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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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8-23
帕克緊黏在腿上的長褲,踩著有些顛簸的步伐,跟著詩在昏暗的第三區裡,踩著水窪行走。

他們鑽進了陰暗的小巷,踏上由路旁延伸而出的階梯,鐵製的階梯有些紅色的鏽蝕點綴在上頭,隨著踩在上頭的腳步,發出咿咿呀呀的摩擦聲。

詩走到一扇木門前,扭動把手,將門給向後推,露出陰暗的房間。

她示意帕克進去後打開了燈。

整個房間是個能算是寬闊的單人房,裝潢與設計都是簡約風格。小檯燈、沙發、電視整齊地擺在角落。

天花板上吊著的小水晶燈,散發著橘黃色的溫暖光芒。

牆壁的白色油漆,因為長年的濕氣而稍微剝落。

鑲在牆壁上的窗戶,從被水珠潤濕的木頭窗緣看出去,遠方是一片瀰漫濃霧的深鬱森林,在那片雨霧之下,稀稀落落地露出深綠色的針葉林。

然而,這看似整潔正常的房間,有一區卻很明顯地不對勁——帕克一開始就注意到了。

「啊,抱歉,那邊的確有點亂對吧。我馬上去整理。」詩順著帕克的視線看了過去,不好意思地說著。緊靠在床的旁邊,畫架、圖畫、顏料非常凌亂地混雜在一起,簡直比扒手翻箱倒櫃的情景還要壯烈。

那些圖畫上全是陰鬱漆黑的顏色,無序而雜亂的線條在紙張上密密麻麻地刻著。在那黑暗無比的圖畫中央,隱約浮現了一個人的身影,但輪廓很不明顯,如果不仔細注視,那輪廓便完美地融入旁邊的深沉顏色裡。

有些圖畫上還出現了一個破開的巨洞,有如被人憤怒地用拳頭打穿。畫架則像是被人猛力一摔,胡亂地倒在地上,畫架的橫桿斷裂開來。

「不,不用了。」帕克看著這詭異的一幕,有些驚嚇地說道。

「那好吧,總之你先將這件乾淨的衣服穿上。」帕克一轉頭,發現她手上已經擺著一條折疊起來的乾淨褲子。

詩拿著帕克潮濕的長褲,打開吹風機慢慢吹乾。吹風機送風的白噪音,迴響在房間內,帶來一種平靜感。

她細心地將風吹進衣料的每條縫隙。柔軟的紅唇在一吸一吐間,帶點誘惑微微張開著,帕克看著她有些性感的雙唇,不禁咽了下口水。

「怎麼了?」詩注意到帕克正盯著自己看,有些害羞地說道。

「不⋯⋯沒事。」帕克坐在小板凳上,強迫自己轉移目光。他看著後方的混亂場景。雖然是如此的雜亂,卻蘊藏著將不順眼的一切,全都破壞殆盡的快感。

但同時,他也能感受到詩某種不可告人的、不能被發掘的內心黑暗。所以他忍住了,即使現在很想跟她找話題聊聊,也不能提起後方的「那堆東西」。

他又將視線轉移到擺滿書的架子上,而那些排列整齊的書本裡,大部分都色彩鮮豔。只有少數深色的厚實書本,設計的相當樸素。

「詩小姐,你很喜歡看小說嗎?」帕克看著書本封面上,精美的圖像問道。

「不,其實我看的小說很少,書架上大部分的書本,都只是翻過幾下而已。」

「那些小說都不合你的胃口嗎?」

「嗯。那些小說大部分都在謳歌正義與勇氣,或是永遠不變的羈絆,看見那些作者們胡亂地賣弄情操,我就讀不下去了。」

「真的不能接受嗎?」

「完全不行,看著那些正能量內容,就好像全身被泡在福馬林裡一樣,令人想吐。每次翻開新的小說,內容總是讓我失望,結果就變成花了幾百塊去買一張精美的封面⋯⋯」

「這樣的話詩小姐能讀的書,可能不多呢。」

詩只是淺淺地笑著,沒有任何回應。

窗外逐漸起霧的大街,彷彿醞釀著暴風雨前的寧靜。帕克的內心突然膨脹了起來,將他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後方的雜亂上。

散亂的圖畫也膨脹了起來。

就連畫架也帶著壓迫感,向他直直逼近

「那些圖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帕克開始焦急地看向四周,分散注意力。

書櫃的角落。

發亮的吊燈。

那堆混亂的圖畫⋯⋯

即使他不停轉移注意力。最後,視線仍被抓到那堆雜亂上。。

他還是忍不住了,帕克按捺不住地詢問。

「詩小姐,請問⋯⋯」

「帕克,你的褲子乾了。我好像打斷你說話,怎麼了嗎?」遭到打斷的帕克,讓原本鼓起的勇氣就像破了個洞的熱氣球,頓時消風不振。

「不⋯⋯沒事。」

帕克踩著頹喪的步伐,走到了門口跟詩道別。

「再見~」

詩熱情的笑容,緩緩隱沒在逐漸闔上的門扉後,連同那混亂的謎團也——

「封閉起來⋯⋯」帕克低語,看著被雙腳踢開的碎石,手插著口袋,任憑內心被沈悶給擠滿。

他轉頭看了看詩的家門,感覺與那扇門的距離又更遠了一點。



瑞秋看向窗外,一望無際的夜空映入眼前。今天是晴朗的夜晚,天空清澈的只有明亮的月光,以及偶爾飄來的幾朵暗雲,邊緣透出柔和的光暈。

「夜深了⋯⋯」

她靠在窗緣,將這片月色收藏進手機的喀擦一聲裡,那皎潔的上弦月出現在手機螢幕上的聊天室。

瑞秋,將窗簾拉上。



EH總部,沈浸在靜謐的月色當中。秋蟬在草叢的深處鳴叫。蟬聲傳遍EH總部的東側門,傳進享受秋天氣氛的守衛耳裡。

東側門兩名守衛的眼神,渙散地盯著前方的林地,許多聳立著的樹木被刷上厚重的暗影,以令人催眠的頻率緩緩搖晃。

「秋天了呢。」

「是啊,到了這個年紀還是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啊。」

「真想交個女朋友,病嬌的那種最棒了⋯⋯」

黑暗裡,一隻鮮綠的青蛙爆出蛙鳴。

「是誰!」那兩名守衛突然察覺到某種氣息,瞬間啟動白質武器,握著灰色的衝鋒槍,警戒地環顧四周。

「各位早安——」隨著招呼,一個人影從上方落下。

白色的薄紗,沾著腥紅翩翩落下。那戴著面具的女人俯衝而下,有如馬戲團的小丑,騎在其中一個警衛的肩膀上,展露手臂上的純潔羽毛。

萬眾矚目的致命表演,開始。

她將雙手緊緊地夾著警衛的頭顱,手臂俐落地一扭——喀啦。

頸椎骨清脆的斷裂聲。

那人喪失意識,關節無聲地破碎,跪了下來。

「啊啊啊——」另一個守衛按下衝鋒槍的扳機時,他的喉嚨瞬間被鉤爪給劃了過去,鮮血有如噴泉一樣湧出。

「呃呃呃⋯⋯」

抓緊脖子。

想要接上脖子。

「我是接脖車救命咕嚕咕嚕——」

他原本想要大喊,嘴巴卻無情地被噴出的血沫塞滿,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他全身抽搐地倒在地上。

最後的生命,有如凋謝的薔薇一樣綻放。

然後就死了。

「呼⋯⋯」那女人輕輕撫摸著面具,將手上的鮮血沾染到上方。鮮紅的顏料,為面具的邪氣畫龍點睛。

創作藝術品的她,一根羽毛都沒有落下。

「我也想要交個女朋友。」她將這句話拋向倒在血泊中的兩人,走入東側門裡的陰影。

啪嗒腳步聲迴響在黑暗的樓梯內,每一步都敲響詭譎的氛圍。

「喂!東側門守衛,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有回應,該死。」

下方的警衛聽到樓上的動靜,緊張地按著通信器,可是等待他們的,卻是沙沙聲的雜訊。

沾著血的薄紗在地板上,有如婚禮的禮服優雅地拖行,發出蔓延於黑暗中的摩擦聲。

啪沙、啪沙。

「是誰!」

武器庫的兩名警衛不停大喊著,手指快速伸進白質武器,緊緊握著變形的衝鋒槍。武器庫上方的「Armory 」(軍械庫的英文)淺色綠光字樣下,槍械閃著顫抖的金屬光澤。

他們的大喊,毫無回應,消散在空氣中。

腳步聲,越來越接近了。

「上方的兩個可能被幹掉了。」

「準備好。」

兩人趕緊將槍械給上膛,緊張地睜大雙眼,瞄準黑暗的轉角處。

他們繃緊全身,指關節因為握緊了槍械而泛白。

「不要動。」小聲的一句話從陰暗的轉角處傳來,幽幽地擴散到空氣中,滲透進那兩人的耳膜裡。

「呃?我的身體⋯⋯」

他們倆突然就像被石化一樣,全身都被注入鉛塊,動彈不得。

白色的薄紗,從轉角飄出,薇的身影完全顯現了出來。猛禽般的面具下,從眼窩散射出紫色的幽微光芒。

他們的汗水不停流出,手指顫抖著,卻完全無法扣下板機。

身體現在,並不屬於他們。

「武器庫的密碼是多少?」那面具湊近他們倆,面具的刻痕在淺綠色光的映照下,變得更為毛骨悚然。

眼窩的紫色光芒,投射在他們因恐懼而扭成一團的臉上。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只見他們無法控制自己,顫抖地發出氣音,將不該說出去的禁忌數字給透露了出去。

「945⋯⋯3⋯⋯」

或許是感到身體不再屬於自己,反而聽從別人指揮的屈辱感;又或是因為不知從哪浮現的悲傷——

他們兩人的眼淚從眼框中溢出,宛若悲苦的蛇蜿蜒爬行在臉頰上,涕淚縱橫。他們被迫供出密碼後,鳴咽地說出不成意義的斷續話語。

「乖孩子,那麼我現在要你們——自殺。」

他們接到這命令後,顫抖地握著衝鋒槍,百般驚恐地掙扎著。

但是最後卻不敵腦袋中不停重複的命令,在兩聲巨大的槍響後——變成了靜靜倒在地上,失去生命的軀體。

「嗯,你們兩個表現的很棒⋯⋯」

她揮動沾染鮮血,鑲嵌著紫色羽毛的羽翼,高速在陰暗的樓梯間飛竄,最後從東側門的樓梯口向空中衝去,消失在皎潔而無垠的月色中。

羽翼快速的離去,沒有任何悲傷殘留。

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全是夢境中的一場表演,醒來後只留下一點點夢裡的,鮮血的波痕。

在東側門瀰漫著的血腥味裡,一名男人看著那有如鬼魅,高速向空中衝去的身影。

他的拿著一把白質武器。在黑夜中只看得出有如長槍一樣的黑色細長剪影,散發出冰冷的氣息。

他的白色手套,撿起了那女人遺留在地上的羽毛嗅了嗅。

那男人捏著羽毛,輕輕叫喚那女人的名字——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