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起點-04

「側腹……」

偵查者的雙臂設計較長，力量頗大，主體的側腹部位位接近雙臂的旋轉軸，貿然出手的話很容易被擊中。
也因此，計畫的這個階段難度、風險最高，一個不慎很可能被逆轉戰局。

「請妳務必小心，菲莉雅。」
「哼、哼——本小姐才沒有感到不安呢!跟其他部位一樣，都、都輕而易舉……」

看來不是很樂觀。
原本藥水只能維持氣室三分鐘，經吉爾的加持，不知能延長多久。

「吉爾，氣室持續時間還有多久。」
「最多只能延長到十至十五分鐘。」
「也就說最多只剩十分鐘。」

很想叫菲莉雅慢慢來、謹慎行事，但時間並不夠充裕。

「對了吉爾、希兒，你們那邊還有氣室藥水嗎？」
「抱歉，我和菲莉雅的都在路途中用掉了。」
「我身上也沒有多餘的藥水了。我的氣室藥水只可釋放出以我為中心點的小範圍氣室。」

吉爾語帶猶豫的提議：
「雖、雖然這麼做可能有違女神大人的心願，但假使赤彈公主無法及時擊敗機甲，我仍然能帶上兩人離開這裡，以那台機甲的速度絕對追不上來。」

確實有這下下策，艾拉也自發地離開了，或許祂已經不在乎我有沒有完成試煉。
祂也說了行動不要太顧慮祂的想法……
但我總有一種感覺，如果隨便放棄試煉的話很可能會造成些不好的後果或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金士哲，只要能傷害到它的側腹就行了嗎……？」
「嗯、是的。」
「那應該不限手段吧？」
「能造成一定傷害的都可以……」

此話一出，我遠遠看見菲莉雅微微勾起了嘴角。
「嘿嘿，那就交給本小姐吧！」

菲莉雅語帶自信和決心。
——莫非，她還藏著底牌？

「說起來，本小姐好像沒在你面前用過這招呢！」
菲莉雅雙手戴上了一款特殊材質的黑手套，又從另一個皮革製袋子中拿出一顆彈頭型的物體……不，那就是子彈。
一顆銀色、粗大，尖端圓錐狀的巨型彈頭。

——那麼大顆……不像是一般的火槍子彈，外型也不像市面上普通的彈丸。
那究竟是……？
菲莉雅一手從後方抓著彈頭，一手從側面扶正。

姿勢就定位後站著不動，等待偵查者一步一步逼近。
偵查者到了大概距五公尺的距離，開始進行攻擊程序，它將右手慢慢抬起，直至接進頂端時……
菲莉雅抓準這個時機發動熱魔術。

我發現熱能被匯聚在雙手中央，彈丸吸收了大量熱能，接著在一瞬間——
彈丸一聲巨響爆炸！

菲莉雅的雙手像射出雷射般，在空中劃出一道艷紅的軌跡擊中機甲的側腹。
擊中目標時，又因高溫、高壓、高動能的撞擊，使得射出的彈頭在機甲身上再次產生爆炸，龐大能量的釋放對目標造成不小的傷害，是菲莉雅拳打腳踢的數百倍。
可觀的衝擊力也讓堅固不催的機甲往後滑行了幾部，側腹部位的盔甲也大面積損壞、裂開。

偵查者在被擊中的前一刻集中魔力防禦，但還是招架不住攻勢。
防禦力被消耗大半，菲莉雅的這個必殺技可謂事半功倍！省了不少接下來的步驟。

「傳聞中能在山壁上開一個洞、粉碎百分之九十的已知魔物身軀，讓赤彈公主這名譽響徹整個大陸的招式——赤彈。」
吉爾見我驚豔的表情，便娓娓解釋：
「明明剛出道不足三年，卻擁有超群的體術、魔力，以及令所有人聞之喪膽的殺手鐧，名聲傳片整個大陸，被列為最有潛力的新人之一。」
「才出道三年！」

我相信三年對不斷探索未知秘境的冒險者來說不是個大數字。

「這麼說來我的確沒問過她這類問題，瞧她的反應、伸手、經驗，我一直認為她是個老道冒險者。」
「根據我們諜報調查，她應當是過去有接受過訓練，不過訓練內容就不得而知了。還有她的身世背景也挺有一番意思……」
吉爾忽然安靜：
「抱歉，其他情報不便向外人透漏，更何況你還是她的友人。她願意的話應該也不會避諱告訴你。」

也是。
而且——
比起聽客觀的情報，我更想聽聽她本人會如何主觀述說這段故事。如果她願意。

我不禁想像——
菲莉雅，應該會把事實講得很誇張，且重點著重在自己的成就……鐵定還會自己講到一半就開始驕傲地笑出來，刻意讓我聽見她得意的笑聲。
相處久了，我漸漸習慣她的風格，是個很能帶動周遭改變的類型。

「喂！金士哲，什麼時候了還在發呆，還不快告訴本小姐接下來怎麼做！」
「喔、是，不好意思。機甲的總防禦力大幅下降，接下來要直接破壞它最後的防護系統，瞄準上半身、脖子周為攻擊。熱屬性能更快速的破壞系統，如果可以就繼續使用剛才的招式。」
「沒問題。」

菲莉雅的話語越來越有自信，摸透了機甲的模式……
以她的思考方式，大概將偵查者貼上了「弱者」的標籤，徹底小瞧了吧。

後續菲莉雅繼續使用同樣的招式——赤彈，不停歇的攻擊機甲上半身。

赤彈這招式似乎是把菲莉雅所放的熱能全投入特製的彈丸，讓彈丸爆炸射出，在以超高的能量和內部殘存的火藥引發二次爆破。

菲莉雅戴的手套是為防止碎片和高溫傷害手掌，且有匯集熱能的效果。
操作熟練的菲莉雅能隨意使用赤彈，不管雙腳騰空、雙手並用，陸續從口袋中拿出彈丸，連續精準擊中機甲，不給喘息的餘地。
大約持續命中了十發左右……

「不愧是女神大人親手設置的系統，正面接下了十發赤彈還能保有完整輪廓。」吉爾讚嘆。
「幹的好，菲莉雅!它的防禦力已經見底了，再往頭上的透明防護罩砸一發應該就能解決了。」
「呼——是……」

此時的菲莉雅也耗了不少魔力，喘氣更不是普通的小力。

「加油，再堅持一下！」
菲莉雅的魔力還剩下一些，雖然身體到了極限，但牙咬一咬應該還能撐過最後一下。
我原本是這麼認為的……

「嘿——」
菲莉雅再次使出赤彈。
但。

即使是隔了段距離觀戰的我也能感受到魔力氣息下滑，威力自然減弱不少。
被擊中的透明罩，憑藉依稀防禦力，勉強撐了下來。

「可惡。」
菲莉雅早已注意到自己的威力不如剛才。
嚴格說起是赤彈的威力不如剛才。目前菲莉雅的魔力釋放始終維持一致，但赤彈的威力卻開始明顯下降。

此時菲莉雅變得更喘，站姿也不穩。
莫非魔力輸出已經超出人體負荷了？
如果用盡身體儲存的魔力依舊持續釋放魔術，便會消耗身體內其他大量能量。

「吉爾，你還有魔力藥水嗎？」
「有，雖然連續服用會減損效力，不過問題似乎不在那……」
「什麼？」
「菲莉雅的魔力應當還有存於一些，但導致赤彈無法正常發揮的原因是『氧氣』。」
「！」
「赤彈的爆破消耗掉大量氧氣，也使新鮮空氣流失加快。滯留氣室藥水的時間縮短，現在氧氣濃度慢慢降低，儘管本人魔力在雄厚，缺氧狀態下也很難完整發揮魔力，赤彈也沒有足夠的氧氣能引爆。」
偏偏就差臨門一腳。

偵查者只剩最後一道防護，但若非菲莉雅一定程度的熱元素攻擊，永遠都無法突破最後的防禦。

「菲莉雅振作點！」

偵查者取得戰場優勢，一步步逼近菲莉雅進行反擊。
走到了一定距離，偵查者停下使用魔術飛彈。從法陣中而出的導彈一顆顆畫破大氣，飛往行動遲緩的菲莉雅。
扭曲的飛彈在擊中前一刻同時爆炸。
吉爾千鈞一髮趕到了菲莉雅身前，用幻術劍氣抵擋下攻擊。

「【幻術．障壁】。」
吉爾又在面前生成一道半透明的魔術屏障，成功阻擋偵查者前進。

「菲莉雅小姐，氣室的氧氣濃度正快速下降，再這樣妳會窒息而倒下。」
「你的意思是要逃走嗎？」菲莉雅眼神認真。
「既然現在沒辦法擊敗機甲，那果斷放棄才是上策。」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
「這傢伙現在的氣息非常薄弱，但動力卻跟一開始如出一轍，更何況這裡是幽霧之森，放任它隨意流浪的話十分有可能危害到其他冒險者，而且於這片森林裡再次遇見它並討伐可不容易。」
「……」吉爾沒有回覆。

——沒想到還有這種考量！
我恍然大悟。
這場試煉不只考驗我的作戰指揮、開發特有魔術，也測驗我的想法及衡量標準。

「吉爾，你的幻術非比尋常的強大，近乎能將虛幻化為真實。」菲莉雅說道。
「……」吉爾不語。
「幻術的常見術式——暗示，對本小姐展提升氧氣量的暗示術，應該就能使我正常發動魔術。」
「這、的確辦得到，但那會對身體造成非常大的負擔，加上妳現在的狀況十分不樂觀，把狀態強制拉回到正常的程度極有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本小姐會迅速摧毀那台機甲，不會讓效果延續太久。」
「即便如此……」
「難不成，你在擔心本小姐？」菲莉雅露出俏皮的神色，半激將對方。
「可別誤會，我們只是看中妳的能力，這樣的人才要是隨便壞掉有礙我們的目的。再說『救人要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範圍內』，我記得這句話也對金士哲講過。」

吉爾轉向我：
「算了，這種事讓在場作主的決定才不會有怨言，同意吧？」
「讓金士哲決定……好吧，勉強接受。」

換菲莉雅轉向我：
「但你給本小姐好好思考，本小姐多少還是相信你的。只要是你認真思考後的決定，本小姐還是會聽的。」

現在的我就像隊長似的。
雖然從方才一直勝任指揮作戰的位置，但我不曾懷疑過自己是否為現場的臨時隊長。
坐鎮後排的指揮和決策必須背負龐大的壓力、責任，正因為坐鎮安穩的後排，無法親身體現前線的實際狀況，必須憑藉自己的經驗帶頭。
我現在坐鎮離前線不遠，甚至能親眼見證戰局，但依舊不清楚菲莉雅的身體狀況。

如果將打敗機甲所需的力量比喻成一整鍋涮涮鍋的高湯，菲莉雅現在的湯量恐怕只有鍋深的三成。而吉爾有如火侯，不斷加熱可使水的體積增加，水位上漲，但欲達此效果的火侯恐怕會將鍋子燒壞或讓膨脹的高湯溢出燙傷客人。

不過——
如果讓火鍋料丟進鍋中增加湯的體積，或者縮小鍋子的面積，便能夠降低火侯的溫度、達到同等成效。
也就是需要其他事物的從旁輔助。

不過在場又有誰能辦到這些事？
分擔吉爾的幻術，也就是要以其他方法一起提升菲莉雅的魔術，既然不能從精神下手，如果是直接加強魔術反應的部分……

此時我想起吉爾擴散滯留氣室藥水的魔術，是模仿風元素的幻術。
我不是很清楚原理，但風屬性魔術貌似能擴散魔術範圍，甚至能延長時間。
或許能反向把魔術範圍聚集，減少散失掉的熱能。

「吉爾，如果用風屬性魔術聚集菲莉雅的熱能，應當能讓菲莉雅用較少量的魔力達到同樣的效果，如此一來也不必動用強藥。」
「有道理，雖然得連續施放魔術，但應該可行。」

「等等。」
此時在旁休息的希兒忽然打岔。
「風屬性的匯集魔術請讓我來施展。」
希兒沒有等其他人回應，便自告奮勇的走到吉爾面前。

「吉爾大人的幻術固然厲害，但匯集魔力這種需要高專注度的動作，還是讓我出一份力吧，我有自信不會拖累大家。」
「妳對風屬性魔術的操縱確實精湛，甚至勝過於我。但妳的身體可以嗎？」
「請大人不必操心，方才休息過，現在狀態十分良好。拜託了，請讓我出一隻手吧。」
「……」
吉爾沉思片刻。

隔著面具，無法確認其表情。是憂慮？是疑惑？還是有什麼顧忌。
「好吧，既然身體可以，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分擔一點工作才能事半功倍。」
「是。」希兒的表情再次展露開朗，「隨時可以開始。」

「嗯。那麼做好準備了，赤彈公主。」
「等很久了！」
眾人達成協議後，吉爾迅速在菲莉雅腳下畫了個潦草的魔法陣。

「只要輪廓有到位效果就不會差到哪去。【幻術．虛假之物．灌注於此】。」
吉爾以魔法陣為媒介施展幻術。

我在遠方看著一切，魔法陣綻放紫光後又黯淡而去。但與此同時，菲莉雅的雙眼……瞳孔上的火魂被再次點燃。
「感覺……身體沒那麼喘了，魔力也能正常發揮。」
意識到自己狀態好轉的菲莉雅迅速準備好發動赤彈的架式。

菲莉雅釋放熱元素，希兒則配合步調操控風元素將熱能匯集在一處。
從希兒專注、兇狠的眼神我能多少感受到操縱風元素的魔術需要多強烈的專注力。

看著眼前認真執行各自任務的三人，我不自覺小聲唸出心裡話。
「加油啊，各位……」

「幻術障壁，解除。」
隨著吉爾一聲令下，半透明的魔術罩忽然消失。
直到上一秒還不斷用力敲打障壁的偵查者頓時失去了重心，踉蹌了一下。
這一刻的停頓無疑是帶給了菲莉雅反擊的最佳時機。

「就是現在！」希兒解除風魔術並退開。
「去吧——！」

原本銀色外殼的彈丸——滿載熱量的彈丸一瞬間釋放出所有熱能引爆。
前端彈頭精準的往偵查者的頭部飛去，接觸到透明罩的瞬間產生跟剛才同等威力的爆破。

機甲的防護罩被淹沒在巨響和濃煙下……
濃煙散去後，透明罩如預期地粉碎，中間的紅色核心裸露在外。
不只，爆炸疑似稍微波及到了系統的訊息中樞，偵查者重心變得不穩，接續的動作也斷斷續續，停在原地如短路似的。

「成、成功了……」
確認成功突破最後的防禦後，菲莉雅放下了緊繃的身體，透出一絲滿意的笑顏，往希兒的方向倒下。

「菲莉雅!?」希兒趕緊接住菲莉雅的身子。
「吉爾，趁現在摧毀它的核心。」我提醒。
「哼，防護系統被一點不留的摧毀……輕而易舉。」

吉爾以接近瞬間移動的速度衝到機甲面前，接著拔出拐杖中的細劍，流利迅速的切開機甲核心附近的機體，如醫師執行手術般流暢地完整取出核心。

——真是令人敬畏的劍術和手法。
像是重複過無數次同樣的動作練出來的技巧。
莫非吉爾過去……

吉爾拿著剛取出來的核心往我這走來，並說道：
「金士哲……不，隊長。這麼做應該沒關係吧？出自女神大人的機械，又是三千年前的古文明，若隨意處理掉就太浪費了。」
「說的也是……女神大人也沒有說不行取走，我想應該沒問題。」

吉爾把一顆足球大的核心拿在手上，百般玩弄、窺探，好似十分感興趣。
「等一下！你這樣拎著核心，不怕不小心摔壞嗎？」
「放心吧，這個核心看似像個水晶球，外殼卻十分堅固，用力摔也不會碎。不過還是小心為上的好。」
「真的？」

一般這類奇幻故事的設定中，機器人的核心往往脆弱的一碰就碎，不然便失去了多道防禦系統的意義。

吉爾邊思索的說道：
「這類東西不應該如此堅固……明明被包在防禦為重的機甲內……難不成是為了防止取出時弄壞？」
「一般激烈戰鬥下會選擇直接破壞吧？我們只是剛好條件下允許……」

我對核心使用【分析】，這次認真細看它的材質。
「內部是很複雜的魔術程式和系統，外殼的材質為被加強防禦力的一般玻璃。但總防禦值還是比外殼弱許多。」

「這是三前年前量產的偵查機甲吧？如果我是設計師，一定會選擇把資源拿去加強外殼……等等！」
吉爾似乎想到了什麼。
「或許這層防護是女神大人擅自添加的，目的便是防止我們直接摧毀核心。如果這推理正確的話，那這核心八成正是作為通過試煉的獎賞，應該交給你包管。」
「這麼說的確很合理，可是……」

吉爾把核心遞給我，我看了看、摸了摸、試著灌注些體內微量的魔力，皆不見核心有任何變化。
「我跟菲莉雅對這方面都不瞭解，放在我這頂多只會成個裝飾品吧。」
「我原本以為是有些唯獨你能觸發的機關……好吧，看在這次合作愉快的份上，我會把這東西交給我們的研究部門，有任何發現都會與你分享。」
「抱歉麻煩了。」
「別這麼說，多虧你我才能親眼所賭真正的女神大人，這份恩情難以償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