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難道這就是所謂翻車

　　從地下街通道出來，手機恰巧震動幾下，他順手滑開接通。

　　電話另一頭傳來葉顏綸的聲音：「新熙，你到了嗎？」

　　「到了，我在三號出口。」他抬眼環顧四周，有一輛黑色車停在不遠處。

　　「那好，你等我一下，我開過去。」

　　他應了聲好，葉顏綸便掛了電話。

　　車子緩緩駛過來，停在楊新熙身前，他拉開副駕駛車門，熟練地坐進去。

　　「這次又麻煩你了。」楊新熙放好東西繫上安全帶，轉過頭面對駕駛座的人。

　　「不會，剛好順路怎麼會麻煩。」葉顏綸打了個方向燈，切入車道內，「如果不是你哥哥有事耽誤的話，我連接你的機會都沒有，剛好能趁這時候多跟你相處一下。」

　　這句話說得很像是久違都沒見過面一樣，他打趣地瞇起眼睛，「我們上禮拜才一起去看過電影，怎麼搞得好像是好幾年都沒有碰面過。」

　　葉顏綸嘴角上揚，「你沒聽說過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楊新熙順口接下去：「我當然知道，那這樣我們至少二十一年沒見過面啦。」

　　熟悉的對話形式，還有跟往常一樣的逗趣玩笑，不禁讓他們笑出聲。

　　楊新熙和葉顏綸認識了不只十年，楊家和葉家世代交情頗深，兩人自小相識，從還在襁褓中就時常見面，上的學校都是同一所，直到大學葉顏綸為了準備繼承家族的企業，選擇了離公司較近的學校才分開。

　　即使分隔兩地，只要他們有空，都會空出時間來見個面。

　　車停在警衛室外頭，楊新熙下了車，沒馬上離開，反而在駕駛座邊上揮了揮手。

　　葉顏綸搖下車窗，不明所以地開口：「怎麼了嗎？」

　　「顏綸，你真的不下來嗎？」楊新熙覺得有些可惜，還在想怎麼挽留他，「你也很久沒來我家了，留下來一起吃個晚餐吧。」

　　「真的不用了，去了會打擾你們。」葉顏綸再次拒絕，絲毫沒有被說動的意思。

　　前面幾次邀約都被拒絕，正楊新熙只好放棄留人下來，一隻手忽然輕輕放在他肩膀上，耳邊響起熟悉的嗓音。

　　「就來吧，我們不差你一雙碗筷。」楊晏安跟著幫腔。

　　楊新熙一看到楊晏安，眼睛都亮了起來，「哥？你回來了！」

　　「剛開完會回家就看到你們在這。」對著自家弟弟笑了一下，楊晏安偏頭看向車裡的人，再次提出邀請：「怎麼樣，留下來一起吃晚餐？」

　　竹馬的哥哥親自下場，這下他也不太好推託，葉顏綸無奈地點點頭，重新轉回方向盤停車去了。

　　□

　　楊宅。

　　楊女士知道小兒子要回家，吩咐家裡廚師備了一桌好菜，高興地哼著歌走到客廳，剛好聽到門鈴聲響起。

　　管家確認按鈴人是楊晏安便打開門。楊晏安領著楊新熙進屋，楊女士看到一個月都沒見著的小兒子，衝過去就直接拉起他的手。

　　「兒子，你怎麼好像變瘦了？是沒有照顧好自己嗎？」楊女士心疼地伸出手，往他臉頰輕輕蹭了蹭，「我不是說過即使在外也要多吃點嗎？」

　　「媽，我有照顧好自己，還吃了很多，就是胖的地方不是很對。」被楊女士這麼一說，楊新熙害臊地摸向肚子，嘆道：「這一趟路上塞車，我都餓了。」

　　楊女士這才收回手，推著楊新熙往飯廳去，「我都忘了，快快快！飯桌上都是你喜歡的菜，多吃一點！」

　　「知道了。」楊新熙不敢不應。

　　楊女士安頓好小兒子沒馬上閒著，「還有晏安，你也趕緊……」

　　聲音戛然而止。

　　她這才發現到楊晏安還領著一個人，是很久沒見到過的葉顏綸，看上去比上次見面長大了不少。

　　「顏綸你也來了啊！快坐下，我讓人多添一雙碗筷。」

　　「謝謝阿姨。」葉顏綸禮貌地說。

　　飯桌上，楊女士不停幫楊新熙夾菜，他的碗從沒見底的時候，因為還有外人在，楊父忍不住出聲制止。

　　「停下吧，都大學了讓他自己夾。」

　　「哎，你懂什麼呢？兒子都瘦了，肯定是在外面沒好好吃飯，要趁現在補回來才行。」楊女士沒意會到楊父真正的意思，又或者是說根本沒把葉顏綸當外人看。

　　「是啊，媽，您也多吃一點。」楊新熙吞嚥下口中的食物，能感受到肚子撐了起來，「我已經快吃不下了，反倒是您剛才沒吃多少。」

　　他將楊女士喜歡的糖醋排骨夾進她碗裡。

　　楊女士轉而看向楊晏安，她的大兒子直接用行動表示對她夾菜的抗拒，再看看葉顏綸，朋友家的孩子朝她露出禮貌的微笑，沒有把碗遞到她面前。

　　最後，還剩下楊父。

　　楊女士只好作罷，轉而夾起青江菜。楊父已經做好準備，往她那遞上自己的碗。

　　結果……楊女士把那口菜放回她碗中，搭配糖醋排骨塞進嘴巴。

　　楊父：「……」行吧。

　　他自己夾了一口菜，細細咀嚼好幾下，艱難地吞下肚。

　　這頓算很愉快的晚飯很快就結束，楊新熙站在門口外，不好意思地抓著頭髮，有些不敢直視葉顏綸的目光。

　　「那個，剛剛讓你見笑了……」久沒見到楊女士，他完全沒想過楊女士會不按牌理出牌。

　　「沒事，阿姨和叔叔感情依舊很好。」葉顏綸沒有太在意，翻出手機確認時間，「你這週末有空嗎？」

　　楊新熙思索了下，這週該忙的都差不多告了一段落，除非來個緊急事件打亂計畫。

　　「有，怎麼了嗎？」

　　劇本在空中閃爍幾下。

　　「那好，我打算帶你去一個地方。」葉顏綸瞇起眼睛，在手機上註記了些事項。

　　「什麼地方？」楊新熙好奇地問。

　　「秘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葉顏綸弄熄螢幕。

　　他抬起頭，注視楊新熙的目光裡帶著期待，陽光般的笑靨浮現在臉上。

　　□

　　這次劇本挑的時間正是時候，偏偏還是赴葉顏綸邀約時間前不到幾分鐘，沒等楊新熙傳訊息，劇本唰唰地翻頁就把他傳送到場景裡。

　　陰暗的巷弄內，牆角蜷曲著一個人，幾人圍繞在那人面前，不懷好意地居高俯視他。

　　為首的不良老大蹲下身，眼神透露出不悅，咧開嘴歪頭，往那人臉頰拍了拍，「喂，臭小子，剛才讓你拿錢出來怎麼不聽呢？」

　　下巴被用力捏起，那人被逼得只能抬頭，清秀的臉龐映入他眼簾。

　　「哦，長得真不錯，不過──」

　　老大有一刻停頓，隨即沉下臉，話鋒一轉：「不過老子最看不起你這種小白臉了。」

　　衣領被提起，那人使勁想要鬆開那隻手，可惜力量太小沒能掙脫老大的控制，只能握住他的手使力掙扎。

　　楊新熙怔怔地看著這個場景。

　　配角沈雁明有一個室友，他秉持著因為是室友所以要打好交情的念頭，努力地湊到齊鳴身邊，只要有相同的課，他一定都會跟在齊鳴後頭。

　　齊鳴向來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倒是沒想到會有沈雁明這麼一個人，孜孜不倦地跟在他身旁，即使他都不太理會沈雁明，每次旁邊都會有他的身影。

　　兩人相處許久，齊鳴也習慣了沈雁明的存在，不過卻沒有讓他改變以往的生活，他依舊還是會自己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課。

　　因為齊鳴這些舉動，沈雁明覺得自己是不是惹室友討厭了，在宿舍面對齊鳴說出了以往他不敢說的話，說完便大哭著跑出去宿舍。

　　沈雁明散心不小心走到這附近，被駐紮在這的小混混給纏上，以一人之力無法抵抗的他被帶進巷弄，在小混混要暴打沈雁明前，另一個配角齊鳴即時出現救了他。

　　照理說齊鳴這時候應該已經救下沈雁明，但楊新熙看著被老大重重摔到地上的沈雁明，明顯跟劇本上所寫的不太一樣。

　　再這樣下去，還沒等到齊鳴這英雄登場，沈雁明可能就會挨揍得非常慘。

　　楊新熙低頭觀察環境，身邊可以使用的工具不多，只有周圍一些小碎石，還有幾塊大磚頭。

　　但是比起這樣看配角身陷險境，甚至是看活生生這樣一個人失去性命，還不如自己承受電擊的懲罰。

　　胸腔灼熱得生疼，沈雁明劇烈咳了幾下，吃力地睜眼，前面緊實的拳頭正往身上招呼，倏地，幾顆小碎石咻咻地飛了過來。

　　即使是小碎石，在速度和力量的加乘下，砸在身上也會讓人感受到疼痛。

　　「是誰！」老大放開沈雁明，心中的怒火更盛，他回過頭，「是你們嗎？」

　　其他不良頻頻搖頭，「老大，我們沒有！」

　　「那是誰！總不可能這裡還有別人吧！」老大怒吼。

　　趁他們陷入爭執，沈雁明連忙後退好幾步，只是雙腿發軟，根本沒辦法站起身來，勉強用手將自己給撐起。

　　楊新熙擔憂地看著沈雁明，想伸手幫忙攙扶眼前這個狼狽的人。

　　眨眼的剎那，眼前變得模糊。

　　剛才還順暢的呼吸停滯，心臟猛地抽痛起來，彷彿被人戳進了萬根針，狠狠地在裡頭絞弄。

　　懲罰來了，他以為這次也能逃過一劫，卻沒想到懲罰不再是電擊，而是更為痛苦的酷刑。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翻車？

　　他靠在牆上，想讓呼吸變得更平穩。

　　額頭上冒出幾滴汗珠，臉色變得蒼白，楊新熙第一次感到無力。

　　被掌握的人生，還有無法插手的人生。

　　他只能在旁邊祈禱，希望場景能順利圓過來，劇情不可抵抗之力可以發動，讓齊鳴能趕緊過來救沈雁明。

　　沈雁明低頭靠在牆上，手裡緊緊攥住唯一的武器，一顆手掌大的碎石頭，只要那些人再過來幾步，他就會使盡力氣也要逃離這個地方。

　　即使整個人瑟瑟發抖，沈雁明的視線沒有移開，仍專心地觀察小混混的動向。

　　「我早就知道你們想造反很久了，說，剛剛是誰拿石頭扔我的？」

　　「老大，我們真的沒有！」

　　「老……啊！」

　　一個不良猛地被後頭飛過來的東西弄倒，老大警惕地轉身，這才發覺剛才被人砸過來的東西是他的手下！

　　後排其他手下紛紛發出哀嚎，沒能反應過來就被掀倒，痛苦地在地板上來回翻滾。

　　沈雁明抬起頭，睜大眼睛。

　　「你是什麼人！」老大問道。

　　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對著他，來人一腳踩在身下小混混的腿上，投過來的視線莫名讓他覺得寒冷。

　　「我是誰不重要。」

　　來人輕捏手指，垂下眼簾輕輕呼著氣吹走停留在皮膚上的灰塵，然後抬眼望向老大，瞥了眼待在角落的沈雁明，眼底有難察覺的擔憂。

　　「你只要知道，你碰了不該碰的人。」齊鳴收斂心神，語調平緩地說：「你，給我滾過來。」

　　「臭小子，你說什麼呢！」老大嗤笑一聲，揮出拳頭就要揍向齊鳴。「是你要滾過來才對吧！」

　　揮出的拳伴隨強而有力的風，齊鳴不疾不徐，往右踏出一步，臉頰旁的髮絲揚起，擦過老大的手指。

　　老大驚訝地瞪大眼，又狠狠地再次朝齊鳴揮出好幾次拳頭，卻每次都被游刃有餘的閃過。

　　這怎麼可能！他每次出的拳頭都是快狠準，怎麼會屢屢被躲過去！

　　老大後退幾步，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拳頭。

　　「怎麼了，打完了嗎？」齊鳴偏頭看著老大，神色依舊不變，沉著聲說道：「那換我了。」

　　他步步逼近老大，擺出攻擊的姿勢，迅速往老大的致命點攻過去。

　　老大雙手護住自己，想趁他攻擊時找出弱點，卻驚恐地發現根本沒有辦法分神，只能一昧專心躲過猛烈的每個攻擊。

　　連經驗老道的他都沒辦法反擊，這到底是多可怕的人！

　　時間一久，齊鳴仍處於上風。

　　他找到了對付老大的節奏，直接一腳就將老大擊倒在地。

　　「我錯了！我錯了！」老大淚流滿面，躺在地上摀住臉，不再敢直視他。

　　齊鳴放下手，輕拍身上的衣服才走近沈雁明。

　　腳步逐漸趨緩，最後停在沈雁明身前，齊鳴一動也不動，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還躲在牆角的沈雁明一時之間沒有動作，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室友。

　　誰都沒有先開口，周遭只有剛才被痛毆在地的不良們的哀嚎聲。

　　楊新熙好笑地扯起嘴角。

　　現下可不是欣賞配角互動劇情的時候，他還得趕回去赴約，讓葉顏綸等太久他也不太好交代。

　　兩人沒開口的時間太過於漫長，他忍不住出聲：「他喜歡你，根本不是討厭你，這次來救你是怕你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