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對這世界的美麗仍保有幻想

梁妄空醒來時，發現葉唯真的臉正緊緊貼在他的雙眼聚焦之處。雪白的臉頰上沾染幾抹嫣紅，將整張細緻的臉蛋襯托出幾分誘人的氣息，一雙燦爛的雙眸裡帶著點點光彩，憑空為眼前的少女增添幾分迷離的色彩。

梁妄空不得不承認，作為異性，葉唯真亮麗的外貌確實對他有著無庸置疑的吸引力。雖然他自認自己不是以貌取人的膚淺之輩，但能和這麼一位異性相處還是挺愉快——如果排除眼下兩人間尷尬氣氛的話。

「你終於醒了。」

葉唯真似乎注意到梁妄空的窘迫，嘴角洋溢著捉弄他人成功後的得意，好整以暇的關注梁妄空的回覆。

「所以，你可以告訴我答案了嗎？」

「我以為妳會對受到重創之人帶點同情，心靈層面上的暴力也是暴力，好歹妳之前才宣稱拒絕使用暴力的，無論暴力的得到的結果多麼美好。」

不想再讓葉唯真得意下去，梁妄空從床榻上坐起，他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果然不出所料，是他搬離葉唯真宅邸前暫住的客房。

「我的確不打算運用暴力——所以我也不打算強求梁先生你，只不過...我也差不多猜測到發生了什麼。」

葉唯真氣定神閒老神在在的看著梁妄空，梁妄空只覺這位大小姐那自信的樣貌下恐怕是源於一種把握，一種對自己性格的把握。這位自恃甚高的大小姐，從來對自己的能力充滿自信，所以必然的，她肯定會認為自己無論如何掙扎還是會被她說服。

儘管不願承認，但葉唯真在洞察人心方面可謂行家，哪怕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她總是能準確的對他人做出精確的判斷。哪怕梁妄空想要隱藏，想瞞過葉唯真還是天方夜譚。

「既然妳都知道了，何不苦苦追問？」

鬱悶的望著葉唯真，梁妄空心裡仍然瀰漫緊繃的心態，葉唯真知曉自己真實身份實在太讓他震驚——甚至比夏娃知道自己在舊時代的身份還要令他震驚。

如果他的身份早已暴露，那他為何看似還擁有人身自由呢？梁妄空陷入沉思當中，他可不認為淨土當局居然寬宏大量到放任他自由活動。雖然如今淨土的蓋亞系統和他發明的蓋亞多半已不是同一系統，但這恐怕不意味淨土當局在知道他身分後會無動於衷。

「因為我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用你的自由意志告訴我，我知道你會嘲諷我天真，但假如我不『天真』的話我和我要反對的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葉唯真用璀璨的雙眸平靜的注視梁妄空，梁妄空相信葉唯真的真誠，理想主義者是不會欺騙的——至少梁妄空是這麼說服自己的。他知道自己多少有點一廂情願，但葉唯真給他的感覺實在太像過去的自己，以至於讓他不禁將對過去自己的追思移情到葉唯真身上。

「你知道夏娃嗎？」

梁妄空嘆了口氣，有些不甘願的張嘴，以眼下這種狀況，即使他能隱瞞下去似乎也沒隱瞞的必要。布萊恩看似退縮了，但依照梁妄空對他的理解，下次反撲不過是遲早的事。而在淨土中，又有誰能庇護他的安全呢？葉唯真似乎是少數值得信任的對象，她有這個能力也有這種意願——而如果是為了自身安危，梁妄空自問自己沒有崇高到為夏娃死守秘密到如此的地步，何況葉唯真似乎早已知曉當時的情況？

「你是說濟世軍研發的超人工智慧？」

不愧是淨土八大集團的高層，居然這麼快就反應過來？果不其然，淨土高層的確有意隱瞞了很多情報，但在這種隱瞞只局限於一般公民而沒有涉及到高層。

「她逃脫禁錮了，我之前去搜救蕾拉時，他們正在將夏娃從被禁錮的地點解放。」

「這不合理，如果他們當時主要目標就是為了尋找夏娃甚至解除禁錮，當時又何必綁架蕾拉引人注目？」

葉唯真反應迅速的提出疑點，而這也是梁妄空此前一再思考的問題。蕾拉被綁架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呈現陰謀的氛圍，不，光是濟世軍居然如此明目張膽的出現甚至闖入地底世界，本身都彰顯出陰謀的影子。

淨土的確相對地表不重視地底世界，但這絕不意味淨土當局沒有在前往地底世界的通道設下防禦力力量。多虧軍用科技的發達，淨土當局完全有能力並且也真的在通往地底世界的通道佈下重重包圍。雖然這些軍事單位存在的主要目的是防範地底居民逃到地表，並帶來污染甚至釀成基因災變。

而在如今濟世軍江河日下，狼狽之際的狀態，他們是怎麼有辦法不知不覺的在當地守備力量沒有發現的狀況下潛入地底世界？結合管控派與開放派的明爭暗鬥，以及布萊恩代表的保安總局對自己的迫害，答案似乎是明顯的。

「但願是我陰謀論了...」

梁妄空無奈的發出嘆息，雙眼無神地望著葉唯真，嘴角勾勒出一抹煩惱的神情道：「可我總覺得濟世軍和淨土——或者說管控派裡的某些人，關係不如我們以為的那般不共戴天。」

梁妄空一向不喜隨意揣測，身為科學家的習慣讓他很少在沒有確切證據前做出結論。但濟世軍詭異的行動，和不合情理的結果，無不暗示眼下的情境並非表面上那般單純。

「你的意思是...」

葉唯真沒有繼續說下去，儘管葉唯真跟梁妄空的關係稱不上親密，但彼此間的默契卻不錯，兩人互相點頭後，便大概知曉雙方的意思。

「好吧，你繼續說。」

「夏娃被釋放後，我的處境自然岌岌可危，妳之前替我準備的裝備在夏娃面前自然不值一提。所以我左思右想後，還是只能束手就擒...但之後，有件事發生了。」

梁妄空吞了吞口水，遲疑幾秒後繼續陳述：「夏娃不想跟淨土發生衝突。」

一陣難堪的沉默後，葉唯真開口了。

「超人工智慧或許有類似於生命體的情感，但我不認為當年的濟世軍會賦予夏娃擁有決斷是否與淨土為敵的權限。」

梁妄空點了點頭，作為締造超人工智慧雛形的發明人，梁妄空自問自己還是這方面的權威，他很清楚，雖然出於某些考慮超人工智慧一定程度上幾乎與人類別無不同。但是，在自由方面——或者過個人意志上，超人工智慧終究有其侷限性，禁錮是絕對的，這是最基礎的邏輯。

「但她仍然擺脫禁錮了——至少她是如此自稱的。」

「你覺得這有多少可信度？也許她是擔心你通報淨土當局她的甦醒。」

「夏娃知道我的身份，她知道我是誰。」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我被她威脅別無他法，最後只能和她做了一筆交易——替她保守甦醒的秘密不通報給淨土當局，她不洩漏我的真實身份。」

梁妄空鬱悶無比的哀怨地說：「不過現在看來我簡直是個傻子，如果說連妳也知道我的身份——想來淨土當局應該也清楚我是誰了吧？」

說起來也真是悲慘，當梁妄空被葉唯真發現時，他自然不可能馬上理解發生了什麼——他甚至以為自己在哪間秘密急救室。不論是誰，都不可能在第一時間明白自己憑空穿越兩百餘年的時空，來到既熟悉又陌生的新世界的。

所以當葉唯真詢問他是誰時，他很自然而然的就一語道出他的名字。然而現在看來，儘管有機率遇見同名者，但他過去畢竟也是大名鼎鼎，淨土當局完全有可能有他事蹟的記載。好歹淨土也是從地底避難所裡重新建立乞人類社會，帶領人類走向復興之路，締造當代新世界秩序的組織——所以哪怕遭受過核戰摧殘人類社會崩潰的危機，能夠搞到他的相關紀錄顯然不是不可能。

只是...

梁妄空唯一不明白的是，如果淨土已經知道他是誰，那
麼眼下的情況是？難道兩百餘年的發展，已經足夠讓淨土完全忽視掉他的技術？又或是有其他理由讓他們決定無視自己？

「關於這點，你倒是不必如此悲觀。」

葉唯真興致盎然的欣賞梁妄空失落無比的表情，察覺到對方的異樣，梁妄空莫名其妙的抬起頭。他知道，以葉唯真的聰明，不可能想不明白他慌張的理由——淨土一直對舊時代的歷史持非常嚴格的審查制度，其嚴格標準甚至比肩對濟世軍的鎮壓。

「我知道你，知道梁妄空是超人工智慧——甚至是我們母親蓋亞的創造者這件事，是因為某個『意外』而導致的。夏娃知道我不意外，但反過來說——夏娃知道可不代表淨土高層知道，甚至不代表元老院的老不死們知道。」

葉唯真明媚的笑容感染了梁妄空，原本鬱悶的情緒也稍稍得到舒緩，因絕望而消沉的表情逐漸恢復原先的平靜。

「你是特別的，梁妄空先生，雖然還有很多事不能告訴你。但請您明白，您之所以來到此地，身上是背負著某項使命的。只要您願意與我攜手，我們一定能改變這骯髒的世界。」

這個新世界骯髒嗎？

梁妄空可不這麼認為，他當然知道淨土與地表還有地底世界令人絕望的差距。三個世界依照等級賦予居民不同的待遇，每個人的自由都受到極大的侷限，哪怕是在淨土人人都明白有一系列條條框框制約著人們的自由。

可可那又如何？他不覺得過去的世界比今日的世界還要好出多少。

「看來您還是對這世界的美麗保有幻想啊，梁妄空先生，看來不得不把事實擺在您面前，您是不可能清醒的。」

葉唯真胸有成竹志得意滿的從腰間掏出一張泛著藍光的卡片，丟給梁妄空。拿起那張卡片，梁妄空認出那是新知教育集團員工證件，從樣式來看，似乎是地表分部的職位？

「恭喜你升遷啦，梁妄空先生。很榮幸告訴您，您現在就是我們新知教育集團赤焰市分部的行銷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