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狐狸

雷蒙和胡安各架住盧卡一隻臂膀，活像扣押似的，將他半拉半拖的帶進酒館，押著他坐下。
「老闆，老樣子，三杯。」胡安舉起手向吧台呼叫。
「好哩！」老闆回應一聲，往內走去。
雷蒙搭著盧卡的肩，靠著他的頭說：「所以──你就為了那女孩，而想拋棄這難得的天賦？」
盧卡神情萎頓，下巴直接抵在桌上，以難以查覺的幅度點了點頭，深深地嘆口長氣，嘴裡嘟嚷：「我怎麼會連這事都被套出來啊……」
「別喪氣了，偶爾說說心事也好，別憋著。來，一人一杯。」胡安瞇起細長的眼角，接過老闆的酒遞給兩位。
盧卡斜眼看向他，又閉上眼嘆氣。
「別嘆氣了，不過就是個女人？進了王城，我敢保證你不會再瞧那女孩一眼。」雷蒙說完，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一抹嘴：「唷！這酒可真甜。」
「總之，別輕易放棄這天賦，在王城和伊瓦爾，所有人都覬覦這種能力的。」雷蒙再度勾肩勸說，但盧卡只是嘆口氣，默默的啜著酒。
「雖然女孩那件事是我釣你講出來的，但我可不在意這些。」胡安停下話喝口酒，被盧卡瞪了一眼，他也不在意，而是低下身，湊到盧卡臉前，小聲地說：「一天一銀幣作為研究費，讓我來研究你如何？」
「怎麼？胡安，這裡有個超強的化力者，你不找我，找他？」雷蒙又多喝了幾口，也靠到桌上，和另外兩人的頭擠成一團，斜眼瞪著胡安，嘴角惡狠狠地揚起。盧卡也瞇起眼，不解地看著胡安。
「我做的研究，是實驗化力者的極限。但來哥奇斯基的化力者大多只是鑑定金屬，再者是強化化力。他們可都不敢挑戰極限，深怕自己會失去能力。」胡安皺皺眉，胡亂晃著酒杯：「幾年來，也就只有瓦蕾莉能研究，再不成的話，我就要換項目重來了。」
「我倒是聽說相反的傳言：『用盡，促進新生。』，到達極限反而能激發潛力，讓化力更加強大。」雷蒙說到強大兩字時，嘴角又浮起招牌的自傲笑容。
「失去能力？這倒是我所期望的……」盧卡彷彿看見上帝般看著胡安，但隨即想起胡安素來機巧的話語，又讓他變得遲疑。
「嘿！盧卡，你想想，又能賺錢，又有可能失去能力，一舉兩得，是吧！」胡安湊近，在盧卡眼前豎起兩根手指。
「等等，等等，我現在聽出來了，你在說服我的化力者朋友失去上帝賦予的能力？嗝呼！我可不同意。」雷蒙粗暴地拍掉胡安的手，攬住盧卡的肩靠向自己遠離胡安，嘴裡濃厚的酒氣隨著說話，噴在了盧卡臉邊。
「你不也說，用到極限的話，化力會更強？」
「唔……那是……」
「你難道要阻止一個超強化力者的誕生？」
「呃──這麼說好像也……」雷蒙搔搔頭，放開盧卡，自顧自地盯著酒杯想著。
盧卡迷茫的眼神愣愣地看了胡安半晌，最後閉上眼搖搖頭：「我回去和姊姊商……」
「羅瓦涅米……」
「什……什麼？」
「我能帶你們去。」
「等等，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
「那份手稿，是我寫的。」
盧卡沒再接話，再度愣愣地看著胡安。突然，呵呵大笑起來，指著胡安的鼻子：「哈！胡安，虧你還是頭狐狸，這麼簡單的謊話也說，走投無路了嗎？」
胡安沒有閃躲，放下微笑，冷冷地看著盧卡。
盧卡乾笑兩聲，咳了咳：「是……是真的？」
「來幾個字，我證明給你看。」胡安緩緩的說。
「那……『金屬病』、『羅瓦涅米』、『煉金術』。」
胡安拿出張紙，馬上寫了下來。盧卡則推開酒杯，從行李中謹慎地拿出手稿，刻意背著胡安不讓他看到字。
「喏。」胡安平舉紙張，放到盧卡眼前。他兩相比對，筆跡竟是絲毫不差。
盧卡放下手稿，愣愣地盯著胡安。
「信了吧？」
霎時，盧卡摀著嘴，撲簌簌地哭了起來，跳向胡安抱緊他：「找到……總算找到你了。」他伏在胡安背上，嚎啕大哭起來，中間還時不時打酒嗝。
胡安拍拍他的背，在他耳邊輕聲說：「別哭別哭，來，先簽個契約吧。」
「簽，都簽，都聽你的。」盧卡彷彿在胡安背後看到聖光，他毫不猶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盧卡躺在床上，死盯著羊皮紙上的名字，分明是自己的筆跡，但他卻想從中找出破綻。
「別瞧了，就是你簽的，雷蒙也在旁見證。」胡安懶洋洋的盤腿坐在對面床上，手掌拄著臉說著。
另一邊的雷蒙聽到自己的名字，揉揉頭從床上坐起：「應該是吧，當時我也滿醉的。」
盧卡閉上眼嘆氣：「唉！兩個月，我怎麼沒注意好時間呢？不知道姊姊答不答應……」
「原來你是擔心姊姊啊？那還好辦，我來說服你姊。」胡安拍拍胸口說。
「你有姊姊！有化力嗎？強嗎？」雷蒙突然站了起來，瞪圓眼睛看著盧卡。
盧卡擺擺手：「沒有啦！是你瞧不起的普通人。」
「你說誰被瞧不起啊？」房門一開，盧卡光聽聲音就嚇到聳起肩膀，然後緩緩的轉過身，看著索菲亞皺眉叉腰盯著他，伸手壓到盧卡頭上用力轉了轉：「你也認為化力者很優越那一套啊？是不是要嫌棄我跟你旅行了？」
「不……不是啦！是雷蒙說的啦──」盧卡邊掙扎邊指向雷蒙。
「雷蒙？」索菲亞沿著手指的方向，看向雷蒙。
「唷！我是伊瓦爾來的雷蒙，妳不是化力者的話我就沒興趣了。」他舉起左手的圓球打個招呼，說完看著自己手上的圓球，自信地揚起嘴角。
「噁！他自戀？小孩子嗎？」索菲亞皺皺眉，轉頭小聲問盧卡。
「噗！」盧卡沒忍住，笑了出來。
「喂──女人，誰自戀啦？況且我二十歲，已經是大人了。」雷蒙氣呼呼地反駁。
「看不出來，還比我大一歲呢！」索菲亞附在盧卡耳邊說：「跟昨天小安德烈講的話一樣呢！」兩人偷偷竊笑。
「喂！你們背著我偷笑什麼！」
索菲亞擦擦眼角的笑淚，深吸一口，起身向雷蒙伸出手：「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比伯里的索菲亞，是盧卡的姊姊，是個普通人。抱歉，剛剛是開玩笑的。」
雷蒙臉上一陣青一陣紫，張口想發一頓火，正對上索菲亞詢問的挑眉，頓時向扁掉的皮囊長出一口氣，伸手相握：「唔……唉，我是雷蒙，我沒有惡意的。」他撇開視線，起身搔搔頭：「我去找人，先走！」隨即大踏步離開房間，門被重重地甩上一聲。
胡安右拳一敲左掌：「對，我也有事找莉莉。」他自顧自地站起，邊呢喃邊走出去。
「呼，那正好，來講講今天發生的事吧。竟然還遇上雷蒙那樣的人，應該是很有趣的一天吧？」索菲亞伸個懶腰，拄起下巴等著盧卡說話。
盧卡抿抿唇，將今天的事說了。

「莉莉，聽我的話。」
「可是，不，說謊。」
「沒有說謊，只是不告訴他們。我也會照實給錢，他們不會吃虧。」
「路線，斷。」
「這我會想辦法，總能到得了的。」
「唔……」
「博士要妳協助我的研究，對吧？現在我的研究對象就是盧卡。」
瓦蕾莉沒有出聲答應，猶豫半晌，最後抿抿唇，對胡安點頭。

「雷蒙，順利嗎？」
「順利，完成鑑定，也找到預定的三個博士。」
「看你跟著人帶了行李住了進來，是誰？這裡是哪裡？」
「是一名化力者，我覺得滿有潛力的。」
「還是住原定的旅店吧，這裡……」
「你別管！照實回報就好。」
「……那我回伊瓦爾一趟，你自己小心。」
雷蒙抿抿唇，不耐煩地擺擺手。　　

索菲亞拄著臉看著天花板，抿嘴咂了一聲。
「姊，抱歉。」盧卡聲音似若蚊鳴。
「啊……也沒什麼啦！我們的確要多待幾天，這下只是確定了兩個月後再出發。」索菲亞扳著手指說：「只是回到原點，我們需要錢。這裡一天兩人二十里亞，飯錢估計一天二十里亞，兩個月就是兩千四百里亞，換算成銀幣……唔……格羅索是多少里亞？」索菲亞嘟起嘴，喃喃的點著手指頭。
「換算成銀幣是兩百格羅索，換算成金幣是十枚佛羅林。原有的還有兩枚，保羅給的旅費還剩一枚半，加上與米歇爾約定賣予的一枚，還缺五枚半。」盧卡幫忙接下去算。
「這還不包括前往羅瓦涅米的旅費呢！」索菲亞嘆了一聲：「唉！才住兩天，又懷念起野外的打獵生活了，可不用花上一里亞呢！」
「這裡的住宿還算是便宜呢。」
「是呢，唉──」
「再接著想吧。首先，如果胡安照實履行契約，一天一銀幣的話，會再多三枚。再來，能用的是我的金屬『錡』，但不知道米歇爾在約定的兩磅外，還願意以多少錢買下多少，姑且算半枚吧。其他的兩枚，就得去找工作了。」盧卡回想從阿格德到哥奇斯基的十五天，竟只花一枚半，也不禁感嘆住城鎮的難處。
「喔！還有黑粉錢……」「啊──別說了──」索菲亞大叫打斷，揉了揉頭，起身走向房門：「我明天去找找吧，希望能有南方牧羊女能勝任的工作。」
她開了門，正對上倚著牆的胡安，給她個直彎到兩頰的狐狸笑，細聲說：「我恰巧聽見了，我也不想研究對象因為沒錢而得離開。不如，介紹你們去酒館工作？」
索菲亞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