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深入秘境-01

時間來到了出征日，現在大約凌晨四點，所有出征的相關人員以陸陸續續抵達集合地點。
近幾天我們和蒂娜又有幾分來往，談工作、報酬以及其他瑣事，畢竟接下來的日程我們得以夥伴的身分共處，彼此間放下點怨念才是冒險的明智之舉，但綁架璃雪一事依然不被我們所諒。


大批軍馬聚集於要塞前的廣場，各個散發獅王般的霸氣，明顯身懷絕技……我本是這麼猜想的。

事實上聚集於此的人數比想像中的少上一倍，雖然各個霸氣威武，但卻不見後援的人手，人數上看似也不夠在短時間內搭製計劃書上大規模的營地。
資深冒險者──菲莉雅也不解的歪著頭，直到一批人馬到場後我們才恍然大悟。

地面傳來一陣踏步聲，毫無節奏，不向軍隊整齊有力、產生共鳴的步伐，而是無力、雜亂的碎步。

一看，一位身戴高級鎧甲的金髮男性冒險者，身後跟著一群面露難色、外貌髒兮兮的少女們。
我震驚不已，不知該如何形容我的感受，竟能親眼見識到中古世紀故事中的「奴隸」。

仔細一瞧，她們體格不只瘦弱無力，有些人的長相、行為出眾，很顯然「她們不是一般人」。

此時蒂娜小聲地向我們解釋道：
「最前方那個男子是伯爵家的二兒子，過去是皇家騎士團的成員。身後的那些少女們是奴隸，而且全是受阻女巫。」

我們之中臉色最難堪的是璃雪，熟知世界殘酷的她大概也無法想像這場景。
我掃視每個路過少女的身姿，光用看的就能看出她們的健康有多麼不堪，比剛見面時的璃雪還遭上許多。

不只如此，有些少女感覺已經到了極限，走得愈來愈慢，甚至跌倒，一旁的帶隊人員毫不猶豫的豎起鞭子，往那些落後的少女身上甩上一鞭又一鞭。
人的能量也不可能無中生有，看得出少女奮力爬起身子的意念，但那細如火柴的雙臂加上帶隊無情的鞭刑，根本不可能爬得起來。

有時帶隊還會遷怒在附近其他的奴隸身上，可見他的目的不在於管理隊伍，而是享樂這個過程。
不管這世界的文化思想再偏異，這樣虐待女孩，聽著少女們痛不欲生的哭嚎和濺血聲竟然能面不改色！

「蒂娜……」我忍不住問，「那個人內心真的無一絲動搖嗎？」
蒂娜淡淡的回，語氣有點沉悶，「是的，當然也有可能是麻木了，不過我想在他們心中……受阻女巫大概不算是『人種』吧！」
蒂娜又接著小聲地說：
「先不論璃雪，我自己也無法這樣對待受阻女巫，畢竟在我眼裡她們還算是『人種』。但在那些人眼裡，或許是路邊礙風景的蒼蠅，亦或是惱人厭的蚊子，都只是毫無價值的生命。」

「那些人全是受詛女巫……」菲莉雅若有所思的說道，「難道那些女孩是從教會那邊……」
蒂娜沒有直接回應，只是模糊的說道：
「我只能說上層跟教會來往不淺……」
「教會明明不允許受詛女巫的奴隸買賣，但私底下卻跟關係較近的烏耳邦交易！」
「所以說那些孩子都是被帶送去教會的特異兒嗎!?」璃雪的語氣微顫，「璃雪只聽說過被送到教會的特異兒會從事很重的勞力以示為主的效忠，成為名譽修女，沒想到還有被送去秘境一事！」
「能成功當上名譽修女的人數也不多，通常會在服役期間因各種理由、事件莫名喪命。」蒂娜沉沉的講述。

我想眾人都有注意到蒂娜的說話方式比之前來的低落，對之前威脅的內容也隻字未提，可見她並沒有以這景象威脅我們的意思，甚至想慢慢和我們拉近距離。
雖不敢下定論，但蒂娜可能沒有想像中的壞，只是為了一些目的在利用我們。
如果她純心想解決我們，以她的立場機會多的是。從最近對待我們的態度上來看顯得十分溫柔，比起高壓懷柔的說法，更像是一開始為了什麼目的而不得已用那種強硬的手段與我們接觸。

「時間差不多了。」
隨著這句話從蒂娜口中而出，廣場前方走來一個人。一位白髮飄逸的女冒險者，膚色較深、容貌秀麗，右臉下巴處還留有一到傷疤。
垂至腰臀的白髮和黑色基調的服裝呈現強烈對比，十足的有魄力。

「她就是大隊長？」我問。
「沒錯，人稱『白石』。大隊長她出現在這也就代表，遠征的第一發號角已經響起了。」

白石大隊長站在廣場正前方，指著身後的地圖再次確認出征的路線和其他事項。
「各位！我是擔任本次遠征團的團長，同時也是烏耳邦戰隊首席大隊長——白石。本次出征的目標在於龍脊山脈背側的生態域做詳細調查，並在三級地區的『涅萊川』建立日後的歇息基地，路線是……
「……以上是我們的路徑規劃。此外將分成五個分隊進行探勘、行動。」

內容基本上只是把計畫書再詳細講過一遍。

行前說明結束後我們正式踏上旅途，遠征隊路徑異常的長遠且崎嶇，因此移動的坐騎不在是之前的過山豬，而是機動性、耐力、單位載運量都強上一等的索亞犛牛。
牠們體型較小，但肌肉、外皮紮實，是祕境探索的首選坐騎之一。

「哇！沒想到真的能騎、騎犛牛！」
菲莉雅表現的非常興奮，像摸寵物般將雙手伸進犛牛的下巴和背脊。
「毛皮也好暖，摸起來好舒服——」
「唉，明明是當地名列前茅的資深冒險者，卻表現的像個新人鄉巴佬。」蒂娜嘻笑嘲諷。
「妳說什麼！」
「璃雪覺得這沒什麼，對自己不常接觸的事物抱持好奇心再正常不過了。」

沒想到璃雪年紀輕輕，偶爾還會從口中講出些道理。
不知是否和她的身長背景有關……

「哼，個頭小，腦袋卻很精明。」蒂娜回應，「不過人在真正面對未知事物時所展現出來的心態……往往都是『排斥』，是個介於『恐懼』與『厭惡』之間的態度。」
蒂娜的話含有一點寓意和暗喻。忠言逆耳，璃雪說的也沒錯，但那是理想中的情況，事實剛好相反，人的本能會讓我們對未知的事物提起戒心，甚至抗拒。我想對於冒險者更是如此，滿足探索欲的同時也得考量自身。

「喂！妳不要帶壞璃雪！偷窺女。」菲莉雅斥責。
「哼，明明自己內心也默默贊同我的話，還硬是想幫小姑娘說話。」
「妳說什麼！」
「總之，妳現在身為前輩多少得擺出端正的下形象吧?金士哲先生不免在心裡竊笑三聲。」
——等等！不要用甩鍋的方式轉移話題啊!而且這甩鍋的方式、場合是我見過最嚴厲、最不妙的。
何況我根本沒那種想法，純屬蒂娜編造……。

「金士哲——原來你是這麼想的。」
「不、妳冷靜啊，菲莉雅。小的哪敢。」
「你以為藏在心裡不說出來就不會有人知道了嗎!?」
「不是啊!妳啥時這麼相信蒂娜說的話了？」

不久後遠征隊總算出了閘門，踏上了旅途第一步。
整個團隊分成五支分隊，分別是隊長打頭陣的正前方分隊，還有三個分隊長各自率領的左、右、後分隊，以及中央的中樞隊伍。
我們被分在左翼分隊的內側，由蒂娜擔任小隊長率領。

我們小隊的位置十分安全，路途中不見半隻魔物，明明身處秘境，卻絲毫沒有危機感。
周邊都是可靠、強悍的前輩，讓人非常放心。與其說在探險，倒不如說是觀光。

不知不覺我們隊伍離開了要塞附近的一、二級地區，來到一座似曾相似的樹林——第一次和菲莉雅進到秘境探索、採集薰魅花的地方。
我對這裡的印象極其深刻，宛如昨日之事。
地上突出的岩石、樹根，挺直矗立的大樹，我甚至還認得當時菲莉雅擊敗狼群的地點和我差些葬身的地方。
儘管出師不利，但初次的冒險經驗還是在我記憶中站上一角。

漸漸遠離原本的巨木樹林，之後的景象變得十分陌生。
就這樣大約行徑了一小時多，氂牛寬厚的背蓋上厚重的毛皮及鞍後非常舒適，比過山豬舒適上一倍。
最令人意外的還是路況，一路上風平浪靜，我好似搭乘遊園車的觀光客，跟著預定好的路程一路細細品嘗山巒風景。
途中也沒有跟魔物打鬥的跡象，大概是隊員們強大的氣場把低階魔物驅離了吧。
感覺越來越像在觀光了……抱有這種心態真的可以嗎？

說起來依照計劃指示，第一件任務是在第三、四級區域中間的一條大河流域搭建營地。
蒂娜看看手中的地圖，用耳朵上的通訊寶石問道：
「赤彈公主，我們離涅萊川應該不遠了吧？」
「對，就在前方不遠。」
「好。」接著向全隊發令，「前方涅萊川不遠，所有人放慢速度、擺好陣型。」
「陣型？我怎沒聽說過？」我發問。
「你們只需稍微放慢速度就好了，跟在我後面。」

說完，我發現原本潛伏在我們四周十幾多公尺的隊員們漸漸移至我等身邊，並排齊步。
最後我們小隊，大約十位隊員加隊長齊聚在一塊。接著離開了樹林區，刺眼的陽光灑下，一條清澈湛藍的大河川在我們眼前，河岸地平寬闊，河中還有一大片沙洲島把主流分割開來再匯集。
看來是要將基地設在那上面。
不過要怎麼到對岸？這條河川又深又廣，以手邊的技術也很難搭建夠大的橋樑吧？
這不禁讓人感嘆古人渡河的不便。僅憑一路小小江水，便能輕易阻隔兩岸大陸。

此時我聽見隊伍前方，蒂娜身旁兩位手握魔杖的冒險者口中念念有詞。
「吾等敬畏之大地……回應吧！【巨岩豪牆】!」
他們在詠唱咒文！

在我們邁入河道之時，河床上忽然冒出一塊塊平緩岩塊，一個接一個行程一座簡陋的小橋。
到了對岸，大家停下牛隻，簌簌下牛檢查地質、環境，為等會兒的工作做足準備。

「好了，接下來有一小段空白時間，你們可以先做自己的事，如果要七色花的話往上流走一小段應該就會到阿邁斯竹林了。」
「奇怪，我們明明是左翼內側的小隊，為什麼會最先抵達目的地?」我問。
「因為正前分隊往往會遭遇最多魔物而被耽誤，再加上左右翼的其他小隊也各自遭遇戰鬥，因此我們就順水推舟的第一個抵達。」

換個說法就是陣行被嚴重打亂了，不知為何蒂娜能講的一派輕鬆。
「不用太操心。」蒂娜似乎看透了我的不安，「個小隊隨時會回報狀況，目前還沒碰上危險，後援分隊應該很快就能抵達了。」
「希望真是如此。」
不過真沒想到其他隊員們正埋頭於戰鬥中，原來魔物並沒有因人多而遠離，反而是與他人的對峙才使我們順利抵達。

「就說你不用擔心了！」蒂娜用力往我背上一拍。
「咳、」
她的手臂纖細，卻力可拔山。
「我說過安全問題由我把關，周遭都有隊員們待命，這一帶就像家中後花園一樣安全。」
「好啦好啦！」我轉向菲莉雅，「那我們走吧，既然有個人這麼希望我們離開……」
「……」

菲莉雅意外地沒有回應。
此時我才注意到他的臉色有點難看、沉重。
「菲莉雅？」
「！」
她回過神：
「嗯、對!時間不早了，得快點去採七色花。」
說完，菲莉雅自顧自的走去。
「菲莉雅姐姐等等，璃雪也一起去。」
聽到璃雪的話後菲莉雅一愣，彷彿恍然想起她的存在。
感覺菲莉雅怪怪的，一向注重旁人安全的她竟忘掉璃雪也在場?而且一早就沒什麼精神也不像平常，明明出發前還挺興奮的。
不過現在應該先把焦點放在璃雪身上，到現在我還是不理解為什麼執意要讓璃雪一塊來。

「那個蒂娜小姐。」我繃緊皮肉，深怕蒂娜的突然一拳，「那個、我不是懷疑貴戰隊的能力，但讓年紀輕輕的璃雪進入森林好像還是有點……」
「……你是想問說『為什麼要帶她來』吧?」
「阿不，這個……」
老實說對一半。

「真麻煩。我們的基地工程在這塊小沙洲上，等等正式施工時需要璃雪的冰魔術。這樣回答有讓你滿意嗎？」
「嗯、是。」

大概是看出我另有相求，蒂娜繼續說道，「好吧，把她帶出來也是我的責任，璃雪就先由我照顧吧。」
「感激不盡。」我再次看向菲莉雅，「這樣可以吧？」
「嗯……好吧。」
菲莉雅先是露出不太信任的臉色，但下一晌表情變得有些失落，看看璃雪那純白疑惑的顏情後還是答應了提議。
有種說不上的怪。



我和菲莉雅離開後，蒂娜耳邊的紅色通訊珠寶發出微光、傳來了訊息。
「這裡是左翼中隊長凱恩，是蒂娜嗎？」
「我是。隊員和客人們已平安抵達，先是讓他們自由行動了。」
「自由行動？知道去向嗎？」
「應該是上游的阿邁斯竹林。」
「是嗎……」
「發生什麼事了嗎？」
「目前所有小隊都陷入了戰局，已經先讓後援部隊趕去妳那了……」
「我看到他們了。」
「那邊的護衛就交給妳了，我們得專心面對從後方而來的大量魔物。」
「等等，什麼!?大量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