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一定是眼見為憑嗎

　　「唔……呼！」

　　像被人捂住嘴一樣，梅德森什麼話都說不出口，掙扎了許久，最後垂頭喪氣地飄到他身邊。

　　果然，到了最重要的關頭，那個核心繫統會來攪局，不讓梅德森透露出更多的訊息。楊新熙有些失落地想。

　　「對不起，這個問題我暫時還不能回答，只有等到我更新到一定階段，才能透過外掛系統來幫你解惑。」梅德森說，他的語氣變得氣憤，書頁上出現紅色的十字，搭配起來意外的和諧，「要不是我被倉促地投進來，我早就突破重圍掌握這個系統的資訊了！」

　　「這也不能怪你。」楊新熙多少能理解，「只是我不明白的是，將你投過來的人為什麼就挑選了我。」

　　這個話題梅德森暫時也不能回答，外掛還沒有完善，目前限制還是太多了，他只能抬起書角往楊新熙手背上摸去，給予無聲的安慰。

　　「不過，至少我明白一件事。」楊新熙突然說。

　　梅德森身上發出紫光，不明所以地抬頭望向他，只見他目光柔和，食指輕輕地觸摸碰到他的書角。

　　「至少我明白了，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世界的不對勁，還有人陪著我。」楊新熙微微勾起嘴角，「幸好還有你的存在，很感謝你出現在我身邊，梅德森。」

　　梅德森書頁上浮現紅暈，羞澀地說：「這也得歸功於將我投放過來的製作者，還有你也別這樣誇我，我會得瑟起來的，這對AI來說不是什麼好事情。」

　　楊新熙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這八個月來，他輾轉於不同的劇本中，為了劇情扮演所謂的背景板，不只是身體疲憊，心理也有些影響，他知道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找到平衡，跟這個世界還是有種脫離感。

　　要是再這樣持續下去，他不清楚能不能一直保持原來的狀態，身體和心理總會有一邊先垮掉。而這時候，也許是他向流星許下的願望被實現，梅德森出現了，還帶著不同的訊息來到他面前，告訴他說：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要是梅德森說的都是真的，等到外掛完善，那就能從他口中得到更多的訊息，關於他，以及這個世界的真相。

　　時間已經很晚，楊新熙沒再問梅德森事情，拖著疲憊的身軀躺回床上，或許是因為今天接收龐大訊息的原因，他很快就睡著了。

　　眼前是一片蔚藍的海洋，他意識到自己的雙腳懸空，強而有力的手腕靠在大腿後邊──他正被人抱在懷裡，那人將他抬高起來，視線變得更為廣闊。

　　「那是什麼，為什麼有很多藍色的水？」他好奇地直視前方問道。

　　「那是大海哦。」抱著他的人笑著說，「很漂亮對吧？」

　　他努努嘴，很不滿意這個回答，「大海？你騙人，我看過書，書上的大海不是藍色的。」

　　他不相信，這麼大片藍色的水會是大海，書上說了，海有很多種顏色，但絕對不可能有藍色。

　　「嗯……」那人低吟一會，似乎是在思考，再次開口語氣依然溫和，「這的確是海哦，不過不是屬於我們星球的海，你可以再仔細看看。」

　　他仔細地看，想找到和書上大海的不同之處，可惜找了許久也沒有任何發現。他懷疑那人說的是錯誤的，看他是小孩所以故意在騙他。

　　有好幾道風過來，吹起他臉頰旁的髮絲，安靜的時間太久，他都沒有說話，一直都在不高興那人對他說謊。

　　「我沒有騙你喔。」出乎意料，那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說道：「這前面的確是大海哦，雖然不是我們星球的大海，但還是很漂亮對吧？」

　　那人說得沒錯，這裡的確是很漂亮，甚至是比書裡所描述的大海還要更為壯觀。

　　他放下成見，緩緩地點了下頭。

　　瞧他心情變好，那人輕笑一聲，抬起另外一隻手彈了個響指，大海上方的天空瞬間變暗，出現了滿天星星，在上頭明滅閃爍。

　　他睜大眼睛，頭抬得更高，「是星星！」

　　「怎麼樣？星星和大海兩個加在一起很棒吧。」那人親暱地碰碰他的鼻尖，沒由來的，他對那種感覺非常依戀，湊近那人的指尖蹭了蹭。

　　「好了，時間不晚了，也該回去囉。」

　　他哦了一聲，失落地說：「可是我還想看看星星和藍色的大海。」

　　那人無奈地撫過他的頭髮，略帶安撫的意味，「沒辦法，再晚一點爸媽就會發現我們偷跑出來，到時候再帶你出來就很難了。」

　　他問：「為什麼不能偷跑出來？那裡太無聊了。」

　　「因為你現在身體不好，要是爸媽知道你這樣偷跑，他們很可能會以後無時無刻都來盯著你。」那人說道。

　　他不想以後每個時段都被爸媽監視，那太過於可怕，而且會絲毫自由都沒有，與其以後都過這種日子，不如現在和那人回去才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失。

　　他的頭微微低下，不情不願地應了聲。

　　「你放心，等之後有機會我會再帶你來的。」那人摸摸他的頭頂。

　　「你說的哦！」他環抱住那人的脖頸，高興地伸出小姆指放到那人面前，「我們來打勾勾，不能食言哦！」

　　那人很熟練這個動作，也伸出小姆指輕觸碰他的指尖，手指微微彎曲，兩隻手指，一大一小勾在一塊。

　　「打勾勾就不能說做不到了哦！」他愉快地瞇起眼睛，那人也彎曲小姆指和他許下了諾言。

　　那人溫柔地說：「好了，這次真的要回去了，再不回去爸媽真的會發現我們偷跑出來了。」

　　「那你不能反悔，以後也要帶我出來玩！」他急切地看著那人，深怕那人就這樣拒絕。

　　「好，不會反悔，我們快點回去吧。」

　　那人拖著他的身軀往上抬，手指隨意在空中揮動幾下，半透明的藍色方塊出現在他們面前，他看那人的手指停留在上頭許久，點擊好幾部分後，海洋和夜空消失不見，只剩下空曠和黑漆漆的天花板。

　　「好了，回去吧。」那人溫柔地撫上他的頭髮，轉身帶他往有光的房間走去。

　　離開之前，他回過頭再看一次曾經是海洋的地方，那裡空空蕩蕩，連一丁點痕跡也沒有，維持他們剛來時的模樣。

　　有某種直覺湧上心頭，他覺得沒辦法再來這個地方了，所以忍不住多看好幾眼。

　　真希望可以再看一次特別的大海，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嗡嗡──」

　　彷彿被沉重的東西給壓住，胸口悶得難以呼出氣，足以令人感到窒息，楊新熙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往發出聲響的床櫃摸過去。

　　「嗡嗡──」

　　他的指尖明明碰上了硬物，也在上頭滑開，那聲響卻還繼續著。

　　腦袋依舊還沒清醒過來的楊新熙睜開眼，就看到他的手心放在一本書上，手機則在另一側不斷震動，等待有人關掉它。

　　他無力地瞇眼用鼻子哼出氣，胳膊靠在床頭邊拿起手機，胡亂地向右滑。手機終於沒有震動，於是他丟開手機，翻身想再賴一下床。

　　「楊新熙，今天要去西門町沒忘吧？」

　　楊新熙聽到這聲音奇怪地撓撓頭，突然想起他昨天沒有設手機鬧鐘，連忙翻過身子拿起手機，螢幕上是李心惠的大頭貼，反應過來他剛剛不小心按到了接聽，還有擴音功能。

　　再看看上方標示時間，現在是七點半。

　　「我沒忘。」他小聲地回道，順便打了個呵欠，「現在不是離約好的時間還很久嗎？怎麼就打電話來了。」

　　其實如果不是李心惠打來，他可能真的會一覺睡到中午也說不定。

　　「這不是來看你有沒有起床嗎？你可是離西門町最遠的一個，要是沒早點起來可能會比我們還要晚到。」說完，李心惠狐疑地問：「你該不會還沒起床吧？」

　　楊新熙避開手機，無聲地打完呵欠，才慢悠悠地說：「才沒有，我起來很久了，正等著要出門搭捷運呢。」

　　李心惠人不在這裡，也沒有辦法確認是不是真話，她只好說道：「那好，等等就在六號出口那邊見哦，靠近悠遊卡儲值那裡，沒忘吧？」

　　「沒忘沒忘！」楊新熙回答，起身到衣櫃準備外出要穿的服裝。

　　李心惠總算滿意，沒有再叨擾他，掛斷電話。

　　他走到浴室，鏡面上是沒有經過梳理亂糟糟的頭髮，還有一副睡眼惺忪的臉龐，混亂的畫面爭先恐後地浮現在腦海裡。昨晚那夢境實在是太過離奇，明明沒有這方面的記憶，但他卻依稀覺得，那些畫面很熟悉，就像是他親身經歷過一般，可他卻毫無頭緒。

　　牙膏讓口腔頓時沁涼起來，勉強讓他稍微打起精神，清理掉嘴邊泡沫，他漱口水洗了把臉，抬起頭要拿毛巾時，餘光瞥到鏡面上的門邊有東西飄在空中。

　　「……梅德森？」他回過頭確認，的確是那昨天開口說話的劇本。

　　「早安啊，新熙。」梅德森飛快來到他身邊，「今天有什麼安排嗎？」

　　之前梅德森還不太能接收來自外界的訊息，必須專心對抗核心繫統，只有偶爾可以利用外掛來感應楊新熙周遭發生的事情，現在因為外掛升級，他能無時無刻關注楊新熙。

　　「我要跟李心惠他們去西門町。」楊新熙擦乾臉，轉開水龍頭清洗毛巾。

　　梅德森身上又發出紫光，那是他處理器運作會發出的訊號，此時他正推算劇情會發生的時間以及地點。

　　「哎。」梅德森叫了一聲，不解地問：「這次你們約在西門町玩，還有約唐思沐和林宸曄嗎？」

　　楊新熙擰乾毛巾，掛上架前動作一頓，眉頭微微蹙起，「沒有，難道這次他們會在西門町有劇情？」

　　「不只有劇情。」梅德森說，「這次你和你的朋友們也出現在劇情中，雖然只是有名字的背景板，但也是背景板。」

　　楊新熙困惑地看向他，有點不太懂意思。

　　「你們做為他們的背景板，就是經過的路人而已，但你們還是有名字的背景板。」梅德森再次強調。

　　「我知道了。」楊新熙擺手，對這件事早已習以為常，「我就是想問問，當眾多劇本裡的背景板，這到底有什麼意義？」

　　梅德森處理器運作得飛快，紫光閃爍不滅，這表示他還在尋找突破口，提示音非常官方：「目前外掛正在升級中，還請等待哦！」

　　提示音都出來了，楊新熙也沒執著於他說出真相，等到以後外掛完善，這些答案還是會水落石出，沒必要現下就強迫解答。

　　客廳裡，楊父和楊彥安都不在，楊女士還沒出門插花，待在電視前看綜藝節目。

　　電視聲不大，聽見有腳步聲從樓梯下來，楊女士扭過頭，看到兒子手上提著包包，「新熙，要出門嗎？」

　　「對，心惠他們今天約我去西門町。」楊新熙走去飯廳，管家緊跟在後，幫他添上一副刀叉，倒上一杯牛奶。

　　今天的早餐是厚吐司搭配煎蛋，旁邊有培根和蘑菇，以及一些小食物。他很快就將餐盤上的早餐給解決，用餐巾紙擦拭嘴巴，離開飯廳前朝管家和掌廚人陳姨道謝。

　　「出門要小心啊！」楊女士還是不放心，「真的不讓司機載你嗎？」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他關上門前回頭，叮囑道：「您也是，出門要小心。」

　　楊宅離捷運站還有一段距離，但走到外頭會有公車站牌，有輛公車可以搭到捷運站，他一般比較習慣搭公車，只有偶爾才會讓司機載到目的地，每一次他總會下意識選擇自己出門，那樣他才會覺得開心，就好像很久之前都會有人攔著不給出門一樣。

　　想到這，楊新熙又想問梅德森問題，但走在路上，他不知道現在開口是不是好選擇。

　　梅德森注意到他的視線，知道他想提問，說道：「在心裡說話也可以，我也會聽到的。」

　　第一次體驗這種溝通方式，他不熟練地想道：「喂？梅德森，聽得到嗎？」

　　梅德森說：「我聽得到，你有什麼事情想問我的嗎？」

　　他心想著出門時楊女士的吩咐，問道：「這個世界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嗎？」

　　這個部分還是沒突破完全，梅德森身上又閃現紫光，「嚴格來說，這件事我也不大清楚，不過根據我體內的數據資料顯示，這個世界有一定部分是有根據的實體，就像是被投放進來的人，那個人周遭環境會依據大腦裡的資訊來調整。」

　　「不管是家人，還是朋友，都會根據那個人的記憶來進行生成，當然也不排除是同時被投放進這個世界……」

　　「我被投放進這個世界前，也沒太掌握住這世界的訊息，只有片面小地方的資料可以參考。」

　　楊新熙沒有任何反應，搭上公車挑選位置坐下，偏過頭看向窗戶，外面的風景不斷變換，直到遇上紅綠燈，才緩緩停了下來。

　　街道旁的行人來來去去，車流不斷散去聚合，任誰看都是早晨生氣勃勃的都市。

　　因為他許久都沒說話，梅德森不安地閃著紫光，湊近他，「怎麼了嗎？」

　　他的目光停留在外頭走在斑馬線上的行人，「這個世界不一定是眼見為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