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豹豹相逼何時了,徒留難過照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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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08
  如同司菲雅‧懷特的預期,扣除掉昨晚的偷襲,直到海豹遠征隊經過礁岩沙灘、跨過歐羅佳近海邊界為止,別說是阿弗卡海豹軍團,就連可能是斥侯的影子都沒見到。以此作為遠征的開始,可說是再好不過。

  「只要能減少同胞遭遇危險的次數,遠征隊的成功率就越高。」

  秉持此一信念,司菲雅‧懷特這才不惜以免費海鮮為代價、請夫萊特出面帶路。要知道,潛藏於外海的威脅,絕不僅止於阿弗卡海豹。

  「司菲雅小寶貝,繞過那座冰山,就是我剛才說過的、另一個虎鯨家族的領地。要是想平安通過這裡,還是沿著東南邊的洋流繞過去吧。」

  夫萊特停止前進、回頭仰望的舉動來得突然,司菲雅‧懷特差點煞不住光盤、與夫萊特相撞。司菲雅‧懷特自覺顏面有損,腦海不斷想著:「總有一天,一定要把夫萊特丟進教會,好好教牠禮儀不可。」表面上卻對近在眼前的豹臉無動於衷,輕描淡寫的說道:

  「帶路吧。」

  海豹遠征隊的規模不算龐大,包含司菲雅‧懷特等豹的小隊在內、相當於六支聖騎士小隊,但也足以在海上引起不小的動靜。若想避開虎鯨的感知,只能按照夫萊特的指示行進。



  一望無際的汪洋中,除了幾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浮冰,就屬眼前的三角錐狀冰山最為巨大,將後續的道路一分為二。一邊是直達虎鯨領地的危險道路,另一邊則是夫萊特為安全著想,遙遠而安全的遠路。

  「雖然是繞遠路,但總比被虎鯨追殺要好得多。」

  位處正在全速前進的隊伍右翼,席李一邊觀察沿途的浮冰、礁岩,一邊思考往後的旅途中、所有可能出現的阻礙,以及自己的將來。

  說到底,席李之所以決定幫助同胞、保護哈波一再提及的世界平衡,使命感、同胞愛屬實重要。但真正推動席李採取行動的核心,仍是對過去的種種疑問。

  在失去記憶之前,自己是隻什麼樣的海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為何自己對哈波的種種啟示深信不疑等等……,太多疑問等著席李去尋找答案,卻只有一條線索出現在眼前。雖說線索來自於哈波,席李還是有所疑問:



  『只要按照哈波的指示完成任務,失去的記憶能否全數被找回?』



  如果答案是可以,席李在欣喜之餘,依舊會感受到來自命運,又或者該說是哈波的安排。那麼,哈波又是為了什麼,特別指派席李前來、完成這尋常海豹難以完成的任務?

  相對的,如果答案不是前面所描述的樂觀想法,席李後續的命運又該當如何?

  「不行,頭好痛。」

  伴隨著頭痛而來的,還有肚皮的咕嚕聲。席李無奈,只能暫時停止思考、解開綁在背上的黑鮪魚,一點一點地啃食肥美的魚腹。



  「虎鯨!有落單的虎鯨朝我們游來!」

  遊走於虎鯨領地外圍的洋流中,並不代表不會遇到其牠虎鯨。在離開歐羅佳之前,夫萊特早已提前言明,除了少數擁有領地意識的家族,虎鯨不像海豹一族,蝸居於固定的棲息地,而是隨著季節、洋流的變化,沿著洋流追逐獵物。即使現在並非遷徙的季節,仍舊有虎鯨為了尋求刺激、踏上環遊世界的旅程。

  「怕什麼?跟著本祭司,一起撞飛牠!」

  面對天敵,司菲雅‧懷特毫不留情、命令遠征隊成員呼喚哈波之光,構築光壁發起衝鋒,務求趕走眼前的不速之客。

  嗷、嗷、嗷──!從虎鯨的視角看去,成群的海豹周邊圍繞光壁、奮起衝鋒的陣勢過於壯觀,因為長途旅行而累積的飢餓感暫時被壓下,被遠離海豹遠征隊的念頭所取代。

  是的,即使知曉雙方之間的食物鏈關係,虎鯨也不會貿然向一群受到神明祝福、對自己抱持敵意的海豹展開攻勢。

  「──!」

  換氣的同時,虎鯨扭頭、猛力擺動尾鰭,全力向西遊去,明確的向海豹遠征隊表明迴避的意志。確定對方避而不戰,司菲雅‧懷特心滿意足,下令解除遠征隊的備戰狀態。

  「呵呵,會怕就好。走吧,夫萊特,繼續前進吧。」

  「唔、哦。」夫萊特本想說些什麼,但見司菲雅‧懷特仍在興頭上,牠想了一會兒,最後決定不說、繼續往東南行進,同時安慰自己:

  「也好。只要在三天內離開這片海域,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該爭取到的報酬已經爭取、該盡責的任務也不辱使命的完成,其餘的瑣碎小事,夫萊特索性拋開、避免無謂的煩惱堆積,惹得自己心煩。

  「沒錯,就算是阿弗卡海豹突然出現、甚至夥同虎鯨一起阻攔海豹遠征隊,我也沒有義務提醒牠們。誰教那是牠們的工作?」

  想法一旦萌生,夫萊特的內心頓時安定不少,無關痛癢的些許壓力也消失無蹤,不再刺激夫萊特悠閒自在的心靈。與之相應而生,夫萊特的笑容輕快許多,已不見出發時的厭煩。



§



  與夫萊特事不關己的臆測雷同,即便自己不去提醒大家、外海的危險性如何,以司菲雅‧懷特為首、博魯伯‧畢格諾為輔,遠征隊的戒心並未因為一場小勝利而鬆懈。再加上預言之豹席李不知何時覺醒、得以感應阿弗卡海豹位置的能力協助,海豹遠征隊至今已成功擊退三波突襲、兩波夜襲。

  「對,就是這樣。快滾回布萊革、把安格利火炬交出來,咱們或許會考慮分點愉悅給你們也說不定!」

  目送戰敗的阿弗卡海豹遠去,不少遠征隊成員跟著博魯伯‧畢格諾起鬨,不斷發出對阿弗卡海豹的嘲笑,不僅笑牠們愚蠢、選擇錯誤的信仰,同時也向牠們炫耀哈波海豹擁有的一切。

  「像牠們這樣,老愛發脾氣,鮮魚就會跳進牠們的嘴裡嗎?不會嘛。也不找個冰塊照照、看看自己黑成什麼樣子,整天就知道甲豹!難怪哈波不願祝福牠們。」

  博魯伯‧畢格諾說出結論,換來同胞哄堂大笑、歡快的拍打肚皮。其牠趴在浮冰上休息的同胞則是一臉漠然、自顧自地吞吃存糧,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除了躺在浮冰邊緣、享受陽光溫暖的席李。

  作為信念不同的敵手、相互對立時,席李所做的一切動作,基本上與其他哈波海豹相同。若只是想找出對方破綻、偶爾說上幾句挑釁的話語,席李也能接受。

  然而,如果只是單純的蔑視、嘲笑阿弗卡海豹本身的不幸,席李萬萬不能接受。遵循內心油然而生的情緒,席李語重心長的駁斥道:

  「或許,牠們的信仰與我等不同,但也不需要說得那麼過分吧?博魯伯‧畢格諾先生。」

  一開始,博魯伯‧畢格諾只是覺得席李有點奇怪,言行間隱約流露出形似豹濟各、充滿說教意味的氣質。但從剛才的勸戒中,博魯伯‧畢格諾聽出席李對自己的言論有所不滿,彷彿自己才是擁有評斷資格的海豹。

  「啊──?你說什麼,我等敬愛的預言之豹?」

  博魯伯‧畢格諾不顧同胞勸阻,下水游到席李身邊,氣球鼻子隨著呼吸反覆膨脹、縮小,顯然已處於爆發邊緣。至於席李,牠選擇將雙眼對上博魯伯‧畢格諾的目光,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

  「本豹想說的是,」本能中生出的情緒逐漸清晰,並轉化成席李能夠述說的話語:「在評斷一隻海豹之前,我們是不是應該先了解,牠們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其背後的原因為何?這樣一來,或許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衝突。」

  席李一口氣說完後,立刻將視線移開、環視周遭的同胞,希望能找到認同自己的同胞。只可惜,一陣沉默過後,隨著博魯伯‧畢格諾噗哧一笑,其牠同胞紛紛發出難以置信的訕笑。

  「就是因為牠們信仰阿弗卡,所以才會住在什麼都沒有、捕魚還會被魚尾巴掌嘴的布萊革!──親愛的預言之豹、席李先生,這可是司菲雅小姐親自向哈波詢問、得到的答案,難道你不知道嗎?」

  從先前的言談舉止中,席李多少看出司菲雅‧懷特對阿弗卡海豹的厭惡,但牠萬萬沒有想到,這股情感竟是如此深沉、連帶影響到跟隨在她身邊的一眾同胞。

  「不,從來沒有聽說過。」

  席李心裡清楚,與博魯伯‧畢格諾等豹爭辯是沒用的。若要扭轉這種扭曲、不健全的思維模式,找到始作俑者才是正確的第一步。饒是如此,席李還是忍不住多說一句:

  「怪不得你們都不相信平衡論。」

  這一刻,席李並不在意失卻的記憶、更不關心哈波賦予的使命。牠想貫徹的,只有順從內心的直覺、導正扭曲的價值觀。

  不顧背後傳來的鼓譟聲,席李跳上光盤,飛向浮冰另一端、屬於司菲雅‧懷特等雌性的休息區。一眾雌豹不明就裡,以為席李是來與司菲雅‧懷特商討事情,識相的下水離開。

  「怎麼?又發現阿弗卡海豹了嗎?」

  難得見到席李主動找上自己,司菲雅‧懷特理所當然的發問,從而忽略席李飽含憤慨的呼吸。

  「哈波從來沒有放棄任何一隻海豹,為什麼要騙大家?」直接、毫無忌諱的開場白所帶來的衝擊,即使是慣於爭吵的司菲雅‧懷特,也花了點時間才反應過來。

  「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原來是這種小事。」司菲雅‧懷特稚嫩可愛的豹臉皺成一團,不耐煩的口吻中盡是不屑:「本祭司不過是想加強大家的凝聚力,所以參近一點自己的想法。現在看來還挺有效的。換作是以前,哪有海豹會跟著本祭司出海、跟那群罪豹相對抗?」

  「不!」席李否定的速度,遠比全速前進的虎鯨快上許多。「就算不這樣做,也會有海豹站出來、為世界的平衡而戰!」

  「哦?是這樣嗎?」

  二豹僵持不下、誰也不讓誰,更不覺得自己的理念有何錯誤,一場不可避免的衝突即將爆發。



  「喂──!你們兩個在幹嘛?快點來幫忙啊!」

  是巧合?還是哈波的安排?當夫萊特驚慌失措的呼喊傳進耳裡,兩道光點落下、停在二豹的鼻頭上,近乎失控的情緒瞬間被吸收、熟悉的愉悅回歸心中,說不出的舒坦。

  「又怎麼啦?」首先回神的司菲雅‧懷特眉頭挑起,隱約查覺到不對勁。「本祭司不是耳聾,少在那邊大呼小叫。」

  「阿、阿弗卡海豹!」夫萊特連滾帶爬、盡可能簡短的解釋道:「不知道為什麼,阿弗卡海豹突然出現,跟畢格諾牠們打成一團!」

  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司菲雅‧懷特轉向席李,開口就是一頓痛罵:

  「不是說能感應到阿弗卡海豹嗎?這又是怎麼回事?你個蠢豹!」

  相同的疑問流入腦海,帶給席李說不完的為什麼。但一想到同胞的安危,席李用力搖頭、將思緒集中在眼前的戰鬥。

  「本豹這就過去!」

  「哦!」見席李乘坐光盤、以最快的速度趕去,夫萊特回頭:「快,司菲雅小寶貝,再不去就來不及啦!」

  從司菲雅‧懷特的視角看去,席李或許有彌補過錯的誠意,但牠怠忽職守的事實依舊存在、追究過錯的程序仍需進行。不過,夫萊特說得沒錯,眼下最重要的,絕對是驅逐阿弗卡海豹。

  「緊張什麼?區區阿弗卡海豹,不是本祭司的對手。」

  看準不遠處冉冉上升的黑煙,司菲雅‧懷特輕拍肚皮,愉悅朝陽隨之顯現、為戰場帶來光亮。



§



  浮冰的另一邊,明亮的哈波之光、漆黑的弗卡之霧相互碰撞,而後消散於空氣中,使得戰況一時陷入膠著,雙方海豹難以接近對方,直到席李半途殺出、拍響第一下肚皮。

  這一次,沒有哈波之光構成的壁壘,也沒有任何哈波之光的擬態。配合出現在頭頂的愉悅朝陽,席李將光芒導向所有阿弗卡海豹、使其沐浴其中。此舉不僅截停阿弗卡海豹的攻勢,更將盤據在牠們身上的弗卡之霧消滅大半。

  「撤、快撤!」

  沒有黑海豹女巫的支援,阿弗卡海豹無法與海豹遠征隊相抗衡、不一會兒便逃得無影無蹤。



  「真是群學不乖的憨豹,去叫你們的女巫來,搞不好還有機會!」

  類似的戲碼一再上演,多數遠征隊成員的心態逐漸驕縱,甚至視阿弗卡海豹為臭魚爛蝦、肆無忌憚的挑釁對方。如果只是出於先前的入侵、藉此宣洩家園被侵佔的仇恨,席李並不會多說什麼。

  不過,在那些偏激的言行中,總會有幾個特例是遠超宣洩,甚至反過來迫害阿弗卡海豹、散播更多仇恨。若不是席李眼尖,發現博魯伯‧畢格諾潛入水下、叼起一隻失去意識的阿弗卡海豹,這樁惡行也不會被攤在陽光底下。

  「博魯伯‧畢格諾先生,你要帶牠去哪兒?」

  「什麼去哪兒?」博魯伯‧畢格諾理所當然地說道:「當然是把牠丟到西邊海域、給虎鯨當晚餐啊。」

  說話期間,博魯伯‧畢格諾夥同幾隻同胞、一起拍打肚皮,準備以哈波之光凝聚而成的巨大海豹肚皮,將俘虜彈射到西邊的海平面。如此駭豹的行為,席李自然無法坐視不管,連忙上前撞開博魯伯‧畢格諾、將俘虜從光之海豹肚皮上救下。

  「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俘虜!你們還算是哈波的子民嗎?」

  哈波的愉悅,絕對不是建立在牠豹的苦難上!一閃而過的信念,促使席李大聲喝斥,並伴隨亮白的光芒、照射在每一隻遠征隊成員身上。除了博魯伯‧畢格諾,其牠遠征隊成員都睜大雙眼,從光芒中接收到一股強烈、宛如虎鯨啃咬的痛苦。

  「我們都是海豹,沒有必要互相傷害。想必哈波也不願看到這般情景。」

  不顧同胞異樣的眼光,席李默默拖著俘虜來到浮冰裡邊、呈現凹字型的坑洞中,隨後拍打肚皮,喚出一顆眾豹從未見過的水藍色光球。

  「聽得到本豹說話嗎?」凝視眼前正在甦醒的俘虜,席李慎重的說道:「只要向這顆光球祈禱,哈波就會給你食物、直到光球消失。在那之後,如果你不想回到布萊革,就另外找地方定居吧。」

  席李無私的幫助,帶給所有同胞莫大的衝擊,更讓牠們回想起過去、處置阿弗卡海豹俘虜時,豹濟各的諄諄教誨:



  『既然哈波帶給我等想要的一切,分一點給牠們,哈波肯定會更高興、帶給我等更多美好的事物。』



  「哦,是豹濟各老爺子那套、善待俘虜的教條嗎?」

  博魯伯‧畢格諾也不例外,想起那段時光的點點滴滴。雖然辛苦、俘虜的要求十分難搞,可一旦滿足俘虜、使愉悅充滿教會監獄,哈波偶爾也會分享多一點愉悅的陽光、直到深夜為止。

  「也就是說,正因為阿弗卡暴虐無道、唆使罪豹散播憤怒,我等更應該宣揚哈波的愉悅,讓罪豹們迷途知返、不再甲豹別豹。是也不是?」

  從席李介入博魯伯‧畢格諾的失序行為開始,司菲雅‧懷特選擇待在一旁觀察,而不是加入豹群、繼續方才的理念之爭。確實,博魯伯‧畢格諾做得太過分,絕非哈波所樂見。至於席李堅持的說法,對現在的海豹遠征隊而言,只會增加牠們的顧忌、使遠征隊原有的劣勢更加顯眼。

  「預言之豹說的,大致都是正確的。」為顧及遠征隊的戰力發揮,司菲雅‧懷特別無它法,只能直接下令:「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只要不傷及罪豹的性命,你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相信哈波會寬恕你們的。」

  這已經是司菲雅‧懷特最大的讓步,再多的寬容,只會造成眾豹的混亂。席李能理解其中的用心,卻不能諒解司菲雅‧懷特的極端、不惜誤導同胞的作法。待眾豹一一下水、準備繼續前進時,席李來到司菲雅‧懷特身旁、伸腳壓住光盤,小聲發出質問:

  「為什麼,非要做到這地步不可?」

  「你懂什麼?」司菲雅‧懷特確信席李不會大鬧,索性攤牌:「光靠愉悅與寬容,是沒辦法阻止阿弗卡的。所以,安格利火炬勢必要被我等所熄滅。」

  見席李啞口無言,司菲雅‧懷特不再多說,撥開席李的前腳、自顧自地浮上半空、返回隊伍前頭。



  「看來,不只是阿弗卡海豹需要平衡,哈波海豹也是。」

  跟上隊伍末尾、俯視水上的海豹遠征隊,席李的思路逐漸飛升、脫離一隻海豹應有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