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2
本章節 3307 字
更新於: 2018-08-14
「天啊,好噁心的顏色。」
「贊同,看得我頭皮發麻了。」
晴空萬里的上午,腐蝕痕跡旁圍繞著數個人。完好的石磚與它遇害的同胞呈現強烈對比,原本的淺灰變為焦黑紅褐交雜的色調,整個面目全非。
查案不可能只閱讀到手的書面資料,一定得實際走趟案發現場,梅耶一行在地陪帶領下來到遭腐蝕的區域。地陪是鎮長夫婦的兒子,伯格.黛門,一方面幫助調查,一方面還帶他們觀光。
「住附近的人成天擔驚受怕,如今已經沒居民敢靠近了。」伯格憂心忡忡。「大家寧可繞遠路也要避開這些鬼東西。」
梅耶拿著城鎮地圖,在紙中的某條街道上打叉,他們旁邊是約半截小臂深的圓形凹坑。
目前,鎮裡能準確說出圖案的蝕痕總共九樣──八個圓形和一個十字,而彷如神祕符文的蝕痕多不勝數,目測有百來個。十字最大,有三名成年男子那麼長;圓形次之,直徑一尺半;每個符文大小跟腳掌差不多。
看著這堆凹坑,梅耶腦中有個靈感一閃即逝,可惜他來不及捕捉。
中午他們光顧伯格推薦的餐館,餐館建在城鎮邊緣,供應以勞工為主顧的高熱量餐點,此時很多礦工還在礦山工作,店裡客人寥寥無幾。
不過飯局開張沒多久,伯格就因故得先離席。
「啊!送貨時間到了!」焗烤豬套餐吃不到一半,伯格掏出懷錶查看,臉色即變。「帳單我已經付清,各位慢慢享用,請恕我先失陪了。」說完,他招來侍者收拾杯盤,匆匆忙忙離開。
他後腳剛踏出店門,七人驀地傾身靠近彼此,肩膀緊緊互挨,活像做賊般圈出一個隱蔽的小空間。
「如何?你們怎麼看?」年紀次於領隊的騎士,雅特亞徵詢意見。
「我的推論還是沒有變,這絕非惡魔幹的,是人為。」梅耶不假辭色。「鎮上的所有人,都是嫌疑犯。」
「你怎麼敢肯定?依據是什麼?」領隊有些驚奇於梅耶的斷然,並不是以為對方妄自尊大而故意質疑。
「眾所周知,惡魔謹遵『虛』的意志,企圖吞沒世間萬物,遠古時代,殺戮是牠們的本能亦是使命。我不認為這樣的惡魔會潛伏在一個小城鎮裡裝神弄鬼大半個月,卻一條人命都沒犧牲。」梅耶字正腔圓解釋。「惡作劇?唬弄無知者?或者另有所圖?若是如此,惡魔的目的是什麼?既然牠們最終目標是毀滅一切生命,為何不一口氣屠盡桑格,接著轉往下一個地點就好?浪費時間跟鎮民兜圈子有意義嗎?」
說到屠盡桑格這段話時,梅耶貌似想起了什麼,他微不可察地打了一個寒顫。
「凡瑟信心滿滿的,有親眼見過惡魔嗎?」外表看似和莎羅法年紀相近的騎士──奧托迷惑。惡魔習性是人盡皆知的常識,但會以此充當證據並信誓旦旦的人,可真找不出多少。
畢竟沒人敢說自己是惡魔專家。
梅耶輕輕一哂,搖搖頭。
他只認識不是惡魔的惡魔。
「說不定……那隻惡魔一直不行動是因為身、身體虛弱,正在養精蓄銳呢?」丹佐細聲細氣,試著從生物的角度來探討。
「既然想養精蓄銳,那何必搞大事情驚動全鎮民,最後惹來專門對付牠們的宿敵?」梅耶依照常理思路否決。「相信你們也看出來了,腐蝕的痕跡工整得極不尋常,撇開顏色不論,缺面平滑得彷彿是……」
「彷彿是藝術家雕鑿而成呢。」莎羅法接話。
凹坑形狀不盡相同,但共同特徵都是一個──外觀十分平整。邊緣宛若造型模具在麵團上壓出的切口,坑壁猶如被一刀剖成兩半的蘋果,唯有坑底保留著凹凸疙瘩,單純只用腐蝕絕不可能達成這般效果。
脩兩眉蹙起,篤定道:「有人先把石磚溶解出大致形狀後,再拿工具削整齊。」
「沒錯!假如半夜動手的犯人不想弄出噪音,肯定會先用某些東西軟化石塊再挖鑿,這樣就方便又提高效率了。」梅耶打個響指。
「是液體……」丹佐發表他的認知。「我不清楚什麼液體的效力那麼強,能把石磚弄成那樣……不過腐蝕性的人造液體真有其物。」
「這些確實能佐證梅耶同志的推論,十之八九是人為的沒跑了。」這會,領隊由衷接受梅耶的論點了。
「對了,那隻叫藍莓的青鳥呢?來到桑格後我就沒見到牠了。」雅特亞納悶。
「牠一直在,我帶牠出來了。」梅耶把放在桌腳內側的斜肩包提上桌面打開。
藍莓頂開蓋著牠的地圖,昂高小腦袋掃視眾人,隨後張嘴咬住梅耶指尖洩憤。牠極為聰明,知道梅耶不想暴露牠的存在,因此叫也不叫一聲,只用無聲動作控訴主人的虐待。
「對不起,藍莓,一直關著你。」梅耶內疚的任由藍莓撒氣。
藍莓拍動翅膀,猛啄梅耶手指幾口。躲在包包裡既難受又無聊,打從牠出生起就沒受過這種罪!怒氣發洩完畢,藍莓縮回裡頭繼續假裝不在場,梅耶拿出地圖後闔起斜肩包,小心翼翼放回地上。
一人一鳥的默契叫旁人好生欽羨。
梅耶展開地圖,腐蝕地點以朱紅色墨水標註在上面,哪處出事皆一目瞭然,眾騎士擠一起溫習他們勘查一上午的成果。
「何止是蝕痕的外觀工整?它們連排列也不惶多讓。」雅羅亞低嘆,他們實地勘察時便已有預感,這張地圖更再次證實了他們的發現。
八個紅叉叉繞成完美的圓圈,將桑格鎮中央的十字包圍在中心;一串串符文梅耶用線條示之,雖然間斷的線與線長短不定,但仍照著一定規律排列,彷彿有無形力量牽引著它們走上自己該待的軌道。
「這樣的圖樣……到底是想做什麼啊?」向來大而化之的莎羅法也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不論那傢伙想幹麼,我們都不能放他逍遙法外。」奧托沉下聲音。
「話說,我們一定要用這麼累人的姿勢交談嗎?看起來很像可疑人士耶。」天外忽然飛來一筆吐槽,讓眾人緊繃的表情動搖。
「……」
所有人扭頭注視發言的梅耶,再低頭看自己的姿勢,最後全部心照不宣地坐回座位。
「嗯好,咱們繼續分析。」瞄到附近侍者神色怪異的警惕他們這邊,脩掩飾窘態似的故作鎮定。
「接下來還要蒐集更多情報,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領隊雙手交疊在下顎。「下午就從鎮民那取得口供吧。」
「不用下午,現在就可以開始啦!」女騎士恢復往常的歡快。「服務生!麻煩再送上兩杯啤酒,還有加點一盤辣醬串烤!」
「莎羅法妳還沒吃飽嗎!」
侍者送上菜時,眾騎士順便查問侍者對事件的想法以及有無別的怪事,結果還真給他們揪出一點眉目。侍者的兄長是上個月夜巡的城衛隊成員,他轉述對方經歷,說兄長昏迷前曾嗅到甜味,第二天甦醒時渾身虛軟無力,躺在地上好一陣子才爬得起來。
之後他們上街盤問許多鎮民,也到城鎮的守備所找夜間巡邏的士兵做確認,最後得到的答案都相同。
一般晚上平靜無事,可當日逢望月與朔夜時,所有人將陷入深眠,即使當晚值班的士兵力持清醒也是枉然,他們會在一股奇妙的微甜氣味中昏睡過去。
醒來之後,鎮民無一例外身體不舒服,出現反胃、呼吸不順等症狀,還有人會丟臉的失禁。
「既然假設嫌犯是人類,我們也可以判斷鎮民是被下藥了吧?」
「全鎮都下了藥,這等規模無法憑一己之力辦到,必定有共犯。」
幾人現在走到和餐館相對的另一側城鎮外緣。
「真神在上,粗估約莫十五到二十人吧!我們真……咦?」
一拐過街角,赫然變開闊的場地使幾人怔愣,毫無心理準備下撞見的某物更令他們紛紛噤聲。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棟被森冷圍牆環抱的華美豪宅。
「奇怪,我記得地圖上沒有畫這個建築啊?」梅耶拿出地圖核對。
果真不是他記憶出錯,紙上不見房舍該有的圖標,這麼大一棟房子不標示出來,太說不過去了。
「這道牆造得漂亮歸漂亮,卻一點生氣也感受不到。」
「哈哈哈!附近居民天天跟這棟死氣沉沉的大宅相伴,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呢?會不會有小屁孩半夜溜進來試膽啊?」
「只有妳吧?」
「感覺就是妳會做的蠢事。」
七人緩緩沿著圍牆走動。
聳立尖矛鐵欄和油燈的圍牆高一尺,石材切割整齊,摸上去只有細微的粗礪感,足見工匠打磨的用心,可翻手一瞧竟抹下滿掌灰塵。穿過鐵欄縫隙看見庭院,草木完全無人管照,恣意蔓生的野草與規劃的植卉糾纏難分,景色一片蕭瑟。
宅邸大概無人居住,前院大門深鎖,每扇死閉的玻璃窗即便在太陽照射下仍舊黯淡無光,這幢建築雖然恢弘美奐,卻彷彿被鎮民遺忘多年。
「這裡有門牌。」大門旁柱子鑲嵌一塊黃銅色扁牌,脩使勁抹了抹擦除表面汙漬。「但是只寫了號碼,沒有名字。」
為了方便管理戶籍和寄送信件,一座城鎮的民宅基本上都會設門牌,上頭除了標註門牌號,還會一併寫上屋主的姓氏。
「照理說,錢多到建豪宅都綽綽有餘了,不可能未取姓氏呀?」雅特亞輕敲門牌。就如人與人之間為了區別彼此而擁有名字,每個家族為了彰顯自己的獨一無二,專屬家門名幾乎是不可或缺的。
領隊思索。「有一種可能,就是這戶人家名聲過於響亮,即便不在門牌標上姓氏也無所謂。」
好比領主與地方貴族,哪怕不明晃晃地在自宅外擺出名字,也無人敢錯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