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 暗處
本章節 2663 字
更新於: 2021-08-19
隨著市集落下帷幕，商家們紛紛闔上門窗收起攤子，讓深夜的王城街道回歸應有的寧靜。
空蕩蕩的街道上，撇開在路邊醉倒的醉漢不管，只剩下寥寥幾名舉著提燈的騎士們盡職地在巡邏，無雲的璀璨星空下，一切看似再和平不過。
然而，在繁盛的主要幹道之外，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蜿蜒曲折的小道內，龍蛇雜處的灰色地帶如今仍是燈火通明。
無數形跡可疑的商販兜售著奇形怪狀的商品，傷老病殘的乞丐蜷縮在牆邊，虎視眈眈地瞄準商販和路人的口袋靜待良機。
走入深處放眼望去，更是每隔幾步就有一間妓院。
身上的衣物一個比一個清涼的妓女們就這麼頂著冷颼颼的夜風，賣力地在自家店門口拉客彼此競爭。
在外人眼裡異常扭曲的光景，卻是這裡住民再熟悉不過的日常。
此時，一個生面孔路過了這裡。
眼尖的其中一名妓女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上前搭話的同時刻意拉低了自己胸口的布料，試圖誘惑眼前的目標。
「喔呀？小少爺你是迷路了嗎？要不要來跟大姐姐做一些『舒服的事』啊？」
從貧民窟出身的人們，或多或少都具備了看人的技術，他們憑藉著在惡劣環境成長所磨練出來的經驗，一眼就能大致看出對方的出身貴賤。
以這次情況為例，雖說罩著兜帽，但從骨架、走路方式就不難推測其為一名年輕男性。
再者，他身上的灰色兜帽看似不起眼，但用料和縫線可是一點也不隨便，再加上沒有縫補或污損的痕跡，基本上不太可能是撈二手撈到的。
綜合以上，依妓女的經驗，這人十之八九是個未經人事的中低階貴族小少爺。
次男？還是三男？反正不會是有繼承權的嫡子，估計是在同儕的慫恿下來找樂子的，或許還是是騎士團的見習騎士？
不管如何，她都沒有放過這隻肥羊的道理。
一如她所預想的，少年停下腳步，轉而朝她的方向走來。
「不好意思，我是來談生意的。請問路克先生在嗎？」
彬彬有禮的說話方式，或許側面印證了她的推理，不過她完全無瑕顧及此事。
因為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突然間，她變得看不懂眼前這人了。
並不是她聽不懂對方的話語，而是不知為何她沒辦法明確地「定義」他的存在。
如果要勉強用言語來說明的話，就好像對方同時在她面前和千里之外，用上百種聲音說話。
一滴狹帶著白粉的冷汗滴在地上，經過了幾秒的緩衝，妓女總算是理解了面前的存在是自己不該招惹的瘟神，下意識地退了兩步，磕磕絆絆地回答道：
「路、路克大人的話，在、在三樓右側最裡面的房間！但——」
「謝謝。」
不等妓女將話說完，少年逕自推開了妓院的大門，大步流星地上了樓，就這麼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呼⋯⋯？！」
以為好不容易可以鬆口氣了，不過還沒等她平復呼吸，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時卻被架上了一柄鋒刃。
「哎呀！晚上好啊？」
又一個身披兜帽的神秘人不知從哪竄了出來，用著甜膩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逼問著她。
「噫！」
冰冷的金屬無情地劃開肌膚，殷紅的鮮血順著脖子的曲線滑落，將衣服給染上了深色的污漬，然而背靠著牆的她完全無路可退。
由於兩人貼得很近，妓女得以一窺對方兜帽底下的真容。
那是一張連使用魔法整容過的她都自慚形愧的姣好容顏，翠綠色的雙眸有如一面清澈無比的鏡子，清楚地映照著自己那因恐懼而扭曲的面部，兩者之間高下立判，形成了明確的對比。
「喔呀？『這樣』可是有失作為淑女的品格喔？」
經對方這麼一說，妓女才意識到順著腿部流下的粘膩熱量是源於自己跨下，可她也無能為力，雙腿反倒抖得更厲害了。
再加上溼滑的地面、重心不穩的高跟鞋，導致的後果顯而易見。
在腳下平衡崩潰的那瞬間，她腦中馬上浮現了自己的頸動脈和氣管被切斷的未來。
「啪噠！」
然而，妓女預想中的慘況並未發生。
腦袋一片空白的她就這麼脫力，一屁股坐在自己弄出的水灘上，愣愣地撫著自己頸子上那隱隱刺痛的血痕。
「開玩笑的～我並不喜歡無謂的殺戮，所以別那麼害怕嘛！」
在關鍵的最後一刻將匕首收回的少女嘻嘻笑著，微微彎下身，將臉附在妓女耳邊悄聲說道：
「妳暫時還是別接客了吧？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喔。」
同時，一股沉甸甸的重量被塞到了她的懷裡。
「這就當作嚇到妳的賠禮了，如果遇到什麼麻煩的話，就報上『悲鳴』這個名字吧！在這王都內應該是沒有蠢蛋膽敢與這個名字作對，一定能幫上忙的。」
當妓女回過神來，神秘少女早已不見蹤影，唯有自己懷中的小袋子無言地證明著，這一切並不是虛幻的一場夢。
—————————————————
「 您對於魔力的遠端操作又更加高明了呢！」
「⋯⋯妳在說什麼？」
昏暗的隧道裡，身披兜帽的兩人依偎在一起走著，一顆酒紅色的光球漂浮在他們頭上，代替了火把充作照明。
「在那個婊子摔倒時，有人用極少量的魔力抵銷了大部分的衝擊力道，甚至刻意把她的漏尿從人家腳邊導開。那麼刁鑽的無屬性術式可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翠綠和漆黑的視線彼此交錯，似乎在彼此的眼裡尋找著什麼。
最終，是少年先撇開了視線，舉起雙手承認道：
「真虧妳能注意到，看來我還得再精進才行。」
「呵呵！別人也就算了，您是瞞不過人家的。」
看他那無奈的投降狀，少女滿意地笑了。
「而且那漂亮的『顏色』，人家是永遠不可能看錯的。」
對於少女真心的稱讚，少年卻是有些為難地苦笑了一下。
「我倒是覺得自己的魔力顏色可是完全和漂亮一詞沾不上邊啊⋯⋯說是不起眼還比較恰當。」
聽見少年的自嘲，少女也沒有再和他爭論，只是默默將彼此的身體貼得更緊，將頭湊向到他的耳邊嬌慎道：
「⋯⋯說實話，人家很嫉妒喔。區區的下賤雜種竟能獲得您的垂憐。」
說著，少女稍稍加大了抱住懷中手臂的力道，像是在宣示主權貓咪一樣磨蹭著。
可就算她如此大膽地告白，兜帽下少年的表情卻還是一如繼往地淡然。
「⋯⋯她就只是顆棄子，妳大可不必那麼在意的。」
他的這句話絕非只是場面話，而是平淡地陳述事實。
少年之所以救助那名妓女，並不是出自憐憫或是其他情感，而是判斷其有利用價值才加以投資罷了。
若是沒有必要，他也不至於用這麼拐彎抹角的方式去佈局，但現在的情況並不允許他們挑三揀四。
不過想當然，少女對這樣的回答並不是很滿意。
「姆～」
鼓起臉頰的少女伸出食指，隔著兜帽戳了戳少年的臉頰。
「這種程度人家當然明白！可是您也好歹順勢安慰一下人家嘛～」
「哪怕全是演出來的？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當然可以照做。」
少年似笑非笑地側過頭，彼此的視線再次交錯。
即使他的回應如此壞心眼，少女仍舊沒有退縮。
「現在」的少年心中，並沒有自己的位置，這點她當然再清楚不過，但就此輕言放棄可不是她的作風。
稍稍猶豫後，她嘻嘻一笑，道出自己的答案。
「⋯⋯那還是算了，就如之前所宣言的，總有一天您會成為的人家東西，屆時再讓您連本帶利還回來也不錯。」
「我很期待。」
「⋯⋯您說謊。」
「是，我在說謊。」
「真是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就這麼消失在了密道的盡頭。
王城的一天，這才真正落下了帷幕。
空蕩蕩的街道上，撇開在路邊醉倒的醉漢不管，只剩下寥寥幾名舉著提燈的騎士們盡職地在巡邏，無雲的璀璨星空下，一切看似再和平不過。
然而，在繁盛的主要幹道之外，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蜿蜒曲折的小道內，龍蛇雜處的灰色地帶如今仍是燈火通明。
無數形跡可疑的商販兜售著奇形怪狀的商品，傷老病殘的乞丐蜷縮在牆邊，虎視眈眈地瞄準商販和路人的口袋靜待良機。
走入深處放眼望去，更是每隔幾步就有一間妓院。
身上的衣物一個比一個清涼的妓女們就這麼頂著冷颼颼的夜風，賣力地在自家店門口拉客彼此競爭。
在外人眼裡異常扭曲的光景，卻是這裡住民再熟悉不過的日常。
此時，一個生面孔路過了這裡。
眼尖的其中一名妓女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上前搭話的同時刻意拉低了自己胸口的布料，試圖誘惑眼前的目標。
「喔呀？小少爺你是迷路了嗎？要不要來跟大姐姐做一些『舒服的事』啊？」
從貧民窟出身的人們，或多或少都具備了看人的技術，他們憑藉著在惡劣環境成長所磨練出來的經驗，一眼就能大致看出對方的出身貴賤。
以這次情況為例，雖說罩著兜帽，但從骨架、走路方式就不難推測其為一名年輕男性。
再者，他身上的灰色兜帽看似不起眼，但用料和縫線可是一點也不隨便，再加上沒有縫補或污損的痕跡，基本上不太可能是撈二手撈到的。
綜合以上，依妓女的經驗，這人十之八九是個未經人事的中低階貴族小少爺。
次男？還是三男？反正不會是有繼承權的嫡子，估計是在同儕的慫恿下來找樂子的，或許還是是騎士團的見習騎士？
不管如何，她都沒有放過這隻肥羊的道理。
一如她所預想的，少年停下腳步，轉而朝她的方向走來。
「不好意思，我是來談生意的。請問路克先生在嗎？」
彬彬有禮的說話方式，或許側面印證了她的推理，不過她完全無瑕顧及此事。
因為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突然間，她變得看不懂眼前這人了。
並不是她聽不懂對方的話語，而是不知為何她沒辦法明確地「定義」他的存在。
如果要勉強用言語來說明的話，就好像對方同時在她面前和千里之外，用上百種聲音說話。
一滴狹帶著白粉的冷汗滴在地上，經過了幾秒的緩衝，妓女總算是理解了面前的存在是自己不該招惹的瘟神，下意識地退了兩步，磕磕絆絆地回答道：
「路、路克大人的話，在、在三樓右側最裡面的房間！但——」
「謝謝。」
不等妓女將話說完，少年逕自推開了妓院的大門，大步流星地上了樓，就這麼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呼⋯⋯？！」
以為好不容易可以鬆口氣了，不過還沒等她平復呼吸，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時卻被架上了一柄鋒刃。
「哎呀！晚上好啊？」
又一個身披兜帽的神秘人不知從哪竄了出來，用著甜膩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逼問著她。
「噫！」
冰冷的金屬無情地劃開肌膚，殷紅的鮮血順著脖子的曲線滑落，將衣服給染上了深色的污漬，然而背靠著牆的她完全無路可退。
由於兩人貼得很近，妓女得以一窺對方兜帽底下的真容。
那是一張連使用魔法整容過的她都自慚形愧的姣好容顏，翠綠色的雙眸有如一面清澈無比的鏡子，清楚地映照著自己那因恐懼而扭曲的面部，兩者之間高下立判，形成了明確的對比。
「喔呀？『這樣』可是有失作為淑女的品格喔？」
經對方這麼一說，妓女才意識到順著腿部流下的粘膩熱量是源於自己跨下，可她也無能為力，雙腿反倒抖得更厲害了。
再加上溼滑的地面、重心不穩的高跟鞋，導致的後果顯而易見。
在腳下平衡崩潰的那瞬間，她腦中馬上浮現了自己的頸動脈和氣管被切斷的未來。
「啪噠！」
然而，妓女預想中的慘況並未發生。
腦袋一片空白的她就這麼脫力，一屁股坐在自己弄出的水灘上，愣愣地撫著自己頸子上那隱隱刺痛的血痕。
「開玩笑的～我並不喜歡無謂的殺戮，所以別那麼害怕嘛！」
在關鍵的最後一刻將匕首收回的少女嘻嘻笑著，微微彎下身，將臉附在妓女耳邊悄聲說道：
「妳暫時還是別接客了吧？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喔。」
同時，一股沉甸甸的重量被塞到了她的懷裡。
「這就當作嚇到妳的賠禮了，如果遇到什麼麻煩的話，就報上『悲鳴』這個名字吧！在這王都內應該是沒有蠢蛋膽敢與這個名字作對，一定能幫上忙的。」
當妓女回過神來，神秘少女早已不見蹤影，唯有自己懷中的小袋子無言地證明著，這一切並不是虛幻的一場夢。
—————————————————
「 您對於魔力的遠端操作又更加高明了呢！」
「⋯⋯妳在說什麼？」
昏暗的隧道裡，身披兜帽的兩人依偎在一起走著，一顆酒紅色的光球漂浮在他們頭上，代替了火把充作照明。
「在那個婊子摔倒時，有人用極少量的魔力抵銷了大部分的衝擊力道，甚至刻意把她的漏尿從人家腳邊導開。那麼刁鑽的無屬性術式可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翠綠和漆黑的視線彼此交錯，似乎在彼此的眼裡尋找著什麼。
最終，是少年先撇開了視線，舉起雙手承認道：
「真虧妳能注意到，看來我還得再精進才行。」
「呵呵！別人也就算了，您是瞞不過人家的。」
看他那無奈的投降狀，少女滿意地笑了。
「而且那漂亮的『顏色』，人家是永遠不可能看錯的。」
對於少女真心的稱讚，少年卻是有些為難地苦笑了一下。
「我倒是覺得自己的魔力顏色可是完全和漂亮一詞沾不上邊啊⋯⋯說是不起眼還比較恰當。」
聽見少年的自嘲，少女也沒有再和他爭論，只是默默將彼此的身體貼得更緊，將頭湊向到他的耳邊嬌慎道：
「⋯⋯說實話，人家很嫉妒喔。區區的下賤雜種竟能獲得您的垂憐。」
說著，少女稍稍加大了抱住懷中手臂的力道，像是在宣示主權貓咪一樣磨蹭著。
可就算她如此大膽地告白，兜帽下少年的表情卻還是一如繼往地淡然。
「⋯⋯她就只是顆棄子，妳大可不必那麼在意的。」
他的這句話絕非只是場面話，而是平淡地陳述事實。
少年之所以救助那名妓女，並不是出自憐憫或是其他情感，而是判斷其有利用價值才加以投資罷了。
若是沒有必要，他也不至於用這麼拐彎抹角的方式去佈局，但現在的情況並不允許他們挑三揀四。
不過想當然，少女對這樣的回答並不是很滿意。
「姆～」
鼓起臉頰的少女伸出食指，隔著兜帽戳了戳少年的臉頰。
「這種程度人家當然明白！可是您也好歹順勢安慰一下人家嘛～」
「哪怕全是演出來的？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當然可以照做。」
少年似笑非笑地側過頭，彼此的視線再次交錯。
即使他的回應如此壞心眼，少女仍舊沒有退縮。
「現在」的少年心中，並沒有自己的位置，這點她當然再清楚不過，但就此輕言放棄可不是她的作風。
稍稍猶豫後，她嘻嘻一笑，道出自己的答案。
「⋯⋯那還是算了，就如之前所宣言的，總有一天您會成為的人家東西，屆時再讓您連本帶利還回來也不錯。」
「我很期待。」
「⋯⋯您說謊。」
「是，我在說謊。」
「真是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就這麼消失在了密道的盡頭。
王城的一天，這才真正落下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