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約成誓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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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04
  就在最後一名患者從辦公室離開前,不巧對上那雙腥紅色的瞳孔,患者便立刻嚇得趕緊跑出傳送門,而席菈對此事也見怪不怪了。

  反倒連續加班,管理進度卻連一成都沒有突破,這才讓她皺起眉頭,目送工作畫面一個個關閉。

  少女看了看浮現在視線內的時間,這時候已經將近凌晨零點。隨後又打開郵件信箱,向市長請求的人員補充,也依然得不到回應。

  自從EDELWEISS家族覆滅以來,虛擬特工的培養,就遲遲來不及增加。

  其一,人員的篩選。審查時會針對適性的觀察,還有檢測罪惡值是否優良,如果不小心讓一個罪犯當上特工,利用管理權限來為非作歹,那就本末倒置了。

  其二,工作危險性。虛擬特工比起任何職務都還要危險,甚至經常徘徊在死亡的邊緣,在永生的時代裡,當然不會有太多人會冒這個險,親自踏入這一行業。

  以上兩點,讓南部伺服器到至今,虛擬特工也只回復到三百人左右。

  89支部五十二人、90支部加上自己僅有七人,剩下的97、98、99支部,全數都集中在亞洲網域的邊緣,聽從市長進行『挖礦』協助與保護。

  至於『挖礦』這一個新詞,席菈也得不到任何情報,即使利用二級管理權限深入調查,也會被同樣是第二等級的市長所抵銷,彷彿刻意封鎖了所有相關訊息,不讓人輕易去獲取。

  但目前病毒肆虐,沒什麼人敢前來遊玩的觀光伺服器,這新興的行業,反倒成了目前獲取記憶體最重要的管道,總獲利率重達整體工作的81%,礦工無疑是當前最熱門,且非常重要的記憶體生產職務。

  「呼、呼……本AI回來了。」

  前去勘查代達洛斯之都的處理器,回到辦公室後,馬上就變成一顆洩了氣的小型皮球,一動也不動地,癱軟趴在桌面上。

  「呸!」皮皮吐出一塊記憶晶片後,迅速陷入休眠模式。「這、這是今天的份,晚安。」

  過了一段時間,又有數顆白色球型處理器飛了回來。

  「二核心皮皮向隊長報告,第三區域偵查完畢,請領取紀錄!」

  「那個……小四已經回來了。」

  「六核心閃亮登場——」

  「七核悄悄地去,又悄悄地來,揮一揮披風,帶回了一片紀錄。」

  「哎呀呀,剛剛在扶老太太過網域,五核心不小心遲到了。」

  「……那三核心又跑去哪了?」二核心皮皮說道。

  「是啊、是啊,它跑去哪鬼混了。」眾球齊聲附和著。「該不會又再偷懶?」

  席菈指向角落的沙發,五顆皮皮馬上衝去團團包圍住那個地方,就在掀開障礙物時,發現三核心皮皮在那睡得很安詳,嘴裡還吐出一顆大泡泡的,輕輕發出打呼聲。

  「齁……吸……齁……吸……」

  「居然在這裡打混摸魚。」

  「真是死性不改。」

  「眾皮皮們。」

  「在!」

  「一百大板伺候它!」

  「啊噠噠噠噠噠——」

  「哎呀!別打了,三核心知道錯了,求求你們,別再打了……」

  經過一番打鬧後,三核心被圍毆打成記憶體碎片,返還到桌上休眠的原始皮皮內,其餘的分身體繳交完紀錄後,才跟著分解為記憶體粒子,好讓本體全數吸收,變回原來的尺寸大小。

  少女收下所有紀錄晶片,仔細閱覽一番,種種分析最終導向出一個結論,必須把亞洲網域存在的病毒源清理殆盡,才能完全鞏固南部伺服器的安全。

  目前是由賈斯蒂斯三等特工,利用某種違法行為製造出斷層帶,使病毒無法入侵,其效果期限僅剩百日左右,到那時將會全盤瓦解,無人得以倖存。

  為了解決這道刻不容緩的難題,席菈決定動身前往監獄空間,最後一次審問羅伊.賈斯蒂斯。

  如果還有一點良知的話,便假釋他出來協助安全管理,反之,若是個故意犯罪、蓄意弒親的十惡不赦之人,就當場處決。

  在那之前,少女順手帶走擺放在桌上的小型投影器,來到了目的地。

  在一坪數都不到的立方體空間,強壯男子正裸著上半身,展現出十分結實的肌肉。他目前吊在建構出來的簡易單槓,實施引體向上訓練著身體。

  席菈隔著半透明的防火牆,看羅伊做了幾次動作,不經提問了一句:「這樣做有意義嗎?」

  「是沒意義啊,記憶體總量等同於個人實力。」男子一邊拉動單槓,一面回應。「就算這麼做,也不會增加力量和體力,甚至只會浪費記憶體,但我就是喜歡鍛鍊身體,這也是興趣之一。」

  「嗯。」

  少女簡單應個聲音,接著換男子提出了問題。

  「那妳就沒什麼想做的事?」

  「清理病毒、逮捕罪犯,管理好伺服器。」

  「就沒工作以外的興趣嗎?」羅伊拿了90團員來打比方。「比如卡門喜歡烹飪、知草很愛照顧人、鳳經常去唱歌跳舞、亞雷總是喜歡黏著姐姐說話,而蕾婭嗜酒如癡,還有在暗處偷窺別人的癖好,那妳呢?」

  「什麼偷窺癖好,那是我的程序特性啦!呀……沒事。」

  席菈無視躲在某處的人,用一副冷冰冰的語氣回答出:「Virtual Agent,這就是我的一切。」

  「這樣人生會很無聊喔,難道就不想放縱自己一下。」

  「無妨,做那種事情純粹浪費時間。」如同少女所說的話,為了不浪費一分一秒,她開始直奔主題。「反而當上特工的你,這十年來為什麼不以身作則,一直無視托爾什的情報法,總是違反命令,故意犯下罪過。」

  「妳在表面上看到的是這樣,但我全是為了保護好這裡,才明知故犯,畢竟按照托爾什的準則,只會導致ZOYSIA伺服器加速崩壞。」

  「別把犯罪事實當作合理化,這只會讓越來越多的居民去效仿。」

  「妳說的是弗朗拉吉兄弟嗎?」

  「是。」席菈點了個頭。「他們犯了安全情報法被逮捕,你卻趁我重傷昏迷時,偷偷放了他們。」

  「因為是我指使的啊,所以算在我頭上就好了。」

  「為何?」

  「妳應該知道地圖系統已經失靈了吧?」

  「知道。」

  「特工人數嚴重缺乏,無法做到全面管理的作用,所以我才會請他們當上引路人,協助前來代達洛斯的遊客,防止這些人跑到危險網域。」
  「加上老爸遺留的鄉土風情誌上,我有偷偷灌輸監控程序,在裡面設有警報裝置和定位系統,當遊客或居民遇到危險的情況,就會及時回報到90支部,讓我方能夠快速救援。」
  
  「那也不該用違法的方式去進行,按照托爾什的指示,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去解決。」

  「或許是這樣。」羅伊做完單槓運動鬆開了手,沿途落到席菈面前的防火牆邊緣,低下頭看著十分嬌小的她。「但目前的人力跟資源,實在無法正常執行管理工作。」

  「是你從一開始就沒去做,長期下來,只會累積更多處理不完的工作量。」

  「以我的個人判斷,只知道聽從托爾什的建議去修正,是行不通的。」

  「連嘗試都不想,那是懶惰者的藉口。」

  「是妳太依賴托爾什了,並不是每件事情,它都能正確判斷的。」

  「如果連托爾什都不信,那該信什麼?」

  「妳要自己思考,試著了解所見到的一切,確認是否合理。」
  「並且去嘗試分析是對或錯,才能找到最適合的答案,有時最正確的答案,並不是最適合。」

  「所以你殺了自己的父親,認為是對的嗎?」席菈打開防火牆一小孔,把小型投影器遞給了原主人。

  「這件事,我真的無法判斷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就算能再次回到那一天,我也無法……」羅伊收下器具,有些狐疑的問道:「裡面的映像檔,妳都看過了?」

  「每日凌晨零點二十四分三十九秒,都會固定播放兩小時長的畫面。」

  「妳記得可真清楚。」

  「那時候還在工作。」少女指向了已經準時播放的投影器。「所以你為什麼要殺掉自己的家人?」

  伴隨著立體畫面緩慢旋轉著,影像中,一個男人正抱著一位年幼的小女孩,身旁左右也佇立著,年紀看似與男子相仿的女人,和一名留滿灰鬍子的老者。

  一張又一張充滿回憶的記錄,輪流播放起來。有時在家裡拍著日常生活,有時出門在外,錄製一家人觀光代達洛斯之都。

  將近上千張的影像,他們所有人的臉上,都無一露出非常歡樂的笑容。而這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中,那個男人就是羅伊.賈斯蒂斯本人。

  但現在的他,卻是一副滄桑的模樣,沒有像畫面中非常有精神,尤其是在把小女孩抱在手臂上時,更是開朗至極。

  兩人沉默了許久,在兩小時的立體影像播放結束,羅伊率先開了口,講了一段故事。

  「從前、從前……有個生性放浪的男人,總是愛騎著重航器到處奔馳,四處闖禍。」

  「他完全不管老爸嘮叨不停的囑咐,直到某一天發生意外,才害得一位不認識的女性受到傷害。」

  「男人在牢中遭到嚴厲的訓斥不久之後,等待刑期已滿,被釋放了出來,他老爸便要求自己對那名女性負責。」

  「而這男人也因此與女人締結了緣分,相處一段時間後,很快就結婚生子,養育出一位非常可愛的女兒。」

  「那時已經組成家庭的男人,終於學會什麼是『責任』,這才明白他老爸的苦心與關愛。」

  「為了想更加了解他老爸的為人,男人向托爾什報考特工職務,想說這樣一同守護第二十六伺服器,就能理解他老爸,為什麼會這麼熱愛自己的家庭。」

  「還有面對這如同巨大家庭的社會,他老爸對待所有居民,就像是對待家人一樣,時而嚴厲、時而溫柔。」

  「有困難就會幫忙、有問題就會協助,如此博愛的人,總是受到所有同僚與居民的尊敬。」

  「男人也逐漸嚮往他老爸的理念,開始對這社會付出。」
  
  「但……」羅伊深深長嘆了一口氣,繼續說著故事。「短暫的幸福,總是容易消逝。」

  「在邁入新年的前夜,一場人為的災難卻發生了!」

  「該死的——」羅伊咬著牙非常憤怒地,用力敲了一下防火牆,卻不小心觸發了的警報。空間內閃爍出光芒,使得兩人都沐浴在這個腥紅的氛圍中。

  「一名代號為索拉難的駭客,對第二十六伺服器發動了恐怖襲擊,他操控居民當成活體病毒炸彈,在亞洲區域大肆破壞著。男人的女兒和妻子,都被捲入到緊急事件中,成為了其中的人質。」

  「迫於索拉難的威脅,男人只好妥協接受植入病毒,受到感染的他不分敵我,不斷對同僚做出攻擊。」

  「到最後……」

  「男人的老爸,用生命喚醒了他的意志,阻止無法控制的虛擬素體,但那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只能眼睜睜聽著老爸最後的遺言,拿走部分武裝記憶體,誓言親手要向索拉難報仇,結果非常可笑的……那個蠢男人,還是再次遭到了報復性的打擊。」

  「卑鄙的駭客,在男人面前引爆藏在妻子和女兒體內的病毒,她們在一瞬間就化成灰飛煙滅,就算想要緊緊抱住,也完全來不及。」

  「失去所有家人的男人,只能傷心欲絕地跪在地上,任由索拉難嘲笑。」

  「就在這時,來自中央的援軍已經趕到,男人在絕望中,依稀聽到一名女性特工的聲援,手臂也被一直拉著要自己站起來。」

  「男人同時想起他老爸所傳承的遺言和約定,從悲傷中振作起來,組織剩下的特工隊員,想盡辦法終於阻止了系統崩壞,勉強保住伺服器運作,同時也代替老爸保護好陷入水深火熱的居民。」

  「至於駭客索拉難,也被來自中央的虛擬特工暫時性擊退,潛伏了好幾年,直到這幾個月為止,又即將開始蠢蠢欲動了!」

  席菈一臉認真地聽完故事後,才把警報關閉,讓空間恢復到原本的寧靜狀態,開始對內容提出了質問。

  「所以你向駭客妥協成為幫凶,才會害死阿德希爾.賈斯蒂斯是嗎?」

  「大致上是如此,那時候我的妻子跟孩子都被當作人質,我實在無法拒絕威脅。」

  「如果是我被抓走的話,肯定會當場自伐,避免造成其他人的麻煩。」

  「妳真的是非常冷酷無情啊!」羅伊無奈地搖搖頭。「先不說一個人的生命都很可貴前,妳有先想過自己父母的心情嗎?」

  「我父親的話……」席菈閉上眼思考了一陣子,才得出了一個結論。「如果為了正義而犧牲,父親應該會接受我的死亡。」
  「不,肯定是希望我這樣做,畢竟這是EDELWEISS家族的信念。」

  「若真有這種人渣,我一定會使出全力揍他一拳,大罵『你這沒心沒肺的混帳東西』的!」

  少女一聽到對她父親的毀謗,當場怒視了男子。

  「不許誣蔑我父親!」

  「看樣子,我們的相性非常地不合呢,但我也開始稍微了解妳了,也想好如何輔佐……」

  「已經沒那個機會了。」席菈搶了對方的話,進行宣判。「根據賈斯蒂斯三等特工的自白,我以你協助駭客進行破壞行為,並殺害自己的父親,人格最終判斷為極惡,因此,將對你實施處刑。」

  「我有異議!」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想辯解的?」

  「不是,我們來打個賭吧。」

  「嗯?」席菈相當不解的發出聲音。

  「請留給我百日時間,讓我最後思念一下自己的家人吧,反正我待在這裡逃也逃不掉。」
  「然後妳在一百天內,如果能夠管理好第二十六伺服器,到那時在殺了我也無妨,但失敗的話,請把我放了出來,我會幫妳收拾爛攤子的。」

  「你如何斷言我會失敗?」

  「因為……」羅伊笑著臉,故作不提地拖延了一些時間。「妳實在太過正直了,也不擅長變通,碰到問題大概總是一意孤行,完全不聽任何人的建議。」
  「這樣子只會讓團隊合作產生斷層,導致所有人會跟不上的妳節奏,或是沒有人願協助妳。」

  「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一定會做好的。」

  「問題點就是這裡。」

  「為何?」

  「一個社會體系的運作,不是個人就能支撐起來的,就算妳的能力在怎麼強,終究有個極限在。」

  「我一定辦得到!」

  「那就賭賭看吧,反正也不會損失什麼。」

  「好!」少女非常篤定的,答應了這個賭約。

  「那就一言為定,我們百日後見。」

  「到時就是你面臨處刑的日子了。」

  語畢,席菈揮動湛藍的長披風,轉身離去監獄,開始準備早上的網域實境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