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存在記憶裡的對話

　　陌生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這裡，也不會顯得很突兀，畢竟周遭的小混混實在太多，根本無法分辨是誰在說話。

　　沈雁明的眼眶泛紅，內心不安被感動給取代，整個人縮在角落發顫，無聲地流下淚水。

　　見室友轉眼變成這樣，齊鳴手足無措，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急忙摸摸身上的口袋，終於在胸前口袋裡掏出一包面紙。

　　他隨意抽幾張，慌忙地遞到沈雁明手邊，等到手上面紙被拿走，怕用不夠又多抽了幾張。

　　潰堤的淚水很難止住，沈雁明接過面紙胡亂地往臉上擦去，整張臉都是未乾的淚痕。

　　差不多平復完情緒，沈雁明才抽噎地問道：「剛才是誰在說話？」

　　齊鳴往陰影處望過去，那是聲音傳來的地方，等一會也沒見著剛才說話的人從那裡出來，「不知道。」

　　楊新熙：「……」

　　剛才有一瞬間，齊鳴精準地對上他的視線，若不是知道劇情還在繼續，他都快以為齊鳴知道他的存在，只是裝作沒看見而已。

　　不過，齊鳴現在大概可沒時間研究這件事。

　　「……小心！」

　　沈雁明瞪大眼睛，對齊鳴大喊。

　　原本還趴在地板哀嚎的老大，不知何時已經起身，面色猙獰，手裡拿著磚頭就要往齊鳴頭部砸去。

　　齊鳴表情不變，為了不傷害到沈雁明，俐落蹲下身踢了老大膝蓋一腳，在他反射性跪在地上前，箝制住他的手腕。

　　磚頭重重摔地，老大的心情也跌落谷底。

　　「剛才放過你，你不走，現在還來攻擊我？」齊鳴歪頭對著他說話，語氣裡隱約感覺到一絲冰冷。

　　「我錯了，放過我──」

　　後面的話語沒能說出口，老大就往前一撲，失去了意識。

　　沈雁明抬頭，就看見齊鳴從老大脖頸後收回手，輕輕拍拍衣服上的皺摺。

　　注意到另一道視線，齊鳴偏頭解釋：「我打暈他了，免得他又起來煩人。」

　　這理由很有道理，沈雁明怔怔地點頭，「你做得不錯。」

　　齊鳴看一眼手錶，往他那伸出手。

　　「走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那他們怎麼辦？」他環顧四周，小混混還留在原地。

　　「沒事，我報警了。」齊鳴將手靠得越近，只差一點距離就可以挨在他手上，「快走吧，時間很晚了。」

　　沈雁明一直盯著那隻手，沒有立刻放上去，手指蜷縮好幾下，還是沒有實質的動作。

　　他有些不安。

　　很怕放上去，這些發生的事情都會化為泡影，他和這個人又會回到以前那樣。

　　沒等他再進一步思考，他的手就被包裹住，那是一隻更為溫暖的手掌。

　　他抬眼，正巧對上齊鳴的眼睛。

　　「走吧，還等什麼？」

　　齊鳴接著又說：「我們一起回宿舍。」

　　一股暖意悄悄流進胸膛，將沈雁明的心給填滿了，他點點頭，臉上綻放笑靨。

　　「嗯，我們一起回去。」

　　－

　　這次劇情終於結束，楊新熙總算可以如願離開這裡，搭車回到赴約的地方。

　　然而在他往前邁出一步，眨眼的那剎那，眼前的場景赫然變化，他回到了跟葉顏綸約好的地點。

　　楊新熙詫異地站在原地，不明白這次直接被傳送回來的原因，抬頭看向劇本的位置，一切看似無比的正常。

　　「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說會大概晚一點到嗎？」

　　葉顏綸剛到附近，就發現熟悉的背影，等到走近才輕聲開口。

　　「這不是沒想到沒耽誤到時間，還提早到了嗎？」楊新熙硬著頭皮回答。

　　老實說，他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之前只要場景結束，他必須得抓緊時間回去原來的地方，像今天這樣被傳送回來，是非常難得的事情。

　　劇本本身的存在就很奇怪，他也沒辦法預測出劇本下一步到底會影響哪些，有哪裡又會改變。

　　「提早到好啊，我可以早點帶你去那個地方。」葉顏綸笑著攬住他肩膀，帶他轉過身，「走吧，那裡至少要在五點前到才有意思。」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楊新熙好奇地問，這不是他第一次感到困惑了。

　　可惜葉顏綸依舊賣關子：「我先不說，等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葉顏綸讓他跟在後頭，自己則走在前面，帶他走進巷弄裡。越往裡頭走去，他越發覺得這裡甚是熟悉，直到路過滿地的小混混，才想起這熟悉的感覺是從何而來。

　　「這裡是怎麼回事？」葉顏綸沒忍住將目光放在那，小巷前包圍一堆警察，不少人也駐足在那圍觀。

　　「唉，這裡剛才有人發生鬥毆呢。」一旁的阿姨聽到他說的話，湊過來小聲地幫他們解惑：「聽說打得挺慘烈，旁邊的住戶都聽到了慘叫聲，還以為是什麼幫派互鬥，連忙報了警，可是警察一來審問他們，他們卻說是被一個年輕人打的，不存在什麼幫派鬥毆。」

　　葉顏綸點頭，眼裡浮上一層擔憂，「原來是這樣嗎？謝謝您。」

　　他看起來心事重重，於是楊新熙問道：「怎麼了嗎？」

　　「我在想一個問題。」葉顏綸眉頭緊皺，「要不要這次先去別的地方，這裡下次再來？這裡發生了那件事，我怕會有安全上的問題。」

　　楊新熙理解葉顏綸究竟在擔心什麼，他也只知道劇本上只寫著這裡是小混混的聚集地，沒有說葉顏綸要帶他去的位置安不安全。

　　「你們不用擔心。」那個阿姨還在這裡，也留意到他們的談話，「這邊治安還算不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出現這麼多這種人，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情，警察應該會加強這邊的巡邏，這裡反而會變得更安全。」

　　所以這裡平常不是什麼小混混出入的據點？楊新熙若有所思，那很可能就是因為劇本的關係，導致這裡觸發劇情時自動生成了小混混，又或者是直接從其他地方拉過來的演員們。

　　彷彿知道他心裡所想，劇本悄悄翻開，又輕輕地合上。

　　葉顏綸禮貌地向阿姨說：「謝謝您告訴我們這些。」

　　阿姨擺手，「不用謝，這點小事哪需要道謝，不過你們不是本地人吧？這次來是因為要去那裡？」

　　她指向巷弄旁的街道，是他們原本要過去的那條，現在也有不少人走在那裡。

　　「對，我們是專門為它才來這裡。」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早點過去吧。」

　　－

　　這條街道上人潮稀稀落落，不過也沒有到荒涼的地步，如果把人都聚在一起倒是會挺熱鬧。

　　兩旁都是舊式建築，店家的招牌也走以前樣式的風格，整體看上去非常懷舊，走進來這裡彷彿回到過去的年代。

　　「你要逛逛嗎？」葉顏綸問道。

　　他不只一次看楊新熙停下腳步，頗有興致地往旁邊店家看了好幾眼，接著跑回到他後頭，緊跟著他。

　　「啊？不用了，不是要趕時間嗎？我只是好奇多看看而已，等等再來也沒關係。」楊新熙搖頭拒絕，沒有附和他的提議。

　　葉顏綸不置可否，繼續帶他往街道裡頭走，只是這次加快步伐，直到經過一家店，緩緩慢下腳來。

　　那家店和其他店面差不多，只是旁邊還有一條通道特別小的路口，葉顏綸直接走了進去。

　　狹窄的路口，不明亮的道路，只有少許進來的光幫他們照明，葉顏綸沒有被這些因素給影響，反而維持剛才的速度前進，轉向也沒任何猶豫，就像是已經走過這條路好幾次一樣。

　　後頭的楊新熙只能踏過葉顏綸走過的路，勉強跟上熟練地形的他，順勢躲避矮屋頂凸出來的一塊瓦片。

　　再走沒幾步後，葉顏綸突然停下，差點讓楊新熙直接撞上他。

　　葉顏綸抬頭，「到了。」

　　眼前太陽就快下山，從這樣的角度上來看，這裡是很好的觀賞地點。

　　「這裡？」楊新熙一怔，跟著抬頭。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即將落下的太陽將周圍渲染一片火紅，而他們所在的位置，恰巧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海平面，沒過多久就可以欣賞到太陽慢慢滑落的景象。

　　葉顏綸轉過頭，看見他歡喜的表情，嘴角浮現笑意，「這裡我找了很久，心想著有一天帶你來看。」

　　眼前視線驀然模糊，楊新熙腦海裡晃過幾個畫面。

　　有個人站在他面前，身形和葉顏綸差不多，但他沒辦法看清那張臉。

　　風景很漂亮，他們逆著光拍了一張照，沒有馬上離開這裡，站在邊上感受大自然的力量。

　　那人嘴角似乎也揚起了弧度，直直地望向他，「這裡我找了很久，心想著有一天帶你來看。」

　　「喜歡嗎？」那人接著又問。

　　「喜歡。」他聽到自己這麼說，「我第一次看到這麼美的日落，你是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

　　「因為書裡面有寫。」那人挑起眉頭，「我找了好幾個相似的地方，才終於找到這裡，真的非常難按照書裡面的描寫去找。」

　　「那你可真厲害。」他沒忍住笑出聲，問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那人靜靜地注視他，沒有立刻答覆。

　　風吹過來，夾雜一股海的味道，他們彼此對望。

　　「接下來……」

　　沉默了片刻，他才聽到那人如吐夢囈般地說道：「我會努力不讓你走向死亡的結局。」

　　「新熙？」

　　楊新熙回過神來，才聽到葉顏綸在呼喚他。

　　他有些愣神，腦海裡似乎還有那些畫面，卡在那裡有點難受，「怎麼了嗎？」

　　「你喜歡嗎？這個地方。」葉顏綸看向他。

　　「喜歡，我第一次看到──」他頓了頓，腦海裡又晃過那些畫面，碰巧和面前景象重疊。

　　大量的陌生記憶一口氣鑽進他腦裡，可等他要去細想時卻又只剩下模糊的印象。

　　楊新熙恍惚地揉著眼睛，那些畫面才從眼前消失，面前出現的是葉顏綸擔憂的神情。

　　「還好嗎？」

　　「沒事，剛才有東西飛到眼睛裡。」楊新熙又揉了幾下，快速地眨著眼，「你是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

　　說完，他不自覺又想起剛才那些畫面，這句話明顯跟陌生記憶裡的他說的如出一轍。

　　「因為書……」

　　話頭突然停住，葉顏綸奇怪地皺眉，他剛剛想說的明明不是這個。

　　楊新熙望向他，還等著他解惑。

　　沒理會剛才的異常，葉顏綸換了一種說法：「我從新聞上看到這個地方，記者說這裡很適合欣賞夕陽，如果運氣好的話，晚上也能看見星星。」

　　「新聞？不過的確真的很少人知道這個地方。」

　　他們在這裡待了許久，也沒瞧見還有別的人過來這裡，就像無人知曉的秘境，在這時刻只屬於他們的秘密基地。

　　楊新熙笑著說：「你想看星星嗎？我可以陪你等到晚上。」

　　「重點不是我啊。」葉顏綸無奈地搖頭，「你上次不是說想找個好地方看星星嗎？」

　　「現在最主要是問你，你想看嗎？」

　　楊新熙愣住。

　　他思索一會，才想起之前確實有跟葉顏綸說過這回事，不過那似乎已經是高中時候的事情，時間過了很久，沒想到葉顏綸還能記得。

　　「是挺想看的，不過現在不是討論星星的時候。」他抬起下巴，示意葉顏綸看過去。

　　葉顏綸轉過頭。

　　遠邊太陽已經落下，水面上泛起大片金黃色，柔和的光浮在上頭，海平面粼粼波光看上去耀眼奪目。

　　是很漂亮的夕陽餘暉。

　　楊新熙看著那片被絢麗光芒籠罩的海洋，偏過頭對葉顏綸說道：「我們晚點再回來看星星吧。」　　

　　最後他們又回到那條街道，天色昏暗，已經有好幾盞路燈亮起來，照明周邊的環境。大部分店家還沒打烊，楊新熙如願以償進去逛他感興趣的店家，順便帶走了一些紀念品。

　　等他們吃完晚飯，街道上的路人逐漸多了起來，大多都是為了今晚的流星雨來到這裡。

　　就在剛才，他們才從店家電視新聞上得知，今晚會有大量的流星雨出現，只要沒有下雨就可以觀賞。

　　「真希望可以看見流星雨。」楊新熙不由得期待了一下，除了星星，他也想看滿天的流星雨，光是只想像那個畫面，就覺得很壯觀。

　　葉顏綸笑道：「一定可以看到的。」

　　天空的雲層不算厚，加上今天都是好天氣，基本上能看見流星雨的機率非常高。

　　他們等待流星雨的位置，也就是剛剛觀賞夕陽的地方，讓楊新熙很奇怪的是，除了他們，都沒有看到第三個人出現在這裡。

　　「不過，你不是說這裡是新聞報導過的地方嗎，怎麼只有我們在這裡？」

　　「我也覺得很奇怪。」葉顏綸說，「不過這樣也好，省得等等還得跟別人搶位置看流星雨。」

　　楊新熙也同意這句話，抬頭繼續望向天空，深怕一眨眼就錯過流星雨。

　　他們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並肩迎著海風等待流星雨的到來。

　　楊新熙問：「等等流星出現你會許什麼願望？」

　　葉顏綸抿起唇，認真地思考才說道：「我先不說，聽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楊新熙點點頭，他完全忘了還有這種說法，當他還要張口說些什麼，忽然就被天空閃爍的地方給吸引住目光。

　　「快看，是流星！」

　　一顆明亮的流星劃過天際，尾巴在夜空中流下細長的銀線，為壯觀的流星雨揭開序幕。

　　接著一顆又一顆，漆黑的夜色逐漸被點亮，再慢慢地留下寧靜的夜空，璀璨的光亮此起彼落，好幾道弧線一閃而逝。

　　楊新熙被這炫目的流星雨給晃暈，也沒忘記要向天上的流星許願，虔誠地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祈禱著。

　　他期許自己的生活能變得正常，至少不會再為劇本所苦，平凡地度過未來每一天。

　　浮現在空中的劇本散發出微光，跟隨天上的流星一同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