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海豹從不犯豹，亦不被犯(上)

　　海豹遠征隊繼續前行，順利繞過好幾個虎鯨棲息的海域、擊退更多進犯的阿弗卡海豹，可謂順風順水。只可惜，天底下沒有永遠不變的洋流，海豹遠征隊終究遭遇到困難，被布局已久的阿弗卡海豹圍困在西歐蘭德中部、炎熱而潮濕的米多海域中，一座沒有海豹居住的荒島上。



　　「哈哈！一群蠢豹，還真以為余躲回布萊革、傻傻等你們過來嗎？你們錯啦，這不過是讓你們鬆懈、最後再把你們一網打盡的計謀！哼哼，就連虎鯨都懂得等待機會，余自然也會。」

　　收獲的時刻終於來臨，薇德瑪絲‧妲可尼滿意的俯瞰前方不遠處、被阿弗卡海豹軍團包圍的荒島，壓抑許久的怒火終於得以釋放，並化為厚重、雷聲滾滾的積雨雲，徹底遮擋天上的陽光，使附近一帶陷入深沉的黑暗。

　　「真沒想到，一點火炬上的火星，竟能帶來如此效果。真的服了妳了，吾等驕傲的黑海豹女巫唷。」

　　踩著積雨雲排列成的階梯，史壯西尤‧象鼻緩緩來到薇德瑪絲‧妲可尼身邊，豹臉上的肥肉因為歡喜而不斷抖動。

　　「先別急著高興。」薇德瑪絲‧妲可尼仰望史壯西尤‧象鼻，眼裡透出說不出的得意。「真正精彩的還在後頭，可別漏看囉。」

　　啪啪！雙重拍肚聲響徹天際，阿弗卡之怒化為閃電，連綿不絕的打向荒島，迫使海豹遠征隊拚命拍肚、尋求哈波的庇佑！



　　「嗚哦！我的哈波，我再也不開甲豹的玩笑了！──所以，拜託你救救我們！」

　　前所未見的憤怒體現，不僅震撼海豹遠征隊全員的內心，就連一向喜歡開玩笑的夫萊特也收起玩心、拚命拍肚祈禱，與遠征隊成員共同抵抗阿弗卡之怒。

　　「開什麼玩笑？牠們到底是生了多久的悶氣，才能聚集到這麼多弗卡之霧？」

　　司菲雅‧懷特心有不甘，不斷咒罵阿弗卡海豹。若不是弗卡之霧遮掩住陽光，她大可透過太陽的光芒、向哈波求得更多哈波之光，一口氣驅散這團由弗卡之霧組成的積雨雲。

　　「嗚──，可惡！席李，都是你、沒事就睡覺，睡到阿弗卡海豹來了都不醒來，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追根究柢，席李近日以來的睡眠頻率的確高得誇張，就連吃飯時都能瞬間入睡、任誰來都叫不醒。阿弗卡海豹正是抓住這一點，一股作氣發起進攻、將海豹遠征隊逼到絕路。

　　「……」

　　至於被司菲雅‧懷特視為頭號戰犯、仍處於半睡半醒的席李也不好過。只見牠睡眼惺忪，一邊與睡意對抗、一邊拍打肚皮，為同胞撐起光之壁壘，阻擋接連落下的阿弗卡之怒。

　　「為什麼、本豹會這麼累？」

　　席李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從哪天開始，席李總覺得自己的活力被某種無底洞奪走，導致牠吃不飽、睡不好，最終拖慢遠征隊的行進速度、讓阿弗卡海豹有機可趁。

　　危機當頭，任誰都無法冷靜的思考，即使是席李也不例外。否則，只要席李靜下心，仔細感受那股若有似無、幾乎與自身同化，灰中一點黑的違和感，牠便能發現，奪走牠活力的源頭，正是來自薇德瑪絲‧妲可尼手上、那一搓本屬於席李的灰色毛皮。

　　「哈！諒那小屁孩再厲害，也不可能發現余在預言之豹身上動手腳。這場戰爭，終究是余主阿弗卡的勝利。嘻嘻嘻──！」

　　薇德瑪絲‧妲可尼勝券在握，尖銳的豹海豹嘴臉更顯兇惡，忠實呈現阿弗卡毀滅萬物時、毫無慈悲可言的狂怒。

　　然而，如同方才提到的，天底下沒有永遠不變的洋流，尤其是西歐蘭德中部地區的中心──米多海域。自古至今，不論是哈波的愉悅，還是阿弗卡的憤怒，雙方都從未在此宣揚自身的理念，導致此地在漫長的自由發展中，衍伸出另一股擁有獨立思想、力量不遜於兩者的意志。

　　如今，當光之壁壘與阿弗卡之怒相互碰撞、產生鬥爭的火花，那意志感受到強烈的不協調，反射性地傾巢而出、化為肉眼可見的金色光芒，將黑白混雜的戰場徹底籠罩。



　　「──！」



　　黑白雙方都無法準確形容的聲音響起，伴隨清脆的咚咚聲、金光托起所有海豹、緩緩向空中升騰，穿過積雨雲、直到抵達白雲所在的至高處，這才在陽光的照耀下散去。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不僅哈波海豹忘了拍肚，就連阿弗卡海豹也忘記甲豹，毫無頭緒的張望四周充滿陽光、沙灘、棕櫚樹的炎熱天地。

　　「這是哪裡？為什麼本祭司感受不到哈波的存在？」司菲雅‧懷特驚嘆。

　　「什麼鬼地方？余主阿弗卡，還請您為余指點迷津。」薇德瑪絲‧妲可尼不解，為何阿弗卡遲遲沒有回應。

　　儘管雙方提出疑問的時間點略有不同，但以當地居民的思維看待，兩者的本質是相同的。因此，牠只需要道出此地是為何處即可。

　　「阿彌陀佛，歡迎來到地中海群島。」

　　不同於歐羅佳、布萊革的海豹一族，這裡的居民雖然也是海豹，但牠們的頭臉更加圓潤，處處透出一股與世無爭的祥和氛圍。再加上開頭那句神秘、充滿祥和力量的問候語，好不容易從驚慌中回神的夫萊特再度成為驚嚇海豹，語帶顫抖的叫道：

　　「你是、僧海豹一族！？」

　　過去，當夫萊特旅行至米多海域時，牠曾在偶然間，與一隻僧海豹相遇、並有過短暫的交流。而眼前這隻鬍鬚濃密、面容和藹的僧海豹所透露出的氣質，與夫萊特記憶中的僧海豹一模一樣。

　　「僧海豹？」

　　不論黑白，所有海豹一頭霧水、對這族群感到無比陌生。夫萊特清楚感受到氣氛的變化，趕緊搬出自己所知的一切、為眾豹介紹這群神秘的遠房親戚。



　　從根本上來說，僧海豹一族與其牠海豹並無不同，是這片米多海域的原生居民。而眼前這片終年炎熱、物產豐饒，由無數大小島嶼組成的海豹樂土，正是僧海豹口中的地中海群島。

　　在這裡，僧海豹過著與世無爭、自給自足的生活。唯一與歐羅佳、布萊革不同的，是牠們崇尚名為「緣分」的思想。只要相信緣分，不強求、不強取，緣分自然會在適當的時間、適當的地點，實現僧海豹的願望。



　　「這位背生豎琴斑紋的施主說得沒錯。」

　　僧海豹緩緩點頭、讚許夫萊特對僧海豹一族的了解，同時也向所有海豹釋出善意：

　　「既然各位施主有緣、經緣分的引領來到此地，不妨放下方才的鬥爭，享受此地的恩惠，如何？」

　　僧海豹的言行舉止落落大方，顯盡一方之主的開闊胸懷。司菲雅‧懷特、席李等哈波海豹頓感安心，正要接受之際，一陣宏亮的吼叫猛然殺出：

　　「嗷、嗷！誰理你啊？好不容易到手的獵物，憑什麼要吾等放棄！」

　　史壯西尤‧象鼻二話不說、當即發起衝鋒。席李等豹還來不及反應，嬌小的僧海豹隨即被史壯西尤‧象鼻撞倒、甲豹。眼看短暫的祥和被打破，海豹遠征隊全員無不憤慨、誓要與阿弗卡海豹決一死戰。

　　「莫慌，來自北方的施主們，你們的好意，老朽心領了。」

　　眾豹萬萬沒有想到，受到史壯西尤‧象鼻力量、速度兼備的甲豹，僧海豹不但沒有被憤怒侵蝕，周身更隱隱發出金光，不斷抵銷來自史壯西尤‧象鼻的弗卡之霧。

　　「這位身強體壯的施主，您雖是此地的貴客，但你我間的緣分，似乎僅止於此。」

　　僧海豹說罷，沒有其他動作，金光自動自發地由弱轉強，發出耀眼的光芒，阿弗卡海豹軍團猝不及防，全數被金光籠罩。再一眨眼，金光退去，阿弗卡海豹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彌陀佛。」再看一眼阿弗卡海豹曾經駐足的地面，僧海豹沒有猶疑，轉身走向司菲雅‧懷特，不卑不亢的說道：

　　「老朽僅代表我等僧海豹一族，歡迎各位施主來訪。哈波的代言豹啊，若不嫌棄，請帶著其他施主、隨老朽一同享用地中海群島的海產。」

　　聽聞僧海豹的問候，司菲雅‧懷特嬌小的身軀一震，不可思議的心情湧上心頭。為何這隻僧海豹會知道，自己是哈波的代言豹？

　　「善哉，善哉。」僧海豹彷彿看透司菲雅‧懷特的想法，不緊不慢的說道：

　　「是緣分告訴老朽，各位施主的身分來歷。」

　　僧海豹說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要緊事、突然發出呵呵笑聲，和藹的圓潤豹臉再度面向司菲雅‧懷特，並鄭重地介紹起自己：



　　「老朽乃僧海豹一族的長老，豹迦牟尼是也。」



§



　　「地中海群島果然名不虛傳，真是個好地方。」

　　躺在棕櫚樹廣大的樹蔭下，夫萊特徹底拋開被追殺的恐懼，慵懶地享受清涼、略帶海藻氣味的海風。

　　「雖然有點熱，不過你說得對。」

　　位在夫萊特前方不遠處、細沙密布的沙灘上，博魯伯‧畢格諾正享受著前所未有的柔軟，以及頭頂上的熾熱陽光。

　　「就是說啊。」

　　「真舒服。」

　　「真想一直待在這裡。」

　　其牠遠征隊成員接連附和，形成愉悅的循環。除了遠在沙灘另一頭的司菲雅‧懷特、席李二豹，遠征隊成員不約而同的拍打肚皮，為地中海群島，以及僧海豹一族獻上誠摯的讚美。



　　另一方面，身處Ｄ字型沙灘的的上半部，斷絕與薇德瑪絲‧妲可尼的連結、恢復往昔活力的席李終於注意到不對勁、找來司菲雅‧懷特商討對策。

　　「妳看，就是這個。不知道牠們用了什麼方法，跟本豹建立連結、不斷吸收本豹的體力。」

　　「好、本祭司看到了。」不知為何，司菲雅‧懷特雪白的豹臉浮現一抹紅暈。「拜託你行行好，快把那裡收起來！」

　　別說司菲雅‧懷特感到難為情，席李也是歷經一番掙扎、這才向司菲雅‧懷特道出此事，並向她展示被迫建立連結、隱隱發出黑色氣息的下腹部。正常來說，除非是交配季節，否則雌性是無緣見到雄性生殖器官的所在，也就是下腹部。

　　「如果本祭司沒猜錯的話。」眺望遠方的藍海，司菲雅‧懷特自信地說道：「能行使這種邪術的，肯定只有那個女巫。只要能找到她、把代表你的毛皮搶回來，本祭司定能助你解除詛咒。」

　　司菲雅‧懷特心裡明白，眼下雖然不用擔心阿弗卡海豹的襲擊，但在豹迦牟尼所說的緣分到達盡頭前，牠們也無法主動離開、尋找阿弗卡海豹。

　　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表面上看似幸運的處境，實則帶給海豹遠征隊致命的危機。若沒有席李的援助，海豹遠征隊的前途著實堪憂。這也是歷經這段旅途以來，司菲雅‧懷特所體悟到的真理。

　　「該怎麼辦？」

　　事情陷入僵局，席李不斷翻滾，希望能從中獲得某些靈感，卻在無意間、發現躲在一株棕櫚樹後、漆黑程度遠勝樹下陰影的可疑豹影。

　　「是誰？」

　　席李大喊，同時蠕動身軀、迅速跑向樹蔭，逼得那神秘海豹別無選擇，只能逃出樹蔭、將她的真面目暴露在陽光下。

　　「什麼？又是妳！黑海豹女巫，妳怎麼還在這兒？」緊隨其後的司菲雅‧懷特繃緊神經，下意識的拍打肚皮、試圖呼喚哈波之光。

　　「妳以為余願意啊！」回應司菲雅‧懷特的，是薇德瑪絲‧妲可尼的無能狂怒：「要不是這鳥地方、干擾余與余主的連結，余早就把你們處理掉了！」

　　薇德瑪絲‧妲可尼自暴自棄的發言，暴露自己暫時無法作惡的狀態，也讓司菲雅‧懷特、席李二豹意識到，緣分不僅將哈波隔絕在外，就連阿弗卡也不例外。

　　一時間，雙方大眼瞪小眼、誰都不願意放對方離開，直到豹迦牟尼恍若浮雲的身影出現為止。

　　「您總算是現身了。來自南方的施主、阿弗卡的代言豹。」

　　豹迦牟尼擋在雙方中間，一來想阻止雙方發生衝突，二是希望薇德瑪絲‧妲可尼別再躲藏，專心享受地中海群島的一切美好。

　　「若不嫌棄，老朽已備妥住處，施主可以安心住下，直到……」

　　「要你管！」薇德瑪絲‧妲可尼不領情，尖聲罵道：「余才不需要你這老頭子假惺惺！余自有辦法離開這裡！」

　　薇德瑪絲‧妲可尼氣不過，索性跳入海中、奮力擺動後鰭腳，盡可能的遠離這些令她作嘔的海豹。但她並不知道，縱使拚盡全力向前行進，地中海群島的緣分終究會帶著她返回原地。

　　「阿彌陀佛。」豹迦牟尼心如止水，誠摯的歡迎薇德瑪絲‧妲可尼歸來。

　　「……」不只是席李，司菲雅‧懷特也無話可說，靜靜注視從相同方向返回、氣喘吁吁的薇德瑪絲‧妲可尼。



　　「來自南方的施主，需要來點龍蝦嗎？」

　　不等薇德瑪絲‧妲可尼回應，豹迦牟尼的面前閃過一道金光，無數龍蝦憑空出現，間接引出薇德瑪絲‧妲可尼強行壓下的食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