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01

事件總算告了段落。

知曉方向的吉爾指引我們回程。
因在場希兒和菲莉雅的防毒面具已完全失效，於是讓吉爾揹著菲莉雅行動，希兒則是並肩走在吉爾身旁。

希兒的肩膀不時會輕輕擦撞到了吉爾的右手臂，每當發生這狀況希兒會慌張地拉遠距離，再慢慢地調整位置，保持兩人間一根手指頭的距離。


「對了，吉爾大人，您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而且還是跟金士哲一起？」希兒發問。

吉爾瞥了我一眼。
「聽聞我中意的男人要到幽霧森林探險，我怎麼放得下心讓他獨自一人呢？果真還出了些狀況。」

吉爾話說到一半，我即發現希兒的眼神變得比以往更犀利。表情看起來有點不愉悅。
雖然我很想吐槽吉爾的用詞，但此刻還是先問清楚正事要緊。

「希兒，妳們是如何找到我的？」
「這個嘛……」

希兒陷入一陣沉思，貌似並不單純。
「我也不太清楚，你消失後不久小七忽然性格大變似的……不，好像也不能這麼形容，總之小七突然信誓旦旦地要我們跟著半獸人撤退的方向移動。一路跟著，跟了一段路程後忽然就發現了你的標記。」
半獸人撤退的方向……

回想起來當時半獸人的行動也很異常，像是要刻意包圍我似的。
小七說過去都不曾發生過，難道這些現象跟艾拉的出現有一定關聯？
手上的問題越來越多……乾脆做個紀錄，下次遇見艾拉時不管祂有什麼理由，一定要讓祂給個解釋。


一路下來大概走了兩三個小時。
不得不佩服吉爾揹著菲莉雅還能走的行雲流水，希兒狀態也沒差到哪，但也稱不上輕鬆。

地面並不像柏油路平整，感覺原本尚未完全恢復的腳傷更加惡化，另一支腳也因不正常的走路方式，開始有些痠疼。

最終我們經過了原訂計畫的採藥地點，也就是我被艾拉傳送離開前的那裡。
撿拾好遺漏的物品後回到了起點。

濃霧變淡，視野終於漸漸回歸正常，身心也放鬆下來——意味這次的事件總算結束了。

「……咦？……這裡是？」
恰好，菲莉雅正時醒了。

「午安小姐，妳醒的正是時候，我們差不多要抵達森林出口了。」
「吉、吉爾!?」
意識到自己被揹在吉爾身上的菲莉雅瞧了我一眼，頓時露出慌亂、羞澀的表情。
「原來本小姐當時昏迷了……」

慌亂的態度沒有維持很久，反到迅速的連接起前後事件。適應能力和觀察力極強。
「好了，可以放本小姐下來了！又不是斷了腿——」
「哼哼，難得能載送鼎鼎大名的美少女冒險者。妳不用客氣了，本人並不會事後向妳要求酬勞。」
「誰在跟你客氣！本小姐的雙腿一直被什麼髒東西摸來摸去的，很不舒服你知道嗎!?」
「！」
「吉爾大人!?沒想到你竟然趁菲莉雅體弱無力時偷偷性、性……」
希兒在旁大力責備吉爾。但講到某個關鍵字時卻突然結巴，雙頰也快速通紅起來。

「不不！我怎麼可能會對赤彈公主下手……唉——」吉爾嘆了口氣，「真拿妳們沒轍。」
吉爾默默把菲莉雅放下。

「但請妳不要離我太遠喔，我身邊的氣室效果大概只有一個手臂長的半徑寬而以。」
「好吧。本來想跟金……」菲莉雅口中喃喃，忽然把視線飄向我，「咦!?話說為什麼金士哲不用配帶面具也能正常呼吸？」
回程的時候有和希兒解釋過「重編版」的來龍去脈，此時我再次講解給菲莉雅聽。

這次的解釋像唸故事一般，回想之餘我省略掉過度離題的細節、把重點講的高潮迭起，且這兩次的解釋都避開了女神大人的部分。以神秘現象代替艾拉的戲份；以家鄉的特殊藥物為藉口說明毒霧對我無效；以找回記憶為由告訴她們我的特有魔術。

因為大部分情節跟事實相差巨大，第一次講給希兒聽時，她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神色。
這次我稍稍有準備，故事呈現得躍然紙上。菲莉雅看似沒有存疑。

吉爾也知道實情，現在告訴菲莉雅、希兒轉生者的事好像也不是不可行。
但基於為艾拉保密，保險起見連轉生者的事也暫且不對外公開。


又過了會兒，毒霧的異味大幅消散，也看見了人工開闢的路徑，說明我們已經離開了幽霧森林。

抬頭眺望天空，出發時的藍天被夕陽渲染，一點一朵的白雲點綴在橙色的布幕上，顯得海闊天空，讓人拋去方才濃霧的束縛。
我還看見了一顆綁著三條繩子樹幹。錯不了，那的確是我們一開始出發的起點。

「咦？小七不在這裡嗎？」我問。
「我的手下已經把她帶到其他地方了，畢竟這條路常有商隊來往，要是被外人看見就不妙了……」吉爾答覆。


再往前走幾步路，進入一小片樹叢後方。
撥開一條條枝葉，繞過一顆顆松樹，偶然看見一名女子倒在地上。
再仔細觀察幾眼，我發現那個人正是……
「「小七!?」」

我和菲莉雅異口同聲。發現小七的剎那，我們迅速衝上前。
但跑到一半，忽然憑空冒出一個人阻攔了方向。
是個男子，他面貌俊秀，但身穿全黑的大衣、襯衫、長褲、靴子、手套……幾乎所有服裝都接近黑色。

他的出場方式尤其受人留意，是實質上的憑空冒出，像閃電那樣猛然出現、劃破天際。
是幻術？還是……

「退後！金士哲。」
菲莉雅把我推開，左手護在我前方，做足戰鬥準備。

顯然菲莉雅也察覺到了對方陰森、兇狠的殺氣。雖然男子沒有擺出攻擊的預備動作，也沒有釋放魔力的跡象，但散發的氣息實在不令人感到友善。
男子遲遲沒有進攻或讓步跡象，菲莉雅的警戒心自然逐漸加重，火藥味將達到個極點之時，吉爾和希兒才悠哉的從後面跟上來，並解釋。

「兩位先別緊張，你們的同伴目前還沒事。還有這位明明天生長著一張帥臉卻被奇怪穿衣品味拖垮的陰森男是我的部下，不用緊張。」
吉爾及時的解釋，才讓雙方放下警戒。

「比預定的時間還久，發生什麼事了嗎？老大。」男子對吉爾如此講道。
「沒什麼。」吉爾簡略的回答。
「那麼關於……嗚!?」
男子話還講不到一半，吉爾便忽然走到面前用食指抵住男子的雙唇。

「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呀？看到新面孔後的第一件事……應該不需要我提醒才對吧？」
吉爾把臉貼在男子面前，之間只間隔了幾公分，讓對方感受到猛烈的壓迫感。
男子愣住，露出恍惚的表情。此外，待在我們身後的希兒則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

「非常抱歉，老大。」

吉爾移開了身子，男子接著轉對我們說道：

「抱歉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是反魔女教組織激進派的成員——伯特。兩位是菲莉雅小姐和金士哲先生吧。」
「哼，既然已經認出本小姐，幹麻還一臉疑神疑鬼的！」
「剛才老大距離你們有段距離，因此我不確定你們是否為本人，當下我並不排除你們是偽裝的冒牌貨這個可能性。」
「蛤？那時吉爾不過才在我們後方不到十公尺，這叫『有段距離』？況且誰這麼無聊要假扮成本小姐……」

「那個實在不好意思，菲莉雅小姐，這點小事就先別跟他計較了好嗎？伯特本來就是個疑心病很重且行為極度怪異的怪人，可以先暫時包容他一下嗎？」吉爾幫忙註解。
「老大，我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怪異到哪裡，而且對於『交流』這種事，我認為我做的是合理的懷疑，畢竟這時代任何人都可以……」
「好了好了。」吉爾不耐煩地催促，「聽你解釋下去天都要黑了，趕緊交代正事吧。」

「……那麼老大，請問這女人該如何處置。」
伯特指著臥地不起的小七說道：
「雖然我及時做了處理，但依然不能保證她還保有當時的記憶。」
記憶？
處置？
雖然不懂內情，但這狀況顯然是在討論「小七的死活」。

但原因是什麼？小七有犯下什麼大錯嗎？
他們還談到記憶……！我想起來了！

——是希兒當時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提到「那位大人」一事。
吉爾細細思索，片刻後才提出想法。
「直接處理掉應該也不成問題，就當作是意外身亡吧。」
「了解。」

伯特得到指示後面向小七，緩緩伸出右手，接著一顆網球大小的黑色魔術球幻化在手掌中央。
眼看伯特下一個動作就是將那顆詭異的元素魔術球砸向小七——
「住手！」

菲莉雅搶在我前面制止了伯特的行為。
「你想對小七做什麼……」

菲莉雅的眼神變得黯淡，語調也沉沉。兩眼的視線如老鷹般秉直，冷靜且銳利的瞪著伯特。
被如此瞪著得伯特停下動作……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菲莉雅露出這種眼神，一向重視旁人生命的她大概無法接受吉爾的決定，不只如此還誤觸了底線。
憤怒還不夠形容她現在的情緒，現場的所有人應該都能感受到——
菲莉雅她不可退讓的底線，轉化而散發出來的氣息，相似於敵意。

「！」此刻作為劊子手的伯特嚥了下口水，「你、你是在否定老大的判斷嗎？」
「小七她有做錯什麼事嗎？為什麼要殺了她？」
「只能算他倒楣聽見了不該聽的東西。」
「所以說不是小七的問題吧？這樣就隨便殺人是不是有點……」
「……」

面對咄咄逼人的菲莉雅，伯特多少喪失了原本沉穩堅定的態度。
「說、說到底也是這女人的指揮失誤才逼得你們陷入絕境不是嗎？這樣也不能說這女人完全沒有錯……」
「什麼!?」
伯特還沒講完，菲莉雅便打岔並迅雷不及掩耳的取出口袋中的三根鐵針，握在指間。

「氣勢」是菲莉雅最得力的一個特質，自剛才一步步的氣勢逼人，內心再沉穩的人也不免產生動搖。

「妳、妳想打架嗎？……我警告妳，憑現在狀態的妳連我一根髮絲都碰不著……」
「如果你堅持要對小七動手，本小姐也只好給妳點顏色瞧瞧……不過是聽到了一點小事，明明就不需要痛下殺手，對吧？」
「雖說並不是什麼關鍵的辭彙，但哪天這女人察覺到不對勁，希兒的諜報工作就隨時可能遇上困難……妳能站在我們這想像嗎!?」
「是你們想太多了！總之不可以隨便殺人！」
「就說了妳根本不懂嚴重性……！」

伯特不願繼續爭辯，打算無視菲莉雅的告誡，直接對小七下毒手。
「放心吧！我的魔術力是【暗】，能夠吞噬任何事物，不會留下屍體任何一處的。」
伯特拋出手上的暗元素魔術球，在其將命中小妻的軀體前……

此時一陣巨風襲來，強風颳走了暗元素球，使其偏離軌道打中旁邊的樹幹。
被黑暗吞噬的目標從小七換成了她身旁的一棵樹，碰觸到暗元素球的局部被吞噬，在樹幹上留下一個坑洞。

「「……！」」
我跟菲莉雅一度嚇到心臟要跳出來似的，幸虧只是虛驚一場。

「這、這魔術是……希兒!?」

放出風元素魔術的希兒伸長右手向前開掌，微微喘息。
「希兒，這麼做是為了妳好！更何況當時還是妳說溜了嘴。」伯特情緒激動地斥責。

此時希兒垂下了眼簾，猶豫了許久才緩緩道幾個字：
「是、是這樣沒錯……但！」
「但？」
「……」希兒在此深吸一口氣，「但我認為事情還沒嚴重到這地步，如果真出了什麼事，我會獨自承擔不會脫累到組織。」
「說得簡單，但對於組織來說……」
「好了好了。這件事就算了，伯特。」
吉爾出聲喝止了伯特：

「你也看到希兒認真的表情了吧？況且現在不是跟赤彈公主、金士哲起爭執的時候。」
「可是老大……」
「你不是也已經用【萊卡刃】處理過了嗎？」
「是沒錯……我進行過了特殊點穴和神經阻斷，但以防萬一……」
「這樣就夠了，又不是什麼衝擊腦門的記憶，剛好接下來的兩周她會待在凱恩比學院，趁這段時間好好觀察她的狀況也不是不行。」
「……」伯特一聲悶嘆，「既然老大都這麼說了……」

伯特和吉爾打消了滅口的念頭，此時菲莉雅身上隨時可能爆發的殺氣才慢慢緩和下來。

「伯特先生。」我叫道，「請問能詳細說明一下小七的狀況嗎？」
「你想問的是『萊卡刃』吧？」

伯特自大衣的內口袋拔出一把紫色利刃的刀子。大小約像一般的菜刀，但刃的形狀較細長、更鋒利。

「萊卡刃的效果是能讓切出的傷口復原，只對生命體有效……」
「傷口復原？那豈不是沒有效果？」
「沒錯，因此這把刀是在暗殺或其他特殊目的下使用的。如我剛剛正是對這女人進行了穴道和神經的刺激讓他昏迷，從體外無法直接刺激。」
「暗殺？……我懂了！在刺殺敵人要害的瞬間拔出刀刃，就能讓傷口不著痕跡的復原。」

「可是刺殺敵人要害後……敵人不就死了？傷口會復原嗎？」菲莉雅提問。
「菲莉雅你忘了嗎？我之前不是說過，人體是由無數個細胞組成的，每個細胞間都是一個個小生命。假設是心臟被刺傷，人雖然會當場一命嗚呼，但身體上的皮肉細胞卻不會立刻死亡，而是會慢慢失去養分而死。」

我如是解釋。在場眾人，甚至是吉爾、伯特都露出了震驚不已的表情。

「……還是我有什麼誤會嗎……？」
我恍然想起這是個充斥奇幻設定的異世界，或許原理只是魔術上的一些設定。

「哼哼——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選。」
「這個……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解釋，一般我都把這現象視為這把刀延遲偵測之類的原因——
伯特瞪大著雙眼，「你的解釋好像也有一番道理……我想起來了！過去好像也有人跟我提過相似的東西，他說我們的身體都是由一顆一顆具有生命跡象的小東西組成，我聽不太懂。」

——什麼!?原來這世界已經有人發現了細胞的存在……
不，過去我把菲莉雅家中的學術書籍全閱覽了一遍，裡面絲毫沒有提及細胞的文章，科學界目前只普遍認為那些顯微鏡下的小格子是沒有生命的「架構」，是組成物體的最基本單位。

既然能提出細胞具有生命，說明他一定是轉身者或非常前衛的科學家，我認為是前者的機會比較大。

「伯特先生！你記得那個人是誰嗎？你們當時在哪？」
「這個……我記得當時是在皇家科學研究院，對方是個女的，貌似是那裏的學者。」
「皇家科學研究院……」

聽名字像是國家最高研究學府，這麼一來也很難確定到底是不是轉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