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6-2

本章節 3105 字
更新於: 2021-08-22
  蘭將掩飾面容的墨鏡收進懷裡,拿下髮圈,柔順的黑髮立刻如薄紗般垂到肩上。

  看著小萱坐立不安的表情,蘭也不是不能體會,僅僅一個晚上就發生了太多事,大概讓她棘手的不知該從何開始吧。

  乍看之下小萱她們好像阻止了墨錠拿到蘭亭序,並且逼迫她撤退,卻也同樣失去了追蹤對方的手段。

  並且也以見招拆招的方式,故意在博物館襲警,惹出騷動將事態複雜化,讓小萱她們被迫困在這裡,為自己爭取更多潛藏埋伏的時間。

  面對墨錠隨機應變的處置和攻擊,蘭只是靜靜地闡述已經發生的事實,平鋪直敘的語氣更像是在看一篇毫無興趣的文章。

  為了讓明顯沉悶的氣氛輕鬆起來,途中還不時開著玩笑,察覺到這點的小萱顯得更加無地自容。

  兩人交換著彼此的訊息,對於事件的全貌也逐漸有了掌握。

  「我的確說過稍微粗暴一點,或是弄出什麼動靜也無所謂,但拆牆還是有點……想必一段時間內,博物館的出入會變得更加困難吧。」

  小萱自嘲的乾笑了兩聲,有些難為情的回答道。

  「抱歉,大概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不必在意,以現在的情況來看,能逃過一劫就算是不錯了,妳做得很好。」

  「不是我的功勞……」

  小萱搖了搖頭,方才在博物館的情形仍歷歷在目。

  在自己幾乎都要放棄時,室冥卻指引她將照明點起來。只要讓展區的燈重新亮起,進一步地說――只要能讓電力恢復原狀的話,警報就會響起。

  屆時便能把無關的第三者們也拖進來,墨錠即使再不願意,也應該會為了明哲保身而暫時離開,在空調逐漸運轉的情況下,赤手空拳能否制伏前來支援的警察還很難說。

  實際上確實也有效果。

  這次能夠逼迫對方撤退,基本上是多虧了室冥的提醒,再加上運氣好,事情能向著順利的方向發展,關於這點小萱並不打算隱瞞。

  「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像這種程度,任何一個人都做得到。」

  「是嗎……?」

  蘭沉默了一會兒,開始小小聲地自言自語。

  「不過,他為什麼沒有事先察覺呢?雖說是附喪神,但要以甕倒出足以塞滿整個展區的有毒氣體,估計也需要不少時間,哪怕是察覺到一絲絲異樣,讓妳得以先發制人的話……」

  似乎忘記了室冥在不久之前還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對於一個孩子,而且還是剛接觸附喪神的人而言,小萱認為這種期望高的一點道理也沒有。

  而且不管他有沒有察覺,要是當初能夠捨棄猶豫,斬釘截鐵地衝上去拉近距離,恐怕在身體倒下之前,便能靠御守輕鬆制伏她。

  也不會落到現在這種下場。

  小萱盯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從小到大彷彿是自己一部分的御守,此刻卻不在自己身邊。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甚至可以說,失去意識之後還期望自己不被對方趁人之危才奇怪,如果自己是墨錠,肯定也不會馬上離開。

  面對盡顯疲態的對手,如果能把握時機搶走對方的附喪神,即使不能直接使用,也可以讓對方失去引以為傲的武器。

  失去附喪神的使用人,便與普通人無異。

  「算了,現場的細節只要等等再問小鬼就好,現在該煩惱的是關於妳的附喪神……」

  「沒必要去問室冥了。」

  小萱抬起頭來直視蘭小姐的眼睛。

  這天晚上,她輸給了不曾放下警惕的同行,讓自己的僱主失望,目標的附喪神不僅沒有拿到,連家族傳給自己的御守都被人搶走,失去了長年的夥伴,雙手不安的無法自己,只要一刻不用力就連指尖都會不停顫抖。

  在充滿自責和懊悔的夜晚,小萱認為唯一沒有搞砸的決定,就是讓室冥永遠離開這個隨時會遭遇到危險的世界。

  在自己即將昏倒之際,靠著御守復原的力量,對室冥的記憶施加了一些影響,現在的他,記憶應該已經「復原」到與小萱認識之前,那個還沒有接觸過附喪神的時候。

  這樣就能徹底的讓他和「這邊」的世界劃清界線。

  另外,就算被警察追問也可以做到完美的封口,小萱私自的行為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蘭聽了小萱的解釋之後輕聲笑了。

  「簡直像是一早計畫好要讓他這麼離開一樣,這下子算是如妳所願了吧?」

  「啊、蘭小姐!我絕不是……事先就打算……」

  「沒關係的,我明白,妳盡力的戰鬥過,然後輸了。這是我的疏失,現在想想,當初見面的時候明明妳就已經警告過我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我卻一意孤行地相信自己和夥伴們有堅固的信賴關係,這是我的責任,我太天真了。」

  「您不打算……懲罰我嗎?」

  「呵呵,妳希望我懲罰妳嗎?」

  蘭愉快的回問著。

  「要不然彈額頭怎麼樣?來〜把額頭伸出來喔!」

  沒等小萱回應,蘭已經撥開她的頭髮,用中指輕輕的彈了一下。力道之輕,彷彿只是走個形式,根本無意責備她。

  「掌握權力的人,如果不擔負相對的責任,很快便會腐敗。身居上位,便要有時刻承擔責任的覺悟,否則組織可是會以雪崩之勢迅速瓦解的,更不可能將失敗的損失推卸到聽令行事的人身上。」

  蘭摸了摸小萱的頭,柔聲說道。

  「對我來說這個世界非常黑暗,不僅是使用人之間,就連朝夕相處的手足都要互相提防。能信賴的夥伴是多麼可貴,明明可以接受條件一起背叛的妳,如今卻在我身邊,這個事實對我而言是多麼重要,希望妳可以明白。」

  「我並沒有做什麼了不起的事,不需要這樣子……」

  「這是大家都做不到的事,小萱很了不起喔〜」

  「等、蘭小姐,您這是在尋我開心吧?」小萱難為情地揮開蘭的手。

  「墨錠的事就交給我處理,妳先暫時休養吧。」

  這彷彿是蘭的結論,她將手放在門把上示意著小萱跟她一起離開。

  「這是要我,袖手旁觀的意思嗎?」

  小萱明白,現在的自己只不過是累贅,沒有御守的現在,自己甚至連附喪神都感覺不到。

  可是,難道就要這樣臨陣脫逃嗎?明明是自己的過錯卻讓別人替自己善後真的好嗎?

  在一路走來的軌跡上,即使過程不順遂、失敗,不管遭遇到任何危機,最後也是由她和御守兩人共同化解,跨越了眾多苦難和修羅場之後,才成就了如今的自己。

  即使這份固執會被蘭認為狂妄甚至是傲慢也無所謂。

  連自己的附喪神都保護不了,這樣的使用人有什麼存在意義?

  御守陪著小萱一起長大,離開故鄉、在外流浪時也相伴在身邊,可以說是片刻不離的心靈之友,面對自己獨一無二的搭檔,難道可以待在安全的房間裡,等著蘭小姐送回來嗎?

  絕對不行。

  「我的附喪神,由我自己奪回來,請再給我一次和墨錠戰鬥的機會。」

  「……看來是不用擔心妳的信心受挫了,但只是有勇無謀的話可打不倒她。我也能理解妳的不甘心。」

  蘭微微加重語氣,彷彿不容許小萱再次反駁。

  「況且,現在的妳又能做到什麼?妳想怎麼打敗墨錠?」

  「不知道,但我從現在開始想!」

  小萱的眼神沒有絲毫動搖,即使現在還沒有頭緒,但這份心情絕對不會輕易認輸,不僅僅是要得到蘭小姐的認可,也是為了讓自己今後,能抬頭挺胸的走出自己的路。

  在互相奪取附喪神的世界裡,失去武器的使用人們,無一不跌落谷底永無翻身之日,也有不少人選擇就此離開這特殊的世界。

  只要放棄手上的不可思議,忘記過去創造過的奇蹟,抹殺自己的願望,便能過上對他們而言,黯淡無比的「正常」生活。

  但也有一小群人會仰望遙不可及的天井,選擇在墜落谷底後仍然能挑戰的另一條路——向上。

  小萱正是那群人之一,失敗並沒有讓她氣餒,將反擊的意志說出口後,甚至能感覺到御守對自己的加油鼓勵。

  或許只是過於積極的錯覺也說不定。

  「……好吧,我同意了。」

  「蘭小姐,非常謝謝妳。」

  蘭擺了擺手,表示無需在意。

  她敲了敲門,示意外面的警察可以繼續審問,但警察們的問話在蘭伶牙利嘴的回覆下根本沒辦法好好進行,無奈之下,只好讓她們兩個離開。

  其中一名年輕的警察在送她們離開前,仍盡職的打著招呼,他撕下一張便條,並在上面寫上自己的電話。。

  「如果,妳之後有想起什麼,或是需要幫助的話,隨時都可以打電話告訴我們。」

  「我明白了。」

  小萱默默地將這個友善的舉動記在心裡,她將便條收好,最後在蘭的目送下,慢慢消失在街道的另一端。

  『你的主人離開了呢。』

  『看起來是的。』

  直到再也看不見小萱的身影之後,蘭小姐才又回到警局,行走時,她富有節奏感的不停拍打著裙子的口袋。

  口袋裡,有一雙近乎純白,看上去甚至有些透明的絲質手套。

  蘭小心翼翼的拿出祂,並慢條斯理地將祂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