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6-3

本章節 3778 字
更新於: 2021-08-25
  『……稍微有一點「重」,四百……差不多五百年左右嗎?』

  『正確。想必不只是曾使用過比我更為悠久的附喪神,妳本身的靈感也相當優秀。』

  『唉呀,真是榮幸。』

  蘭的嘴角微微揚起,彷彿對現狀感到愉悅。

  她抬起手,輕輕撫摸警局門口的柱子,隨著細微的白色閃光消逝,在表面留下一條不明顯的爪痕,沙塵碎石也隨即從柱子上落下。

  『被小萱以外的人使用感覺怎麼樣?』

  『即使你能得到我的身體,也不可能得到我的心。』

  『……附喪神還能說出這樣的台詞啊,簡直就跟人一樣。』

  『畢竟和人一同生活了五百年,即使比起神,更接近人一點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這倒是不好說吧。』

  隨和如御守的附喪神並非不好,只是與想像的有所不同反而有些掃興,蘭動作輕柔的脫下手套,並再度轉身回到警局。

  『在小萱處理完自己的課題之前,稍微陪我一下吧。』

  『讓妳為我們家的萱操心了,往後還請多多關照。』

  『我當著你的面做這些像是試探她的行為,難道祢都不會生氣嗎?』

  御守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料到蘭會這麼問他。

  『我們碰過比妳更為陰險的委託人,也數次經歷過比這還難解的處境,但是……沒有我陪在身邊,卻還要以附喪神為對手的處境,這還是第一次。況且,妳原先並沒有打算做到這個地步不是嗎?』

  『唉呀?曝露了嗎?』

  『處於連結的兩人是心靈相通的狀態,即使打算隱藏也無所遁形,難道妳已經很久沒有和附喪神連結了嗎?』

  蘭反射性的想迴避這個問題,卻又馬上被御守方才說過的話提醒。

  像這樣互相託付、互相信賴的關係,雖然是蘭一直以來所追求的,但她實在不習慣像這樣毫無戒備的曝露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當然就連這一點,御守都只是默默看在眼裡,祂也沒有不知趣到會特地把這種事情點出來。

  『原先的確是覺得測試她到這一步就足夠了,只要她在最後關頭也不背叛我的話,作為同伴而言就可以信任。但她卻向我提出打算由自己一雪前恥的要求,那我怎麼還好意思拒絕呢。』

  『如果這件事能成為她成長的跳板,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妳也別處處扮黑臉,最後好好的向她們解釋就可以了。要是被室冥誤會妳這麼對待萱,以他耿直的性格肯定會對妳大發雷霆。』

  『嗯……我會考慮的。』

  這不是根本不打算考慮嗎……御守讀著她的心,不禁發牢騷。

  『話說回來,雖然打算尊重小萱的意志,但我並不覺得她能成功。』

  蘭很清楚,墨錠不是靠耍手段就能打贏的對手,只要小萱仍是普通人,她們之間便有著無法橫越的巨大壕溝,殘酷得令人不忍直視。

  但御守猶如將小孩推落懸崖的獅子,絲毫沒有半點憐憫之心。

  『此次亦為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為了讓她有所成長,有時也必須狠下心來。』

  『即使弄得不好可能會出人命也無所謂?』

  『並不是如此……』

  蘭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人緊緊揪住,血管和神經越發緊繃好似就要斷裂,令她喘不過氣的壓力僅僅只有一瞬,那是御守內心的風暴過境。

  『不過,我也留下了保險,以防萬一。』

  蘭沒有追問御守的意思,而是將注意力放到遠處的兩人身上。

  剛剛在審訊室的兩名警察見她回頭,自然往她這邊靠了過來,年紀較長的那位甚至朝她吆喝,根本是藉機發洩剛剛問話時被蘭惹出的一生怒氣。

  「又回來幹嘛啊?律師大人有什麼事嗎?啊?」

  「警察局的大門是對公民敞開的吧。」蘭滿臉笑容的回答。

  對方的口氣和她身邊的一個保鑣有點像,使她不由得感到親切,但看在對方眼裡,此舉應該與挑釁無異,多虧年輕的那位警察阻止,另一人才沒有直接撲到蘭身上。

  如果可以的話,蘭也想多看看眼前的鬧劇,放鬆放鬆心情。

  不過她還是直接從皮包裡抽出偽造的身分證遞給他們,計畫改變的現在,自己也想多施加一兩個保險。

  「其實,敝人同時也是這所高中的董事長,聽說本校有學生捲進事件當中,可以說明一下情況嗎?」

  蘭說服他們相信自己的身份並沒有花太久的時間,有學校的相關人士打電話證明,加上對校史的倒背如流,雖然身分證上的年齡和她形同小女孩的稚氣模樣完全不搭,但警察總沒有辦法連這點都挑毛病。

  依照他們的說法,室冥雖然在案發現場,但沒有做案嫌疑,和其他人一樣當屬關係人,正常來說只是稍微約談一下很快就會釋放。

  讓人苦惱的是完全聯絡不到他的監護人,再加上又未成年,才只好請他暫時先留在拘留室裡,原本也就打算等天一亮立刻聯絡學校的老師,蘭在這時出現,算是幫他們解決了燙手山芋。

  「這裡就是拘留室了。」

  年輕的警察帶她來到樓層的走道盡頭,一共有四個以大大的鐵欄桿做出每間相當於五坪左右的隔間,地板的材質是人字拼木板,除了室冥所在的那間有棉被和枕頭外,裡頭每一間都空空如也,想必是特地借來的。

  警察並沒有掏出鑰匙,考慮到少年的心理狀況,僅僅是將其留在警察局就相當有壓力了,還將門關起來的話,精神上也許會有不好的影響。

  室冥將原先使用的棉被摺好後疊放在角落,入口的鐵門稍微有點矮,他微微彎腰後才走了出來。

  警察對他說明蘭的身份,並感謝他對於查案的配合,對於從未進過警察局的少年而言,又是問話又是被拘留的,現在肯定是身心俱疲。警察體諒著這一點,示意站在一旁的蘭趕緊過來帶他離開。

  「你好,劉室冥。我是你高中的董事長,看起來不像對吧?把我當成學校的相關人士就可以了,我接到通知有學生聯繫不上監護人所以人在警局的通知,要是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離開吧。」

  室冥低頭看著眼前外表如同小女孩,還穿著全套訂製西裝的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來,把手給我。你一定嚇壞了吧?突然被帶到這種地方。而且聽警察說你好像失憶了?唉呀!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真是可怕。要是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別介意儘管告訴我。

  「總而言之,還是先回家好嗎?」蘭牽著室冥的手,帶他一路離開警局。

  面對她機關槍似的對話節奏,室冥在上車前好不容易才慌張的向蘭開口。

  「那個,不好意思讓您費心了,請問我該怎麼稱呼您比較好?」

  蘭挑眉回望他,沒一小會兒就「哦〜〜」的釋懷了。

  「確實,一般學生大概不怎麼認識我吧。叫我蘭就可以了,來〜小心頭。」

  「蘭、蘭小姐……沒關係,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蘭墊起腳尖壓著室冥的肩膀把他推進車裡,啪一聲關上車門後,自己再繞到前座,絲毫沒有察覺室冥因為自己過分關心而些許害臊的心情。

  她插入鑰匙發動引擎,調整後照鏡時發現室冥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反射性的微笑後,便見他慌張的移開了眼神。

  看見他如同青澀少年的反應,蘭打從心底露出了微笑。

  她穩妥地開著司徒的愛車Golf,清晨的街道上並沒有多少來車,這是她幾個禮拜以來最放鬆的一段時間。

  「胸口像是被人開了大洞一樣,好難受……」

  室冥望向窗外不斷變化的風景,無意識的自言自語。

  「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卻已經不記得那是什麼了。」

  「會覺得混亂也是理所當然的,暫時不用勉強自己,好好休息吧。」蘭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從後照鏡觀察室冥的反應。

  「不知道,只是……」

  話說到一半,室冥的聲音卻傳來哭腔,突如其來的情緒似乎就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一邊用袖口擦拭眼淚,一邊調整呼吸,希望反應能趕快停下來。

  「……就只是,突然覺得很悲傷。」

  「這樣啊……」

  復原。

  如果小萱能自信滿滿的說,已經把室冥的記憶完全復原的話,那或許是成功了吧?

  畢竟,即使身體反應的這麼劇烈,記憶也沒有絲毫復甦的跡象。

  只有情緒,只有這一個月的情緒完完整整的被留在了這裡,相較於日後數十年平穩的人生,此時此刻的感情肯定只不過是滄海一粟。

  只不過,後座時不時傳來的啜泣聲,還是稍微有一點刺耳……

  蘭將視線移開,盡可能讓自己不要多想,專心駕駛。車內瀰漫難以開口的氣氛,等到室冥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也已經要到目的地了。

  「到了哦。」

  室冥一見蘭拉起手煞車便急著離開,深怕她會像剛剛那樣替自己開車門,那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謝謝您特地載我回來。」

  室冥的眼睛還殘留剛剛哭泣的痕跡,蘭裝作沒看到的樣子,以平常的態度輕鬆回應。

  「不客氣,學校那邊我會替你請假,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啊、沒關係的,我想去學校……一下子發生太多事,我覺得像往常一樣去學校反而可以讓我冷靜一點。」

  「這樣嗎?」

  室冥不自覺地將手放在耳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向仍待在車內的蘭致歉,明明都送到家門前了,事到如今這麼說好像辜負了對方的好意。

  「沒關係,要是發生什麼事就跟老師說,身體不舒服就去保健室,知道嗎?」

  「嗯,知道。」

  對著從車窗探出頭的蘭小姐,室冥總有種被小孩當成小孩子叮囑的感覺,再加上對象是董事長這件事令其變得更不可思議,普通學生從小學一路讀到高中,估計都不會在校內看過董事長一次吧?

  但對方的語調又有一股威嚴和溫柔並濟,讓人不自覺想順從的情緒。

  室冥單純的點頭,揮了揮手準備離開。

  腳步剛踏出,腦袋就迸出了一個很自然的疑問。

  他對著車窗剛收到一半,只剩眼睛以上部分露出來的蘭提問。

  「為什麼蘭小姐,會知道我家的地址呢?」

  蘭眨了眨如同玻璃珠漂亮的眼睛,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

  不到一秒的停頓後,她重新搖下車窗,以一副認真的口氣回答道。

  「學校裡,有每一位學生的聯絡地址和緊急連絡人的電話,以防出了事故時可以在第一時間聯繫到家屬,這是最基本的安全措施。」

  「這樣啊……抱歉問了您奇怪的問題。」

  「不會,路上要小心喔!」

  等到室冥完全離去後,蘭才再次收起車窗。

  她解開安全帶,雙手掩著臉頰趴在膝蓋上。

  這可不行,完全就是鬆懈了。

  即使是意料外的問題也該對答如流、表現自然。

  蘭抬起頭,隨著深呼吸的同時閉上雙眼,又隨著吐氣慢慢睜開。似乎對她而言這樣已是充足的休息,並強迫自己回到往常那副精明幹練的模樣。

  即使現在再也沒有任何人會如此督促她,她也早已忘記休息的方法了。

  蘭重新扣上安全帶,朝室冥離去的相反方向,輕輕地踩下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