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 空氣之中(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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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8-21
濃霧。
深沉的夜幕將MDPC隱藏得很好,海水腥味使他渾身感到自在,生魚和風的鹹香對企鵝來說就像酒精,裝在拜歐蘭貧鵝窟破舊的瓶裡。
企鵝們所居住的貧民窟,有泰半和漁港設施黏附在一塊兒,他們過著捕完魚後快速把錢花光的生活,但從不存在樂天知足這回事。
MDPC捧著包裝成花束的沙丁魚踏進碼頭,午夜漁船一一靠岸,企鵝工人們踩著短小步伐,來回將貨物分裝入箱。在太陽睡醒之前,新鮮漁獲就會在島內各處的市場等待民眾。
企鵝警官走過被海水泡得滿是黴菌與水痕的老木板橋,在漁民眼中他彷彿自始自終不曾存在般,他走到橋盡頭,有隻鳥喙缺損的老企鵝正低頭垂釣。警官悄悄走至老企鵝身旁,替對方點了一根菸,白煙飄入夜霧,連起碎浪,讓夜晚毫無保留地被揉皺了。
「你總是很準時,海鳥不該這樣。」釣客低聲呢喃。「死神鍾愛像你這樣的企鵝。」
「愛和得到是兩回事,林長老。」
MDPC默默地將沙丁魚製成的花束拋入浪花,點起又一根菸放在橋邊,任憑它緩慢燒著。
「鯊魚聞到血味,很快就會群湧而來。你已經被盯上了,迷失的惡魔。」林長老頻頻咳嗽。「火鶴會林長老……真風光的名字,現在我就只是老林而已。」
「沒什麼大不了,我習慣被影子跟著,也沒想過要擺脫它。」
見到老林因痛苦而緊繃的神情,MDPC伸出翅膀輕拍老企鵝的背,曾幾何時,叱吒風雲的長老終究不敵歲月與時代的沖刷。
「安卡的想法向來簡單,簡單且衝動。你已經找出是誰喚醒他了?」
「和諾克斯醫學院的那瘋子擺脫不了關係,但活人沒有能耐讓幽靈鬆口。距離上次見到他已經五年,但他就像是蒸發一樣,從拜歐蘭消失了。」
「這次是為正義公理,還是為企鵝們的名譽?你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惡魔,企鵝警官再怎麼危險,也不如惡魔致命。安卡如今成為恐龍,再看看你,沒有2O幫助,企鵝根本不是怪物的對手。」
「那些女僕遠比警局裡的酒囊飯袋們來得有本事。」
「真難讓我置信,如此危險的你會拋下岡.傑爾納,把時間浪費在拉蓋斯基這淫蕩的戀物癖者。」
「拉蓋斯基的嘴巴和褲帶一樣鬆,讓女僕們面對他是對於美的侮辱。除了2O,我想不出拜歐蘭有誰能用肉身戰勝現在的岡.傑爾納。」
「曾經的你。」
「大人物們不允許我這麼做。議員們不在乎可能會犧牲幾個市民,他們看的是鬱金香出口利益。」
「哎,惡魔也受制於項圈了。」
「長老,也許我們都生在一個活該遭受淘汰的時代。」MDPC冷笑。「至於我,從來就只是我,頂多是整個和半個之間的分別。」
「你仍然惦記那女孩。十年前你為了她和『接吻』反目成仇,如今她的鬼魂還纏著你不放,難道你沒想過正是因為這樣,才又喚回那些本該永遠潛進深海的靈魂?」
老企鵝一不小心讓菸從鳥喙的缺口滑了出去,他有些惋惜地看著沉入水裡的菸頭,摸了摸自己殘缺的嘴。
「您多慮了。」警官替老企鵝又點上一根菸。「如果光是思考就能實現,那為什麼世界沒有變好,莫非希望拜歐蘭沉淪的人,遠比妄想過上好日子的人更多?」
「別拿太深奧的問題考老頭,我現在只記得怎麼釣魚。」
「記得越少,生活會越快樂。」
「孩子,你快樂嗎?」
「警察的快樂建立於罪犯之痛苦上。」MDPC硬擠出僵硬的笑容。「所以我隨時都在追求快樂。」
「但你還深陷在過去的噩夢裡。」
「企鵝飛不起來,所以無法擺脫影子。」
「你會死,孩子。不會有任何人想讓你用恐龍的身軀復活。」
「無所謂,性命要是太多,就沒有價值了。」
MDPC取出警徽,當成硬幣拋入半空,三次都是反面。
「我會派幾名手下替你照顧廷雅和孩子。」
「感激不盡。但我不打算說些『等事件告一段落』之類承諾未來的蠢話。」
「呵呵呵……要是你真認為誓言愚蠢,就不會老帶著魚來看老朋友。」
「長老,你有想過為什麼企鵝不會飛嗎。」
「多想也沒用,那是太遙遠以前的事情,就算想通了,我們依舊在岸上。」
「您說得對。即使我不再記得永遠潛進海底的他,我們依舊在岸上。」MDPC一腳將橋上燒乾的菸蒂踢進海中。「我為了城市殺害過去的兄弟,而現在的兄弟因城市而死,這代表什麼?代表這隻企鵝太危險了,他什麼都不配擁有。」
「就連一覺美夢都不行?我看得出你很累了,孩子。」
「還不是時候,過往的舊物占滿了我的床。」
「我認識個好木匠,可以替你弄來新的。」
「您的好意我心領了,那塊老木頭永遠是我一個人的床。」
兩隻企鵝沒有繼續對話,望向濃霧壟罩的夜空,缺少星月點綴。林長老拉起魚竿,上頭根本沒綁著魚餌,只有以釣線纏繞住的小鐵盒。他打開鐵盒,從防水油紙裡取出一只做工精緻的機械懷錶與信封,交給曾被稱為惡魔的海鳥。
「里昂。」MDPC撫摸錶殼凹痕。「五年前是我親手將它放進里昂的棺木。」
警官打開錶蓋,袖珍機關正安穩地運轉,牽動指針走過鑲有藍寶石的錶面數字。
「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打從一早就被放在這兒,工人們不敢亂動,以為是我的東西。」林長老嘆氣。「信裡要你去的地方,我派人打聽過,只是間普通的餐館。」
「長老認為這是陷阱?」
「和你有關的一切都很危險。」
「您說得對。」MDPC從容地讀過信件,收進大衣口袋。「但危險只是形容詞,而我是最高級。」
「願睿智的伊錫比安女神保佑你,你現在相信神了嗎?」
「每個禮拜的一、三、五、日,我都是虔信徒。」
「那其他日子怎麼辦?」
「女神們不該涉入太多危險,她們該把祝福施予沒有利爪之人。」拜歐蘭最致命的企鵝收起懷錶。「我讓神每個禮拜放三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