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本章節 5071 字
更新於: 2021-09-04
所見之處盡是白色明亮的牆，真要說起來，單調的空間裡什麼都沒有。
話雖如此，逐漸習慣後，反而感覺內心一片詳和，不被世間外物所趨。
離開這裡？不……外面什麼都沒有。
留意牆面斑污隨著時間愈發清晰，接著逐漸轉化成某個男人的面容，他揚起嘴角，看似嘴巴的部分開始張合開口。
『不能，只有妳獲得幸福。』
彷若詛咒一般，男人猙獰臉孔著表情，實際上並沒有真的發出聲音。
沉靜許久，冰冷的眼眸凝望牆壁臉孔，緩緩吐露字句。
「……狼狽不堪的模樣說什麼屁話。」抬起的手腕牽動身上的鐵鍊，撫摸牆面斑斕的同時，笑聲愉快揚起，「牆壁裡住得還舒服嗎？」
爸爸。
※ ※ ※
管制病院的存在，起因源自十五年前災難事件後，由政府推動心靈調整時一併出現的產物，當時不僅嚴重衝擊刑法判決，包含「原本認定無教化可能的罪犯能否改過自新」的論點，導致社會陷入爭議和輿論，秉持不同的立場。
爭議的時間越長，管制病院便越有時間慢慢成形，最終社會接受以管制病院作為最後防線，要是調整過心靈的人仍無法順利更生向善，就必須立刻處以死刑。
直到現在，管制病院已經成為和心靈調整的象徵，它們收容危險心理數值的罪犯，將內心狀態已經無法以正常生活的人隔絕，避免社會再度上演過往災難。
即便如此，任職調整師的人數目前還無法抑止這份不斷孳生的惡，因此只能夠透過安排時間的方式，依序讓管制病院內的罪犯接受治療，以逐年降低社會負擔和混亂。
「收容調整房？」跟著負責領路的職員前進，沈蔚玟有些意外管制病院居然會在短時間內便成功向政府申請通過使用專利。
那是附設在管制病院中的新型建設，據說房間是以兩層空間包覆，外圍當作暗房，提供其他陪同者和警備能及時支援，而內圍的亮房則作為審訊室一樣的地方，甚至連提供使用的心靈潛行機都是最新研發。
「是啊！我前陣子來的時候還在測試。」走在前頭的江建豪愉快笑著，這次他完全是以陪同的身份參加，「不過為求保險起見，病患和醫生會從不同的門進去。」
為避免任何變數和意外發生，亮房是以接見室的方式設計，雖然互相隔著玻璃，但並不會影響雙方的談話，兩邊則都有張治療用床，能透過電療貼片進行放鬆和引導催眠，能夠幫助加快使調整師進入病患的心靈世界。
「不好意思啊……學長。」知道江建豪會來是受到院長強烈要求，藉此對外表現良好印象，沈蔚玟不禁無奈嘆息，「還讓你這麼辛苦，我記得你晚點還有復健吧！」
「沒事，復健是下午才要去。」
說起當時鍾郁雯造成的身體損害，江建豪燦爛回答，雖說還有需要追蹤的部分，但大致已經好的差不多，目前也逐漸恢復調整師的治療，「對了，我記得郁雯妹妹兩星期前出院了吧！妳們還有聯絡嗎？」
「當然啊！」說起鍾郁雯已經恢復正常心理數值，目前正在輔助學校就學，沈蔚玟開心笑著，「我們還商量之後辦個學習會，銜接這段時間沒跟到的課業。」
「真好啊……我也想再見到她。」得知鍾郁雯的情況恢復良好，江建豪滿足點頭，隨即動作誇張地比劃著，「拿份大蛋糕過去的話，能不能分到學習會的位子啊？」
深知學長就是這種性格，沈蔚玟無奈苦笑，「真是的……好啦！我會幫你問問看。」
「那到時只有我們去，助手會不會吃醋啊？」將擺動的手放下，江建豪瞇起眼眸，一臉使壞的表情，「跟學長說實話，和助手在一起多久啦？」
什麼？沈蔚玟面露茫然，「誰？」
她的助手就兩個人，學長是在說什麼……
「當然是跟在後面的。」知道跟在身後的周怡莫還刻意拉開距離不打擾他們對話，江建豪比出大拇指表示認同，悄聲說著，「不過有愛就行，都是女生也沒問題！」
呆愣幾秒，總算反應過來的沈蔚玟立即面紅耳赤，慌張擺手否認，「你你你說什麼呢！？我們才不是那樣的關係……」
「不是嗎？」留意沈蔚玟緊張慌亂的表情，說不在乎他才不信，江建豪繼續揶揄，「既然如此，那蔚玟學妹乾脆考慮我吧！」
撇嘴，沈蔚玟早就免疫江建豪這種撩妹對話，「少來，學長盡喜歡開這種奇怪玩笑。」
「我每次說話都是很認真的啊！」如此說道，江建豪依舊輕浮笑著。
跟領路的職員抵達準備好的收容調整間後，沈蔚玟先行登記身分，隨後便走入醫生使用的房間，等待另一邊由職員和警衛將何守辰護送前來。
許久，出現的男人穿著拘束裝，不高不瘦的中等身型，削短的頭髮配上叛逆眼神，耳垂上留有不少穿洞的痕跡。
視線交會沒有立即搭話，何守辰面帶嘲笑，眼中彷若窺探獵物般緊盯沈蔚玟不放，散發不懷好意的氣息，「看起來身材不錯，約會幹嘛隔著礙事的玻璃？」
對於何守辰出言暗示的話沒有其餘表態，她感覺腕處的提醒手錶發出震動，不禁隔著強化玻璃開始測試能否啟動麻痺針的功能，「等我一下喔！」
「啊？」見沈蔚玟不僅沒有被激怒，更沒有表現出輕視態度，何守辰心底有些詫異，這讓他不禁更想出言譏諷，挑戰對方底線，「欸，妳平時一定很受歡迎吧！對象恐怕也不少吧？」
「不，沒有喔！」面帶溫和的態度，就像是在對待朋友一樣，沈蔚玟尷尬笑著，「我這份工作平時很忙，連交對象的時間都沒有。」
說起自己目前二十八歲的年紀，她不禁托著下巴嘆息，自顧自地抱怨身邊認識的朋友都逐漸步入婚姻，生兒育女的故事。
「噗，真是的……突然就開聊別的話題。」
此時在外面擔任觀察者的江建豪聽聞，對沈蔚玟這麼大膽自爆料的行徑忍俊不住，要不是有內部會完全隔絕外面的聲音，他確實蠻想再稍微捉弄這個可愛的學妹。
「是怎樣，妳故意的？」見沈蔚玟的態度完全不像是刻意轉移話題，何守辰不耐煩的嘖聲叱責，「我才沒興趣聽妳說這種事，再說要找對象路邊不是隨處可見？」
「不行啦！感情是很重要的事情。」忍不住按桌起身，沈蔚玟一臉認真地回答，「一定要經過長時間的認識與瞭解，才能夠找到適合的對象。」
皺眉，何守辰完全不想理解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原本還想說些更噁心人的話，或刻意激怒對方，卻在對上那雙清澈眼眸後語塞，只得別開視線，「妳……」
「啊……抱歉，我太激動了。」想到內部空間的玻璃是採單向鏡，外面應該還有人在監視現場，沈蔚玟連忙坐下，避免外頭的人誤解他們在起爭執。
「哼，所以妳就是什麼傳說中的調整師？」
停頓片刻，惡意又起，何守辰腦袋飛快打轉著應對方式，挑釁地指著眼前的強化玻璃，冷笑道，「要不是這個麻煩的東西，妳現在連說話的時間都不夠用了。」
要讓對方安靜的方法很多，只可惜他現在並不是在外面。
「是嗎？但我還想跟你聊聊。」面對何守辰如刺蝟般的態度，沈蔚玟早已見怪不怪，畢竟身為調整師，各種病患都見過，「你的手指好漂亮，以前是做什麼工作？」
不按常理的問話，令何守辰的腦海浮現過往片段畫面，想起曾有人這麼問過。
停頓許久，何守辰開口道，「……指甲彩繪。」
或許是一時興起，也可能只是打發時間，他思緒變得混亂，目光更加緊迫盯人。
「真的嗎？好厲害！」不擅長這麼細緻的活，沈蔚玟開懷輕笑，開口稱讚對方，「等你之後能夠出去，也幫我弄吧！」
什麼……不自覺被漣漪起情緒，何守辰表露厭煩的態度，立即開口拒絕。
「蠢女人，妳知道自己到底在說啥嗎？」不客氣的說著，腦中閃過這是對方詭計的他立即揚起挑釁嘴角，刻意順著話題，「也行，但妳可別後悔。」
「真的？那我們就先約甜品店，然後再去醫療大樓裡弄彩繪指甲……」猛然想起自己一個勁在說，沈蔚玟連忙詢問，「對了，你喜歡甜食嗎？」
起先以為能說出讓對方打退堂鼓的話，卻沒料到會是這種反應，何守辰登時啞口無言，腦海裡閃過試圖遺忘的記憶，交扣指尖的人兒笑得幸福燦爛，那曾是他以為能夠相伴一生的對象。
「老子最討厭的就是甜食！」勾起的回憶充滿苦澀，他憤恨說出反話，甚至激動地從椅子上起身。
「不喜歡吃太甜的嗎？」
對於何守辰表現躁動的反應，沈蔚玟悄悄地比出手勢，避免暗房的警備人員介入，她沒有表現不耐煩的態度，只是溫和回答，「那我推薦口感比較苦甜的，也許你能試試……」
「夠了。」喝斥打斷，何守辰感覺想要激怒沈蔚玟簡直就是打臉自己，不滿撓頭，重疊的記憶讓他心情實在糟透，「妳打算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只回答一個。」
在這之前已經有不少警察和調查人員前來，但是他對於一成不變的逼供說詞早就麻木，也不認為有什麼交代的必要。
不過這個人……打量沈蔚玟沒有任何虛假做作的態度，就連凝視他的目光也沒有鄙視和不屑，這讓何守辰不由得稍微感到好奇。
「說是得到什麼，這可真是為難啊……」思忖幾秒，沈蔚玟仍想繼續剛才的話題，「那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不繼續做指甲彩繪。」
「啊？老子難得給妳詢問機會，妳卻只想問這個？」對沈蔚玟的問題難以置信，何守辰不禁猜想這個女人究竟是不是傻瓜，「妳到底是來這裡幹什麼的？」
起初得知管制病院替他安排心靈調整時，他以為只是套話辦案，因此打算刻意激怒對方後中止談話，卻沒料到對方不斷給出理解外的回答，害他察覺時已經被牽著鼻子走，甚至連生氣的力氣也沒有了。
面露為難的笑容，沈蔚玟坦率回答，「你說只能一個，我當然就問想知道的事啊！」
正當兩人持續在收容調整間進行對話，留在外頭觀察的江建豪偷偷湊近周怡莫身邊，開口搭話，「像這樣親眼看到還是頭一遭啊！」
畢竟平時都是採取絕對隔離，避免增加病患的心理壓力。
輕瞥目光，周怡莫只是應聲。
「能問問嗎？妳的想法。」凝眸沈蔚玟正面色愉快的對何守辰說話，江建豪提起打算詢問的事情，「要是妳對蔚玟學妹沒有其他想法，我……」
「江醫生。」
周怡莫的聲音沒有波瀾，卻帶著不容侵犯的威嚴，深黑瞳孔彷若不見終點的深海，夾雜只在提及沈蔚玟才有的反應。
「我不會讓任何人，將她從我身邊奪走。」瞇起的眼眸充滿決意，他認真回答，「就算對方是黑暗或是深淵，我也會緊追到底。」
不想再重演失去待在身邊的可能，不想再讓心愛的人變得孤身一人。
無論發生什麼事，這次他絕對不再錯過。
微楞片刻，窺見周怡莫的眼神充滿堅定，江建豪忍不住上揚嘴角，「那就拜託了。」
此刻，在收容調整間裡的何守辰，已拗不過沈蔚玟的要求，開口說出自己曾經夢想成為指甲彩繪師的過去。
「高中的時候，我曾努力實踐夢想。」
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課業也是名列前茅的程度，那時甚至成功和心儀的對象告白，交往成為男女朋友，是人們口中的勝利組。
不過，因為某些意外，他親手將所有的幸福毀了。
「那女人會和我交往，只不過是出於利用。」抬起自己的手，何守辰流露冷笑，對於自己的行為並沒有感到後悔，「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氣得失去理智。」
結果就是，殘留雙手的溫度逐漸變涼，女友痛苦掙扎後成為不會動彈的屍體，命殞消逝。
想起過往，他揚起嘴角，卻沒發現自己的笑容至今仍充滿悲哀，「付出代價後，我失去所有，再也回不到最初幸福的生活。」
失去美好前程和家庭後，他和父母斷絕關係，生活變得渾渾噩噩，甚至偏差地開始走向錯誤的道路，尋找能夠獨自生存下去的方式。
抬眸看向沈蔚玟，何守辰的語氣依舊諷刺，目光卻閃爍討厭自己這樣下去的痛苦，「我早就回不到當時，就算現在調整心靈又有什麼用？」
不論如何，發生的事情終究無法改變。
「我也有痛苦難受的事。」沒有移開目光，也沒有抱持敷衍的態度，沈蔚玟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或許不能感受到相同程度的痛，但我能夠理解這份絕望。」
埋藏內心的痛苦不斷侵蝕，如同瓶裝的清水注入一劑黑墨，擴散的濁度會讓所有事物感覺不再光明，甚至認為這個世界的光景，怎麼樣都無法回到最初。
但是啊……那樣就太悲傷了。
透過相遇，不斷注入瓶裝的清水能夠逐漸稀釋濁墨，即便需要非常漫長的時光，內心也不會永遠都是晦暗不清。
拚命掙扎，跨出步伐，尋找還有自己能做的事，那麼遲早便能發現適合的地方。
只屬於自己的去處。
錯愕凝視沈蔚玟的目光，何守辰不禁用手遮掩面容，「真是夠了，妳就不能稍微害怕一下嗎？」
害他像個傻瓜似的自說自話。
撓頭苦笑，沈蔚玟決定誠實回答，「這個……其實我覺得你不可怕。」
不滿蹙眉，何守辰頓時有點心情複雜，不知該說好或不好。
「記得自己犯過什麼罪行的人，我認為也是一種承擔。」坦率說出自己的看法，沈蔚玟不由得想起F組織和過往發生的事。
真正的惡人就連傷害過誰都不會記得，因為對他們而言傷害就跟吃飯睡覺一樣，是不需要特別記住的事。
「真是……」起身走到旁邊的病床，何守辰坐上床沿，「欸！如果我不配合，妳會叫其他人對我動用私刑嗎？」
「怎麼可能，我才不會做這種事情呢！」
對於何守辰異想天開的話，沈蔚玟不禁噗哧輕笑，沒有告知病患的隔間裡其實有裝置無色無味的催眠機關，就是要避免有那種極度不願配合的情況發生。
無奈輕哼，何守辰拿起旁邊的電療貼片，「這怎麼用？簡短說明。」
見對方願意配合心靈調整，沈蔚玟連忙解說使用方式，看他乖乖躺臥病床。
「要是妳真的能幫我找到些什麼。」聽著心靈潛行機正在啟動運轉的聲音，何守辰緩緩閉上眼睛，等待催眠發生作用，「我就告訴妳警方要求提供的情報。」
意識逐漸遙遠，他忍不住憶起過往的事。
哪怕最終的結果都是謊言，還是欺騙不了自己。
那是他發自內心，由衷感到幸福的過去。
話雖如此，逐漸習慣後，反而感覺內心一片詳和，不被世間外物所趨。
離開這裡？不……外面什麼都沒有。
留意牆面斑污隨著時間愈發清晰，接著逐漸轉化成某個男人的面容，他揚起嘴角，看似嘴巴的部分開始張合開口。
『不能，只有妳獲得幸福。』
彷若詛咒一般，男人猙獰臉孔著表情，實際上並沒有真的發出聲音。
沉靜許久，冰冷的眼眸凝望牆壁臉孔，緩緩吐露字句。
「……狼狽不堪的模樣說什麼屁話。」抬起的手腕牽動身上的鐵鍊，撫摸牆面斑斕的同時，笑聲愉快揚起，「牆壁裡住得還舒服嗎？」
爸爸。
※ ※ ※
管制病院的存在，起因源自十五年前災難事件後，由政府推動心靈調整時一併出現的產物，當時不僅嚴重衝擊刑法判決，包含「原本認定無教化可能的罪犯能否改過自新」的論點，導致社會陷入爭議和輿論，秉持不同的立場。
爭議的時間越長，管制病院便越有時間慢慢成形，最終社會接受以管制病院作為最後防線，要是調整過心靈的人仍無法順利更生向善，就必須立刻處以死刑。
直到現在，管制病院已經成為和心靈調整的象徵，它們收容危險心理數值的罪犯，將內心狀態已經無法以正常生活的人隔絕，避免社會再度上演過往災難。
即便如此，任職調整師的人數目前還無法抑止這份不斷孳生的惡，因此只能夠透過安排時間的方式，依序讓管制病院內的罪犯接受治療，以逐年降低社會負擔和混亂。
「收容調整房？」跟著負責領路的職員前進，沈蔚玟有些意外管制病院居然會在短時間內便成功向政府申請通過使用專利。
那是附設在管制病院中的新型建設，據說房間是以兩層空間包覆，外圍當作暗房，提供其他陪同者和警備能及時支援，而內圍的亮房則作為審訊室一樣的地方，甚至連提供使用的心靈潛行機都是最新研發。
「是啊！我前陣子來的時候還在測試。」走在前頭的江建豪愉快笑著，這次他完全是以陪同的身份參加，「不過為求保險起見，病患和醫生會從不同的門進去。」
為避免任何變數和意外發生，亮房是以接見室的方式設計，雖然互相隔著玻璃，但並不會影響雙方的談話，兩邊則都有張治療用床，能透過電療貼片進行放鬆和引導催眠，能夠幫助加快使調整師進入病患的心靈世界。
「不好意思啊……學長。」知道江建豪會來是受到院長強烈要求，藉此對外表現良好印象，沈蔚玟不禁無奈嘆息，「還讓你這麼辛苦，我記得你晚點還有復健吧！」
「沒事，復健是下午才要去。」
說起當時鍾郁雯造成的身體損害，江建豪燦爛回答，雖說還有需要追蹤的部分，但大致已經好的差不多，目前也逐漸恢復調整師的治療，「對了，我記得郁雯妹妹兩星期前出院了吧！妳們還有聯絡嗎？」
「當然啊！」說起鍾郁雯已經恢復正常心理數值，目前正在輔助學校就學，沈蔚玟開心笑著，「我們還商量之後辦個學習會，銜接這段時間沒跟到的課業。」
「真好啊……我也想再見到她。」得知鍾郁雯的情況恢復良好，江建豪滿足點頭，隨即動作誇張地比劃著，「拿份大蛋糕過去的話，能不能分到學習會的位子啊？」
深知學長就是這種性格，沈蔚玟無奈苦笑，「真是的……好啦！我會幫你問問看。」
「那到時只有我們去，助手會不會吃醋啊？」將擺動的手放下，江建豪瞇起眼眸，一臉使壞的表情，「跟學長說實話，和助手在一起多久啦？」
什麼？沈蔚玟面露茫然，「誰？」
她的助手就兩個人，學長是在說什麼……
「當然是跟在後面的。」知道跟在身後的周怡莫還刻意拉開距離不打擾他們對話，江建豪比出大拇指表示認同，悄聲說著，「不過有愛就行，都是女生也沒問題！」
呆愣幾秒，總算反應過來的沈蔚玟立即面紅耳赤，慌張擺手否認，「你你你說什麼呢！？我們才不是那樣的關係……」
「不是嗎？」留意沈蔚玟緊張慌亂的表情，說不在乎他才不信，江建豪繼續揶揄，「既然如此，那蔚玟學妹乾脆考慮我吧！」
撇嘴，沈蔚玟早就免疫江建豪這種撩妹對話，「少來，學長盡喜歡開這種奇怪玩笑。」
「我每次說話都是很認真的啊！」如此說道，江建豪依舊輕浮笑著。
跟領路的職員抵達準備好的收容調整間後，沈蔚玟先行登記身分，隨後便走入醫生使用的房間，等待另一邊由職員和警衛將何守辰護送前來。
許久，出現的男人穿著拘束裝，不高不瘦的中等身型，削短的頭髮配上叛逆眼神，耳垂上留有不少穿洞的痕跡。
視線交會沒有立即搭話，何守辰面帶嘲笑，眼中彷若窺探獵物般緊盯沈蔚玟不放，散發不懷好意的氣息，「看起來身材不錯，約會幹嘛隔著礙事的玻璃？」
對於何守辰出言暗示的話沒有其餘表態，她感覺腕處的提醒手錶發出震動，不禁隔著強化玻璃開始測試能否啟動麻痺針的功能，「等我一下喔！」
「啊？」見沈蔚玟不僅沒有被激怒，更沒有表現出輕視態度，何守辰心底有些詫異，這讓他不禁更想出言譏諷，挑戰對方底線，「欸，妳平時一定很受歡迎吧！對象恐怕也不少吧？」
「不，沒有喔！」面帶溫和的態度，就像是在對待朋友一樣，沈蔚玟尷尬笑著，「我這份工作平時很忙，連交對象的時間都沒有。」
說起自己目前二十八歲的年紀，她不禁托著下巴嘆息，自顧自地抱怨身邊認識的朋友都逐漸步入婚姻，生兒育女的故事。
「噗，真是的……突然就開聊別的話題。」
此時在外面擔任觀察者的江建豪聽聞，對沈蔚玟這麼大膽自爆料的行徑忍俊不住，要不是有內部會完全隔絕外面的聲音，他確實蠻想再稍微捉弄這個可愛的學妹。
「是怎樣，妳故意的？」見沈蔚玟的態度完全不像是刻意轉移話題，何守辰不耐煩的嘖聲叱責，「我才沒興趣聽妳說這種事，再說要找對象路邊不是隨處可見？」
「不行啦！感情是很重要的事情。」忍不住按桌起身，沈蔚玟一臉認真地回答，「一定要經過長時間的認識與瞭解，才能夠找到適合的對象。」
皺眉，何守辰完全不想理解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原本還想說些更噁心人的話，或刻意激怒對方，卻在對上那雙清澈眼眸後語塞，只得別開視線，「妳……」
「啊……抱歉，我太激動了。」想到內部空間的玻璃是採單向鏡，外面應該還有人在監視現場，沈蔚玟連忙坐下，避免外頭的人誤解他們在起爭執。
「哼，所以妳就是什麼傳說中的調整師？」
停頓片刻，惡意又起，何守辰腦袋飛快打轉著應對方式，挑釁地指著眼前的強化玻璃，冷笑道，「要不是這個麻煩的東西，妳現在連說話的時間都不夠用了。」
要讓對方安靜的方法很多，只可惜他現在並不是在外面。
「是嗎？但我還想跟你聊聊。」面對何守辰如刺蝟般的態度，沈蔚玟早已見怪不怪，畢竟身為調整師，各種病患都見過，「你的手指好漂亮，以前是做什麼工作？」
不按常理的問話，令何守辰的腦海浮現過往片段畫面，想起曾有人這麼問過。
停頓許久，何守辰開口道，「……指甲彩繪。」
或許是一時興起，也可能只是打發時間，他思緒變得混亂，目光更加緊迫盯人。
「真的嗎？好厲害！」不擅長這麼細緻的活，沈蔚玟開懷輕笑，開口稱讚對方，「等你之後能夠出去，也幫我弄吧！」
什麼……不自覺被漣漪起情緒，何守辰表露厭煩的態度，立即開口拒絕。
「蠢女人，妳知道自己到底在說啥嗎？」不客氣的說著，腦中閃過這是對方詭計的他立即揚起挑釁嘴角，刻意順著話題，「也行，但妳可別後悔。」
「真的？那我們就先約甜品店，然後再去醫療大樓裡弄彩繪指甲……」猛然想起自己一個勁在說，沈蔚玟連忙詢問，「對了，你喜歡甜食嗎？」
起先以為能說出讓對方打退堂鼓的話，卻沒料到會是這種反應，何守辰登時啞口無言，腦海裡閃過試圖遺忘的記憶，交扣指尖的人兒笑得幸福燦爛，那曾是他以為能夠相伴一生的對象。
「老子最討厭的就是甜食！」勾起的回憶充滿苦澀，他憤恨說出反話，甚至激動地從椅子上起身。
「不喜歡吃太甜的嗎？」
對於何守辰表現躁動的反應，沈蔚玟悄悄地比出手勢，避免暗房的警備人員介入，她沒有表現不耐煩的態度，只是溫和回答，「那我推薦口感比較苦甜的，也許你能試試……」
「夠了。」喝斥打斷，何守辰感覺想要激怒沈蔚玟簡直就是打臉自己，不滿撓頭，重疊的記憶讓他心情實在糟透，「妳打算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只回答一個。」
在這之前已經有不少警察和調查人員前來，但是他對於一成不變的逼供說詞早就麻木，也不認為有什麼交代的必要。
不過這個人……打量沈蔚玟沒有任何虛假做作的態度，就連凝視他的目光也沒有鄙視和不屑，這讓何守辰不由得稍微感到好奇。
「說是得到什麼，這可真是為難啊……」思忖幾秒，沈蔚玟仍想繼續剛才的話題，「那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不繼續做指甲彩繪。」
「啊？老子難得給妳詢問機會，妳卻只想問這個？」對沈蔚玟的問題難以置信，何守辰不禁猜想這個女人究竟是不是傻瓜，「妳到底是來這裡幹什麼的？」
起初得知管制病院替他安排心靈調整時，他以為只是套話辦案，因此打算刻意激怒對方後中止談話，卻沒料到對方不斷給出理解外的回答，害他察覺時已經被牽著鼻子走，甚至連生氣的力氣也沒有了。
面露為難的笑容，沈蔚玟坦率回答，「你說只能一個，我當然就問想知道的事啊！」
正當兩人持續在收容調整間進行對話，留在外頭觀察的江建豪偷偷湊近周怡莫身邊，開口搭話，「像這樣親眼看到還是頭一遭啊！」
畢竟平時都是採取絕對隔離，避免增加病患的心理壓力。
輕瞥目光，周怡莫只是應聲。
「能問問嗎？妳的想法。」凝眸沈蔚玟正面色愉快的對何守辰說話，江建豪提起打算詢問的事情，「要是妳對蔚玟學妹沒有其他想法，我……」
「江醫生。」
周怡莫的聲音沒有波瀾，卻帶著不容侵犯的威嚴，深黑瞳孔彷若不見終點的深海，夾雜只在提及沈蔚玟才有的反應。
「我不會讓任何人，將她從我身邊奪走。」瞇起的眼眸充滿決意，他認真回答，「就算對方是黑暗或是深淵，我也會緊追到底。」
不想再重演失去待在身邊的可能，不想再讓心愛的人變得孤身一人。
無論發生什麼事，這次他絕對不再錯過。
微楞片刻，窺見周怡莫的眼神充滿堅定，江建豪忍不住上揚嘴角，「那就拜託了。」
此刻，在收容調整間裡的何守辰，已拗不過沈蔚玟的要求，開口說出自己曾經夢想成為指甲彩繪師的過去。
「高中的時候，我曾努力實踐夢想。」
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課業也是名列前茅的程度，那時甚至成功和心儀的對象告白，交往成為男女朋友，是人們口中的勝利組。
不過，因為某些意外，他親手將所有的幸福毀了。
「那女人會和我交往，只不過是出於利用。」抬起自己的手，何守辰流露冷笑，對於自己的行為並沒有感到後悔，「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氣得失去理智。」
結果就是，殘留雙手的溫度逐漸變涼，女友痛苦掙扎後成為不會動彈的屍體，命殞消逝。
想起過往，他揚起嘴角，卻沒發現自己的笑容至今仍充滿悲哀，「付出代價後，我失去所有，再也回不到最初幸福的生活。」
失去美好前程和家庭後，他和父母斷絕關係，生活變得渾渾噩噩，甚至偏差地開始走向錯誤的道路，尋找能夠獨自生存下去的方式。
抬眸看向沈蔚玟，何守辰的語氣依舊諷刺，目光卻閃爍討厭自己這樣下去的痛苦，「我早就回不到當時，就算現在調整心靈又有什麼用？」
不論如何，發生的事情終究無法改變。
「我也有痛苦難受的事。」沒有移開目光，也沒有抱持敷衍的態度，沈蔚玟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或許不能感受到相同程度的痛，但我能夠理解這份絕望。」
埋藏內心的痛苦不斷侵蝕，如同瓶裝的清水注入一劑黑墨，擴散的濁度會讓所有事物感覺不再光明，甚至認為這個世界的光景，怎麼樣都無法回到最初。
但是啊……那樣就太悲傷了。
透過相遇，不斷注入瓶裝的清水能夠逐漸稀釋濁墨，即便需要非常漫長的時光，內心也不會永遠都是晦暗不清。
拚命掙扎，跨出步伐，尋找還有自己能做的事，那麼遲早便能發現適合的地方。
只屬於自己的去處。
錯愕凝視沈蔚玟的目光，何守辰不禁用手遮掩面容，「真是夠了，妳就不能稍微害怕一下嗎？」
害他像個傻瓜似的自說自話。
撓頭苦笑，沈蔚玟決定誠實回答，「這個……其實我覺得你不可怕。」
不滿蹙眉，何守辰頓時有點心情複雜，不知該說好或不好。
「記得自己犯過什麼罪行的人，我認為也是一種承擔。」坦率說出自己的看法，沈蔚玟不由得想起F組織和過往發生的事。
真正的惡人就連傷害過誰都不會記得，因為對他們而言傷害就跟吃飯睡覺一樣，是不需要特別記住的事。
「真是……」起身走到旁邊的病床，何守辰坐上床沿，「欸！如果我不配合，妳會叫其他人對我動用私刑嗎？」
「怎麼可能，我才不會做這種事情呢！」
對於何守辰異想天開的話，沈蔚玟不禁噗哧輕笑，沒有告知病患的隔間裡其實有裝置無色無味的催眠機關，就是要避免有那種極度不願配合的情況發生。
無奈輕哼，何守辰拿起旁邊的電療貼片，「這怎麼用？簡短說明。」
見對方願意配合心靈調整，沈蔚玟連忙解說使用方式，看他乖乖躺臥病床。
「要是妳真的能幫我找到些什麼。」聽著心靈潛行機正在啟動運轉的聲音，何守辰緩緩閉上眼睛，等待催眠發生作用，「我就告訴妳警方要求提供的情報。」
意識逐漸遙遠，他忍不住憶起過往的事。
哪怕最終的結果都是謊言，還是欺騙不了自己。
那是他發自內心，由衷感到幸福的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