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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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8-22
帕克雙手插在口袋裡,低著頭在走廊上徘徊。

「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部長失控大吼的情景,歷歷在目地印在他的腦海裡。

「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不知不覺,有些乏力的他又走到諮商室的門口,大大的門牌就這樣映入眼簾。或許,此時的他的確是想好好地跟人聊一聊。

回過神來,他已經輕輕地轉動把手,將門推開。

「你好啊,請進。」戴著眼鏡的詩,專注地翻閱著小說。

她將眼鏡拿下來,打了哈欠,撥了撥柔順的白色短髮,將髮絲撩過耳朵。

「今天,想要聊什麼呢?」

「不,詩小姐,其實沒什麼事情⋯⋯」

「是嗎?」詩雖然並沒有戴著眼鏡,卻還是假裝戴著一樣,懸空扶了一下不存在的鏡框。

「那你想要玩個遊戲嗎?」

「什麼?」

「沙盒遊戲。其實那是用於諮商的心裡療法。簡單來說,就是讓人們玩一個擺滿玩具的盒子,來推測這個人的內心狀態。」

她用手示意著,只見後方的小盒子裡,有著許多色彩斑斕的樂高零件,有玩偶、汽車、小樹等等。

帕克走了過去,將許多的樂高人偶拿了起來,開始拼拼湊湊。

不消一會兒,他便完成了自己的創作。

只見許多的人偶的上下半身被拔了開來,上半身的部分排成一直線。許多的下半身則是被倒栽蔥的放著,腳掌朝天,直直地排列,與上半身的排列平行。從上方看下去,便構成了左側是身體,右側則是下半身的詭異走道。

「哇,這個真是挺黑暗的,嘻嘻。」

「對不起,詩小姐⋯⋯」

「沒關係,畢竟每個人的內心都是不太一樣的,不過你這個圖像,實在是有點混沌吶。我也來玩玩好了。」她一說完,她便拿起一隻小鳥的模型,將它從大樓模型的頂端丟了下去。

「詩小姐,請問你為什麼想當心理諮商師啊?」

「這個嗎?嗯⋯⋯反正就是傾聽你們的痛苦就對了。」

「老實說,我一直有個問題。你們諮商師這樣聽我們訴苦,那麼⋯⋯誰來傾聽你們的苦惱呢?」

詩的身體震顫了一下。

「如果你也有想要傾訴的事情的話,那我也⋯⋯願意傾聽⋯⋯」帕克鼓起勇氣一樣,羞澀地小聲說著,頭不知不知覺地低了下去。

詩聽到這番話後,突然竄流內心的暖流讓臉紅了起來。她尷尬地看著地板,嘴角揚了起來。

「不,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想到⋯⋯」

「沒關係,帕克。」

傾聽我的內心嗎,帕克?

經過了幾分鐘的沙盒遊戲後,詩突然打了個大哈欠,向後舒展了身體,大喊著。

「啊啊,好無聊的沙盒啊,到底是誰用這種無趣的東西進行心理診療的啊——」

她用手托住腮子,用好奇且感興趣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帕克。

詩的眼睛就這樣眨呀眨,彷彿在她水潤的雙眼前方,正蘊藏著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風情。

「詩小姐,請問是怎麼了,怎麼一直看著我?」

帕克察覺到詩小姐注視的眼神,於是詢問著。

就在那一刻——

她瞳孔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有如美麗的三菱鏡,從各個角度反射著金黃的陽光。白嫩的皮膚,在陽光的烘托下覆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

她的臉頰和下巴的曲線是這麼美的嗎?

就好像有某種溫暖的東西逐漸流入,填進他空虛的內心一樣。

他為之顫動。

一直視她的眼眸,身體就微微發熱,讓帕克的眼神只能從旁邊快速掠過。

「帕克,跟我來一下。」詩突然站起身來,站到辦公室後方。那裡滿是鏡子,在不同的鏡子間,反射出她不同角度的身影。

接著詩拉出一個木頭椅子,並面對其中一張最大的鏡子,然而那張椅子的靠背卻斷裂了,破出一個大洞。接著她示意帕克坐在椅子上。

他直挺挺地坐著,小心不要過度後仰,以免從破碎的靠背裡摔下去。

「看著鏡子中的你和我,好好仔細地看著。」

她的語氣變得溫柔而緩慢,彷彿她說話的對象是世界上最為脆弱、柔軟的東西。

「看清楚了嗎?」詩的手掌輕輕地放在他的肩膀上。

「可是,可是這代表什麼⋯⋯」

「噓——」她將食指放在嘴唇上,提醒帕克先安靜下來。

「你看看對面,我們兩個人的身影投射、交疊在一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她將嘴巴朝他的耳朵靠的更近了,原本的柔和聲音,逐漸變得空靈。嘴裡呵出來的空氣搔癢著帕克的耳朵,令他全身起雞皮疙瘩。他沒有抗拒,反而有種難以解釋的安心感湧上心頭。

「但是,鏡子那頭是虛幻的,那裡的一切都是空有其表。我們,其實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就只是個隱藏在外殼下的——零。」她的臉更加靠近,幾乎嘴唇就要與耳朵親密地疊合。

詩的雙手開始不安分地向上摸索——

摸上肩膀。

摸上脖子。

柔軟的撫觸,蔓延爬行到他的下巴,輕輕搔癢著,彷彿要將最深處的慾望勾引出來。

帕克對於過於親密的舉動,實在有點受不了。他要將詩給推開的時候,她便自己跳開了。

「哈~肚子餓了,走吧帕克先生,去吃飯吧。」

「邀請⋯⋯我?」

「怎麼了,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那麼就要有一名女性,中午孤單地走在大街上了。」她套上具有時尚感的咖啡色風衣,準備外出。

「我是說,真的可以嗎?」

「應該是看你吧,帕克先生,你們情管部不是很忙嗎?」詩瞄了一眼他胸膛上的徽章。

「不會的。」

「那麼我們走吧。」

帕克:「走。」

詩:「走。」



詩和帕克走到一樓的大廳,黑白相間的磁磚被擦得發亮,中午明媚的陽光在地面與玻璃間閃亮反射。大廳後方的玻璃門裡,就是情管部的辦公室。

現在已經是午餐時間,開始有人潮陸續湧現,接二連三地走出EH大門。

此時,一對熟悉的身影映入帕克眼內。只見宇露出靦腆的笑容和瑞秋聊著天,並肩朝大門走去。

「啊,是宇和瑞秋。」

「咦,在哪?是那兩個閃著白光的人嗎?我今天墨鏡沒帶出來,可惡啊⋯⋯」她以一副「我吃不下了」的姿勢用手遮住眼睛。

「原來詩小姐也認識他們兩個?」

「其實宇這個人,是瑞秋告訴我的。瑞秋一直以來,都偷偷注視著宇喔。」

「原來如此,心裡諮商師也知道很多八卦是吧?」

「這也能算是我們這一行的福利吧,畢竟你們將內心託付給我,那我當然就什麼都知道。說不定我知道的祕密,還比你們情管部多呢。」詩對著帕克露出有些神秘的笑容。

「不要打擾他們,我們從東側門離開吧。」他們就這樣改變原本的路徑,朝著東側門走去。

此時,兩個人的交談聲,從旁邊傳入詩的耳裡。

「我啊,一定會把那些暴力殘忍的的脫逃者,從人類社會裡抹除。」

「我的想法跟你一樣。」

「太好了。畢竟我們兩個可是維繫和平的,正義的英雄啊,哈哈哈——」

雷歐和木維爾,兩名穿著EH戰鬥服的戰鬥職員,滿懷自信地大笑著,走出門外巡邏。

「嘔、哈哈哈——」詩突然像是聽到某個荒唐無比的笑話,假裝用手遮著嘴巴作嘔,竊竊笑著。

「詩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不,沒什麼。」她將眼角餘光,瞄向後方剛才擦身而過的兩人,淺淺地笑著。



「啊啊,快點跑出一個脫逃者,讓我把你抹除吧。」烈日當空,正在巡邏的木維爾與雷歐,在人行道上激動地大喊。木維爾疏著一顆油頭,給人一種過於自信,不太容易親近的感覺。

「木維爾,你也太激動了吧,我們是為正義挺身而出的人,這樣有失風度。」雷歐拿著類似望遠鏡的熱感測器,掃視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們。由於逃脫者們的體溫比一般人還要高,所以他們一旦透過熱感測器看見了51度的,比一般人還要鮮紅的身影,就會合理懷疑是脫逃者,立刻將那人注入麻醉劑,逮捕起來。

「雷歐,你明明內心就跟我一樣蓄勢待發對吧,看看你緊靠著口袋的手。」只見雷歐的口袋微微鼓起,裡面存放的是好幾個針筒,裡面注入的是澄清透明,不停晃動的麻醉液體。

「話說回來,為什麼不用白質武器啊?」

「不然你想讓鮮血噴濺整個街道?打掃阿姨可是會生氣的。對了,木維爾,為什麼你想要加入EH,成為『正義的夥伴呢』?」

「當然是因為電視上那些,抹除脫逃者的EH戰鬥員們很帥氣啊。從小我還會看著電視,為他們喝采呢。」

「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其實我們之所以想成為正義的夥伴,其實也只是想被人們所崇敬、感謝而已喔,對吧?」

「別把原因說出來啊,怪彆扭的⋯⋯」木維爾朝他揮著手否定道。

此時,一名婦人的嚎哭聲響徹整個街道。他們兩人瞬間繃緊神經,朝著那婦人衝去。

「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們奮力擠進圍觀的人群裡詢問著。

「是EH的人呢。」

「這下可以安心了。」

「該不會有脫逃者吧?」

緊張與擔憂的話語,有如蒼蠅的振翅聲環繞四周。

「我的皮包!我的皮包,被一個扒手偷走了!」她著急地跺著腳,拉著他們倆的衣擺。他們的衣服還被她的手汗浸濕,用力捏出皺摺。

那婦人彷彿擔心他們聽不見一樣,悲催至極地大聲求救。周遭的人紛紛議論,將無數的目光在木維爾和雷歐身上掃來掃去。

「不要緊張,交給我們!」他們兩發現有許多人在圍觀著,便突然挺起胸膛,充滿自信地承諾著。

他們兩人戴上熱感測器,順著婦人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了一個拿著皮包,飛速逃跑的橘紅身影。感測器上那人的體溫,顯示著大大的「51度」。

「體溫過高,是逃脫者!」

「快追!」

前方的扒手過於緊蹦,不小心獸化,讓紅色的毛皮纏繞手臂。

木維爾和雷歐的身影,在大街上奔馳。

汗水從臉頰滑落。

他們在街口急轉彎。

閃過每個迎面而來的行人,急匆匆地撞到人時,還會反射性地道歉。

脫逃者看見兩個人朝他直衝而來,也慌張地加快速度,在大街上狂奔。

就快追到了!

木維爾四周的景象逐漸拉伸,有如快速播放的幻燈片從他兩旁快速掠過。強大的衝擊力灌入他踩下的每一步。

他看著脫逃者的專注眼神,彷彿就要抓住前方那唯一的神明、唯一的聖光。

此時,他的手不小心撞到路人,那路人失去平衡,伴隨巨大的碰撞聲跌進蔬果店裡的番茄攤位,紅色的番茄汁液灑滿了他全身。

「搞什麼啊!好痛!」

「抱歉了、抱歉⋯⋯」木維爾轉頭一瞄,發現蔬果店的慘樣後,在心中懷著歉意,接著迅速集中精神,加快步伐。

三公尺。

二公尺。

就是現在!

他算好步伐,猛力向前一撲,身體就這樣壓在脫逃者身上。那脫逃者被碰隆壓倒,露出手臂上的粗厚紅色毛髮,不停嚎叫、掙扎。

「雷歐,快點來支援我!」雷歐從後方迅速趕上,掏出口袋裡的麻醉劑,用力插進脫逃者的紅色毛髮裡,將藥劑釋放進血液中。

只見被木維爾從上方壓制的脫逃者,揮動四肢掙扎的力道逐漸變弱,彷彿被慢慢抽走生命。他不消幾秒,便一動也不動地躺著,闔上雙眼。

他們倆環顧四周,盡是前來圍觀的群眾。

雷歐將婦人的皮包,從脫逃者粗厚的手臂毛髮下方拉了出來大喊著。

「婦人,你被搶走的錢包已經回來了喔。請問您在現場嗎?」

那婦人氣喘吁吁地突破人群走了過來,不停鞠躬道謝。

「就是他們兩個啊,好帥氣~竟然把脫逃者給制服了。」

「媽媽,大哥哥好厲害哦,我長大也要向他們一樣。」

「太了不起了!」

原本稀稀疏疏的掌聲,在人群中不停蔓延,接著興奮的氣氛達到臨界點,讓人群裡爆出如雷的掌聲、與接連不絕的歡呼聲混雜在一起,傾倒在那兩人身上。

彷彿有一道光芒灑在他們兩人身上,四周的所有人都是來襯托勇者的鮮花。

有如宗教性膜拜的氛圍,充斥著整個大街。

「哈哈,感覺我們就像神明一樣。」雷歐和木維爾說著,向群眾靦腆地揮手。

「我們⋯⋯難道不是嗎?」

「或許是喔。」

「肯定是的。」

正義的化身,在聖光中昇華。



詩和帕克在人行道上注意到了,在後方大約100公尺處,木維爾他們所引起的騷動。

「好大的騷動呢。詩小姐,請問你怎麼了?」

「詩小姐⋯⋯?」

她聽見了遠方的那場騷動中,許多令她覺得可笑至極的話語讓她止不住笑意,不停咯咯笑著。甚至還笑到淚水從眼角漏了出來,全身發軟,靠在帕克的身上。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真的很對不起⋯⋯」試圖壓抑的她,又不小心「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啊啊,太噁心了、太好玩了。」她努力地深呼吸,避免笑到讓中午和帕克一起吃的午餐嘔了出來——他們中午吃了「中華一番屋」的炒飯。沒想到羅馬尼亞竟然有中華料理的店,他們在路上逛時嚇了一跳。

「好啦!茶餘飯後的休閒娛樂結束了。」陪我去一個地方。她甩了甩頭髮,拉著仍在思考的帕克的衣袖。



過了一段時間,他們從理髮廳走了出來。

「哈哈帕克,怎麼樣怎麼樣,很有女強人的風範吧?」她撥弄著清爽整齊的頭髮,潔白的髮絲飛散在空中,飄逸出甜甜的氣味。

「很適合你。對了,你頭髮的顏色是染出來的嗎?」

「噢⋯⋯在人生某個重大轉捩點裡,我的髮色就自己變白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成長吧。」

「詩小姐還真是神秘。」

詩又打了個哈欠。

「那個⋯⋯你好像還蠻常打哈欠的。」

「帕克,你問題很多欸。其實夜晚啊,才是生活的開始喔。看著天空掛著清澈的明月,心情自然就很輕鬆。」

「⋯⋯熬夜對身體不好啊。」帕克雖然被她微微調侃了,卻仍執意地給出建議。

「是~」

詩嫵嫩的嘴唇,在白皙的臉頰上彎彎地笑著,有如在陽春白雪上盛開的可愛玫瑰,帕克的像是被那笑容給抓住了一樣,讓視線在她的臉龐上逗留了一會兒。

「妳的承諾,根本不是認真的⋯⋯」

「被發現了。」

像這樣敞開心房,輕鬆地與人聊天,對帕克來說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女人,似乎有某種難以形容的吸引力。他感受到了,詩似乎有著另一個「隱藏的自己」,神秘的她,對於帕克充滿了吸引力。

「嘿,帕克,前面有人在賣寵物鼠欸,快來看看!」一不留神,詩便從帕克的身邊溜開,像個期待可愛的小女孩,跑到一家小販的前面。

在那小販大大的遮陽傘下,放置著好幾盒小小的籠子。每個籠子裡面都一兩隻棕白色花紋的小倉鼠正在吃著瓜子。小巧的頭隨著牙齒的咬合,上下抖動,牙齒間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好可愛,心臟爆擊⋯⋯」詩將手掌緊緊貼在胸口上,睜著明眸大眼,專注地看著裡面的小老鼠。

她就這樣看著,修長的睫毛,連眨一下都沒有。然而籠子裡的倉鼠看見詩,卻嚇的躲到牆角,壓著圓圓的耳朵,害怕的蓬起毛髮,不停顫抖。

「客人你喜歡嗎,可以讓你摸摸看噢,」

「真的嗎?太好啦。」

老闆將籠子打開,將蜷縮於牆角,十分恐懼的倉鼠,捏著脖子上的毛皮拿了出來。那隻倉鼠彷彿明白本能上就該避開詩這個人一樣,大力扭動四肢掙扎,發出一陣陣的高亢哀鳴,

「嗯?奇怪,平常不是這樣的⋯⋯客人,請摸吧。」

詩從老闆接過手,將小倉鼠輕輕地放在攤平的手掌上,用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摸著它。

順著毛髮的走向,慢慢搓動。

就像是在愛撫貓咪,將指尖輕輕的放在棕色的柔軟毛髮上撩撥。

那隻倉鼠卻更加恐懼了,它全身聚成一顆圓滾滾的球,從那顆顫抖小球裡,傳出一陣陣絕望的抽噎。

詩的眼神,卻是與剛剛專注的神情相比,變得無比空洞地凝視著手上的小球體,彷彿它只不過是一塊被玩膩、毫無樂趣的毛絨小球。

帕克從一旁看著這樣的她,端詳的對側臉。

帕克就這樣看著雙眼失神的詩,慢慢撫摸著顫抖的倉鼠。

「抱歉,老闆,這隻倉鼠好像不太對勁。」

「不好意思,它可能今天狀態不好⋯⋯」

「沒關係,謝謝你。」說完,詩便轉身離開。

「妳⋯⋯喜歡那隻倉鼠嗎?」帕克連忙追了上去,有些焦急的問著。

「柔軟的觸感讓我很安心。但不知為何,很多的小動物都會害怕我⋯⋯」

看見失落的詩,帕克發現路邊的玩偶店,突然靈機一動。

「詩小姐,請你先去轉角那裡等我一下,剛剛情管部好像打了電話過來,我先回電確認狀況。」

「不是要請你回去的嗎?」

「不⋯⋯很快。」

在確認詩默默走進轉角後,帕克立刻走了進店裡,轉眼間走出店門,手上已經多了個提袋。

「詩小姐,讓妳久等了。」

「為什麼你的手上有提袋?不是去講電話⋯⋯」她還沒說完,就看見帕克抱著一隻毛茸茸的倉鼠抱枕,棕白相間的花紋,與剛才的那隻倉鼠完全一模一樣。

「抱歉,擅作主張地買了這個,還希望你喜⋯⋯」帕克低著紅起對臉頰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想起一頭熱的情況下,去買玩偶送人是多麼羞恥的行為。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詩的驚呼給打斷了。

「哇!抱枕,是玩偶欸,你竟然買這個⋯⋯」

「如果不喜歡的話⋯⋯」

「我很喜歡,謝謝你!」她開心地笑著,彷彿那個抱枕就是她的全世界。

她從帕克的雙手上接過來,將它安穩地擁抱在胸膛中,享受那份柔軟。那隻再也不會掙扎的倉鼠靜靜地靠在她的身上,共享著滲入深處的體溫。

詩抱著它,有如哄著孩子睡覺的母親,溫柔的眼神凝視著玩偶。

沈醉的幾秒後,她才彷彿大夢初醒一樣看著帕克,因為剛剛露出了那副陶醉的模樣,讓她微微紅著臉,沈默著。

帕克的確看見了她溫柔地抱著玩偶的樣子,那幅情景,在他的腦海裡有如鮮美的花田一樣,隨著微風成群擺盪,讓他沈浸在餘韻裡,說不出話來。

一陣風吹過他們兩人之間,吹過窸窣晃動、縫隙間落下光點的鮮綠嫩葉。

他們兩人的視線慢慢往上移。

就在那一刻。

他們的眼神交錯的瞬間——

白色的花田綻放了。

那樣偶然,卻是必然的——他們兩人,相視而笑。



他們不在意時間的流動,逛了很久,他們有著與以往不同的心情,可能是多了人的陪伴。映入他們眼裡的街景,是他們所沒有察覺到——變得不太一樣的風景。

他們放鬆地聊天著,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逐漸變暗,積雨雲醞釀著滿滿的水氣,讓人行道和馬路籠罩在陰暗裡。

「啊,今天逛的好開心。感覺一整天下來,帕克你比我們剛見面時,比較能放開心胸地講話了。」

「這該不會也是一種心靈療法吧?」

「呵呵。陪伴與同理心,是諮商師最基本的素養。關於今天的診療費,將對您索取500元。」

「真的假的,那我再去多買幾個抱枕可以嗎?」

「不需要啦,你送我的這個抱枕,價值肯定早就超過了⋯⋯」她將臉埋在裡面,享受毛茸茸的香氣。

天色轉眼間都變得昏暗。

在一聲巨大的轟隆後,如雷般的雨聲充斥在整個街道,一朵朵的水花在牆角、柏油路、房子前的階梯上滴答盛開。

「喔,好大的雨。」他們兩個撐起了傘,一同通過邊陲地帶,進入了第三區。周圍的房子比起第一區,明顯變得破舊、斑駁,甚至還有鋼筋從牆壁上交叉露出。

「詩小姐也是住第三區嗎?」

「是啊,畢竟這裡房租真的很低,沒什麼人住在這裡呢。聽說最近血蜥們又活動頻繁了起來,治安變得很差。」

「嗯,最近這裡不太安全,要我送你回去嗎?」

「如果要確保安全的話,應該是我送你吧?」

「什麼?」

「呵呵,沒事⋯⋯」

此時,汽車從旁飛嘯而過,大片的泥水從輪胎間噴濺而起。

「小心!」帕克連忙將她推開,讓詩驚呼了一聲。他擋在外側,阻擋朝詩飛噴而來的泥水。他的長褲被汙水給浸濕了,滲出泥水,黑色褲子就這樣留下大片深色水痕。

「沒事嗎?」

「我沒事。應該很快就乾了。」

「騙人⋯⋯」詩看著那被潑的髒兮兮,緊緊貼在大腿上的黑色長褲。

「你這樣不行,會感冒的。我家就在附近而已,至少有毛精和替換的乾淨衣服⋯⋯」詩伸出食指,朝著不遠處指著一棟公寓。

「不必了,還要麻煩妳⋯⋯」聽到這樣的提議,他打算婉拒。

「快點,很快就要到了。」詩閃爍著下定決心的眼神。

他只好拖著腿上濕黏不透氣的長褲,跟隨著詩的步伐,在陰暗的第三區裡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