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衝突爆發

本章節 10482 字
更新於: 2021-08-26
《西元2175年7月16日,早上10點03分,地下城——柏林大街——剎》

地下城內的建築風格幾乎雷同,不外乎都是以單純的泥沙、水泥、鋼筋建成,考慮到地下悶濕陰暗,建材挑選的因素著重於耐用而不是美觀。

其中,在柏林大街深處有一間與眾不同的建築,以奢華顯眼的金塊建成,門口的上方掛著顯眼的巨大匾額,以偌大莊嚴的標楷體書寫——「剎」。

這裡是剎的據點,地下城內規模最大的商會兼銀行,除了掌管金融資產外,對於地下城的執政者更是握有監察權與提案權,可謂權力熏天的組織。

透亮的玻璃大門外站著三名純白連身袍的護衛,款式與比斯特的刺客套裝類似,但除了眼色不同外,身上感受不到絲毫的魔法氣息,是普通的行裝。

兩名年紀與比斯特相仿的孩子,大辣辣走向剎的大門。門口的護衛凶神惡煞,各個都是彪形大漢,然而——他們卻主動向兩名迎來的孩子鞠躬。

一男一女,各穿著與比斯特相同的刺客袍,明顯與比斯特佔有相同地位。

男孩留有清爽的油頭,漆黑的髮色加上一抹洋紅色的挑染,格外有個性。左耳、下嘴唇與鼻尖都掛有金環,搭配頸部的金項鍊,頗有暴發戶的氣質。

不過真正令人卻步的,是那雙死魚眼,懶散的眼神裡散發著兇氣,整張臉臭得就好像早上沒睡飽似的,看起來簡直是比流氓還流氓,令人不想接近。

與男孩相比,女孩擁有著南轅北轍的外觀。簡單在後腦勺綁一束金馬尾,白皙的臉頰上留有兩顆小雀斑,紅潤雙唇配上碧綠色瞳孔,活像個洋娃娃。

除了外觀上的差異,氣質也差非常多。女孩的瞳孔藏於長長的眼睫毛裡,看起來多了幾分羞赧,走路姿勢輕柔,只是很專注在指甲上,不斷修弄著。

兩人走在一起時帶來的強烈差異,不免引起路人的注意。當然,他們舉手投足都散發著自信的氣息,他們並不在意那些骯髒的眼神。

「歡迎回來。」其中一名護衛恭敬的說著。

「Master在嗎?」男孩無視護衛的迎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大人的話,應該在地下三室,正在處理公文。」

「傳令,我們想跟Master見面。」

「遵旨。」護衛再次鞠躬以示接受命令,隨後向身旁兩位護衛使了眼色。兩旁的護衛們明顯有點慌張,接收眼色的兩秒遲疑後才連忙起步。

剩餘在場的護衛只是尷尬的朝兩名孩子傻笑著。不過這兩位明顯不搭理。

三分鐘的乾瞪眼。

玻璃大門終於打開,兩名傳令的護衛體貼的各拉開一扇門並讓出通道。

「兩位幹部請進,大人正在地下三室等待兩位。」

「恩。」男孩敷衍的點頭便面無表情地走進去,女孩更是一句話都沒說,沉默的跟在男孩的身後。明明都是小孩子,卻渾身散發不寒而慄的氣息。

兩位幹部的離開終於令三位護衛大喘一口氣,彷彿剛剛才經歷一場死戰。

商會的裝潢奢華閃耀,奢華的傢具、昂貴的名畫、複雜的動線,因為這裡不負責保管民眾的存款,因此沒有半個平民在場,取而代之都是高級官員。

換言之,剎的組織地位等同於中央銀行,掌握著各家銀行的存貨供給。

如此冠冕堂皇的布置,帶來的是壓迫性的財富威壓,任何一點貧窮的現象在這裡都會被當作笑話看待,所以任何行為都需要格外小心。

然而,兩名孩子卻無視精神上的束縛,男孩雙手插在口袋裡,吹著口哨,相當輕鬆,女孩邊走邊整理自己的指甲,看起來目中無人。兩人就這麼穿梭在政商名流之間,悠然地漫步在水晶地板上。

在場除高級官員外,剩餘的護衛們都是投以敬重的眼神,無不向兩位孩子鞠躬。而高級官員又是如何看待孩子?是鄙視,畢竟他們不知曉他們的身分。

他們走入電梯,很快就抵達地下三樓,並往最深處的房間走去。

到了。「叩叩」的兩聲,男孩敲了敲以紫檀木製作的大門。

「進來吧。」房間裡傳出老者的聲音。

「那我們就進去嘍~」男孩不正經的喊著,馬上就轉開門把,推開大門。

老頭正坐在辦公桌上,但有點難看清楚,因為他的臉被桌上那堆積如山的文件擋住。當視野再放大來開,你會發現如此雜亂的場景並不僅限於桌面。

一間普通的辦公室,充滿書卷味與濃濃的菸味,已經看不見地板的顏色,因為被雜亂的書堆蓋住,而這雜亂到可怕的書堆僅僅只是書櫃塞不下的部分。

除了基本的書櫃與書桌,還有會客用的茶几,同樣是紫檀木打造。在那張茶几上已經準備好兩杯熱騰騰的紅茶與餅乾。

「嗚呼呼!好香的味道!難道這是優理香準備的嗎?」男孩興奮的喊著。

優理香——正是老頭書桌旁的年輕女性,身穿米白色的女性西裝以及性感的漆黑小短裙,那身苗條緊緻的身材,簡直能令所有男性垂涎三尺。

留有一頭乾淨俐落的短髮,俏麗的髮尾剪得非常整齊,短得甚至無法碰到雙肩,搭配那一臉冷淡兇惡的表情,給予人一種難以接近的女強人氣息。

「要我說多少遍?要叫她優理香『秘書』!真是的。」老頭有些不高興地大口吐出白菸,順勢放下手中的文件,拿起桌邊的枴杖起身,緩慢走向沙發。

老頭正是Master,也是比斯特與眼前兩位孩子的「義父」。

那天黑夜中無法看清,這次在燈火通明的環境中,顯得很有威嚴。

老頭說話的口吻相當和藹可親,但外貌格外的嚴厲,左眼配掛小圓鏡片,銀白的短捲髮,鬢角與蒼白的落腮鬍相連,顴骨有點突出,顯得端正。

與那晚穿的衣服一樣,是日式風格的和服,整體頗有企業家的風姿。

「文件還真多——妳們兩個,先給我站在那邊。」老頭彎下腰,隨手撥開積在沙發上的文件,同時語帶嚴厲地向兩名態度輕浮的孩子下達命令。

這嚴厲的命令對兩名桀傲不遜的孩子而言,確實達到嚇阻的作用。

沙發終於撥開一點空間,老頭雙手倚著拐杖緩緩坐下。

「妳們兩個,是不是偷偷去地下城出口,只為了跟比斯特告別?」

「哦恩……沒啊,您應該看錯人了吧?」男孩是如此支支吾吾地解釋著。

「喔?我怎麼不記得現場除了其他組織的敵人外,就沒看到兩個跟妳們『同年紀』又剛長得『很相似』的一男一女呀?」

「喔呃……哦哈哈哈……」自知掰不下去,男孩選擇傻笑帶過。

老頭無奈地搖搖頭,將凌厲的視線轉向女孩。

「雪莉,要不要承認妳們的行為?」

「……」女孩沉默不語,但頭有稍微上下晃動,看來想點頭默認。

「唉……雪莉、英高,妳們兩個都給我聽好了!我暫不追究妳們偷聽有關比斯特要暫時離開這裡的消息,但我要再三強調,你們是組織內的核心幹部,不能隨意暴露身分與蹤跡,任何一個任性的行為都會帶來風險!」

「是……是的,小的知錯。」男孩點頭認錯。

女孩一句話都沒說,不過有跟著男孩一起點頭。

他們正是比斯特的同伴,也是同齡人中,老頭最放不下心的兩個孩子——『雪莉.愛華格』與『那須英高』。

見兩人展現十足的歉意,老頭沒有繼續追究,臉色有所和緩。他伸出枯瘦的右手,指向對面空空的沙發座位。

「剛剛我已經請秘書整理位置了,妳們直接坐吧。」

「謝謝Master。」兩人異口同聲的答謝道,迅速坐上去。

從兩人的坐姿來看,氣質非常不同。英高大辣辣的翹著腳,雙手扶著後腦杓,極為不禮貌;雪莉雙腿緊閉,雙手交疊並放在大腿上,極為斯文。

不過老頭似乎很習慣兩名孩子的坐姿,看一看也沒有反應。

兩人屁股才剛陷進柔軟的沙發裡,老頭開門見山地問道:「如何?比斯特他離開前有留下敵人的全屍嗎?應該沒在現場留下甚麼痕跡吧?」

英高搖搖頭,隨後回應道:「比斯特下手非常重,當我們盤查現場時,剩下的除了好幾攤血跡之外,只有被燒盡的焦黑屍體,燒得連性別都分不出來。」

「恩,那就好,只要對方無法從屍體中竊取記憶就好。那——人數呢?」

「喔齁!現場有留下六十三具屍體,但是不確定有沒有逃走的漏網之魚。話說,從比斯特的手法來看,看得出來他非常的焦慮,很久沒看到如此大規模的攻擊了,向來喜歡隱蔽自己刺殺手法的他,竟然會如此大搖大擺呀?」

雪莉點著頭,認同英高的解讀。「是的,即便現場刺殺他的敵人數量破百,都不足以讓他展現這般實力,也許,這是種洩憤方式也說不一定。」

「……恩,妳們有看到比斯特臨走前的表情嗎?」老頭難掩擔憂的問著。

「表情嘛——老樣子,還是那副熟練的假笑。」英高邊回憶邊說道。

「是嘛,第一次離開熟悉的地下城,果然讓那孩子有些緊張。算了,先不說這個了,繼續剛剛的話題吧,有帶屍體回來嗎?或是整理一下現場?」

「就只有抹除比斯特的痕跡跟指紋而已,其他就都沒動了。」端起茶杯,英高一派輕鬆地回應道。

「嗚!這杯紅茶真香呢。妳要喝點嗎?雪莉。」

雪莉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真是的,比斯特一離開,雪莉就馬上孤單得連話都不想說了呢。」

「英高你才是,只是用更無所謂的舉止掩蓋自己心中的寂寞感罷了。」

「妳……」

兩人有點惱怒的互瞪,直到「叩叩」兩聲,老頭以拐杖敲了兩下地板。

「妳們兩個都給我消停點,這裡不是吵鬧的場所!」

「是……是的。」英高與雪莉瞬間乖巧地閉上嘴,裝無辜地盯著老頭。

「唉!真是不成熟,真希望妳們有比斯特的三分之一就好。」老頭從衣袍暗袋中掏出香菸與打火機,準備抽上一口。

香菸點燃的同時,老頭接著嘆道:「我猜測,六十三個刺客可能並不完全都來自於同一個組織,或許,保守派的各個組織已經開始聯手合作了。」

這確實是非常嚴重的問題,比斯特是組織內最重要的戰鬥核心,如今,將比斯特送走算是一個大賭注,況且對方已經知道阻攔計畫失敗,反而是對組織不利,但自己又不希望地下城的希望就此被阻攔,果然很兩難。

「欸對了,Master啊,可以問一個問題嗎?」英高突然問道。

但問題才準備要脫口,老頭的眼眸只瞧了他幾秒,隨後淡然猜道:「想知道比斯特去哪裡了嗎?」果不其然,英高露出被猜穿的傻笑。

「對呀!很好奇欸,比斯特可是一個只會殺人跟執行任務的冷血機器欸,您為何如此放心,讓他獨自一個人在地下城以外的環境生活呢?」

雪莉也向老頭投向好奇的眼光,即便一句話都沒說,但眼神暴露一切。

老頭看著兩個好奇的孩子深思了幾秒鐘,隨後便應道:「讓他去進修了。」

「進修,是去天空之城上學吧?聽起來很好玩欸!我們能一起去嗎?」

「不行!妳們要是去了,只會加深天空之城與地下城的隔閡而已。」

「欸——————!」英高有些不高興的嘟起嘴巴,整個人向後躺在椅背上,不滿地替自己跟雪莉解釋道:「我們可是很乖的啊!」

「妳們很乖?」老頭故作不可置信地反問著,同時,他向站在一旁待命的優理香使了個眼色。優理香不改神色的點頭示意「沒問題」,走向一旁書櫃。

一打開書櫃的滑門,如同雪崩般壯觀的畫面映入眼簾,是近百噸的文件從偌大的書櫃裡蜂湧而出,花了整整十秒鐘才停止噴湧。

「你們知道這個書櫃都封藏些甚麼資料嗎?」

「啥?」

「全部!都是!有關於你們的!投!訴!信!」

「喔……痾哈哈哈……」英高露出戰略性的傻笑,眼神因心虛而飄移。

不過老頭不吃這一套,他繼續抱怨道:「我們剎是掌管整個地下城的大商會兼銀行!不是負責處理妳們的幼稚園,這破萬件投訴信還不包含因任務引起的破壞,如果要算上去的話,恐怕這間房間都不足以容納啊!」

「欸嘿嘿……有這麼誇張嗎?哈哈哈!」

老頭無奈地搖搖頭,卻又心疼三名孩子因為短暫分開而互相不捨的情愫。「唉,好吧!給妳們機會吧,處理完所有的投訴信,我就給你們三天的假期,這段時間,我准許妳們去天空之城找比斯特,但是!三天後便要準時回來!」

「真的嘛!?是哪一座天空之城呀?」

「妳當我老糊塗嗎?現在跟你們說,不就等同於現在讓妳偷偷去!不行,等到妳們處理完所有投訴信後,我再告訴妳們比斯特的詳細去處。」

「嗚哈哈哈!好吧,這樣也行。妳應該可以吧?雪莉。」

從剛剛就面無表情的雪莉終於露出微笑,開心的點著頭。

不過果然還是孩子,看著英高與雪莉開心地微笑著,對座的老頭露出城府極深的陰笑——他們不知道,要處理完所有投訴信,恐怕會花上一年的時間。

一旁的優理香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心中不禁對自己的上司感到可怕。



《西元2175年7月16日,早上11點35分,電航機場——前站》

沒想到從電車轉運站到電航機場的距離需要花費兩個小時多,外面的世界確實比斯特想像中的還要大,更何況,那台名為電車的大型交通工具是以時速破百的行駛速度前進著,若是正常人靠徒步走這段路,不知會花上多久時間。

不過正常人應該也不會想用走的吧?

電航機場——在搭乘電車的路上有聽喬治的介紹,據說是原本這城鎮的交通樞紐,因為這邊佔地最大,很多國家的民航機或軍機都會停靠在這兒。

這城鎮原先有五座機場,不過收復後就只用沿用兩座,這便是其中一座。

縱使這裡遭受過魔物的侵襲,但在人們的翻新後,比以前的環境還要乾淨,設備更齊全。前站人滿為患,除了站崗的士兵外,還有很多從天空之城飛下來的商人,為了實地考察與地位估價,以便日後地面收復後有預備地。

天花板採用玻璃,能夠從裡頭直接看見外頭那一棵巨大的黑核,四周牆上全是能夠觸控的液晶螢幕,除此之外——這裡冷氣更加寒冷,有點瑟瑟發抖。

(難道天空之城的人都很怕熱嗎……?)

比斯特正坐在候客區的長椅上,思考著這個問題。

不過他也注意到場邊安管人員的注視,因為自身的服裝有些與眾不同吧?天空之城的人們都穿得非常的光鮮亮麗,顯得自己比較灰頭土臉。

或許他們正在懷疑比斯特是從地下城來的,雖然事實就是如此。

「比斯特,這裡這裡!」遠方的喬治拎著一卡皮箱,向比斯特招手。不過才幾分鐘不見,喬治的臉上多了一副墨鏡跟口罩,也換上休閒襯衫。

比斯特不假思索的起身往喬治的位置走去。看來該準備登記登機了。

「您剛剛去哪裡了呢?」

「抱歉啊哈哈,才剛到機場就不見蹤影,我去跟士兵拿自己的行囊,還有一點偽裝的配備,畢竟上校的身分不太適合在機場裡曝光啊。」

「原來如此。不用向我道歉,只是出於好奇而確認的。」

「謝謝體諒啦!對了,這次與我們搭乘同客機的還有另外兩位實習士兵,順便跟你介紹一下吧——雪兒!珍!你們兩個都過來打招呼吧!」

「是!」更遠方傳來兩名女性的聲音。

逐漸清晰的跑步聲,兩名身穿便服的女孩接踵而至。

那名叫雪兒的女兵就是之前在轉運站接待自己的冒失女孩,而名叫「珍」的女孩則是陌生面孔,甚至在剛剛的電車上都未有見過。

擁有與自己相同髮色的銀白波浪捲,不過眼神多了幾分凌厲與嚴肅,不僅五官端正,體態更是精壯強悍,甚至連胸部都因為長期訓練而平坦。

不過珍的右側臉頰上有一條不太清晰的疤痕,肉眼估計約兩公分左右的疤痕,看來這位年輕女孩的內心並不柔弱,恐怕也曾發生過某些事情吧。

兩人站在一起,若雪兒如同小貓咪一樣惹人憐愛,則珍便是宛如老虎般的兇狠,難以接近。唯一的共通點,應該就是對喬治的敬重吧。

雪兒與珍向喬治行軍人之禮儀,雙腿併攏,鄭重鞠躬,接著默契地說道:「讓您久等了!」隨後兩人雙腿微開,雙手交叉放置腰後。

一套禮儀行雲流水,不免吸引周圍乘客的側目。當然,這並不是喬治的意願,他無奈的各敲兩位女兵的頭頂,兩人皆發出「嗚」的可愛哀號聲。

「說過多少遍了,在公共場所裡,別向我行軍人之儀啊!」

「非……非常抱歉。」兩人異口同聲的道歉著,不論原先就冒失的雪兒了,剛剛頗有威嚴的珍瞬間露出因犯錯而慌張的神情,反差感強烈。

不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喬治無奈的嘆著氣,隨後將目光轉向身後的比斯特。「雪兒就不用介紹了。珍,這位是與你同齡的女兵,打個招呼吧!」

「初次見面。」比斯特禮貌性的拾起微笑,點頭致意。

然而,珍只是打量幾眼比斯特,接著有些敷衍的點頭回敬。

雙方在沉默的尷尬中乾瞪著眼,連喬治都有點意外。

「……妳怎麼了,珍,怎麼只有點頭行禮呢?回個一兩句話吧。」

「稟報長官,小的身體有點不適,恕我先行去準備行囊。」

剛報告完畢,珍只是向喬治鞠躬告別,便轉身離去。

喬治愣在原地,靜靜地看著珍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擔憂的向雪兒問道:「妳在跟珍來的路上有發生甚麼事情嗎?她怎麼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沒……沒有呀?」雪兒搖搖頭,同樣擺出不解的神情。

算是被忽略的比斯特並沒有生氣,只是靜靜觀望著。

「算……算了!既然珍先去整理行囊的話,我們先去登記一下吧!雪兒,妳先拿出身分證。比斯特先生的話——羅斯老爺有替你準備嗎?」

「Master說要讓我沿用地下城的身分證。」

此話一出,差點嚇死一旁的雪兒,她瞪大雙眼的看向比斯特,眼神很明顯就是對比斯特的身分感到震驚。

「您是……地下人嗎!?」

「是的,如果讓妳感到不適的話,我會避免與妳交流的,請妳放心吧。」比斯特毫不隱諱的點頭承認,同時也安撫著雪兒。

「不!請您別這麼說,我知道地下人沒有大家所說的這麼骯髒。」

「是……是嘛,謝謝妳的諒解。」

這和諧的一幕令喬治釋然的笑了出來,但腦內閃過珍的人影,笑容中夾雜著擔憂的情愫。

「既然羅斯老爺要讓妳沿用地下城的身分證,代表他並不希望你刻意隱藏自己的身分,或許——也是對你的考驗吧。既然如此,我們就走吧。」

然而,最令喬治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登記處就位在前站的右側,因為這時段屬人潮高峰,喬治與雪兒雙雙排了將近十五分鐘才順利登記,但是——比斯特卻遲遲未從排隊人潮中出來。

喬治的臉神顯露焦慮,距離電航起飛還有半小時,這段時間還有許多查驗流程,將會花上近二十分鐘,等於說目前只有十分鐘左右的登機時間。

「恩……雪兒,妳先在這邊等著,我去登記處看看比斯特先生。」

「好的。」雪兒估計也猜到上校的疑慮,主動接過上校的證件。而這時,排隊人潮忽然有了騷動,雪兒往遠處一看,似乎有一隊警方人馬前來。

《五分鐘前的登記處》

「您好,請問要搭乘幾號電航呢?」窗口裡的先生親切的詢問著客人。

客人正是比斯特。

「五號電航,前往洛基之都的。」

「明白了,請問此次旅遊之目的是?」

「準備考取軍校。」

「好的,那請您出示身分證與登機證。」

「給你。」比斯特交出一直握在手心的證件。因為排隊而握太久的緣故,兩分證件都有些溫熱。

當證件送進窗口後,迎來一陣沉默,比斯特看不到窗口內先生的表情,但他心知肚明,知曉這份沉默代表著甚麼。

比斯特清楚自己這時就要保持沉默,所以他面不改色的盯著窗口。

大概一分鐘的沉默。

「你是地下人呀?」窗口先生的口吻明顯與剛剛禮貌的態度不同,甚至連「您」這一類的敬詞都不用,這般排斥的態度相當明顯。

「是的。」比斯特毫不在意地承認。

「喔,你說你要報考軍校嗎?」

「是的。」

「恩——抱歉了,通行不允許,因為你未達登機目的的最低標準。」毫不猶豫地否決完後,自己一分鐘前剛交出的證件就被原件退回。

「……為甚麼?難道報考軍校不算是理由嗎?」

「不好意思,沒有軍校會讓地下人入學的,我們有充分的根據判斷你的登機理由是偽造的,請你配合,馬上離開機場。」服務人員態度惡劣的解釋著。

「……」比斯特頓時無語,心中也有些惱火。

(沒想到這麼快就遇到瓶頸,難道這就是Master所說的考驗嗎?)

「請你在稍微查證或多問我一些問題,我確實是要報考軍校的。」比斯特不放棄的將剛被退回的證件再次推進窗口內。

「……先生,你要是再執迷不悟,我們就得請一旁的警衛前來處理了。」

警衛?現在哪有這麼多時間搞這些?

「難道沒有其他可以證明自己的途徑嗎?」

「若你仍要強詞奪理的話,那好——請你拿出入學證明吧。」

「請稍等。」比斯特翻找著背後的皮囊,終於拿出聖塔莉茲的入學證明。他信誓旦旦地將其送入窗口內,窗口內的先生再度陷入約一分鐘地沉默。

不料,對方的回應卻超乎比斯特的預料之外。

「先生,我們合理懷疑你涉嫌偽造文件,不好意思,你不但無法登機,還會移送天空之城的法庭進行公審,還請雙手放至後腦杓!」

「甚……甚麼?」比斯特都還未反應過來,遠處傳來警方的哨子聲。

「逼——!閒雜人等退至一旁!」人潮如退潮般,瞬間朝兩旁散開。

當然,警方的目標很明確,就是窗口前的比斯特。警方的突然駕到,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比斯特身上,他愣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不要輕舉妄動!地下人。」此話一出,在場傳來一陣唏噓。

「那傢伙是地下人?」

「嗚呃,好噁心,我剛剛才不小心碰到他,回去要洗澡了。」

「切,又是妄想偷渡到天空之城的老鼠嗎?」

如此閒言閒語如潮水般往孤身一人的比斯特宣洩。在這瞬間,孤立無援的比斯特才深深體會到,Master不斷追求的平等,是多麼難能可貴。

比斯特很快就被警方包圍,對方舉著蓄能電槍(Energy storage stun gun)比著自己,肉眼粗估將近十名警力,自己能夠輕易掙脫。

但是,自身環境不允許,這裡不是地下城,以武力還擊不是最佳解。這也是Master希望我學習的經驗,磨練的一個環節。

為此,比斯特緩緩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並未有任何意圖。

「不好意思,我只是為了求學而搭乘電航,並無任何有害意圖。」

「趴下!」警方完全不聽從比斯特的話,執意想以言語壓制他。

比斯特深知,即便自身拚命的展現善意,但自己的身分已經驚動到對方,若是一昧地配合對方,絕對不會有和解的結果。

那麼該怎麼辦呢?

警方非常緊張,見比斯特毫不緊張,也不聽從自己命令,執意站在原地,手持蓄能電槍的他握得更緊,甚至食指已經放在扣動板機的位置。

「聽好了!別做無謂的舉動,我們這把電槍能夠無視距離與時間,瞬間將你的全身肌肉麻痹,所以,乖乖聽我們的命令,方能減輕你的罪狀。」

「……我實在不知道我有甚麼罪狀,希望你們能放輕鬆,好好與我聊。」

「真是的!區區地下人哪那麼多話?最近天空之城的偷渡案件頻傳,就是你們這群從地下城跑出來的老鼠害的,看了就想吐。」

「……如此偏頗的發言,不像是一名公安人員該說的。」

「你住嘴!最後警告——再不趴下,我就開槍了。」警告聲發出,槍械的保險栓也同時響起,看來此話並不虛。

比斯特冷靜地打量著,這些警方處處都是破綻,以一制百簡直易如反掌。但是現況不允許,自己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數到三,再不趴下就開槍了!一!」警方生氣的喊道。

比斯特仍舊沒有動作。

「二!」

比斯特嚥了一口唾沫,同時,雙膝已經有所彎曲。

「三!」數字才剛喊出,比斯特已然趴在地上,他只能服從了。

民眾以為制服行為就此為止,比斯特也這麼認為,不料——

「砰——————!」一陣槍聲,警方依舊朝趴在地上的比斯特開槍了!在場所有人親眼目睹電流彈從槍口噴出,熱煙還在槍口搖曳著。

電流彈確實命中比斯特的右肩,只見電流迅速從右肩擴散開來,肉眼可見的電路如同蛛網般包覆在比斯特的身體。

同伴見狀卻無悔過之意,嘴裡竟還振振有詞地喊道:「竟然還敢還擊?」

在他們的眼裡,比斯特的一個小動作都是意圖不軌的象徵。即便他們心知肚明,比斯特只是聽從他們的要求,準備趴下而已。

更誇張的是,民眾們看見這荒唐的一幕後,卻沒有人為比斯特打抱不平。

取而代之,是一陣鬆了口氣的釋懷。

這是多麼荒唐且不合理的現象,如今,卻發生在現實中,血淋淋的上演。

警方緩緩朝趴在地上無法動彈的比斯特靠近,陡然間,比斯特竟毫髮無傷地站了起來。這幕嚇得警方退了好幾步,重新舉起槍瞄準比斯特。

現場民眾更是一陣驚呼。

比斯特不把警方放在眼裡,只是靜靜地的拍一拍衣袍上的灰塵。

「你……你怎麼安然無恙!?」警方驚恐的質問著。

「想殺我嗎?」比斯特僅僅語氣平淡的反問,所有人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殺氣,正是因為平淡的口吻,才凸顯出隱藏在話語間的壓迫感。

所有人鴉雀無聲,直到有一名警方終於反應過來。

「你……你給我站在原地別動,你太危險了!我們必須以武力制服你!」語罷,接二連三傳來扣動板機的「喀喀」聲,但是,沒有預料中的電流彈。

「甚麼!?蓄能電槍怎麼故障了?」其中一名警方震驚的看著手上的槍,無論自己如何大力的扣動板機,槍口就是毫無反應。

不只那位警方,其餘警方的電槍像是集體中毒似的,全部失靈。

「別白費功夫了,你們的槍已經被我封鎖了。」比斯特淡然解釋。

(拜於刺客袍,我不僅能夠免疫物理攻擊,更被賦予『迴彈』(Rebound)與『封鎖』(blockade)兩道被動魔法,朝對象施以攻擊無效化)

「你這老鼠!到底做了甚麼事情?」警方氣急敗壞的問道。

「跟你們說也聽不懂,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

這齣荒唐的鬧劇已經持續快十分鐘了,比斯特心中慌得不得了。

「住口!你是危險的人物,必須跟我們走!」

正當氣氛僵持不下時,突然一句「跟誰走?」的威嚇聲從人群中傳出。

警方的目光瞬間被這陣威嚇聲吸引,而一名精壯的男子從人群中走出。

「你是誰?敢這樣對我說話?」

「我才想問你們是哪個部門派來的?竟敢這樣對待我的重要客人。」男子氣憤地緊握雙拳,眼神既是對警方無理行為的憤怒,更是對比斯特的歉意。

比斯特有些無奈的與男子對上眼,眼神中流出「不好意思」的歉意。

男子正是喬治。

其中幾把蓄能電槍轉向喬治,縱使已經失靈了,也只是警方虎假虎威的自衛舉動。這舉動更令喬治生氣,甚至差點動手打人。

但他忍住了。咬著牙掏出胸前口袋中的軍證,翻開來瞬間嚇壞警方。

「我是『海域守衛軍隊』的上校,也是你們眼前這位先生的朋友,到底是哪個部門的?敢讓你們這群雜魚們這樣無理大膽?」喬治生氣地大吼著。

「上校……大人!?」警方們頓時失去剛剛的威武與霸氣,甚至連站都站不穩,雙腿軟得比史萊姆還要軟。

「還有!在場難道沒有民眾願意見義勇為嗎?對方明明一點殺意都沒有,卻遭到無理取鬧的攻擊,你們這叫助紂為虐!可以視你們為共犯抓起來啊!」

民眾頓時傳來一陣害怕的哀嚎,不僅害怕到請求著喬治能夠寬宏大量,甚至開始不要臉的,讓比斯特替自己說話。

「住口!」喬治更加煩躁地大吼著,這聲量甚至大到令現場地板稍稍震了一下。他的表情既憤怒,更替這些人感到悲哀。天空之城的臉被丟光了。

「請原諒他們吧。」比斯特冷靜的說道,他的冷靜並不是偽裝的,畢竟早有心理準備,這種屈辱根本不算甚麼。

「你就這麼輕易的原諒他們!?」

「是的,話說,我們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該準備搭乘電航了。」

「……好吧。你的證件呢?」

「稍等。」比斯特轉向窗口,重新詢問那位先生。

「請問我的證件能蓋個章嗎?」

「好……好的,請您稍等。」似乎也被喬治的軍威嚇壞,伸出窗口要領取證件的雙手都還在顫抖著,幾滴汗珠還留在手心上。

很快地,證件上已經蓋上「允許通行」的紅章。

「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是……是的,那……那個,小的對剛剛無禮的行為向您誠摯道歉,希望您能否別向上校大人告狀?拜託了!」

(這態度真令人作嘔)

比斯特面不改色,靜靜地瞧了一眼窗口,最後也不回應,直接轉頭離開。

才剛離開沒幾秒,窗口裡就傳來隱約的啜泣聲。

比斯特走回喬治身邊,向他報備道:「辦好了。」喬治仍舊生氣的點著頭,好像他才是被欺負的對象。

「我已經受到你們警備部門的單位號碼了,大概過幾天後你們應該會收到懲戒通知,屆時好好在家中反悔你們今天的所作所為吧!」

「是……是的,非常抱歉。」全體警方已經跪在地上,甚至連頭都不敢抬起來,乖順地像極一隻又一隻的小狗,在民眾面前威嚴盡失。

「恩,走吧,比斯特先生。」

「是。」

比斯特默默點頭,離開之際,他的眼神最後瞥向驚恐的人們。

(果然,目前只能依靠著權力來維持虛偽的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