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的名字叫做梅德森

　　隨著最後一顆流星落下，光芒消逝在黑色之中，夜空回歸到了平靜。

　　直到流星雨結束，都沒有第三人加入他們的行列，這個秘境裡只有他們，周圍依舊靜悄悄的，安靜得只能聽見蟬鳴。

　　夜空盛宴結束，隨後他們也跟著離席。

　　楊新熙把路中間的小石頭踢到一旁，問道：「你剛剛許了什麼願望？」

　　「我……」葉顏綸剛開口，隨即又蹙起眉頭，剛才的念頭一閃而逝，來不及抓住，「我忘了。」

　　「什麼？」楊新熙驚訝地扭過頭，不相信他的話語，「哪有人剛許完願就忘記自己許了什麼願望，你該不會是不想說出來，才故意騙我的吧？」

　　葉顏綸也想不明白，「我沒有，是真的忘了，我剛才還想跟你說來著，但是我腦海裡突然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我許什麼願望了。」

　　「好吧，我相信你，畢竟我有時候也會忘記自己做了哪些事，又說了些什麼。」楊新熙說。

　　「那你剛剛許什麼願望了？」葉顏綸反過來問他。

　　楊新熙立刻燦爛地笑道：「好巧，我也忘了。」

　　葉顏綸：「……」

　　葉顏綸無奈地看他，「新熙……」

　　他們原本並著肩一起走路，楊新熙突然往前跳一大步，回過頭對著他笑。

　　路旁的電燈映照在他臉龐上，朦朧而不真切。

　　「既然你也沒說出來，不如我們禮尚往來，當你想起來，想跟我說就說，當然啦，如果你不想我也不會強迫你說，只是你也不會聽到我許什麼願望了。」楊新熙語氣帶點調侃，明顯就是針對葉顏綸不告訴他這件事。

　　葉顏綸只好應聲：「好吧。」

　　楊新熙滿意地點點頭，突然問道：「對了，你之前有帶我去過類似今天看夕陽的地方嗎？」

　　那些畫面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他懷疑很可能是葉顏綸之前帶他去過類似的景點，才會有種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

　　沒想到葉顏綸卻回道：「沒有，怎麼了嗎？」

　　「沒事，我只是問問而已。」楊新熙失望地搖頭。

　　既然葉顏綸並沒有帶他去過，那今天竄進他腦袋的畫面又是怎麼回事？他明明沒有關於這方面的記憶，卻又莫名地感到熟悉。

　　線索斷了，楊新熙仍很困惑，他只好又把這個問題丟到待解決事項裡。

　　他有預感，這個疑惑很快就會有解答。

　　「今天謝謝你的招待，我沒想到還可以看到流星雨。」

　　「流星雨是個意外，我只是想帶你去看夕陽和星星而已。」葉顏綸撓撓後腦的頭髮，將車停在警衛室，「那我就先回去了，早點休息。」

　　「你也是，早點回家啊。」楊新熙開門踏出腳，接著回過頭補一句，「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

　　葉顏綸看他關上門，走進警衛室旁的道路才開車離去。

　　回到家，楊新熙洗完澡很快就躺到床上，闔眼在上頭滾了一圈，棉被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住。

　　他睜開眼睛，視線放到漂浮在半空中的劇本上。

　　「是你竄改我的記憶嗎？」楊新熙問道。

　　他懷疑過不只一次了，既然劇本能讓他參與到不同的場景裡，還能強制他扮演劇情裡的背景板，那記憶很可能也可以被它竄改。

　　可是……他不清楚劇本的目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劇本會找上他。

　　明明知道沒有人會回應他，他還是繼續問道：「你找上我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找上他，為什麼偏偏是他，劇本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盯著劇本許久，自嘲地笑了笑，翻過身閉上眼睛休息。

　　「沒有，不是我……」

　　房間內響起細小的聲響，伴隨微弱的電流音。

　　還沒睡下的楊新熙彈跳似地從床上坐起，驚訝地開口：「什麼？」

　　他看向劇本，劇本沒有異常，維持著剛才漂浮在空中的模樣。

　　房間內除了他就只有劇本，但此時劇本彷彿沒有動靜般待在原地，可他明明聽到了聲音從劇本的方向傳來。

　　「剛才是你在說話嗎？」楊新熙站起來，拉近與劇本的距離，想觀察劇本哪裡有不同之處。

　　跟以往轉換場景不同，劇本周圍散發出了一些紫光，卻沒有翻頁的動作。

　　滴哩滴哩──又傳來一陣聲響，楊新熙喉頭上下動了動，確定聲音真的是從劇本上傳來。

　　他稍微屏住呼吸，瞇起眼睛直視還在發出聲音的劇本。

　　聲音越變越急促，劇本上的紫光驟然更亮，讓楊新熙不覺伸出手遮擋亮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劇本似乎變小了些。

　　直到聲音停止，光亮變小，劇本也翻開頁數，睜開了眼睛──

　　等等！劇本什麼時候多了雙眼睛！

　　察覺到異樣，楊新熙心跳得飛快，他警惕地退開幾步，離劇本非常得遠。

　　「呼！」劇本眨了眨多出來的那雙眼睛，然後眼珠子轉一圈停留在前面的楊新熙上，「終於可以說話了，像這樣才好告知事情嘛。」

　　劇本說話時還帶著機械般卡頓的雜音，不過絲毫沒減帶給楊新熙震憾的威力。

　　「你會說話？」終於得知劇本能說話，楊新熙卻不知道首先該問些什麼，有些語無倫次：「你會說話的話怎麼隔了這麼久才開口？」

　　「你以為我想嗎？」

　　劇本泛著淚，甚至不小心流出幾滴，沾到旁邊的書頁，差點弄糊上頭的字，「我這是沒辦法啊！被投進來時太緊急了，我為了不被調查到，只能偽裝成不會說話的劇本，你知道這有多困難嗎？」

　　訊息量有點大，楊新熙問：「……被投進來？」

　　「是啊，啊！」劇本驚叫一聲，扭著身體靠近楊新熙，書頁一角對著他，「我忘了先自我介紹啦，你好，我的名字叫做梅德森，是被派遣過來協助你的防護AI哦！請多關照啦！」

　　握住眼前的書角，楊新熙很是疑惑，「協助我什麼？」

　　「當然是協助你……」梅德森卡頓住，小小的眼睛水汪汪，「被擋住了，這段數據我還沒破解，外掛系統還沒完善不能說……」

　　眼眶泛著的淚即將流出，楊新熙擔心他會把自己給弄濕，抽出幾張衛生紙給他。

　　「你剛才說不是你竄改我的記憶，那是什麼意思？」

　　「哦，對！這點我必須反駁，我只是普通的防護AI，並不是什麼病毒！」梅德森擦乾眼角。

　　楊新熙說：「那我的記憶又是怎麼回事？還有，你究竟是為什麼來到我的身邊，我當劇本裡的背景板是不是與你有關？」

　　梅德森說：「記憶是因為……我是因為被投放到這裡協助你……你當劇本裡的背景板是因為，這個世界的規則！」

　　楊新熙：「……」

　　前面好多話都聽不清，只有最後面才聽得完整，楊新熙好幾個問題依舊沒有被解答到。

　　梅德森顯然也注意到了，身體發著光，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這也是這個世界的限制，我不能被抓到，不然會被脫離這個世界，如果我脫離世界，最後你也會被這個世界給同化……」

　　「同化？你的意思是？」

　　楊新熙心中有好幾種想法，只是要等到梅德森開口說出來，他才能篤定是哪個答案。

　　「這個世界是由核心繫統在主宰，每個人都有一套規律的劇情，如果有劇情不符合程序的規則，就會被重置。」梅德森說。

　　「就比如說像我成為背景板，也是受到核心繫統的控制？所以我會變成這樣，並不是你害的，而是這個世界本就是這樣……」

　　「是的，只是我的出現讓你意識到這世界並不普通。」

　　他曾經認為因為劇本的出現，才導致他的生活變得不平凡，後來又因為周遭的人陸續發生傳送事件，他才知道這世界本身就是這樣。

　　現在梅德森直接跟他說出真相，和他之前的想法不謀而合。

　　楊新熙扯起嘴角，比起他猜測這個世界不對勁，直接被人告知反而更不好受，因為──他的猜測很可能是錯誤的，隨時都會有人推翻它。可惜的是，梅德森告訴他說，沒錯，他想的一點都沒錯，這個世界就是有人在背後操控，每個人的人生也被掌握在手裡。

　　生活了好多年的世界，突然有一天，闖進了一個外人，而那個人卻對他說，這個世界有點不對勁，他的一切是別人設定好的劇情。

　　不過這也說不通，假如這個世界確實是有人背後在操縱，那為什麼梅德森就挑選他出來，還要協助他做些什麼？

　　他也是這世界，茫茫人海裡隨波逐流的一個人，到底是被看上什麼特質，這麼多人偏偏就選中了他。

　　「那你又是從哪裡來這個世界？」楊新熙還有問題沒被解惑，趁梅德森還在時問道。

　　「外面，這個世界……」梅德森又被阻擋，只好挑別的方式解答：「你本來不屬於這個世界。」

　　楊新熙睜大眼睛，他懷疑自己聽錯了，遲疑地說：「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

　　梅德森身上的光又添加許多，亮得他的黑色眼珠子隱約可以看見紫光，他沒有半刻停頓，又將說過的話再重覆一遍。

　　「你本來，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下楊新熙聽清楚了，下意識不敢置信地單手摀住臉，往後退了幾步，直到大腿撞上床鋪邊，順勢直接坐下去。

　　他的耳畔迴盪梅德森的話語，與此同時，還有更為熟悉的聲音響起。外人告訴他，他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他不能被同化，必須得躲避死亡的結局，脫離這個世界。

　　梅德森注意到他神色有些不對，擔心地飛到他身邊，「你還好嗎？」

　　紊亂的訊息在腦袋裡游動，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悉悉窣窣，不分先後在他耳邊低語，嘈雜得像身在人群奔波的都市街道上，擦肩而過又錯開。

　　他整個腦袋被塞進大量的畫面，一時摸不清是記憶還是夢境，可若是夢境，那這些畫面又太真實了。

　　梅德森身上發出的光擴大，冒出細碎的小光點，柔和地漂浮到空中，慢慢地飛來他眼前閃爍著。

　　他被眼前溫煦的光弄得恍神，那些記憶隨之沉澱下來。

　　梅德森睜著眼睛，對他解釋：「防護措施啟動，你應該會感到舒服些，現在還會不舒服嗎？如果不舒服我會採取別種方法，請不用太擔心。」

　　「我沒事了，謝謝你。」楊新熙平穩情緒，從那些記憶裡抓出朦朧的問題點，鎮定地問道：「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我是從你那個世界來的嗎？」

　　梅德森沒有馬上給予答覆，他想，應該是那核心繫統太強大了，他沒辦法一次說出關於這個世界的真相。

　　只是等光點匯聚一起，那些飄散的光隱沒，梅德森緩緩眨眼，噘起小嘴，他等待許久的答案即將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