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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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8-31
──雲月仙宮,斷仙峰。

一向罕有同門造訪的山頭,這幾日卻接連有人上門。

「──兩位供奉,氣勢這麼足的跑來寒舍,不知道所為何事啊?」

楊文修雙手負後,站在庭院前,靜靜看著兩名修士。

顏雪站在文修身後不遠處,微微瞇起雙眼。

「楊峰主,約定之日將至。」一名修士開口:「最近山下不太平,宗主特讓我二人前來告訴峰主,近些日子就別下山了。」

「近日別下山了?」文修冷笑:「是宗主讓你們這樣說,還是……應神闕讓你們跟我們說的?」

文修才剛說完,兩名供奉修士表情頓時陰沉下來。

「身為仙宮供奉,卻還要看應神闕的臉色。」顏雪淡淡說道:「累不累?」

「若不是兩位當年情願一意孤行,我等今日又何必如此為難兩位?」

另外一名供奉修士冷冷說道:「明明佔理,卻又硬要不講理,如此愚蠢之事,也就你們兩人做得出來。」

「就算講理又如何?」

文修說道:「難道講理,我師父就可以回來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別說是一個道理,講一百個道理都沒問題。」

「是對方不講理在先,憑什麼我二人還是得繼續講理?」

「隨便你們怎麼說。」

第一名供奉修士說道:「方才,我已經在整個山頭佈下陣法。以你二人修為,休想破陣而出。」

「既然無法遵守應神闕的規則,那麼應神闕便會讓兩位從此寸步難行。」

說完,兩名供奉修士便轉身離開。

雖然如此,只要文修與顏雪試圖破陣,這兩人就一定會立刻出現阻攔吧。

「──看來對方也急了呢。」

回到屋內,文修坐在椅子上,淡淡說道。

「你怎麼還能夠這麼一派輕鬆地說著話?」顏雪責怪道:「看對方的架式,難道你以為阿真在外面還能安然無恙?」

「所以啊,妳這個急性子還是得改改。」文修瞥了對方一眼,說道:「不管怎麼樣,只要阿真還在鳳鳴城,那就暫時安全。」

「只是暫時。」顏雪同樣坐了下來:「聽著,我不是不相信許墨跟永真的本事。問題是,他二人的身分也讓他們沒有辦法如此隨心所欲。」

「就算是這樣,也不是妳在這裡瞎操心的理由。」

文修說道:「如今阿真已然入局,一如我們當年。現在我們能做的,就只是在背後推咱們小師弟一把而已。」

望著身旁女子擔心的臉龐,青年輕笑說道:「行了,瞧妳這樣子,好像是窮途末路一般。雪兒,妳可別忘了一件事。」

楊文修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喃喃:

「──我們,還有後手。」

**

等到雲真與小天兩人回到鳳鳴城,已經是傍晚。

「淮王有請兩位到城主府。」

才剛進客棧休息,便有一名衛兵找了上來。

於是雲真與小天兩人又趕忙來到淮王居所。

「找到那些修士了?」

許墨此時正在大廳,一見兩人走了進來便如此問道。

「確實見到了。」小天點點頭:「這些修士確實是我這邊的人,還望淮王能夠網開一面,不要為難他們。」

「本王從未為難任何修士。」許墨搖頭說道:「也許看起來十分狹隘,但本王所在意的,只有這鳳鳴城而已。」

「只要我轄下百姓平安無事,本王就不會干涉任何的江湖紛爭。」

舉起手,一旁的周永真便適時地佈下陣法,防止有人藉機窺伺此地。

「──場面話就到此為止。」

許墨輕笑道:「坐。」

「敢問許前輩,您願不願意助我等一臂之力?」

「我只能夠確保兩位在鳳鳴城能夠獲得絕對的安全。」許墨沉聲說道:「至於修羅宗,我無法保證一定能夠幫上忙。」

「這樣啊……」小天雖然有預料到這個結果,但難免有些小失落。

「既然這樣,在下能否將一物借放在前輩此處?」雲真詢問。

「當然可以。」

得到對方同意後,雲真便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個移動法陣。

這個法陣是前些日子柳逸所贈,能夠在危急之時逃脫使用。

「希望前輩替我暫時保管此物。」

「移動法陣?」許墨見識多廣,一眼便看出眼前之物為何。

「是的。」雲真說道:「這樣一來,至少遇到危急情況還有後手。」

「如此穩妥甚好。」

許墨點點頭,將法陣收起來:「我會將此物放置在這邊的某一個房間,你不用擔心這個法陣被其他人拿走。」

「多謝前輩了。」

「不用客氣。」許墨笑道:「今日有些晚了,你們今日就先住在此處吧。」

「我去吩咐僕役準備飯菜。」

永真笑著起身,往屋內走去。

──「原來是這樣。」

幾人吃過晚飯之後,許墨一邊喝著茶,一邊聽著小天說著今日遇見修羅宗修士的事情。

「陸姑娘在整治完修羅宗之後,有甚麼打算?」

永真開口問道。

「……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小天過了一會,才如此喃喃:「最一開始,我只是想要替父親報仇、順便守護父親曾經留下的一切。」

「然而現在看來,修羅宗也許還剩下不少修士,父親曾經嚮往、致力實現的那個修羅宗,卻早就已經不在了。」

「也許,我只是在尋找……一個歸宿。」

「陸姑娘就沒有考慮去司徒靜那裡?」許墨說道:「別誤會,我並不是覺得陸姑娘沒有辦法重整修羅宗。只是,既然司徒靜都願意協助陸姑娘,那麼在司徒靜的妖夢宗那裡當個供奉應該也不難吧?」

「或許吧。」小天苦笑:「可是,我能夠與幾位前輩結識,說穿了也是因為朱雲真的緣故。如此白白消耗朱雲真與幾位前輩的香火情,心底總有些過意不去。」

「陸姑娘有這個想法,那自然是極好的。」

許墨說道:「不過,就我看來,陸姑娘跟雲真小弟之間也不是甚麼外人,倒不必計較這麼多才是。」

「誰跟他不是外人!」小天臉上泛起紅暈,有些著急地說道:「我、我跟他才不是那種關係!」

說著,小天還惡狠狠地瞪了雲真一眼,後者則轉移視線,開始認真看著一旁座椅上的紋路,閉口不言。

最後,小天站起,像是逃跑似地說著:「我、我先去休息了!」

永真哭笑不得地站起,說道:「我去替陸姑娘準備好房間,就先告退。」

少年欲言而止。

其實雲真一直有個疑問,明明這位周姑娘的身分地位應該也不算太低,怎麼看起來老是像個貼身侍女一般喜歡做些雜事?

許墨似乎是猜到了對方所想,只是說道:「讓她去,她就喜歡做這些事情。」

說完,男子便又端起茶杯,輕啜一口。

「……前輩,我有一事想要詢問前輩。」

過了一會,雲真才開口說道。

「是想要問你師兄,楊兄的事情?」

許墨放下茶杯,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道:「為甚麼想要知道?」

「呃。」雲真有些摸不著頭緒:「單純……好奇?」

「……老實說,我覺得這種事情,讓你師兄師姐來說明會比較好;然而另一方面,也許讓外人來說明才是比較穩妥的選擇。」

「回憶那些過往,只會讓他們更加難受而已。」

許墨閉起雙眼,過了一會才緩緩張開,同時開口:

「……我曾聽楊兄提起過他的童年。」

「對他來說,那是他最為無憂無慮的日子。」

「僅僅只是,師徒之間再為平凡不過的生活。」

──那一年,春風時常造訪山頭。

一名男子,於屋中靜靜端坐。

男子面孔清秀,有著一頭及肩的頭髮,隨意地披散著。

一身白衣,卻不曾蒙上任何一點塵埃。

男子閉著雙眼,緩緩吐納。

春風吹拂而過,輕輕捲起竹簾,發出陣陣清脆撞擊聲響。

男子持續閉著眼睛坐著,然而與方才不同,男子唇邊勾起了淡淡笑容,輕聲說道:

「──怎麼啦?」

話語剛落,一名小女孩衝了進來,滿臉淚水,嗚咽說道:「師父!師兄……師兄他又欺負我!」

小女孩一邊哭訴著,似乎覺得眼前男子不相信一般,抓著男子衣服便要往外邊拖去。

男子哭笑不得,只好讓小女孩這麼一路扯到了屋外。

「師父!」小女孩伸出手指,用力比向站在院落之中,一名看起來十分不耐煩的小男孩,說道:「師兄他欺負我!」

「我哪有欺負她!」小男孩見對方告狀,頓時開口說道:「是她自己硬要跟我搶東西,搶不過才哭的!」

「我沒有!」小女孩生氣地大聲喊道:「那是我的!那石頭是我先發現的!嗚哇啊啊啊──!」

說著說著,小女孩又放聲大哭。

「愛哭鬼!」對此,小男孩只是扮了個鬼臉,賭氣道:「每次都這樣!動不動就找師父告狀,這樣我下次就不跟妳玩了!」

聽見小男孩如此說,小女孩哭得更大聲了,也不知道是究竟是覺得小男孩說的話不對、還是擔心小男孩之後真的不願意再跟自己玩。

然而下一秒,男子手腕翻轉,一顆小巧漂亮的石子出現在男子手心。

只見男子蹲下身,將手中石子拿至小女孩眼前,柔聲問道:「雪兒妳看,師父這顆石頭有沒有比雪兒找到的更漂亮?」

小女孩看著那顆靜靜躺在男子手心的石頭,在陽光照射之下,竟然隱隱散發七彩色澤,頓時被那顆石頭給吸引走了所有注意力。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師父這顆石頭更漂亮。」

「對吧?」男子笑道:「既然妳師兄想要那顆沒那麼漂亮的石頭,那就讓他自己拿去。師父這顆石頭,就送給雪兒了。」

「真的嗎?」小女孩有些不敢置信。

「當然是真的。」

男子將石頭輕輕放在小女孩雙掌上,摸了摸對方的頭說道:「送了個禮物給雪兒,那雪兒要不要聽師父的話?」

「嗯!師父人最好了!」

「那就不要再哭了喔,不然就可惜了咱們雪兒這麼可愛的臉蛋。」

男子笑著捏了捏小女孩的臉頰,說道:「趕緊去洗一洗臉,好嗎?」

「嗯!」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握著石頭,往屋內跑去了。

「又給這丫頭賺了一波。」

一旁的小男孩如此抱怨。

「阿修。」

男子只是伸出手,不重不輕地拍了小男孩一下,說道:「怎麼又欺負雪兒了呢?你也就這麼一個師妹而已了。」

「誰需要她當我師妹。」小男孩嫌棄道:「笨手笨腳、動不動就哭,師父你不嫌煩、我都覺得煩。」

「不可以這麼說話。」

男子又是輕輕一拍對方。

「哎呀師父您別老是拍來摸去的,我的腦袋又不是西瓜。」小男孩伸手拍掉對方的手,埋怨道:「師父,您可別老是當我是小孩了。」

「但你真的是個小孩啊。」

男人呵呵笑道:「只有小孩子,才會整天欺負師妹、還嫌東嫌西的。」

「真的?」小男孩有些驚訝:「那我今天不欺負她,明天再欺負好了。師父,您說我這樣子是不是就是大丈夫了?」

「還差點意思。」

「差一點還行,做人要懂得餘著。」小男孩點點頭道:「師父,我這話聽起來就像是讀了很多書的感覺對不對?」

「嗯,是個小讀書人了。」

「師父眼光不錯。」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