味著……

　　有人發生意外，死在這裡不久！

　　為了釐清這名死者，是否與待在現場的人有任何關聯，少女朝向他們走了過去，雙方相互吵鬧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是我先發現的，為什麼不讓我拿走這些記憶體？」

　　「你就可憐可憐教會裡的孩子吧，他們都快支撐不下去。」

　　「干我屁事，你們這群人的死活，我才不管！」

　　「難道您就沒有一點憐憫心嗎？」

　　「哼！都兩頭拿了市政府跟９０的救助資源，你還好意思裝可憐。」

　　「光是那些補給量，真的不夠給這些孩子們用啊。」

　　「叫一些半死不活的，趕緊死一死不就解決問題了，反正這些記憶體，我一定要拿走。」

　　「你為什麼要這們狠心，說出這麼狠毒的話。」

　　「再不讓開，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啊，神啊！請您感化此人的暴戾之氣吧。」

　　「就算是托爾什擋在前面，我也照樣揍一頓，快讓開——」

　　「那情報安全局虛擬特工又如何呢？」本體皮皮趁機亂入，夾在男人們之間。

　　「滾滾滾，你這顆小皮球又來鬧事了，小心我拆了你哦！」

　　「呵呵呵呵。」白色處理器笑歪了球體，同時在頭頂上，建構出一個方向指標。「那也得看看我們家的主子，有沒有機會讓你出手。」

　　遵循著箭頭指示，兩名男人所見到少女的反應，完全截然不同。

　　想要出手揮拳的暴力男，突然嚇得跌坐在地上，踩動石磚一直手忙腳亂地往後倒退。

　　而身穿一襲黑色教服的男人，則長跪在地上，手持著掛在胸前的十字架，默默祈禱著。

　　他們眼見從頭到腳，散發出潔白光輝的女孩，幾乎目不轉睛地同時大喊出：

　　「咿啊啊啊！白色暴君，別過來！我是無辜的，救命……別殺了我啊——」
　　「神啊！吾輩行善幾個世紀，終於如願見到您的尊容了——」

　　「我不是什麼神，我是情報安全局９０支部二等Virtual Agent—席菈．Ｅ．邁爾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難怪會這麼眼熟，您就是Ｅ家最後的聖女，『早聽聞過您的大名了』！」

　　「我們有見過面嗎？」席菈歪著頭，十分納悶的問著。

　　黑服男子深深彎下了腰，手掌、頭頂都貼合在地上，朝著漸行漸近的少女，做出了膜拜動作。

　　「吾輩是維爾斯．瑞伯拉遜，是在附近的大教堂擔任神父一職，您在代達洛斯之都默默付出的事蹟，都傳到這裡了。」

　　「這些都只是我該做的本份而已，不要這樣特地跪拜……」

　　「因為啟示錄預言，這個世界將會有一個災難發生，而您則是拯救這個世界的關鍵鑰匙。」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

　　「給本ＡＩ站住！」

　　一道喝止聲響，赫然傳遞了過來，席菈與維爾斯紛紛轉頭，望向準備逃跑的暴力男，正好被六顆白球團團包圍住。

　　「在調查這名死者結束之前。」

　　「請不要擅自離開現場。」

　　「本ＡＩ說的就是你。」

　　「你還亂動！」

　　「人、人又不是我殺的，我憑什麼不能走。」

　　「那麼本ＡＩ現在，根據畏罪潛逃的嫌疑，將你暫時拘束在這裡。」

　　「哪有這麼不講理的啊！」暴力男悄悄看到腥紅色的眼睛，正在冷冰冰的瞪著他，頓時又變得相當乖巧許多。「咿……趕快調查吧，快證明人不是我殺的。」

　　不用多說，席菈馬上站到情報碎片的面前，利用權限開啟了死者所遺留的記錄。

　　透過扭曲的影像，斷斷續續投影出這名女性虛擬素體最後一幕。

　　她彷彿像抓狂一般，拚命拿著小型刀具，刺向自己的胸口，一刀接著一刀，毫不猶豫的鑿開許多傷孔，直到無法行動前，重複了將近數十次，才化成記憶體碎片，死在這個暗巷。

　　「看來是感染索拉難病了。」看到這麼觸目驚心的一幕，神父特地為死者做出了祈禱。「願天神能夠帶領妳，前往沒有任何悲痛的天國、願天母的慈悲化為淚水，為妳洗淨所有的傷口。」

　　「你怎麼知道她是感染索拉難病毒？」少女不解的問。

　　「因為吾輩所照顧的孩子，他們的親屬，都是前往高風險的亞洲區域，進行挖礦作業，不少人染上這個病而發狂。」
　　「到最後不是自殺，或是被安全局所制裁，如果不這麼做，病毒侵入到人格意識，就會變成沒有意識的怪物，到處襲擊他人，真的很可怕啊。」

　　席菈得到了線索，趁機追問了一句：「所以你說的『挖礦』是什麼？」

　　「就如您所見，就是吾等兩人正在做的事情。」

　　少女頓時恍然大悟，所謂的挖礦，竟是挖取死者所遺留的記憶體。

　　根據神父的描述，那些微微發出藍光的情報碎片，長得很非常像水晶碎礦。而死者不計其數的亞洲區域，便是挖掘記憶體的礦場，才得以如此稱呼。

　　透過小皮皮們的眼睛，射出紅色光束掃描殘留物，得出結果，亦跟維爾斯所說的一樣。席菈對照了病毒資料庫，的確有索拉難病毒附著過的痕跡。

　　「嗯，你們沒有殺人。」

　　「我就說吧！」暴力男一副理直氣壯的回應。「那麼讓我拿一拿記憶體，趕快放我走吧。」

　　「不過這些記憶體，必須繳交到市政府，讓市政員通知親屬前來領取記憶體，若沒有，則重新分發給需要的人。」

　　「哪有這樣的，交給那些人一定會被私吞的，還不如現在就給我。」

　　「嗯哼哼——」皮皮們把男人給圍得更緊。「主人說的話，你就不聽了嗎？」

　　「還是說你這傢伙……」

　　「是想觸犯安全情報法。」

　　「來來來。」

　　「９０支部監獄的大門歡迎你進來。」

　　「好啦！算我倒楣，你們這些高官都是這個樣。」暴力男推開了一顆白色處理器，揚長而去。

　　之後少女通知了市府人員，前來收集了遺留在地上的情報碎片，但對方卻看到只有不到兩萬的記憶體，皺著眉頭有些不滿的做完了工作，嘴上還嘀咕嫌麻煩的話。

　　直到事情告了一段落，席菈想要回去修復網域的時候，一名小女孩正巧走了過來，只是披著一頭烏黑長髮的她，身體部分卻染著病毒所造成的黑色斑紋。

　　「喔，小愛娜，妳是來通知補給已經送來了。」神父非常開心地，把孩子抱在手臂上，完全不怕被感染的風險。「這位非常美麗的姊姊，是經常照顧我們的９０團員，新任的支部隊長喔。」

　　聽到介紹，愛娜相當禮貌地點了下頭，接著緊緊貼在肩上，讓維爾斯拍了拍她的後背。

　　「真乖、真乖，小愛娜向您說『妳好』了喔。」

　　「你怎麼知道她在說什麼？」

　　並未見到小女孩開口說話，就算是利用通訊裝置，也會動到嘴唇。從一開始就沒有張開口的她，讓少女感到疑惑。

　　「因為這孩子的記憶體，已經剩不到數千，幾乎喪失了語言機能。」神父一邊解釋，一邊邀請新任隊長前來教堂作客。「所以吾輩與小愛娜正在使用靈魂鏈結，能夠從人格意識中直接溝通。」

　　雖然席菈還有許多工作要忙，但因為聽到這道從未聽說過的程序名—靈魂鏈結，便一路上跟著維爾斯走出暗巷，踏上前往大教堂的道路上。

　　根據神父的說詞，靈魂鏈結，是把自己的人格意識與他人的人格意識，互相共享所有記憶體、情報紀錄，還有虛擬素體所感受到的狀況，和深藏在心中的記憶隱私，全都一覽無遺。

　　而他就是利用程序特性，維持著上百位孩童的情報，共同管理他們僅剩不多的記憶體，也同時承受著病毒感染自己的風險。

　　不……
　　是已經入侵了。

　　維爾斯拉開黑色長袖，手臂上早已染著病毒，而且還是最危險的索拉難！

　　但他卻說自己的虛擬素體，多少有辦法控制索拉難病毒，透過靈魂鏈結，也能抑制住其他小孩的中毒徵狀，才得以延緩發作的現象，只不過需要大量記憶體，來當作索拉難的糧食，才不會引發襲擊他人的衝動。

　　正當神父想要說明，為什麼不去治療體內的病毒時，已經來到了大教堂前面的廣場。

　　廣場上，一名披著紅色斗篷的人，就坐在中央噴水池旁，見到席拉與維爾斯同時抵達目的地，馬上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聲。

　　「喂喂！雪絨公主，妳為什麼會跑來這裡啊——」

　　此外，女性的聲音發出後，這個虛體素體，亦發出了男性的聲音。

　　「邁爾特隊長妳好呀，這麼巧會在這裡遇見妳。」

　　對方拉下兜帽，那頭相當艷紅地波浪捲側馬尾下，出現了一女一男的臉孔，各自佔據在左右兩邊的面貌。

　　而此人就是情報安全局９０支部，其中兩名虛擬特工。

　　孿生雙子姊姊—蕾婭．特溫。
　　孿生雙子弟弟—亞雷．特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