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神妻(2)
本章節 2146 字
更新於: 2021-08-18
母親懷上我之際，森穆特正好不在底比斯，可由於一場意外，我的出生比預期提前了一個月。假如導致母親早產的原因……是她刻意安排的掩飾，那她真正懷上我的日子，應該是在更早的時候，而那時森穆特仍在王宮。
所以，我有可能是他的孩子。
只不過關於那場意外的真相，我沒有質問母親的勇氣。但，無論我的生父是誰，我都將森穆特視為自己的父親。
「這幾個月父親過得好嗎？我和母親都好想你。」我笑臉盈盈，看著坐在對面的他。即使人到中年，父親俊雅的外表依舊出眾，歲月似乎對他格外寬容，僅留給他一筆眉間的皺痕。
「尚可。」父親答腔。「奈芙最近過得如何？」
「跟以往差不多……」話到一半，我想了想又改口，「有些不一樣，王兄他回來了，父親有聽說這個消息嗎？」
「有，我還聽聞你們昨日遭遇河馬的攻擊。」說著說著，他皺起眉頭。
「阿蒙神保佑，我們都平安無事。」為了避免父親的訓誡，我趕緊轉移話題，「對了，王兄今日還要去獵捕河馬呢。原本母親不讓王兄去，最後卻妥協了，而且還贈予他祖父的長矛。」講到此，我有些氣餒。「母親比我想像中更重視他。」
聞言，父親不發一語，眉毛皺得更緊了。
還沒想到該怎麼接話，我低頭默默抿了幾口蜂蜜水，現在我相當懊悔主動談起這件事情。
「他請求妳母親，想親自解決河馬的禍害，妳認為他有什麼目的？」父親突然發問。
我微微一愣，隨即思索這個問題。
「王兄想藉由展現他的武藝，向母親和眾人證明自己？」我猜測。
「方向是正確的，但答案太過攏統。」他不滿意我的作答。「妳可以從二者的立場去探究，將思維擴散，尋找問題的根源，這有助於妳的思辨。」
一時間，我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推測，腦海一片茫然。
「下一次自己想。」父親長嘆一口氣，看不下去我一臉迷惘。「妳的兄長曼赫珀拉是在提醒妳母親，他已經到了可以參軍的年齡，亦有強悍的實力可以替她帶兵作戰。」
「王兄想掌握軍權？」我吃驚得摀住嘴巴。一向沉穩的他，竟然有如此冒進的念頭，他是在試探，還是在挑戰母親的底線？我壓低自己的聲音，「難道母親不忌諱嗎？」
「現在的軍事統帥終究是外人，而曼赫珀拉不僅是她的侄子兼養子，更是有著法老頭銜的王室成員，能名正言順接管軍隊。」他解釋。
「如果王兄能成功把持軍權，對母親而言會是一把雙面刃。」我說。
「至少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曼赫珀拉仍在妳母親掌控之中，況且他未來必定登上荷魯斯的王座，沒有必要冒著巨大的風險推翻妳母親，代價太大了。」
「萬一他沒有耐心等待呢？」
「妳母親會先出手。」父親很篤定。「到處都有她的眼線，在她眼裡埃及沒有秘密。另外，現在她沒有訴諸武力征伐的打算，有效遏制了軍隊的權威。」他補充。
我驟然頓悟。「難怪母親要推廣貿易，透過與他國交好，盡量減少衝突與紛爭。」
父親難得眉頭舒展，流露幾絲讚賞。「妳母親施行的政策還有別的好處，前幾任法老透過戰爭，掠奪無數的戰利品充盈國庫，但她藉由貿易獲得的財富遠勝於他們，而那些財富也成為她鞏固權勢的基石。」
我點頭。「沒想幾隻河馬的背後，會牽扯上母親和王兄對奕。」說完，我將一顆蜜釀椰棗放入嘴裡。
「妳應該習慣，將來他們交手的次數只會越來越多。」
聽到父親的推論，我陷入沉默。
「妳對此感到不安嗎？」他問。
「不。」我搖頭。遲疑半晌，我說出自己的感受，「他們彷彿以埃及為棋盤，以眾人為棋子，下一盤塞尼特棋，而我卻被排除在外。」我再度把一顆椰棗放入口中，藉此沖淡心裡的苦澀。
「妳不甘心。」他陳述。
「是的。」我坦誠。有些事情我只敢跟父親傾訴，因為我隱隱約約感覺，母親一直希望我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此時，我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消沉。「父親，我是不是不夠優秀？不然母親為什麼……」剩下的話如鯁在喉。
「奈芙？」
我深呼吸，費盡全身力氣才將心中所想傾吐而出，「為何她不考慮把我列為繼承者的人選？」努力維持平靜的語氣，指甲陷進了我的掌心。
「絕非妳猜測的那樣，妳別想太多。」父親朝我伸手。
「那是為什麼？因為我是女兒？」我閃開他的觸碰。「肯定不是這個，她自己也是女人，卻戴上了紅白王冠。」無法停止對自己的否定，讓我好想躲到角落，將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答案顯而易見，是我不夠好。」
「奈芙。」他的語調多了幾分嚴肅。「看著我。」
我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火，膽怯地迎上他的視線。
結果，他琥珀色的眸子不存在任何責備。「她不想妳捲入那些爭鬥，是因為她深愛著妳。」他低聲說。「奈芙，這十幾年來，妳母親佇立於權力的頂峰，卻擁有不了片刻的安寧，她身為女性統治者，得時刻面對來自眾人的質疑與威脅，因此她不希望妳像她一樣，戰戰兢兢度過每個晝夜，讓妳無憂無慮享受一生是她最大的心願。」
「無憂無慮？」我有些哽咽。「只要我還是埃及的公主，那是不可能的。」無法掌控自己的婚姻，無法逃避神妻的職責，我的人生註定肩負巨石前行。
「別苛責妳母親，她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父親起身走到我旁邊，拭去我眼角的淚珠。
吸了吸鼻子，我昂首望向他。「我曉得，母親是為了我好。」
「謝謝妳明白她的苦心。」父親擁我入懷，輕輕拍著我的後背。「不過，妳不一定要以她期望中的樣子活著。」
「你的意思是？」我訝異地問。
「走妳想走的路。」
「父親，你不是站在母親那一邊嗎？」
「我懂她，我理解她，並不代表我認同她的做法，事實上我更傾向支持妳，奈芙。」他將雙手放在我的肩膀。「是人就該主動爭取自己渴望的事物。」
霎時，一陣顫慄竄過全身。
所以，我有可能是他的孩子。
只不過關於那場意外的真相，我沒有質問母親的勇氣。但，無論我的生父是誰，我都將森穆特視為自己的父親。
「這幾個月父親過得好嗎？我和母親都好想你。」我笑臉盈盈，看著坐在對面的他。即使人到中年，父親俊雅的外表依舊出眾，歲月似乎對他格外寬容，僅留給他一筆眉間的皺痕。
「尚可。」父親答腔。「奈芙最近過得如何？」
「跟以往差不多……」話到一半，我想了想又改口，「有些不一樣，王兄他回來了，父親有聽說這個消息嗎？」
「有，我還聽聞你們昨日遭遇河馬的攻擊。」說著說著，他皺起眉頭。
「阿蒙神保佑，我們都平安無事。」為了避免父親的訓誡，我趕緊轉移話題，「對了，王兄今日還要去獵捕河馬呢。原本母親不讓王兄去，最後卻妥協了，而且還贈予他祖父的長矛。」講到此，我有些氣餒。「母親比我想像中更重視他。」
聞言，父親不發一語，眉毛皺得更緊了。
還沒想到該怎麼接話，我低頭默默抿了幾口蜂蜜水，現在我相當懊悔主動談起這件事情。
「他請求妳母親，想親自解決河馬的禍害，妳認為他有什麼目的？」父親突然發問。
我微微一愣，隨即思索這個問題。
「王兄想藉由展現他的武藝，向母親和眾人證明自己？」我猜測。
「方向是正確的，但答案太過攏統。」他不滿意我的作答。「妳可以從二者的立場去探究，將思維擴散，尋找問題的根源，這有助於妳的思辨。」
一時間，我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推測，腦海一片茫然。
「下一次自己想。」父親長嘆一口氣，看不下去我一臉迷惘。「妳的兄長曼赫珀拉是在提醒妳母親，他已經到了可以參軍的年齡，亦有強悍的實力可以替她帶兵作戰。」
「王兄想掌握軍權？」我吃驚得摀住嘴巴。一向沉穩的他，竟然有如此冒進的念頭，他是在試探，還是在挑戰母親的底線？我壓低自己的聲音，「難道母親不忌諱嗎？」
「現在的軍事統帥終究是外人，而曼赫珀拉不僅是她的侄子兼養子，更是有著法老頭銜的王室成員，能名正言順接管軍隊。」他解釋。
「如果王兄能成功把持軍權，對母親而言會是一把雙面刃。」我說。
「至少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曼赫珀拉仍在妳母親掌控之中，況且他未來必定登上荷魯斯的王座，沒有必要冒著巨大的風險推翻妳母親，代價太大了。」
「萬一他沒有耐心等待呢？」
「妳母親會先出手。」父親很篤定。「到處都有她的眼線，在她眼裡埃及沒有秘密。另外，現在她沒有訴諸武力征伐的打算，有效遏制了軍隊的權威。」他補充。
我驟然頓悟。「難怪母親要推廣貿易，透過與他國交好，盡量減少衝突與紛爭。」
父親難得眉頭舒展，流露幾絲讚賞。「妳母親施行的政策還有別的好處，前幾任法老透過戰爭，掠奪無數的戰利品充盈國庫，但她藉由貿易獲得的財富遠勝於他們，而那些財富也成為她鞏固權勢的基石。」
我點頭。「沒想幾隻河馬的背後，會牽扯上母親和王兄對奕。」說完，我將一顆蜜釀椰棗放入嘴裡。
「妳應該習慣，將來他們交手的次數只會越來越多。」
聽到父親的推論，我陷入沉默。
「妳對此感到不安嗎？」他問。
「不。」我搖頭。遲疑半晌，我說出自己的感受，「他們彷彿以埃及為棋盤，以眾人為棋子，下一盤塞尼特棋，而我卻被排除在外。」我再度把一顆椰棗放入口中，藉此沖淡心裡的苦澀。
「妳不甘心。」他陳述。
「是的。」我坦誠。有些事情我只敢跟父親傾訴，因為我隱隱約約感覺，母親一直希望我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此時，我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消沉。「父親，我是不是不夠優秀？不然母親為什麼……」剩下的話如鯁在喉。
「奈芙？」
我深呼吸，費盡全身力氣才將心中所想傾吐而出，「為何她不考慮把我列為繼承者的人選？」努力維持平靜的語氣，指甲陷進了我的掌心。
「絕非妳猜測的那樣，妳別想太多。」父親朝我伸手。
「那是為什麼？因為我是女兒？」我閃開他的觸碰。「肯定不是這個，她自己也是女人，卻戴上了紅白王冠。」無法停止對自己的否定，讓我好想躲到角落，將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答案顯而易見，是我不夠好。」
「奈芙。」他的語調多了幾分嚴肅。「看著我。」
我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火，膽怯地迎上他的視線。
結果，他琥珀色的眸子不存在任何責備。「她不想妳捲入那些爭鬥，是因為她深愛著妳。」他低聲說。「奈芙，這十幾年來，妳母親佇立於權力的頂峰，卻擁有不了片刻的安寧，她身為女性統治者，得時刻面對來自眾人的質疑與威脅，因此她不希望妳像她一樣，戰戰兢兢度過每個晝夜，讓妳無憂無慮享受一生是她最大的心願。」
「無憂無慮？」我有些哽咽。「只要我還是埃及的公主，那是不可能的。」無法掌控自己的婚姻，無法逃避神妻的職責，我的人生註定肩負巨石前行。
「別苛責妳母親，她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父親起身走到我旁邊，拭去我眼角的淚珠。
吸了吸鼻子，我昂首望向他。「我曉得，母親是為了我好。」
「謝謝妳明白她的苦心。」父親擁我入懷，輕輕拍著我的後背。「不過，妳不一定要以她期望中的樣子活著。」
「你的意思是？」我訝異地問。
「走妳想走的路。」
「父親，你不是站在母親那一邊嗎？」
「我懂她，我理解她，並不代表我認同她的做法，事實上我更傾向支持妳，奈芙。」他將雙手放在我的肩膀。「是人就該主動爭取自己渴望的事物。」
霎時，一陣顫慄竄過全身。
